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康熙一样,猜到了皇后流产有内情,但没猜到内情如此之大,此事涉及到了前后两皇后,一贵妃,一嫔,以及她们身后的家族,甚至还将太子也牵扯了进来。 这事,还得从长生阿哥的夭折说起。 自长生阿哥夭折后,虽说康熙将内务府的人上上下下惩罚了一圈,但荣嫔依然对皇后心生怨愤,深深觉着钮祜禄才是造成长生阿哥去世的罪魁祸首,奈何她还有小阿哥,投鼠忌器之下,也不敢做什么大动作,想着她怀孕的事情很难休息好,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要保持心情愉快,她想了想,干脆便每日里去坤宁宫哭哭啼啼,坏了皇后的心情,让她心神不安。 而荣嫔的行为,却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赫舍里皇后虽然已经去了几年,但作为皇后,她在后宫中留下的人不少,甚至现在坤宁宫中的一些宫女太监,还是赫舍里皇后的人,虽然不能贴身伺候钮祜禄皇后,但趁着洒扫的功夫做点手脚还是没有问题。其中有一人,便是赫舍里家族送进宫中的,赫舍里家的人得知了钮祜禄皇后有孕的消息,和勋贵的欣喜若狂不同,他们却是担忧、害怕,生怕中宫再生嫡子,影响太子的地位,便打着为太子好的旗号,指使坤宁宫中的宫女在钮祜禄皇后用的香粉中加了一些粉末,味道很轻,作用倒也不是害人,就是提神醒脑罢了,然而对于需要休息的钮祜禄皇后而言,日日闻着这个香料,夜夜都不得安眠,甚至格外容易被一些动静惊醒,日子一天天过去,钮祜禄皇后越来越憔悴,精神紧绷之下休息更差,陷入恶性循环。 而最后的致命一击,来自于佟佳贵妃。她对压自己一头的钮祜禄皇后一直便心有不忿,听到太医说这胎基本确定是男胎,更不愿意让钮祜禄皇后多了这个支撑,正好,佟佳一族正虎视眈眈着前朝的位置,有了钮祜禄血脉的皇子,对佟佳一族不是好事,在两方的配合下,他们找了个坤宁宫的宫人,以家人作为威胁,威逼利诱下,让宫人去坤宁宫里装神弄鬼,果然,钮祜禄皇后受了惊吓,没有留住皇子。当然,这等手法简单粗糙,一查就能查出来,然而,佟佳一族深信,皇上也不愿出一个流着钮祜禄血脉的中宫嫡子,更何况他们是皇上的母族,凭着皇上对他们的亲厚,即使被发现,也会帮着遮掩下去。 最后,看似受害的钮祜禄皇后那边,却也不是全然无辜,在知道皇后流产后的第一时间,钮祜禄家的现任族长当机立断,派人进宫联系上钱嬷嬷,传话说不管事情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也不管到底是谁所为,务必要制造证据将此事引向佟佳贵妃,钱嬷嬷本就恨一直和自家主子别着苗头的佟佳贵妃,自家的儿女身家性命也在钮祜禄家主手里,她便瞒着钮祜禄皇后,取了钥匙趁着没人的时候私开宫门,制造出贼人是从景仁宫而来的假相,再在康熙来的时候,将事情揭露出来。 这真是...整个事情下来,唯一可怜的,也只有钮祜禄皇后了,云珠扶额。
第73章 处置 “乌雅氏,你说,这事该如何处理。”见云珠一直不说话,康熙再次问到,他的声音低哑暗沉,里面有痛苦、有犹豫,但更多的,还是身为上位者的威逼。 康熙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斟酌了再斟酌,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正好云珠看见了这份调查结果,干脆便听听她的看法。 而云珠,听到康熙问话的瞬间,心下一片了然。 眼前的帝王是真的想要知道自己的想法吗?不,不是的,云珠心如明镜,别看康熙现在表现十分痛苦,骨子里他还是那个杀伐决断地大清君主,在他的心里,早已做好了决定,只是这个决定可能不是皆大欢喜,多多少少有人要受到伤害,康熙只是想通过云珠说的话语,给他的决定增添正当性。 这件事中,受到伤害的人,大概是钮祜禄皇后了。 云珠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着都和康熙同床共枕了不短时日,更别说她还经常伺候笔墨,见识过不少康熙对于政事的处理,对于康熙的心性,自诩没有十分了解,也能摸到个七八分,在康熙心中,大清江山最重,谁也不能扰了大清江山的稳定,而太子,作为大清朝的继承人,他的一切都必须要维护,这等不敬嫡母,害死幼弟的不孝不慈之事,必不能将他卷进去,免得污了名声,然而在这个事件里,赫舍里家族却是打着太子的名头行事,一旦深查下去,太子怎么也逃不开躲不掉。 而荣嫔,她膝下还有一个阿哥,这可是除了太子之后,康熙唯一存活的儿子,就算为了这个儿子,也不能让他有个名声不好的额娘。 和一个未出生即失去的孩子比起来,两个能跑能跳的皇子,在康熙心中分量更重。 那就只剩下将事情全部推给佟佳贵妃,但是,这更不可行。佟佳贵妃在后宫里闹出事情,传出去外面的人便要质疑佟佳氏的家教,孝康章太后的脸面,都要被仍地上踩,更何况,佟佳一族还有不少适龄女儿,佟佳贵妃这事闹出去了,佟佳一族的女儿便别想嫁到好人家了,为了母族考虑,康熙也会帮着将这事遮掩过去。 于是,这个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就是将皇后推出来,让她认了一切都是她丧子之后过于悲恸,出现的妄想罢了。 云珠将康熙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但这话,她不能直言,毕竟,钮祜禄皇后是中宫皇后,康熙可以决定牺牲她,但云珠决不能说出,说了,便是不敬皇后,就算这时说的符合了康熙的心意,日后想起来,多少会觉得云珠是谄媚之辈。 更何况,万一这段话被哪个史官写进了史书里,证明康熙是受她这妖妃蛊惑,才冤枉了钮祜禄皇后,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自己头上,那真的就是千古奇冤了。 这些想法好像很多,但出现在云珠的脑中,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而已,她迅速镇定下来,做出来决定。 顶着康熙的威压,云珠端端正正行了大礼,这才肃容说道:“此事兹事体大,臣妾久居深宫,见识不足,万岁爷您雄才大略,英明神武,这件事情您心中定已经有了决断,臣妾岂敢班门弄斧。” 康熙不发一语地看着云珠,神色深深。 云珠见着康熙如此神色,心中很是忐忑,她心一狠,神色更加严肃,最后再补充道:“只臣妾虽然无知,却也听说过一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说完,便在康熙审视的眼神下再次拜下,紧闭双唇,再不发一语。 康熙凝视了云珠半晌,那视线几要凝成实质,威压深深。 云珠强自装着镇定,任由康熙打量。 好半天,突然听见上方传来哈哈大笑之声:“好一个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我着相了。” 过关了,云珠如是想着。 康熙的笑声不是假的,这笑声也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讥讽冷笑,云珠分辨出来后,一直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松了下来,紧绷的肩膀也微不可见的塌了几许,心中满满的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爱妃快起来。”康熙好像这时候才发现云珠一直跪在地上,忙吩咐云珠站起。 云珠将手撑在地上的时候,才发觉手心里都是湿漉漉的汗水,暖阁里的炭好似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燃烧,云珠站起来后,突然又感觉到逼人的热意袭来,细密的香汗从肩背析出,额上的乌发也被打湿贴着头皮。 “万岁爷。”云珠发现自己狼狈的样子,窘迫地看着康熙。 康熙见眼前之人,上一刻还是正义凛然直言劝谏的贤妃模样,这一刻却又成了可怜巴巴惹人怜爱的样子,这样的反差让他笑了起来,他笑着叫来玉墨:“可怜见的,快服侍你云珠主子去梳洗干净。” 玉墨不知暖阁内两人说了些什么,只知康熙并没有怪罪,她心知是云珠保住了自己,听了康熙的吩咐,用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去伺候云珠。 不得不说,这事云珠来乾清宫这么多次里,被这儿宫人服侍的最舒服的一次,完全不用她言语,只一个眼神,玉墨便能合着她的心意侍候地服服帖帖,甚至和贴身服侍的春杏比起来,也不差什么,真不愧是乾清宫的大宫女,这等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在让人佩服。 这个被云珠佩服的宫女,却觑着个无人的空档,趁着给云珠戴耳坠的机会,在她耳旁轻轻说道:“贵人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这话轻飘飘入了云珠的耳,又飘散在空中,再没有第三个人听见,甚至玉墨正拿着耳坠的手,都没有颤抖半分。 云珠也镇定地坐着,没有给其他回应,只等梳洗完毕后,这才笑眯眯地拍着玉墨的手:“你是叫作玉墨?手艺不错,我记住了。” 说完,便掀开帘子,走进暖阁。 晚膳已然摆好,依旧是按照帝王的规格,摆了九九八十一道菜品,每一道都是山珍海味,搭配上昂贵的配菜,使用最为繁复的方法,这才做出这一大桌的御膳,送给帝王品鉴。 然而,御膳房的大师傅注定要失望。 心事重重的康熙,只挑着清淡好入口的菜吃了几口,便兴致乏乏地放下了筷子。 云珠见状也将筷子放下,这一日的惊吓下来,她也实在没有胃口品尝御厨的手艺。 太监们将饭菜撤下,又将桌子抬出,随后宫女鱼贯而入,在暖阁内点燃香料,驱散室内留下的食物味道。 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康熙看得心烦,便干脆起身,往里间而去。 云珠匆匆跟上。 走到门槛前,由于步伐太急,一不小心便在门槛处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地往前倒去,正好被听见风声回头的康熙将她接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云珠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这个发呆的样子却让康熙一直衡量着后宫局势的心轻松下来,他哈哈一笑,抬手便将云珠抱起,在云珠的惊呼声中,往里屋走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许是康熙心里有事,这一天他没折腾多长时间,便摸着云珠的头发说道:“睡吧。” 疲惫的云珠倒头便睡了过去。 但这一天,云珠睡得格外不安,她感觉枕边人一直在不断翻身,一夜都没停下来过。 等第二日早上,云珠勉强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在昏暗的烛光下,康熙的眼神格外有力,再也没有了前一日的犹豫的脆弱,也没有了听云珠看法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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