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沉的负担一直担在她心上,韦良玉再也不可能心无挂碍地活着了。 李持月知她所想,却终究不知该如何让她释怀,只能叹了口气。 “我和你说说外边的事吧,这几天明都可是热闹呢……”李持月为她擦干眼泪,说起了大觉寺的“奇事”。 韦良玉静静听她说着,也终于不再想那些旧事了。 “太妃,药熬好了。”一位医女低头端了药进来。 韦良玉推推李持月的手:“你自回去吧,别让我过了病气给你。” 李持月说道:“我在外边和狸奴玩会儿,守着你喝了药再说,往日它都乖乖爬我膝头来,今天躲哪儿去了?” 韦良玉道:“正下着雨呢,狸奴不会往别处跑,怕是在偏殿中吧。” “我去找找看,你好好喝药吧。”李持月说着往偏殿寻了去。 暖阁里,那专侍煎药的医女悄悄抬头,朝李持月偷望了一眼。 李持月果然在偏殿见到了那白毛狸奴的身影,但是狸奴不知在追什么,又往外殿去了。 韦良玉将狸奴养得很好,一身毛皮油光水滑的,李持月想念那手感,又追了出去,这里个暖阁隔了一座殿,门窗都开着,外头的风轻轻拂动殿内层层垂落到地的帐幔。 狸奴的影子投在帐幔后,让它无处藏身。 “躲哪里去了,我来抓你咯~”李持月说着扑了过去,自然是扑了个空。 帐幔背后的狸奴灵活地跳跃在桌案地毯之间,就是不到李持月的怀里去。 “小妖精,还想跑出我的手掌心。”她被挑得起了火,不逮到这只小狸奴狠狠吸一口绝不罢休。 “哪里怕!”李持月又往一块帐幔上扑,这回迎接她的不是狸奴也不是空气。 额头冷不防碰到了一个人的胸膛,李持月刹不住脚,整个人都扑到了那个人的怀里去,抬头看,竟是上官峤。 他似也镇住了,没想到公主就这么扑了过来。 “公主,您果真对臣心存不轨。”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好似又笃定又似失望。
第23章 “你做什么美梦呢!”李持月霍地站直, 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你来悦春宫做什么?” 人站远了,上官峤将手负在身后, 低眉说道:“圣人让臣过来寻公主,好好教导公主何为孔孟之道。” 他将“孔孟之道”四个字咬得很重, 不知是在提醒谁。 阿兄不是拒了她吗,怎么又让人过来了, 而且现在也不是什么讲学的时候。 李持月瞧着他面色不对, 上下打量一下这位清隽不俗的起居郎,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会是为今日之事,赏赐与她的面首吧? “阿兄到底是在想什么,本宫当真只是要找位先生而已。”他们觉得自己是想借找夫子之名把上官峤圈成面首吗? 上官峤皱眉,自己和圣人都错会了她的意? “公主府中能人辈出, 为何要寻来宫中?”还是他这个得罪过她的人。 公主府能人辈出?确实如此。 但李持月才不想和他解释, 只道:“本宫那日已说过,不想要你了, 你走吧。” “那公主一开始又是为何想要臣?”他不知自己为何要问。 自然是因为本宫能肯定你既不是季青珣也不是太子的人,李持月看了他一眼, 他不走她走。 上官峤换了一个问法:“既然公主当真要请先生, 臣斗胆问,公主想学些什么?” 李持月回头:“本宫不须学什么孔孟之道, 只需将民生百态,大靖万里河山的奇事都说来即可,起居郎知道这些吗?” 不巧,他还当真知道。 上官峤道:“从西北到东南, 臣自小跟着……总之,公主想知道哪处民生, 臣知无不言。” 这倒出乎了李持月的意料,她以为读书人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 不过先前在大觉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确实能感觉到说的不是大话。 但她就是不想先让步:“你们读书人心气这么高?要你,你不高兴,不要,你还是不高兴。” 李持月戳戳他的心口,揶揄他:“究竟让本宫如何,才能不得罪起居郎呢?” 上官峤低头看着心口那只柔巧的手,当真不知她有几副面孔,骑马时英姿飒爽、戏弄他时调皮顽劣得像个孩童,偶尔又这般,故作潋滟风情,与他靠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不如臣与公主再说说七县之事吧。”他将心口的手移开,眼眸静若天池水,只剩耳朵还染着些赧色。 李持月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好啊。” 她进屋与韦良玉说了一声。 雨下得越来越大,二人索性没有走远,而是便捡了间待客的偏殿说话。 “京畿道临近櫆河大堤的七县,一直是水患丛生之地,却也是少有的土地肥沃之地,远离櫆河岸的土地多山,不宜耕种,那处百姓便只能世代守着櫆河,不能离去……” 殿中只有上官峤从容沉静的声音,李持月认真听着,明白他确实是她想找的那种夫子。 上官峤会是个好官,也会是个好夫子,他讲话笃定稳重,却能把一个个小故事讲得引人入胜,活灵活现。 不似寂淳的高深无聊,让李持月听过就忘,觉得言之无物。 上官峤的故事简单,却意蕴悠长,让她细细品味出蕴含在其中的寻常人家的酸甜苦辣,带着无尽的禅意,还有人情味。 她忽然知道母皇为何喜欢听普广禅师,她要通过禅师的眼睛,去看这大靖的子民,究竟过得好不好。 从上官峤的话中,她好似真的看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老农,费尽唾沫、舌灿莲花地努力把自己货物卖出去的商贩,走街串巷、靠一双眼睛一张嘴给人传消息挣钱的三教九流…… 李持月枕在臂上,叹道:“二十四节气对农民竟然如此重要,本宫以前只当节日来过,春分看桃花吃鳜鱼,冬至祭天吃扁食……” 见她当真听进去了,上官峤眼中露出欣慰。 权贵们是握着这个国家命脉,与百姓能否安居乐业息息相关的人,可他们也是最远在云端的人,不知民间疾苦,即便日日受百姓供养、从再繁华的长街经过,目光也落不到他们身上。 “万卷书不及万里路,公主不须走多远,只要出了宫门,出了公主府,就能看到这天下百姓都是如何讨生活的。”上官峤说道。 她不假思索地答:“好啊,老师说去哪儿好?” 李持月早放下了和他的那点小芥蒂,拿出了礼贤下士的样子。 这是在邀他出游? 上官峤说道:“公主还是自己去吧。” “老师是怕别人见着,觉得本宫与老师有私?也是,若你多两撇花白的胡子,也就没人会误会了。”李持月未见被拒绝的失落。 她喊他老师,便是接纳了他。 上官峤该是欣喜与她有了师生之谊,却不知为何心中生不出开怀的情绪来。 “公主若是府中当真有面首,臣与公主同游,确实会生误会。”他说道。 那只狸奴不知何时又重新跑了出来,乖乖卧在李持月腿上,“喵喵”地叫,李持月不再说话,摸着狸奴的后颈。 她府上的男宠,还真是一言难尽。 上官峤等不来她的否认,也就知道了她确实在府中养了面首,舌尖带着一丝吞下野葡萄后的涩味。 也不知那是什么样的人,会得她欢心。 二人思绪各自飞远,一时无话。 秋祝说道:“公主,外头的雨停了。” “本宫也该走了,老师留步。” “臣恭送公主。” 李持月微点了点头,抱着狸奴要去与韦良玉道别。 “公主。”他忽然喊住她。 李持月回头,上官峤顿了顿,说道:“公主若想出游,可否为臣带两撇花白的胡子过来?” 她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脑袋轻歪着和狸奴挨靠在一块儿,“老师有令,弟子服其劳。” 说罢转身离去,风信色的裙尾消失在暖阁中,上官峤指尖微动,想要那捻动绕在腕间的佛珠,却反应过来已经他已经许久不戴了。 “一念不生心澄然,无去无来不生灭……”他闭目默念佛经。 真正的夏汛果然来了,雨下得比停得多,京畿道的几条河水位不断地上涨,櫆河水的气势也更加惊人,一封封急报送进了明都。 所有的事情都和前世一样。 庆幸的是,寂淳说出的预言已经让人信服,她强令各县转移百姓的事也已经在办着了,怎么劝解百姓是乡绅们该做的,她只等着这些人给自己交代便好。 前世大堤溃决在夜半,多少百姓在梦乡里丢了性命,至少这辈子,她阻止了这种惨剧发生,不过那些房屋禾苗也确实救不回来了。 治水之事从大禹时就开始了,几千年来凝聚了无数先人的智慧,她即便重活一世,懂得不比别人多。 李持月依着几案沿,望着檐下连绵不歇的雨线,心道:“往后若我做了恶事,看在这一次的份上,能不能减些罪过?” 上官峤见她望着雨丝怔怔出神,说道:“皇宫地处明都高地,雨水不会淹到这儿的,不过东市那头的雨已经淹到小腿了。” 这几日,持月公主进宫频繁,大家都知道是为的什么。 圣人给持月公主找了一位先生,还是那惊才绝艳的起居郎,实在不能不让人想歪,谁都不觉得公主是真心想学什么孔孟诗书,定是贪慕那起居郎的好颜色。 便是并未一同出游,上官峤在外人眼中也差不多坐实了与持月公主相好的身份。 但二人只各安其事,并未将这些流言放在心上,二人说是师徒,倒更像是闲谈的友人,愈发熟稔起来。 李持月道:“如今比起治水,安置灾民来得更急迫些吧。” 因为在洪灾之前就让人转移了,是以百姓们的粮食没有被冲走,还能带去高地,这倒是能顶几日,田地冲毁了朝廷也可减免来年的赋税,但是之后,还有来年的口粮都是问题。 但她探过皇帝口风,他似乎还在指着当地的常平仓解决此事,也下了旨意从别处调粮,就是不谈拨款重修房屋等事。 上官峤点头:“此事若不及早解决,等洪水退去,来年粮价飞升,百姓家中又无存粮,只怕要买地买女来糊口了,那也是一场场惨剧。” 李持月心知阿兄舍不得攥在手里的银子,但她先前已经越俎代庖,若是这次再出面出银子,就太过明显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80 首页 上一页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