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份恭贺,在康熙看来,与挑衅无异。 见着山东诸人对太子拥护的模样,康熙笑意微顿,骤然冷下的眼眸在太子身上一扫而过,随即又扬起笑意,亲热的接见着这些懋老们。 只是晚上,云珠隐隐听说,康熙将太子叫去书房,很是训斥了一番。 当天,太子便高热不退。 云珠在行宫里刚安顿好,便收到了太子病重的消息。 “令随驾太医为皇太子诊治,告诉他们,务必上心。”云珠抬起眼皮,迅速吩咐着,随即又让秋菊将随行的药材翻出:“太医那边未必带了多少趁手的药材,将我们带着的药材全部送去太子那里,以太子的安危为第一要务。” 尽管太子那儿不缺药,在物质上胤礽享受了全天下的供养,许多东西康熙都舍不得用,全送去了毓庆宫。 秋菊领命而去,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趔趄,又站直身子,逆着风艰难地往前而去。 到底是大清朝的太子,谁也不敢怠慢了去,太医们用最快的速度围到了太子的床前,只见白日里还精神熠熠,打马奔行的太子,正烧的脸色通红,嘴唇干裂,满头满脸都是虚汗。 能够伴驾的太医,医术自是太医院的佼佼者,几人商讨过后,认为太子是偶感风邪,熬上几贴退热药便可。 听着秋菊的回话,云珠也放下心来,太子现在还不能倒,现如今朝中大阿哥和太子斗得正凶,一旦太子倒下,其他兄弟都没有一争之力,唯有大阿哥,能从中得到许多好处。 得到太医回禀的康熙,同样也放下心来。 对于胤礽,康熙的感情是复杂的,无论长大成人的皇太子,对他的皇位造成的多大威胁,但不可否认,胤礽是唯一由康熙亲手抚养长大的阿哥,康熙对胤礽也有过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珍宝全捧到他面前的时候,甚至在日常用度上,太子比康熙更为豪奢。 康熙对太子的忌惮是真的,对他的父爱,也是真的。骤然听见太子重病,康熙的担心,半点也做不了假。 然而,这次紫禁城里最顶尖太医的诊断,终究是出了差错。 一碗又一碗的药被太子喝下,但早该退烧的太子,却病得更重,太医们日夜守在太子榻前,却没有一个能拿出一个有效的方子。 这让康熙不得不停止了南巡的步伐,在德州住了许多天。 “太子身子到底怎么样?”康熙携雷霆之怒而来,这是太子自生病后,康熙第一次前来探视,他没有管跪了一地的太医宫人,只瞧见躺在卧榻上,愈发憔悴的太子。 这一瞬间,眼前那长大成人的太子,和小时候病了直往康熙怀里缩的孩子重叠,康熙慈父心肠顿起,目露凶光的看着太医。 直面帝王之威,太医们饶是久经风雨,也两股战战,害怕不已。 为首的太医,抖着声音,连话都说不出来。 “皇阿玛。”胤禛暗叹口气,走上两步,顶在太医身前,躬身回话。 胤禛胡子拉碴,眼圈青黑,一身衣裳皱皱巴巴的,全然没有面圣该有的恭敬。但康熙阴沉的脸色,却突然变好了一些:“朕听说了,这几日你和胤祥一直守着太子,你们兄弟做的不错。” 康熙骨子里就是这么的矛盾,他可以忌惮所有的儿子,但他却喜爱见着儿子们兄友弟恭的模样;他可以对太子百般打压,将其他儿子在朝堂上扶持起来,但他又要求那些儿子对太子谨守君臣之礼。 胤禛这几日都在太子的榻前寸步不离,对于太子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他也知道为何太医不敢回话,毕竟,从脉象来看,太子病得不算严重,然而这么多药灌下,太子却依然高热不退,这在帝王严重,只会觉得是太医无能。 胤禛拦在太医前方,顶着他们感激的眼神,口齿清晰地交代了太子的情况,最后重重跪下,深深叩首:“皇阿玛,太子之病,恐是水土不服之症,或许,令京中送来太子熟悉事物,才能治愈。” 康熙凶狠地望向胤禛,胤禛的言下之意,康熙听明白了,这也是太医们一直不敢说的一件事情,为何太子长时间高热不退,药石无效,不过是太子这是心病罢了。 太子这病,纯纯就是被吓出来的。 山东诸人对太子的夸奖,每一句,每一声,在太子耳中,都是催命符。 夜间,康熙将服侍宫人全部挥退,独坐在桌案前,他用布满血色的眸子地盯着从京中加急送来的折子,里面的字却一个也没能入他的眼,白日里胤礽的模样,胤禛的话语,不断的在他脑海中交织,身为人父的情感,与身为帝王的冷酷在斗争,康熙一时想着山东诸人对太子的交口称赞,一时又想着幼年时太子依赖的模样,左右挣扎着,一时不能决断。 这种挣扎,对乾纲独断的康熙而言,已经许久没有遇到。 “万岁爷,德妃娘娘求见。”正在这时,梁九功在外间低声传话。 康熙将手中的折子扔下,叹出口浊气,几步走出书房,温和问道:“天儿这么冷,怎么大晚上过来了?” 说着,感受着云珠冰冷的手,眉头微微皱起,将云珠拉到暖阁。 云珠从秋菊手中接过食盒,将其中的鸡汤端出,金色的鸡汤已经撇去浮油,看着便让人食欲大震,更别提康熙自回来后便独坐在书房之中,水米未尽。 鸡汤入腹的同时,康熙听到云珠说到:“臣妾听说胤禛白日里惹了万岁爷生气,特特替他请罪。”
第184章 索额图 “请罪?”呵,康熙冷笑出声,在胤禛大着胆子说了那句话后,满室寂静,康熙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只剩下胤祥不知所措地望着胤禛,却只见到胤禛沉静的眼眸。 康熙目光沉沉,意味不明的看向云珠。 食盒中的汤碗被层层包裹着,热得烫手,云珠将汤碗拿出的瞬间,白皙的恍若透明的指尖瞬间被烫到,露出颓靡的红色。 康熙捏住云珠的指尖,轻轻揉着,终是软了心肠,他和云珠对视着,轻声安慰:“胤禛的事,你便别操心了,朕会处理好的。” 寒风将窗户吹得砰砰作响,正如同云珠紧张跳动的心,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着:“胤禛大了,主意也大了,但到底是我费尽心血养大的孩子,我还记得他小时候举着小手喊额娘的情景,又怎么会不操心呢?” 云珠的这番话,看似在给胤禛开脱,却让康熙同样也想起了幼年时太子对他依赖的模样,父子之情压制了帝王的暴戾以及怀疑。 “朕知道了,放心吧。”康熙拍了拍云珠的手,给了她承诺。 得到定心丸的云珠,终于放下心来,凭着她对康熙的了解,这话说出,不仅胤禛的事在他那儿翻篇,太子也有了生机,。 果然,翌日,天还没亮,康熙派出去的人便冒着严寒,快马加鞭往京中赶去。 “万岁爷?”被康熙下旨动静闹醒的云珠,不满的往被子里缩进去。 前一日夜间本就歇得晚,康熙一整晚还翻来覆去的,连带着云珠也没能睡踏实,直到天光将明,才模糊着睡去。 “没事,朕令人将索额图召来,你接着睡便可。”康熙隔着被子拍了拍云珠的背,安抚两句。 索额图! 这个名字,云珠再如何不涉朝政,对于这皇太子的舅舅,赫舍里家最有出息的人,太子最忠心的支持者,也听过大名。 随着这些年康熙和太子关系越发微妙,索额图在朝中已经处于赋闲状态,在康熙的考量下,太子与索额图的相见机会,越来越少。 这一次居然会将索额图召来,康熙对太子,是真的心软了,就只希望,太子能把握住他皇阿玛这份难得的心悲悯。 然而,康熙的这片慈父之心,到底还是被辜负了。 云珠听闻,索额图昼夜不停,快马加鞭奔赴德州,刚从昏睡中醒来的太子,死死抓住索额图的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声喊道:“舅父救我,皇阿玛要杀我。” 即使索额图立时便将伺候的下人都赶了出去,但也于事无补,这番话连云珠都能听见,更别说康熙了。 在将下人挥退后,不知索额图和太子说了些什么,太子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病情也开始好转。 然而,康熙周身的寒意,却一日重似一日。 太子到底还是慌了手脚,在宫人们退下后,他忙不迭的将这些日子的事情向索额图倾泄而出,犹如握着救命稻草一般望着索额图,只求他这英明睿智的舅父能给他指出一条活路。 索额图沉思许久,谨慎地打量过四周之后,他布满皱纹的眼睛精光四射,他走近几步,靠在太子的耳旁,低声说到:“事已至此,太子何不取万岁而自立。” “自立!”惊呼声响起,随后太子脱口而出,随后警醒地环视四周,见四下空旷,并无他人,这才放下心来,倒在榻上,惊恐不已。 索额图声音依旧低低的:“太子爷还请想想卫太子,父已疑子,还请您先下手为强。” 太子惊疑不定地望着索额图,终究没有给出准话,犹豫着不敢决定。 然而,他们到底还是低估了康熙,行宫里看似空旷的地方,也全是康熙的眼线,太子和索额图的对话,没多久就被呈到了康熙的案前。 念着太子没有赞同,康熙暂时压抑住了暴怒,他冷冷等着,看太子何时会将索额图揭发。 康熙的等待,以失望告终,等了好几日后,太子那儿还是毫无动静,康熙并未等到那封弹劾索额图的奏折,太子奢侈,任性,暴戾,甚至宠爱小太监,在康熙看来,都不算大事,将那些带坏太子的人都处置了便罢,但这次,太子竟然疑心他会弑子,甚至听到索额图进言的谋逆大事,也毫无反应,太子这番行为,一再的消磨着康熙对他的父子之情,暴怒的康熙当即决定停止此次南巡,携“重病”的皇太子回京。 云珠不知内情,但她足够了解康熙,收到康熙的吩咐后,云珠缄口不言,当即便吩咐宫人,立时收拾行李,并给胤禛和胤祥传信,让他们两人这段时间务必老老实实的,千万不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南巡的车队,出京没多少日子,又折返回来,这番动静,不但让后宫中惊诧不已,朝堂上的大臣,也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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