“我会尽量减弱弑心蛊对她的影响。” “是么。” 竺贵妃内心深处有股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 她单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语速不紧不慢地道:“本宫让她画的画,是时候催一催了,然后把她叫过来,给你看看?” “娘娘这般安排是再好不过了。” 下了早朝,皇帝将沈卓翊和陈大人、大理寺卿一并叫到御书房。 皇帝眉头紧锁,显然对牧家被灭门的事毫无头绪,“沈将军,你跟淮平侯昨日去牧家所为何事?” 这个皇帝之前没细问。 沈卓翊答道:“末将的母亲与牧夫人略有龃龉,母亲昨天去牧家找牧夫人迟迟未归,父亲十分担心,才有了那么一出。” “朕知道你母亲和牧夫人是闺中密友,这么些年湘荣跟牧夫人关系最好,偶有争吵也算正常,但你们为什么叫上官府的人?” 皇帝话中很有深意,仿佛他们父子早已知晓牧家会出事。 “陛下,”沈卓翊一撩衣袍跪下,“这本是末将的家丑,然事到如今牵扯复杂,末将必须据实以告。 “实不相瞒,母亲因不满末将搬出侯府,想让末将的妻子失忆,哄劝她搬回去,孰料有人从中陷害,给我母亲毒药。 “前几日内人当街毒发,母亲方才意识到当初用的不是单纯令人失忆的药而是毒药。 “那药是牧夫人给母亲的,因此母亲想找牧夫人讨要个说法,昨夜陈大人的人在牧家柴房发现了末将母亲的发簪,只是至今不知母亲的踪迹。” 牧家遭到灭门,湘荣郡主生死不明,总不能是凶手对湘荣郡主网开一面。 皇帝面带疑虑地凝视着沈卓翊。 沈卓翊也知母亲的情况惹人怀疑,除非她参与其中,否则真难说通。 在牧大人枕边发现的血书又直指牧大人卖官鬻爵、草菅人命、收受贿赂等等罪证,像幕后主使谋划许久,恰巧撞上湘荣郡主去了牧家。 难道,凶手认得湘荣郡主,清楚不能得罪,暂且将她抓去了别的地方? 皇帝眼神威压之下,沈卓翊坦然地接受审视。 “目前还是没有你母亲的消息吗?” “没有。”沈卓翊语气沉重道,“末将的父亲派人到处去寻母亲,不过毫无线索……” 过了好半晌。 皇帝叹息一声,“沈将军,你先起来罢。”又看向大理寺卿,“仵作查验的结果如何?” “回陛下,仵作验伤,牧家上下几乎是自相残杀而亡,唯独牧大人,身上另外中了数刀,应是凶手泄愤所为。 “经过反复确认,他们都中了一种引人发狂的毒药,中毒者会将周围所有人当成要害自己的敌人,故而尽全力将对方杀死。 “凶手将牧家府邸各个门堵死,无人从里面出来,也无人从外面进去,若不是淮平侯和沈将军寻找湘荣郡主,大概得今早方能察觉此事。” 中毒。 自相残杀。 沈卓翊心中沉甸甸的,又是用毒药,说不定害牧家的与害窈窈的是同一批人? 那就是……竺贵妃? 皇帝也捕捉到敏感字眼,余光看向沈卓翊,“又是中毒?” 大理寺卿:“沈夫人中的是蛊毒,启隆境内已多年没有蛊毒作乱,但在牧家发现的毒药,去年有一起类似案件,也是中了这种毒。” 不一定是一码事。 更何况,大理寺连夜查到,牧聪卖官鬻爵确有其事。 …… 皇帝让沈卓翊先退下。 沈卓翊神色凝重地走出御书房。 想不到周其琛在附近等着他。 “殿下。”沈卓翊对周其琛行礼。 “边走边说。” 御书房边上不适合交谈。 周其琛表情也不好看,在京城发生被灭门这么大的事,无论牧聪有没有错,凶手的做法都是对皇权的挑衅。 可以预见接下来朝廷将发生动荡了。 “窈杳怎么样了?”周其琛决定先从表妹入手,也确实关心云窈杳,“御医说她现在跟常人一样?” “是,蛊毒没发作的时候,她便没事,一旦发作则全身剧痛。”沈卓翊语气不忍。 周其琛叹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宫和童童也在想法子,宫中的御医若医治不好窈杳,便向全天下寻求能解此毒的人。” “多谢殿下和太子妃记挂着窈窈。” 沈卓翊一抬眼,对上云丞相怒气冲冲的目光。 第104章 竺贵妃要求见云窈杳 “你这就生疏了。”周其琛说完,也发现了云丞相。 “岳父大人。”异口同声。 云昊勉强心平气和地拱了拱手,“太子殿下。”对沈卓翊便没好脾气,“沈将军有空和老夫聊几句么?” 沈卓翊同周其琛交换个眼神,“殿下,稍等我片刻?” “嗯,你去吧。” 岳父大人来者不善呐。 最终沈卓翊上了丞相府停在角落的马车。 云昊深沉的瞳孔带有愠色,“沈将军,当初你想娶窈杳,老夫便跟你说过,我这个长女胆子小。 “但你执意要娶,老夫以为你做好了保护她的准备,可如今呢?郡主不但对窈杳保持不满,甚至给她随便用药!” 这个事当然没传出去,不过丞相有自己的渠道。 沈卓翊愧疚又自责,“此事我委实难辞其咎,我对不起窈窈,辜负了您将窈窈托付给我的信任。” “事已至此,道歉是最没用的。”云昊冷哼,“老夫听闻湘荣郡主用的药跟牧家人又有关系,牧家这边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湘荣郡主呢?陛下有说派人寻她么?” “嗯,陛下命人追查母亲行踪了,我父亲还有我也会不停寻找。” 云昊流露几丝不满,真是没料到湘荣郡主会那么胡来,好歹是受到良好教导的郡主。 “老夫也增派些人手,你那若有线索,尽快通知老夫的人,尽早找到郡主为好。” “谢岳父大人。” “嗤。”云昊明显不愿给他面子,“沈卓翊,窈杳到底是老夫的女儿,她平安无事时老夫可以不过问,不过你别以为老夫没管她,你便能亏待了她!” “小婿谨记岳父的训导。” 沈卓翊下了马车,看着它远去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 云丞相虽说不曾不过问窈窈,但是对待窈窈和对待太子妃,终究是不一样的。 “怎么了,”周其琛走近,开个玩笑缓解紧张气氛,“岳父大人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他倒是想岳父给他骂得狗血喷头呢。 沈卓翊微微扯了扯嘴角,“殿下,我们接着说。” …… 碧园。 云歆童来看望云窈杳,沈渝眠在屋子里陪两个小侄儿玩耍。 崽崽们早慧,有些话被他们听到,他们又要担心了。 所以特地没在他们旁边交谈。 “我在过来的路上听说了牧家的事情,现场极其惨烈。”她只觉不寒而栗。 但牧大人似是自食恶果。 云窈杳不敢想象,大概知道害了牧家的罪魁祸首,却又不知对方藏在什么地方。 她考虑要不要见竺贵妃一趟。 察觉到她的魂不守舍,云歆童一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姐姐,你别太担心了,眼下你养好身体要紧。” “嗯。”云窈杳陡然回神,端起茶盏喝了口水,“我感觉我还好,现在没有不适反应,就是外面发生那么大的事,心里很不安。” 云歆童能够理解,“牧家的案子大理寺在查,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的。” 主要湘荣郡主从中掺和了一脚,便导致沈卓翊也被盯上了。 孙瑾仪在牧家遇害当天出现在牧家,皇帝态度模棱两可,却有很多人自发跟沈卓翊保持起距离。 唯独太子夫妇及郑国公府,与碧园正常往来。 皇后那边也在想办法,能帮则帮。 其他嫔妃则是为惊天大案而人心惶惶。 整座皇宫,只有竺贵妃心情还不错,皇帝找她时,她还高高兴兴给他弹了一首新学的曲子。 竺贵妃眉眼娇艳,没骨头似的依附在男人胸口,“陛下,妾身的曲子如何?” “好听,赏。”皇帝亲亲她的脸,他也不想让外面的事影响到她。 这样无忧无虑的便很好。 “哦?陛下可是又要赏些珠宝布帛?”竺贵妃嘟嘴,“这些东西妾身得的太多了,不想要了。” “你还挑剔起来了。”皇帝语气十分纵容,捏了捏她的鼻子,“那你说说你要什么?” 竺贵妃娇柔地眼珠转了一圈,“不如陛下把云窈杳叫进宫来陪陪妾身吧,陛下最近忙得来妾身这儿的时间越来越少,妾身无聊得紧。” 都知道云窈杳身中蛊毒在家静养,本不该奔波才对。 皇帝只是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随即答应她,“好,朕替你将她叫来。” 云窈杳也在和沈卓翊商议,要不要找竺贵妃试探一番。 沈卓翊不太赞成小姑娘冒险,而陛下一道圣旨,小姑娘就不得不进宫一趟了。 于是云窈杳带上竺贵妃之前要的画,在沈卓翊的护送下前往后宫。 多年以后,云窈杳跟竺贵妃聊起这件事,都很惊讶这时的她为什么有胆量独闯虎穴。 “窈窈,哎呀,好久不见!” 云窈杳见到竺贵妃后,尚未行礼,美人笑着过来不嫌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腕,细细瞧了几眼,“哎?瘦了。” 竺贵妃伸手捏捏小姑娘的腮帮,“你这是没吃好饭吗?沈将军整日瞧着你可怎么舍得。” “不是的。”云窈杳细声细气地说,也不作解释,“娘娘,给您的画。” “哦?”竺贵妃立刻被转移走了注意力,接过画便展开来看,一副被惊艳到的样子,“哇,真好,难怪那些人都夸你画得特别。” 云窈杳拘谨道:“娘娘喜欢便好。” “喜欢,本宫很喜欢。”竺贵妃一手抱着画卷,一手拉着云窈杳走向座位,“来,窈窈,坐吧。” 美人不动声色地往角落里递了个眼神。 墨十四吹起长笛,云窈杳很快迷迷糊糊地不用竺贵妃搀扶,自动坐进椅子里。 竺贵妃坐到另一边,墨十四探云窈杳的脉象时,她兴致盎然地看着画。 小姑娘给她画了不止一幅。 第一幅画是那天她倚在美人榻上的模样,动作有八九分相似。 她赞赏地点点头,往后看第二张。 旋即,她脸色骤变。 这张画的是美人对镜梳妆,而美人身后站着另一个人,没有脸,却拿着梳子,就像在给她梳头发。 竺贵妃面无表情地看向云窈杳。 小姑娘无知无觉,被墨十四戳破指尖取血也丝毫没反应。 第三张,一个女人和一个少女在花丛边赏花,两人都披着披风,好像那次她带云窈杳逛御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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