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行宫和紫禁城之间距离不近,虽然有太监每日往返于两地之间,但这些太监,是肩负着给康熙传递奏折的重要任务,能领到如此任务的人,别的不说,嘴一定是严的。莫说佟佳贵妃没有机会召见他们询问,就算有机会,那些太监们也不会多言。 在宫中的佟佳贵妃,对于香山行宫的事情,便如同眼瞎耳盲般,什么也不知道。 当然,现在御驾回宫,跟随着的宫妃太监宫女也全部回了宫中,云珠在行宫中如何得宠,佟佳贵妃只要随便召见个宫女,都能知道香山行宫中的具体情形。 但,云珠又算得了什么呢,在佟佳贵妃的心中,她便如同微不足道的蚂蚁一般,随时可以被碾压成泥,并不值得她费这份心思再去了解,将云珠召唤过去直接询问最为方便。 于是,在钮祜禄皇后都体谅着宫妃们奔波过于劳累,让她们无需请安回宫休息的时候,云珠被佟佳贵妃召唤到了主殿。 景仁宫里一如往昔的富丽堂皇。 许是云珠在香山行宫里自在了一段日子,乍然走入这等极致的富贵之处,感觉眼睛都被各种金银绣线刺的生疼,对着这份天家气象全没有羡慕,只怀念起澄心堂那几个简简单单的小屋子。 在佟佳贵妃给云珠立规矩的时候,云珠的神思却已经游移到不知什么地方。 “乌雅氏,这些日子你伺候万岁爷辛苦了。”佟佳贵妃估摸着已经将云珠抻够了,终于愿意搭理上云珠来。 云珠听着佟佳贵妃那高高在上的问话,遮掩住眼中不明的神色,只恭敬回道:“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所以,万岁爷招幸你了吗?”佟佳贵妃自觉已经安抚过了云珠,便立时问起她最关心的事情。 此时的佟佳贵妃,看着云珠的眼神极度复杂,有期待有渴望有不甘有愤怒,也不知道她到底希望云珠给她肯定还是否定的答复。 云珠脸色涨的通红,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这番情态下来,虽然未说一字,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非常明显了。 见着云珠这番神态,佟佳贵妃眼中各种情绪如走马灯般闪过,最后定在不悦,尽管乌雅氏是被自己举荐给表哥的,甚至乌雅氏受宠对她而言是好事,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准备做的再足,直面表哥宠幸了自己宫中女子这件事,还是让佟佳贵妃格外难受。 她咬着牙,勉强笑道:“我便知道你是个灵巧的,只盼你日后能继续将万岁爷服侍好,这样也不负我待你之心。” 来了! 此次和佟佳贵妃见面最重要的时刻来了。 云珠心里明白,她在香山行宫里堪称独宠,这份风头,就算佟佳贵妃不询问,也一定有人会将这件事传到她的耳中。 从云珠决意受了康熙这独一份的恩宠,没有想着办法从外推开始,她便琢磨起了应付佟佳贵妃的办法,针对佟佳贵妃的种种反应,云珠做了无数个预演。 最好的情况是一如往昔,自己依然不被佟佳贵妃放在眼里,在佟佳贵妃的忽视中好好过着自己的日子。 最差的情况是和佟佳贵妃彻底撕破脸,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对此时羽翼未丰的云珠而言,这样基本便意味着她在后宫中的日子彻底凉凉,别说安宁平静的养老,能不受摧残地留下小命,都算了不起的成就。 但根据云珠对佟佳贵妃的了解,以上两种情况都不太可能,在佟佳贵妃将她荐给康熙的时候,被忽视这种情况已经宣告不可能,而作为佟佳贵妃手中仅有的能得到康熙宠爱的人,佟佳贵妃也不会这么蠢的和她撕破脸。 最有可能的情况便是介于二者之间。佟佳贵妃看到云珠的价值后,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虽然暗地里有着算计和利用,但云珠还能见招拆招,筹谋好之后的日子。 为了更加舒适的后宫生活,云珠必须在其他人添油加醋将自己如何如何受宠这等事情传到佟佳贵妃耳中前,将这事以有利于自己的方式先过了明路,掌握主动权,因此,回宫后第一次的请安,至关重要。 汗珠子在背上细细密密的冒出来,瞬间便将里衣浸的湿透,诡异的是,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云珠胸间好像有团火在熊熊燃烧,奇异的兴奋逐渐浮现。 云珠恳切地看着佟佳贵妃,语气无比诚恳:“臣妾深知自己笨嘴拙舌的,能得到万岁爷的几分注意,全靠贵妃娘娘的厚爱。臣妾这等蒲柳之姿,实在不敢和日月争辉。” 佟佳贵妃轻哼:“你知道便好。” 云珠真诚地望着佟佳氏,很是认真的说道:“臣妾这次去香山行宫,真真是见识到了自己的浅薄,若不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万岁爷哪里知道臣妾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物。” 佟佳氏被奉承的格外舒坦,下巴都骄傲的扬了起来,云珠再下了一剂猛药:“就连宜嫔娘娘,都惹了万岁爷的不喜,臣妾实是惶恐。” “什么?”果然如云珠预料般,佟佳贵妃在听见这个消息时,直接忽略了对云珠的敲打,抓着宜嫔如何触目康熙的说个不停。 云珠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状若心有余悸:“那日万岁爷雷霆大怒,实在是吓坏了臣妾。” 佟佳贵妃为了云珠的胆小嗤笑出声,云珠却闷闷地垂下头,苦闷不已:“自那日后,臣妾便再没受过万岁爷的召唤了。” 佟佳贵妃眼睛微微睁大,正待追问,却只见云珠又悄声说道:“听说万岁爷也没招幸过其他人。” “呵。”佟佳贵妃冷笑出声:“好,很好。我知道乌雅氏你是个好的,你一路舟车劳累,去歇着吧。” 云珠躬身告退。 佟佳贵妃迫不及待的吩咐着心腹宫女去打听香山行宫的事情,没几天各种消息便呈上佟佳贵妃桌前,果然和云珠说的大同小异,只有些微细节的差异。 听了这些回话,尽管云珠受到康熙恩宠的程度出乎佟佳贵妃的意料,但她心中还是认定了,郭络罗氏才是康熙心里最重视的人。 不然康熙怎么会为了郭络罗氏的昏招,连续这么多天都不招幸宫妃,要知道,康熙可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当然,佟佳贵妃如此认为,也和康熙回宫后一直没有招幸云珠有关,康熙此时的冷淡,让佟佳贵妃认为云珠在香山行宫里的得宠,只是康熙为了给自己这个表妹的面子,而多关照了几分,机缘巧合下才造成云珠盛宠的假相。 就这样,云珠用了一招祸水东引,将佟佳贵妃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第59章 封后 自回了紫禁城后,康熙对后宫又冷淡了起来,不仅是对云珠,宫中久未见到皇帝面的其他妃嫔,殷殷期盼着康熙的宠幸,眼睛都盼红了,也没换来康熙的回顾。 自从圣驾回京,康熙便很是繁忙,虽说在香山行宫的时候,心腹太监往返于紫禁城和香山之间,每日里都将奏折传递过去,但帝王不在紫禁城里,只靠着宣召大臣是行宫进见,在政事上总不是那么得心应手。 甫一回到紫禁城,康熙便忙着处置那些不太重要,因为被落下的事物。 一个个的大臣如流水般走进乾清宫,便没个停歇的时候。 白日里好容易将京城的诸事理顺,到了晚上便很是疲乏,没有什么兴致宠幸妃嫔,除了去钮祜禄皇后的永寿宫外,便只有佟佳贵妃还能见到康熙一两次。 这等特殊,让佟佳贵妃更加满足,她愈发确认了云珠难成大事的想法,但她只短暂的为着手中棋子废掉而失望一瞬,便欣喜于没有人抢走她的皇帝表哥这一事情之中。 夏日的酷暑终于褪去,秋风起,封后大典终于到来。 皇后,作为和皇帝并肩的一国之母,她的地位毋庸置疑,虽说钮祜禄氏是继后,册封大典的规格没有元后赫舍里氏高,但整个典礼的规模可堪盛大。 在云珠跟着圣驾回到紫禁城的时候,便见到了焕然一新的宫墙宫道,就连房子上的彩绘,也找匠人重新绘过,鲜亮夺目。 云珠知道,这是礼部和内务府翻遍了典籍,定下的封后大典中的一环。 礼部折子递上的时候,云珠正在体顺堂里给康熙伺候着笔墨,她亲眼见到了那份盛大的典礼流程,也见到了康熙御笔朱批在折子上的:“准”字。 康熙在行宫里避暑的时候,封后大典的准备工作一直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待回了宫,折子上那一条条的安排,便陆续展现在了眼前。 对于这场封后大典,云珠也隐隐期待。 紫禁城中实在冷清太久了,很需要这样的一场热闹来冲破这份沉闷,更何况,封后大典之后,钮祜禄氏便彻彻底底的坐稳了皇后这个位置,后宫之主终于确定下来,佟佳贵妃行事必须收敛起来。 就这样,在云珠的期盼中,封后大典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次的大封后宫和云珠无关,但在封后大典的前一日,她还是失眠了,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缠绕,翌日春杏进房间叫醒云珠的时候,只见到云珠躺在床上,黝黑的眼睛清淡的看了过来。 “主子,您醒了,时辰快到了,让奴婢服侍您更新。” 春杏身后跟着一串人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端着厚重的托盘,里面放着的是贵人的全套吉服。 黄色的绸缎上,是绣娘精心绣出的云纹,各种精致繁复的纹样交织堆叠,云珠张开双手,任由春杏将一层层的衣服套在身上。 里衬,罩衫,上袍,下裳,层层堆叠之下,饶是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云珠还是折腾出了一身的汗。 厚重的吉服穿上身,在春杏的搀扶下坐到梳妆镜前,打开妆奁,胭脂水粉重重的糊到脸上,将原本的模样掩住。 金簪插上发髻,东珠坠上耳间,项圈环上脖颈,最后再将冠冕戴到头上,全套的吉服才算穿戴完毕。 宫人们将全身的铜镜搬进来,云珠踩着高高的花盆底,穿着全台吉服站在铜镜前,只见铜镜里的人影,看着便端庄华丽,高贵典雅,很是雍容华贵,唯一的遗憾大概便是饶是铜镜打磨的再光滑,也不如后世的镜子那般清晰,镜中人涂着厚重的脂粉,看着便面目模糊,乍一看云珠都没能认出来是自己,这镜中人,好像可以说是后宫中的每一个妃嫔。 “主子这样打扮起来,真好看。”小欢子殷切地凑上前来,连连奉承。 云珠甩甩头,将复杂的心绪甩开,在这宫中还是难得糊涂便好,什么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哲学思维,只会让这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 她笑眯眯地看着小欢子:“真真的会说话,当赏。”说着从钱匣子里抓了几个康熙通宝给了小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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