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珠坐在下首打量着,只见伊尔根觉罗氏亦步亦趋地跟着大阿哥,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看着便是灵秀可人的模样。与英姿勃发的大阿哥并肩而立,确实可称为佳儿佳妇。 康熙对于他的儿子,并没有半点亏待,在一众人中找了家世、人品最出众的那个。 难怪上首的太皇太后早已乐得合不拢嘴。 胤褆是重孙子辈第一个成亲的,老太太亲眼见着了爱新觉罗家族的传承,很是心满意足。 太皇太后笑呵呵地让胤褆和伊尔根觉罗氏起身,又示意苏麻喇姑将她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赐给伊尔根觉罗氏,对于这重孙媳妇的满意,溢于言表。 “胤褆也成婚了,真好,这样我就算去见福临,也能安心了。”太皇太后看着看着,突然滴下泪来。 乐景作哀语,此话未免不吉,康熙当时便心惊不已,脸上带出惊惧之色,坐在康熙下首的胤礽,连忙凑上去撒娇:“您老人家可不能偏心,保成也等着偏些您的好东西呢。” “你别眼热,等到你大婚的时候,我这儿好东西多着呢。”太皇太后指着快猴在她身上的胤礽,撑不住笑了,慈宁宫中重又笑了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太皇太后竟然一语成谶,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太皇太后见过的唯一重孙媳妇。 康熙二十年十一月,还在京畿巡查的康熙,突然接到宫中急报,太皇太后重病。 心急如焚的康熙连夜骑马往紫禁城奔去,直隶总督于成龙前些日子弹劾明珠买官卖官的奏折,都被他放在一旁,满心都是太皇太后的病情。 汗血宝马日夜疾驰,康熙被御前侍卫围在中间,向着紫禁城风驰电掣而去。 守着宫门的侍卫早已看见那显眼的龙旗,飞快地将宫门打开,飞驰的骏马没有停歇,直直踏到金砖之上,顺着宫道往后宫疾驰而去。 入宫下马,这是多少年的规矩,再猖狂大胆的大臣,也没人敢在宫中纵马,宫人们听着这达达的马蹄声,还以为自己听错,等再一抬头,便只见明黄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慈宁宫中,愁云惨雾。 太皇太后笃信佛教,慈宁宫的偏殿里喇.嘛们团团坐了两排,为太皇太后诵经,萨满们也不甘落后,在另一个殿中举行着仪式。 康熙一路疾驰,风尘仆仆地掀开门帘,走入慈宁宫主殿。 太皇太后病重,宫中嫔妃纷纷聚在慈宁宫中侍疾。 抱病已久的佟佳皇贵妃,到身怀六甲的云珠,甚至即将临盆的章佳氏,齐齐候在慈宁宫中。 宫妃挤挤攘攘,在这数不清的人中,康熙却一眼就见到了云珠。 对着康熙的视线,云珠轻轻点头,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康熙一路上的提心吊胆,忧心不已,瞬间平息下来,心中突然有了中安定之感。 定了定神,康熙颤抖着手,掀开了内室的门帘。 慈宁宫内殿,门窗紧闭,名贵的香料也无法遮挡住衰败的气息,太皇太后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原先丰润的脸颊已经凹陷进去,唯一能让康熙稍微放松的,便是太皇太后那虽然微弱,却依旧平稳的呼吸。 苏麻喇姑忧心忡忡地守在一旁,听见动静回头,向康熙示意太皇太后已经睡着。 康熙用手势免了众人的行礼,唯恐扰了太皇太后的安眠。 但人老觉轻,更何况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一直便很不安稳,饶是康熙和苏麻喇姑动作再轻,也将太皇太后从沉睡中惊醒。 “福临,你来了?”神智昏沉的太皇太后,见着明黄的龙袍,费力地伸出手,挣扎着喊道。 一个母亲,生命临了,最牵挂的还是她的儿子,即使这个儿子不是那么听话,即使这个儿子已经逝去多年,但她的心中,还是永远也放不下。 “皇玛嬷。”康熙心头大恸,他神色仓皇地望着床上瘦小的老人,无需看太医院的脉案,便已知道太皇太后时日无多。 “哦,是玄烨啊。”康熙的称呼将太皇太后的神智唤回,她定了定神,意识到她在昏沉中将人认错,太皇太后长叹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将眼中的失落遮住。 见着太皇太后又陷入昏沉之中,康熙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太医院以院正为首,已经全部候在慈宁宫了,太皇太后的身体如何,无人比他们更清楚,若非真的药石无医,没人敢大着胆子给巡查京畿的康熙送信。 太皇太后的身子问题,说简单也简单,不过就是人年岁大了,身子变差,说复杂却也复杂,满屋子的太医,谁也不能开出方子让太皇太后恢复健康。 不过就是用参汤吊着命而已。 康熙沉痛地闭上眼睛:“宫内宫外,库房药物悉数对你们开放,若有不足,尽可从地方调来,朕命你们,不惜钱物,尽力救治太皇太后。” 太医们神色凝重地领了旨意,对视一眼,其余人躬着身子守着太皇太后,唯留下院正,委婉地让康熙做好心理准备,告知他太皇太后随时可能薨逝。 院正的话,声音不大,但慈宁宫里实在是过于安静,候在外间的云珠听得明明白白。 不止云珠,其他人亦听得一清二楚。 佟佳皇贵妃和太皇太后素有心结,在她看来,若非太皇太后的极力反对,当年皇后位置她未必没有一争之力,听见太皇太后不好的消息,她事不关己地敛下眼皮,遮住眼中压抑着的快意。 钮祜禄贵妃却是一副天将要塌的惶恐。 至于惠荣宜等妃嫔,勉强还能保持住镇定。 刚嫁入皇室的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更是苍白了脸庞,惶恐地看着惠妃。 惠妃安慰地拍了拍大福晋的手,示意她定住心神。 望着众生百态,云珠轻轻眨眼,眨去眼中的悲悯之色。 “啊!”死寂的气氛突然被惊呼声打破,将妃嫔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康熙亦不悦地看了过来。 却是章佳氏站了太久,靠着墙便滑了下去,软软地摊到地上。 “让她回去。”康熙不耐烦地挥手,让宫人尽快将章佳氏送回去,别再这里扰了太皇太后的清净。 对康熙而言,他幼年失怙,太皇太后便是一手将她抚养长大的人,是他最亲的亲人。章佳氏不过是有几分颜色,得了他几分宠爱的贵人,他对章佳氏那几分情分,在太皇太后的安危面前,便如同柳絮,轻飘飘地,风一吹就散。 眼见着太皇太后躺在屋子里,一步步走到生命的尽头,章佳氏身子有什么不好,康熙已经顾不上关心。 云珠皱着眉,看着章佳氏起身后,地上若隐若现的血色印记,扶着肚子走了几步:“万岁爷,章佳贵人已经足月,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发动,臣妾求您派个擅长妇人生子的太医,为章佳贵人诊断一番。” 这等事情,康熙已经没有心力在乎,他点点头,示意云珠自行安排。 云珠艰难地屈膝,便要去安排太医,这动作却让康熙皱了眉,他动作一顿,语气和缓下来:“你身子也不方便,也回永和宫歇着,别让朕再担心你。” “万岁爷您放心。”云珠干脆地应下:“臣妾会照顾好自己以及章佳贵人。” “去吧。”康熙疲惫地挥手,示意云珠离开。 见着康熙这般模样,云珠便知他累得狠了,无休无止的从京畿拍马回京,干裂的嘴角暗示了康熙一直没进水米。 盯着妃嫔们嫉妒的目光,从慈宁宫出来后,云珠立时吩咐人去御膳房用吊着的高汤煮个小面,又叫来梁九功,让他务必劝着康熙吃些东西,万不能让康熙先倒下。 捧着康熙换洗衣服的梁九功连连点头,见着梁九功应了,云珠才放心的往永和宫走去。 此时夜已深,由于太皇太后的疾病,宫道未落锁,小欢子手持灯笼在前开道,秋菊将云珠扶地稳稳当当,一行人终于回了永和宫。 刘太医已经为提前一步回来的章佳氏做出了诊断,章佳氏动了胎气,需要躺着静养。 “让她安心养着吧。”云珠揉着抽疼的太阳穴,叹了口气。 刘太医又为云珠诊过脉,确认了云珠身体无恙,才告退离开,回慈宁宫接着守着。 宫中灯火,彻夜通明。 翌日,去慈宁宫问安的时候,云珠才知道,康熙一夜未回,在太皇太后的脚踏旁打了地铺侍疾,其她妃嫔们都在偏殿熬着等了一夜。 大清以孝治天下,更何况康熙与太皇太后感情深厚,这种时候,谁也不敢不在慈宁宫尽孝,连康熙都在太皇太后脚踏旁打地铺,一打便是好些天,谁还能越得过康熙去? 除了实在不能走动的章佳氏,宫中妃嫔都长住在慈宁宫中。 这让递牌子进宫探望太皇太后的王妃命妇们,纷纷感叹太皇太后命好,有那么多人在病床前尽孝。 然而,再多的孝顺也留不住太皇太后生命的流逝,十一月二十七日,康熙下旨,为太皇太后祈福,大赦天下,二十九日,康熙亲自撰写祭文,并于次日去天坛祭天,种种举动,都没能留住注定要逝去的生命,十一月二十日,在康熙大赦天下的同一天,章佳氏挣扎着生出了一个小格格,这是太皇太后见到了最后一个重孙辈。 十二月二十五日,挣扎着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太皇太后,望着康熙,艰难地交代道:“玄烨,太宗皇帝已经去了这么多年,我不愿意打扰他的安寝,我舍不得你皇阿玛,等我去了后,你将我葬在福临旁边,我要陪着他。” 大滴大滴地眼泪从康熙眼中滑下,他握着太皇太后遍布老人斑的手,承诺道:“孙儿谨凭您吩咐。” 听了康熙的承诺,太皇太后如释重负,笑着将手伸向虚空,喃喃喊着“福临”,眼角滑下最后一滴眼泪,这个历经三朝,为大清江山耗尽心血的女子,溘然长逝。 丧钟起,举宫皆哀。
第153章 悲伤(二合一) 丧钟响起,白幡飘扬。 雪花从天上纷纷扬扬而下,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染成雪白,和着宫中飘荡着的白幡,愁云惨淡得让人心慌。 云珠在听见丧钟响起的那一瞬间,立时便穿上早已准备好的麻衣,本就素净的永和宫内,仅剩的一点装饰都被云珠盯着收起,空荡荡的如雪洞一般。 “主子。”秋菊担心地上前搀扶,云珠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别管我,太皇太后初丧,皇太后必然要去慈宁宫守着,宁寿宫里乱糟糟的一团,还不知如何,你赶紧去宁寿宫守着雅利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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