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对视一眼,纷纷跟了上去。 钟粹宫在东六宫,从永寿宫过去要经过大半个紫禁城,等钮祜禄氏带着宫妃队伍浩浩荡荡走到的时候,马佳氏已经躺进了产房。 马佳氏不是第一次生产,身边的宫女太监都有了经验,纵然出了意外,但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太监从御膳房提来一桶一桶滚烫的热水,宫女将洗净晒干的柔软布料翻找出来,鸡汤在红泥小火炉是咕嘟咕嘟轻声冒泡,蜜水在保温食盒里馨香怡人。 望着这各司其职的样子,钮祜禄氏微微点头,从永寿宫出门便阴沉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稳婆呢?”钮祜禄氏话音刚落,产房里便走出了一个婆子。 只见这婆子年约四旬,一头青丝梳得油光水滑,紧紧扎在头巾里,穿一身青色衣服,窄袖紧紧扣起,露在袖子外的手指上,指甲贴着肉剪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污垢,整个人看着便干净利索。 而这婆子最吸引云珠注意的地方,莫过于她那双手,洁白细腻,比其他人小上一圈,和幼童无异。 这婆子大概便是内务府送来的稳婆了,果然内务府很有几把刷子,云珠暗忖。 云珠想得没错,这稳婆姓孙,家中是辛者库的包衣,凭着一双巧手接生无数,马佳格格的前几个孩子,也都是经她的手生出来的。 就在云珠这晃神间,钮祜禄氏已经和孙婆子交代完了,只见孙婆子神情凝重地点点头,便掀开帘子走进产房。 气氛很是凝重,连原来的窃窃私语声都止住,只能见到钮祜禄氏重新沉下的脸。 云珠沉默着站在众人之间,只听见产房里马佳氏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仔细听来,马佳氏在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叫着额娘,万岁爷。 木然地盯着产房的门,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屋里端出,不知过了多久,马佳氏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这一番景象,实在让云珠看得心中发颤,稳婆掀开门帘白着张脸跑出:“娘娘,马佳格格胎位不正,需要调整胎位。” “如何调整?”钮祜禄氏再如何持重,也尚未有过产育经历,且是一知半解。 “奴婢将尽量让小皇子在肚子里换个位子,若没成功,马佳格格容易遭产厄之灾,还请娘娘示下,到时该如何行事。”孙婆子吞吐着,半遮半掩的将目的说了出来。 产厄之灾,这几个字听在云珠耳朵里,犹如大夏天里霹雳划过天空的雷鸣,震得她头晕眼花。 古代女子生产遇上难产,简直是九死一生,仁=云珠进宫后和马佳氏接触不多,却也记得第一次见她时那斯斯文文的模样,这么一个鲜活的女子,可能就这么凋零。 钮祜禄氏却没有像云珠一样伤春悲秋,她迅速地做了决定,僵着脸斩钉截铁一字一顿说道:“你且放手施为,有事本宫担着。” “娘娘。”钱嬷嬷惊呼出声,钮祜禄氏摇摇手,制止了她的劝诫。 孙婆子得了钮祜禄氏的话,这才有了主心骨,重又指挥着宫女,将参汤喂进马佳氏的口中,产房内马佳氏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云珠皱眉听着,马佳氏依然在额娘万岁的混叫着,她想了又想,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豁出去了,走到钮祜禄氏跟前,柔声说道:“娘娘,马佳姐姐情形看着艰难,此事是否要请万岁爷示下。” 云珠这话一出,佟佳氏便狠狠瞪过,而钱嬷嬷眼前一亮,赞赏地看着云珠,这个平日里很是低调不显的格格,将她想要劝诫的话说了出来。 这等宫妃难产的事,走到最后一步莫过于保大保小,若是普通人家,做这个决定许是还会犹豫一番,但在宫中且没有第二个答案,皇家血脉何等高贵,唯一的选择便是保小。 然而即使保小是唯一的选择,这抉择谁做也至关重要,若这次马佳氏熬不过去,康熙对她也是宠爱过的,很可能便迁怒到钮祜禄氏身上,即使钮祜禄氏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但心里的疙瘩存了就难以消去。 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康熙请来,坐镇钟粹宫。 而钮祜禄氏诧异地看了云珠一眼,眼中露出思索,云珠期待地看着她。 云珠此番出声,并不像她们所想那样,趁着机会给钮祜禄氏献殷勤,她只是不忍心,倘若马佳氏真的熬不过这关,在最后关头也没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因此这才说了出来。 “不用,万岁爷前朝事忙,此时正是和大人们商议国是的时候,这等小事万不能叨扰。”钮祜禄氏思索过后,眼中露出坚毅,拒绝了云珠的提议。 小事,别叨扰,钮祜禄氏的话让云珠感到浓浓的悲哀,马佳氏正在用命为康熙生着小孩,可是她的挣命,对康熙而言不过是小事罢了。 血涌上头,云珠快要忍不住心中的愤懑,再说上些什么。 话尚未开口,便听见另一个清脆的声音插入:“不愧是关内,连生孩子都只是小事。” 钮祜禄氏不悦地看去,只见新晋的宠妃,郭络罗氏正歪着头,艳丽的脸上显露出天真的疑惑:“还请娘娘恕罪,臣妾长居盛京,关外人少,添丁是各家的大事,不论谁家女眷生子,只要不是在外巡视,家中话事人肯定在外等着,这可是关系到家族繁荣的大事,只有那等最最无知的人家,才不关心家族的繁衍。” 听了郭络罗氏意有所指的话语,云珠怒意褪去,要死死掐着大腿,才能在面对钮祜禄氏青白交错的脸色时不笑出声。 钮祜禄氏脸上的神色都要扭曲,但郭络罗氏的话虽糙,却也点醒了她,纵使她已经掌了宫权,但有些事情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深深皱着眉,钮祜禄氏在马佳氏的嘶喊声中,示意萱草去前朝将事情回禀给康熙。 见着萱草远去的背影,云珠和郭络罗氏相视而笑。 一片寂静中,只能听见孙婆子的声音不断传出:“吸气,用力。” 宫女们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跑出,又端着新烧开的热水走入,在这窒息的气氛中,萱草带回来康熙的口谕:“娘娘,万岁爷说一切都交给您了。”
第38章 形势 有了康熙的口谕,钮祜禄氏的腰板重又挺了起来,她雷厉风行地下着一道道命令,凝滞的气氛重又流动起来。 这道道命令中,云珠只听见钮祜禄氏斩钉截铁地话语:“无论如何,必须要保证小皇子的安全。” 马佳氏的生命,便在这句话中被判了死刑,得到钮祜禄氏的准话,稳婆终于敢放手施为。 产房里的嚎叫声复又大了起来。 望着钮祜禄氏平静的面容,云珠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再一次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何等幼稚,后宫中女子何其多,这朱红的宫墙上又浸透了多少人的血泪。 后宫,本就不是一个养老之地,只有不断地往上走,争宠爱,争地位,才有可能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她们走进钟粹宫的时候,天边还挂着惨白的太阳,此时云珠再往窗外望去,太阳早已不见了踪影,残缺了一角的明月爬上天边,夜已深沉。 终于,当日月再次交替,伴随着婴儿的啼哭,红霞洒满天际。 云珠已经在椅子上坐地双眼发直,这道婴儿哭声将她唤醒,只见孙婆子喜滋滋地抱着一个金黄色襁褓,笑得见牙不见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小阿哥身强体壮。” 钮祜禄氏接过襁褓,小心地逗弄着,其他没有生子的妃嫔,又羡又妒地凑了上去,特别是佟佳氏,她破天荒地围到了钮祜禄氏身旁,就为了看一眼新出生的小阿哥,祈求者新生儿给她带来好运。 云珠心里还是放不下,趁着众人没注意,悄悄从产房掀起的门帘望去,从缝隙里看见马佳氏挣扎着起身,终于将心内的那口气松了下来。 “马佳氏如何?”亲香够了小阿哥,唤人将小阿哥抱去喂奶,钮祜禄氏才想起询问。 孙婆子笑意僵在脸上,砰地跪在地上,若不是云珠早之前便见到了马佳氏还能动弹,看着孙婆子的动静,真要以为马佳氏已然不测。 钮祜禄氏有着同样的猜测,她看着孙婆子,等着她的下文,其他妃嫔不敢发一言。 郭络罗氏却没有那么多讲究,只听她惊呼出声:“孙嬷嬷,您这是何意,可是马佳姐姐不好了?” 这话问得莽撞,却也将众人心中的疑惑道出,因此对着郭络罗氏如此不讲规矩的样子,钮祜禄氏只皱了皱眉头,没有呵斥。 郭络罗氏还不知道她逃过一劫,一双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孙婆子。 孙婆子越发慌乱。 阵阵不详涌上云珠的心头,仁孝皇后也是产后出血没有止住,拖了几个没熬住去了,看孙婆子这样,莫不是马佳氏也是如此? 各种猜测在云珠心中翻涌,种种都是不详的想法,让她骇然。 正当云珠胡思乱想,越想越怕的时候,孙婆子终于下定了决心,闭着眼一口气说道:“马佳格格性命无碍,但伤了身子,以后受孕困难。” 还好,还好,只是不能再怀孕,这简直是云珠的种种猜测里最轻的一种,一种充盈地喜悦冲上她的心田,她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泪,是为了新生而感动,也是为了母亲而动容。 正在此时,一阵撕心裂肺地哭声传来,这声音比生产时的嘶喊更加绝望,唬得云珠连退几步,跌倒在椅子上,这却是在产房里听到孙婆子话的马佳氏,不可置信地呐喊。 只见她不顾身体的疼痛,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散乱的头发贴在汗湿的头皮上格外狼狈,十指指尖上尽是斑驳的血痕,往日里的书卷气再不见踪影,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她用尽全力抓着孙婆子的手臂,状若癫狂:“你刚刚说的是不是在骗我。” 钮祜禄氏叹了口气,对着这样的马佳氏也说不出重话,只扭头喝道:“都是怎么服侍的,让主子这么跑了出来。” 宫女们七手八脚地将马佳氏扶着,往产房走去。 可人在绝望的时候往往能爆发更大的力量,三四个宫女也没能扯动马佳氏分毫,最后还是钮祜禄氏叹了口气:“孙婆子说得未必准,你先好好歇着,改明儿本宫召着御医给你好好诊治一番。” 马佳氏呆愣半晌,连连点头:“找御医,找御医。”这才被宫女们扶进产房。 产房里香料燃烧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将血腥味掩去,也将这些不愉快一道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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