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天天熬着,日子到了二月二十六。 这一日,云珠同样早早地到了坤宁宫。 刚一进门,却发现坤宁宫里的气氛格外不同,和之前过一天算一天比起来,这一日里坤宁宫的宫人们是肉眼可见的哀伤和慌乱。 “怎么了?”云珠将锦绣拦下,这些日子给钮祜禄皇后侍疾,她和锦绣有了几分交情。 “皇后娘娘醒了。”锦绣的声音里丝毫没有喜意。 “这是好事啊…”云珠话说一半,骤然顿住,醒了有时是好转,有时,却是毁灭的前奏。 云珠不可置信地看着锦绣,锦绣沉重地点头,确认了云珠的想法:“太医说就这么一两日了,万岁爷在里面呢,娘娘特意将万岁爷请来说话。” 云珠默然,这里面大概正在交代后事了,她沉默地守在门口,将后面陆续赶来的妃嫔拦住,给钮祜禄皇后一个清静的空间,不让其他人扰了钮祜禄皇后和康熙最后的交谈。 内室里,钮祜禄皇后已经气若悬丝,枕头旁的帕子被她紧紧握在手里,强忍住身体的疼痛,断断续续地说着:“妾自知无关雎之德,不如赫舍里皇后远矣,但当皇后的这半年里,妾自认兢兢业业,毫无私心,只求万岁爷您看在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允许妾陪葬入您的皇陵。” 康熙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为自己求了个恩典,没有再想着家族体统。 钮祜禄氏呼吸越发急促,眼睛睁得大大的,要康熙的应允。 康熙不忍地闭上了眼,一字一句道:“朕应你。” 钮祜禄皇后听到这几个字,手骤然松了下来,手中紧紧握住的帕子顺着指尖掉到地上。 康熙再抬头看去,只见床上躺着的女子眼睛闭上,嘴角还噙着微笑。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钮祜禄皇后,薨。
第75章 有孕 白布漫天,坤宁宫里哀声一片。 内务府已经办过一次皇后的丧事,驾轻就熟地操办起来。 中宫薨,前朝宫内俱惊。 和钮祜禄皇后感情再淡漠,这也是康熙的枕边人,是与他并肩同享权柄的妻子,再次丧妻,康熙不可谓不伤心。 锦绣领着宫女走进来,准备给钮祜禄皇后入殓。 康熙被梁九功苦劝着离开内室,正好看见云珠守在门口,他憔悴地和云珠点了点头,便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等着钮祜禄皇后入殓。 云珠打眼一瞧,坤宁宫里得到消息的嫔妃源源不断地赶来。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并不艳丽,但也不是孝服。 云珠见坤宁宫里宫人着急忙乱的样子,干脆不找他们,瞅了个空赶忙往永和宫走去。 “夏荷,快快快,前些日子我不是叫你悄悄准备孝服吗?快找出来。” 云珠一进永和宫的门槛,也顾不上其他,赶紧招呼着夏荷将孝服找出。 夏荷这一日一直在永和宫中,还未收到钮祜禄皇后薨逝的消息,骤然听见云珠的话,唬地跳了起来,不仅将云珠的孝服找出来,也将永和宫里其他宫人的找了出来。 云珠早已心急火燎地卸了耳环首饰,又将头发全部披散下来,等夏荷将孝服捧出,二话不说便拿了一件套在衣服外面,匆匆交代一句:“你们也赶紧换上孝服,再将永和宫里的喜庆装饰都撤下来。” 随即便又匆匆往坤宁宫而去。 云珠行色匆匆地走到坤宁宫,却被拦在了正殿之外。 举目望去,只见殿前的院子里被宫妃挤得严严实实,满目素缟。 然而反常的是,挤了这么多人的院子,却格外安静,没有人不满,也没有人抱怨,连佟佳贵妃,也只是冷着脸站着,不言不语。 “怎么回事?”云珠看到相熟的万琉哈氏,忙凑过去轻声询问。 万琉哈氏悄悄打探,见没人关注,才用帕子捂着嘴,轻声说到:“太皇太后来了。” 太皇太后! 这佛爷居然亲自到了坤宁宫。自从康熙亲政后,太皇太后便愉快地在慈宁宫里养花弄草,拜佛听经,后宫中非大事绝不关心,就连宫妃们的请安都叫停,除了皇后和几个蒙古妃子,其余人见慈宁宫的大门都摸不到。 一年到头云珠也只在大节日里见过几次。 这次,为了钮祜禄皇后的丧事,太皇太后居然亲至坤宁宫,这事情谁都没有想到,毕竟,太皇太后比钮祜禄皇后长了两辈,按理是不需要给钮祜禄皇后送行的。 然而,她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此事必不简单,想到这,云珠也忙敛气静声,再不言语。 坤宁宫里,太皇太后已经哭过一遭钮祜禄皇后了,被康熙反复劝说才止住眼泪。 康熙挽起袖子,在温水里将帕子浸湿,亲手服侍太皇太后梳洗:“太皇太后您体恤小辈,可惜钮祜禄氏是个没福的,若您为了这事难受伤了身子,这便是我们的不孝了。” “玄烨。”太皇太后苍老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康熙,叫了一个久未被人称呼的名字。 悲痛和后悔充满康熙心中,他依赖地看着太皇太后,想要寻求一些安慰。 却只看见太皇太后冷静的眼神:“钮祜禄氏正是青春,前些日子又出了些乱子,钮祜禄家未必心里便会服气。” 康熙一激灵,将那些儿女情长抛之脑后。 他同样冷静:“皇祖母您的意思是?” “现如今三藩未平,吴三桂还在外猖獗,为了大清江山的稳定,必须要稳住勋贵,万不能出现人心不稳的情况,钮祜禄家还有不少好女子,就算你不喜欢钮祜禄一族,其他勋贵家的贵女也不少。”太皇太后苍老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杀伐决断。 太皇太后的言下之意,便是再许给勋贵一个皇后之位,她的意思,康熙已经明白了,但他内心是抗拒的,对于再立一个勋贵皇后,他打心里的不乐意。 这不是勋贵家的女子好或者不好,这些家族的女子,没有特别拿不出手的。然而,康熙实在受够了被勋贵掣肘的日子,南书房是他收回皇权的第一步,在他的计划里,未来权利将一步步全收回到皇帝手中,那些勋贵再不能凭着祖上的功绩拿捏他。 太皇太后不知康熙心中所想,的语气愈发严厉:“所以,你还存着将佟佳氏立为皇后的心思。” “不。”康熙颓然否认,饶是他再偏心,也看出了这个表妹难当大用,更何况钮祜禄皇后小产的内情虽然被他压住了,但钮祜禄氏未必没听到只言片语,若再抬举佟佳氏,勋贵们那关便过不去。 康熙握着拳,不愿妥协:“朕身为一国之主,婚事都要贡献出来讨好勋贵,岂非笑话。” “那,你可有心仪人选。”太皇太后耷拉着眼,想起了大行的皇太极和顺治,杀意一闪而逝。 “且无。”康熙果断回复,太皇太后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毫不见心虚,对于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子,太皇太后还是了解的,这话并不是说谎,他确实不像父祖,被后宫里的哪个女子迷了眼,只是单纯的不愿意罢了。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微妙的松了口气,她也不愿意将这孙子逼得太狠,与她离心,于是叹了口气,松口道:“随你,只你记住,一定要安抚好在外作战的那些人,大清江山不能毁于一旦。” 康熙沉思片刻,作出承诺:“贵妃,镇许钮祜禄家一个贵妃之位。” 太皇太后颔首默认。 祖孙谈完话,太皇太后这才被康熙送回慈宁宫。 坤宁宫里哀乐再起,院子里的妃嫔们鱼贯而入,再钮祜禄皇后的灵床前哭倒一片。 等到康熙从慈宁宫回来,移灵的法事开始。 萨满拿着法器开始做着法事,喇嘛也转着经筒喃喃念经,一项项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钮祜禄皇后被换上早早备好的衣服,玉蝉含入口中,移入梓棺之中。 皇后梓棺停灵坤宁宫正殿。 宗室王爷贝子,内大臣,大学士,学士,侍卫们进入乾清宫丹樨内,满汉文物官员集聚在乾清宫外,公主王妃命妇们鱼贯而入坤宁宫中。 坤宁宫内哭声又起。 康熙在主持了钮祜禄皇后的移灵之后,便前往乾清宫主持大事,他望着满朝文武,神色哀恸:“皇后大行,朕心甚痛,然前朝战事亦同等重要,亲王,贝勒,以及其他将领为国征讨贼寇,实是我朝功臣,今令他们的妻为皇后服丧,朕心不忍,传朕旨意,他们的妻子,均无需穿孝服,摘耳环,批散头发。” “皇上圣明。”满朝文武纷纷叩首。 能免了为皇后服丧,是多大的殊荣,是多么的被重视,一时间,朝中之人都羡慕起了前线的将士,恨不能自身也在阵前。 就这样,免了服丧再加上一个贵妃之位,勋贵们的情绪被安抚下来,康熙终于能安心地给钮祜禄皇后办丧礼。 二月二十七日,乾清宫门外陈设大行皇后卤薄,康熙下旨,辍朝五日,不理政事。 王妃夫人们都在坤宁宫里举哀,宫妃们则在钮祜禄皇后的灵柩前守灵。 紫禁城的二月,还是冷的难受,云珠跪在钮祜禄皇后的灵前烧着钱纸,寒风呼啸,卷起的火舌将祭品吞噬,跳跃的火焰将热意传出,将云珠的脸颊照得格外红润。 冻僵的身子终于暖和了起来,云珠的感知复苏,感受到饥饿的滋味。 这一天里坤宁宫里乱糟糟的,御膳房送来的膳食谁也没顾得上管,很快便变冷解冻,油腻腻的样子让云珠看了毫无胃口,一天下来早已饥饿难耐。 云珠悄悄的摸着隐隐作痛的小腹,站起来想去喝口热茶提提神。 刚走没两步,突然感觉到尖锐的疼痛,人直直往下倒去。 好在坤宁宫里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云珠刚踉跄的时候便有人注意到了,一个贵妇人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没让她摔到地上。 守灵的内外命妇太多,康熙也担心出些什么岔子,早便命令着太医镇守坤宁宫。 因此这边骚乱刚起,太医便带着药童走了过来。 云珠顺从地被搀扶着在椅子上坐下,须发皆白的太医手颤巍巍地搭上云珠的手腕,阖目感受脉动,很快,又换了只手,又过了一会儿,太医这才松开手,声音低低地说道:“贵主子有孕,但劳累过度,动了胎气。” 太医知道,这正赶上大行皇后的大事,后宫中有些主子不乐意在此时将喜事曝出,担心皇帝不喜。 因此太医的声音格外低,只有云珠才能听见。 太医的好意,云珠领了,但云珠并不是为了这等名声而委屈自己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休息,听了太医的话,毫不犹豫地对春杏说:“找个空将这事禀给万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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