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时间应该快到了。 倏然,傅眉神情一动,流露一丝疑惑:“咦,等等……怎么法阵里多了个人?谁在那儿?” 在她的感知中,除了云乘月以外,书院里还有一个人突兀地被传走了。好像是通过什么书文的联系。 傅眉挠挠头。 “不用担心。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乘月能够应付。” 在她身边,有一道虚幻的人影出现。 白发苍苍、胡子飘飘的鬼仙,捋了捋自己如寿星公的雪白长眉。他也望着天空,望着那接引的光芒消失。 他感叹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看来飞鱼卫要跟着遭罪喽。” 傅眉转头看他。 “王夫子。”她眨着眼,“您真不是幸灾乐祸?” 老人没有回答,只点点头,笑容慈祥地回应:“傅家的猴子小妹。” 傅眉浑身一震,好似猫咪炸毛,气愤道:“不要叫我猴子小妹!” 老人笑呵呵,如同望着淘气孙辈:“你小时候很喜欢这个称呼。” 傅眉怒道:“那也是小时候!” 片刻后,她别过了头。 王夫子又慢悠悠地说:“张夫子想见你。” 傅眉冷冷道:“那就让他想着。” 王夫子说:“他已经想了二十年。” 傅眉道:“他还能再活十个二十年,可以想个够。” 王夫子好笑地摇摇头:“到底是傅眉。” 傅眉“哼”了一声,又道:“王夫子,您真觉得云乘月就是……” 王夫子没说话,只捋了捋胡子。 但傅眉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重新望向天空。她问:“那您说,她什么时候能做到?” 王夫子淡然道:“也许明天就可以,也许一辈子都不行。瓶颈正如窗户纸,一捅就破,却也可以无论如何捅不破。” 傅眉皱眉:“有那么复杂?意趣之道,最要紧在于明白自己所思所想。了解自己有那么难?” “是啊。活得越久,就越明白,人最难就是了解自己。”王夫子又笑笑,望向北方。 他顿了顿:“不过,乘月并非意趣之道的修继承者。” 傅眉一愣,当即眉毛倒竖:“什么,她是法度之道的承继者?那我们岂不是在帮助敌人!” “冷静一些。”王夫子笑呵呵,“她两个都不是。” 他轻轻眯起眼睛。他已经很老了,眼皮上的褶皱都像苍老的山脉。原本目光还清澈锐利,可一旦眯起眼睛,就连这唯一年轻的神采也被隐去。他已纯粹是个老人。 然而,也只有这样的时候,只有这样主动让视野略略模糊一些,他才能透过这模糊的现实,看见无数早已经过的往事。他望着那些回忆,哪怕他知道,自己是鬼仙,是一点灵魂碎片,结合世人的执念、供奉,再借助星星的力量,而塑造出的鬼仙;他不是真正的王道恒,所以那些记忆属于王道恒,却不真正属于他。 他看见的只是别人的往事。他从不曾亲自参与。 哪怕如此,他也仍然乐于将自己当成王道恒。他喜欢那些回忆。千年以来,那些被王道恒所珍视的回忆,也同样被他珍视。 更何况…… 王夫子含着笑,一下下捋着自己的胡子。 “很久以前,古代的修士们从来不分什么意趣之道、法度之道。道,就是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王夫子愉快地说。 “我们在殊途走了太久,现在是归去的时候了。” 傅眉听得似懂非懂。她皱着眉,一想到法度之道和自己殊途同归?归什么归,啊呸呸呸! 王夫子又说:“等乘月回来,就把另一份《云舟帖》的摹本给她。” 傅眉愣住:“什么?书院还有一份摹本,我怎么不知道?” 王夫子很淡定:“没有。不过你写一份就行。” 傅眉难以置信,指着自己:“我?我?王夫子您在想什么,我傅眉再天大地大不如我大,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说能够写《云舟帖》……我甚至不知道它的所有内容,只知道当年宋幼薇写出来的前四句!” 王夫子却还是那么淡定,那么笑呵呵:“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随便写个什么,包装好一些,说是《云舟帖》的摹本,拿给她就行了。” 傅眉瞪着老人,开始怀疑鬼仙活得太久,可能终于心智衰退了。 但接着,她突然想起,书院那份真正的摹本给了宋幼薇,宋幼薇又给了云乘月。据说云乘月在浣花城中,当众撕碎了摹本。所以现在世上已经没有《云舟帖》的摹本了,给云乘月一份假的有什么用?她又不是不知道真的长什么样。 除非…… 傅眉睁大眼。 “您是说……她,她有《云舟帖》的真本?!” 王夫子笑眯眯。王夫子不说话。 傅眉按住心口,试图按住狂跳的心脏。 “难怪你们觉得她是……可是,她的真本从哪儿来?” 王夫子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等一等,很快我们都会知道。”他说。
第130章 人间(1) ◎附带一只自作自受的池鱼◎ 云乘月从晕眩中醒来。 “——让你们把货看好, 都在犯什么混!” 这句话是不是有点熟悉……比如上一次她从昏迷中苏醒,也听到了这句话? 她想要爬起来,身体却很沉重, 头脑也不是那么清醒。晃晃头,她才终于顺利睁开眼睛:不高不低的天空下, 一大堆沉重的东西压在她身上。旁边还有一辆翻倒的车。 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她试着挣扎,但身体无力摆脱负担。幸好旁边的人跑了过来,七手八脚把她身上的东西搬开。 “没事吧?这这……实在对不住对不住,不知道怎么这车就翻了!你……没事吧?” 说话的人一边道歉, 一边上下打量她。他眼睛骨碌转完一圈, 便透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喏,赔给你, 有什么不舒服尽早看看大夫!” 对方将一块碎银塞给她,扭头便吆喝着货车队走了。他们运用书文,很快把货物搬了回去, 又很快驱驰着飞马, 飞上半空中的直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乘月看看他们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碎银,再继续打量自己,并尽量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尤其是骨骼。 还是自己的身体……但是,又不完全是。 丹田中的灵气很稀薄,大概是第一境中阶的修为。眉心识海倒是还在, 她能感觉到书文的存在, 也能感觉到微弱的“生”字联系, 然而闭眼内视, 她只能看见空空荡荡、狭窄拥挤的书文。 此时的她,就宛如一个第一境中阶、什么书文都没观想出来的修士。 甚至……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显五官也不一样了。 如果不是还记得傅眉做了什么,她会以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 薛无晦那边也联系不上。她浑身上下的东西都不见了,锦囊不在,佩戴的项链也不在,身上穿的衣服也变成了最普通的灰色道袍。 她抬起手,发现袖子边缘还脱线了。手臂上还有淤青和擦伤,应该是刚才被货物砸的。 ……她刚才不会是被天上飞的货物砸中了吧?飞马载货只能走直道,直道修得又很高,这掉下来可真不亚于高阶修士的一记攻击。要真是第一境的小修士,被砸这么一下,重伤都有可能。 难怪刚才那群人跑这么快!还给这么少! 云乘月回过神来,又好气又好笑。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先面对眼前的状况吧。真是……虽然知道是为了突破瓶颈,可眼前的状况真麻烦。唉,她已经开始想念薛无晦的帝陵,想念里面的青铜卫士,尤其想念会给她找果子吃的天甲和天乙…… 振作一点。 云乘月拍拍脸。 再看四周。还好,人虽然不多,却也不算少。回头还能看见一座城池的轮廓。城市不大,城墙和建筑都不算太高,也没什么颜色可言。应该不是什么出名的大城市。 可能因为有第一次穿越的经历在,云乘月不算慌乱。 先进城再说。 一无所有的云乘月打算走过去。 但没走几步,她就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那竟然是一只手。她心里一跳,险些以为自己遇上了一具尸体,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不会也是刚才被砸的倒霉蛋吧? 那他连赔偿都没拿到……虽然这一点碎银也赔不出什么就是了。 她蹲下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把那人翻过来。这是个约莫三十岁的青年男子,小麦肤色,皮肤有些粗糙,五官深刻但线条总有些不和谐,尤其脸颊上还有一块深色的疤痕,使他闭着眼都呈现一幅阴森森的气质。 这样貌是陌生的……但又透出一丝丝熟悉? 正想着,这人睁开了眼。 日光下,她保证自己见到他瞳孔缩紧。与此同时,他右手探向腰间,左手作爪状向她咽喉袭来—— 啪! 云乘月一巴掌拍掉这软弱无力的攻击。 “你做什么?”她没好气,“我只是看你昏倒在这儿,看看你什么情况。” 对方已经坐了起来。从他的动作来看,他本来是想鱼跃而起,可惜身体弹动一下,就变成无力地坐在地上。 他的表情还扭曲起来,倏然按住了自己的腰。 云乘月沉默片刻。 “你……是不是腰扭了?”她缓缓问。 男人的神情更扭曲了。他抿紧嘴唇,露出一种被羞辱一样的表情,但接着,他点了头。 “劳驾……帮我一把。” 一边说,他一边用余光快速观察四周情况。虽然神情没多大变化,但那眼神依旧说明了他暗藏的震惊和困惑。 这种观察的神态…… 云乘月感觉更奇妙了。难道说,不会吧,可怎么会…… 她清清嗓子。 “庄夜?” 男人猛地一震! “你……等等,难道?”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盯着手心,又嗅动鼻尖,震惊地看过来,“云乘月?!” 云乘月缓缓点头。 两人两两对望。四周草从高高,随风飘动。 庄夜咬牙:“到底是怎么回事……嘶!” 他又想鱼跃而起,然后又痛苦地按住了腰。 云乘月:…… 一个没忍住,她笑出了声。 庄夜怒目而视。 “我发现你的修为还比我低。”云乘月止住笑,笑意还在,“我第一境中阶。” 庄夜的表情更加扭曲。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一种严肃到神魂深处的语气说:“我就算没有修为,只要想杀你,就能杀。” 这句话应该是真的。飞鱼卫手段百出,阴损毒辣,面临修为略高的修士也不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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