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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柳看了眼江絮，他还是头一回上集市卖东西，听这几个人的口气，这集市似乎还分地盘的，而且，明显他们“这片儿”似乎卖的东西特别一点？ 嗯，前头都是买些蔬菜竹篮什么的，他们卖鱼卖鸽子的，瞧着是比别人特别些。 江柳从兜里掏出半包烟，给三个人都散了一根，笑道：“我们兄妹俩这初来乍到的什么也不懂，还要兄弟们多多关照了。” 那三人接了烟，神情倒是都柔和不少。江柳将几个竹筐都搬了下来后，干脆蹲到络腮胡子旁边去跟他们唠嗑套近乎。 双方自我介绍了下，矮个子姓黄，绰号黄哥，络腮胡子姓胡，绰号胡子，瘦巴巴的小年轻姓麻，绰号油条。他们都没说名字，江柳也没说，就说了姓江，让喊小江就行。 江絮没管他们，径自把其中一个筐子里的萝卜都摆到地上，然后又从筐底拿了三只野兔出来，跟萝卜摆在一起。 黄哥一眼瞥见，顿时哎呦了声，道：“我说兄弟，说什么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我瞧你挺懂的呀！” 江柳一脸迷茫：“啊？” 黄哥：“别看这是红星公社的大集，其实整个集市里面，卖鸡蛋的都没几个，更别说卖鱼卖肉的了，来来去去的，也就那么三五号人，大家为了不那么扎眼，一向都是蹲在这片儿的。我看你瞧着倒是面生，不过你们一来就往我们这片儿蹲，铁定是事先打听过的吧？” 江柳：“啊！” 他扭头看向江絮，江絮无辜道：“我之前听国营饭店的人提过。” 其实不是国营饭店的人，其实是上辈子她妈出事后，她大哥二哥没日没夜地上山下河搞东西，偶尔也能搞到个野鸡野兔什么的，鱼也能搞到一点，然后江柳就负责拿到集市上卖。 这些事情，都是上辈子的江柳告诉她的，甚至眼前这三个人，江柳上辈子也是认识的，跟他们关系还处得不错。 江絮又把另一个筐子里的萝卜扒拉了些出来，然后又拿出了三只野鸡。 这下不止黄哥，就是胡子和油条都看了过来，胡子感叹道：“兄弟你行啊，收获不少啊！” 江柳笑笑，说：“不都是我们的，还有邻居的，几家凑一起的，不然一只兔子几个萝卜的，又要找大队开自产自销证明，又要赶一趟公社也不值当不是？” 油条摆摆手：“嗐，你要就一只兔子，开什么自产自销证明，你瞧我就这三只鸟，胡子哥就几条鱼，我们也没开自产自销证明啊！你们啊，太老实了。” 黄哥抽着烟，说：“兄弟，要不然你这些山货都给我得了。” 江柳眼神闪了闪，笑道：“你买这么多干嘛，家里有喜事啊？” 黄哥看他一眼，笑了声，反问：“你说我买这么多干嘛？” 江柳没吭声，他回头看了江絮一眼。江絮从家里带了把椅子，正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剥桔子，姿态悠闲的样子跟集市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她往江柳怀里抛了几个桔子，接过话茬说：“黄哥，我们初来乍到的，可不敢坏规矩，你一个人买这么多，我们还真是不敢卖。” 她看一眼胡子和油条：“不过，要是你们一人买一只鸡一只兔子，倒是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江柳给他们一人分了个桔子，说：“可不是，这自家买只鸡买只兔子吃倒是没人会说什么。” 黄哥夹着香烟，手指点了点江柳，笑道：“你俩还挺有意思。” 他看一眼胡子和油条，说：“听见没，我瞧你俩蹲这儿一早上了也挺累的，还不赶紧买只鸡买只兔子回家补补？” 胡子和油条对视一眼，都笑了：“可不是，我俩这腰酸背痛的，确实该买只鸡买只兔子补补。” 三人利索地掏钱，江絮没全收，她把胡子的鱼和油条的鸽子给换来了。 这年头鸽子不值钱，毕竟剔了骨头没几两肉，而胡子的鱼呢，太小了点，不然他应该早卖掉了，所以江絮愿意拿野鸡野兔跟他们换，他们还真是挺惊喜的，这他们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他俩原本还怕江柳不同意，结果发现，这当哥哥的根本就是对妹妹言听计从。 这也是挺稀奇了。 不过瞧人家妹妹长得这么漂亮，又觉得不奇怪，他们要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那肯定也得宠着呀。就是宠妹妹有点费钱啊，这原本能卖好几块钱的东西，居然就给换成几条小鱼和几只小鸟了。 胡子和油条美滋滋，心里有些得意。 交易完成后，他们仨又在原地蹲了会儿。 期间有个大妈过来跟江絮他们买了几个萝卜，眼睛一直往他们装萝卜的筐里瞟，最后付钱的时候忍不住问：“你们就卖萝卜啊，没别的了？” 江絮靠在椅子上吃着桔子，闻言抬了抬眼，说：“要不然我这刚买的鸽子，或者这几条鱼，先匀给您？” 大妈顿时一脸嫌弃：“这都没几两肉，不要不要。” 说完生怕江絮把鸽子和鱼塞给她似的，拎着篮子就跑了。 胡子和油条尴尬地笑笑，他们在这儿蹲一早上了，好东西自然早卖掉了，只有这两样塞牙缝的玩意儿一直没能出手。 黄哥拍拍屁股站起来：“得，咱们走吧。”他冲江柳道：“兄弟，下回再有好东西，给我留点儿哈。” 等三人走后，江柳蹲到江絮身旁，问：“小絮，你知道这仨什么来路？” 什么来路？ 那个黄哥其实是票贩子，当然，除了各种票，其他东西也走。他买山鸡野兔，自然不是自己吃的，他是要转手卖给自己的一些“主顾”的。 至于胡子和油条，他们跟上辈子的江柳一样，日常自己上山下河的倒腾点东西，黄哥看得上的，就卖给黄哥，黄哥看不上的，他们就在集市里面卖掉。 这伙人当然不止三个，另外还有几个的，只不过今天不在。也是由于他们经常蹲在这儿卖些鱼啊肉啊什么的，倒是把这个偏僻的角落给带旺了，懂点门道的都知道，想买点肉什么的，就要上这片儿。 江絮隐晦地给江柳说了下。上辈子江柳磕磕碰碰地琢磨了挺久，才弄懂了这些门道，这辈子江絮直接把他自己弄懂的门道，又教给了他。 江柳：“小絮，你这真懂得不少啊！” 明明是年纪不大，虽然有点娇气，但其实性子单纯直接的妹妹，什么时候连这些灰色的东西都懂了？ 江絮摆摆手：“我这不是在公社读书的嘛，同学什么的总会说的，而且我经常去国营饭店吃饭，有些人吃饭的时候唠嗑儿，不注意就说出来了，拼拼凑凑的，也就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江柳点头，感叹：“要不说读书有用呢，这确实接触的东西比咱们在乡下刨地要多。” 江絮：“……” 行吧，又忽悠倒一个。 他们默默地又从筐子里拿出几只野鸡野兔。 嗯，原来那几只是江絮故意拿出来的，她本来就是准备卖给黄哥的。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就不怕他不买。而且，江絮早打算好了，把鱼和鸽子换过来，正好让他们仨赶紧的走人。 甭管上辈子怎么样，这辈子他们跟这三个人可是素不相识的。他们今天带的东西不少，要是这三个人一直杵在这边瞧着，难保不会节外生枝。 后面倒是挺顺利，就像江絮猜测的，临近中午，不少上班的人溜号出来买东西。他们基本都是优先卖野鸡野兔，瞧着买家合适，才会拿一两块野山羊肉出来。 他们价格给的公道，买家自然高兴，这年头谁家不缺肉啊？他们住公社的，很多都是工人家庭，有些甚至是干部家庭，钱是有的，可也买不到肉。每人每月几两肉票定量，能吃到几口肉？ 尤其是那些买到野山羊肉的人，都喜出望外。当然，他们也知道的，这卖点野鸡野兔一般是没人管的，但是羊肉就不一样了。不过他们也不至于见人家卖羊肉就去举报，要都这么干，回头找谁买肉去？ 等到野鸡野兔都卖完了，最后还剩三块野山羊肉，正好江柳那个公社的哥们儿找了过来，看到居然是羊肉，马上就给包圆儿了。 江柳收拾了筐子，江絮把带来的椅子放回驴车上，两个人赶着驴车离开了。在门口遇上管理员，管理员倒是对他们有印象，毕竟这姑娘长得实在太好，他印象还是挺深的。 管理员探头看了眼，见他们驴车上还剩了两大筐的萝卜，就说：“哎哟，我就说你们来太晚了，那么多萝卜哪卖得完。” 江柳给他散了根烟，笑道：“过几天继续卖呗。” 管理员把烟夹在耳朵后面，说：“下个集你们早点过来，我给你们找个好位置。” 江柳：“那可得先谢谢你了。” 离开公社，江絮他们赶着驴车往姥姥家所在的大樟大队走。 大樟大队村口有一棵百年老樟树，村子就是因此而得名。 俩人刚进大樟大队，就有人认出江絮了：“哎哟，这不是江絮嘛，好些日子没见过了啊？” 江絮心说我才真是好些日子没见过你们了呢，都两辈子了。她回忆了下，才想起这人是谁，淡淡地打了个招呼：“哦，是张二嫂啊。” 这个面向有些尖刻的女人是张美莲的二嫂。 是的，张美莲。 张美莲家是她姥姥家的隔壁邻居嘛，在村口遇上她二嫂倒是也不奇怪。 张二嫂笑笑，表情幸灾乐祸中带了几许得意，道：“我家美莲啊，刚前两天还在念叨呢，说是等定了结婚的日子，就去你们大队告诉你一声。你俩从小关系就挺好，美莲结婚，喝喜酒肯定是要喊你的。” 她像是刚想起来似的，又说：“哦，对了，我家美莲的对象今天也在呢，听说你们都是同学，这碰上倒是正好可以一起聊两句。” 他们家跟项家是隔壁邻居，这做邻居的，真是少不得要互相比较。 项家条件好，大儿子在县城供销社，小儿子在县农场，这在农村来讲，都算是很有出息了，加上他家在家务农的老二项志勇，那也是大队里面公认的能干人。 张家呢，一家子土里刨食的农民，干活也不是能拔尖的，在大队顶多算是中不溜吧。本来中不溜也还行，可偏偏他们跟项家做了邻居，还非得处处跟项家比较，比较来比较去，倒是常常给自己比较得生一肚子闷气。 比不过啊！ 张二嫂平时就看项家不顺眼，这回好不容易有个埋汰江絮的机会，她可真是得意洋洋。 “哎哟，我说江絮啊……” 她还想再说，江柳瞪她一眼，一甩缰绳，驴子嘚嘚嘚地就跑远了。 张二嫂呸了一声：“这什么人啊！” 她眼珠子一转，说：“哎，也难怪了。说起来，江絮跟我们家美莲是同班同学，美莲考上罐头厂，江絮没考上，美莲找了个工人对象，江絮我瞧着怕是找对象都难，也不怪他们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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