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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 说一句江月自食恶果都不算过分的。 大家倒是也能理解江老太, 这独自一人一手把孙女拉拔这么大, 哪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可你再不痛快, 要骂也该去革委会骂醒那个不知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的江月, 总归不能骂江絮吧, 人家可是够受委屈的了。 这件事刚刚消停一些, 然后就有人发现，江絮开始天天出门了。一大早出门, 天擦黑了回来，雷打不动，天天如此。于是就有人猜测，江絮是不是当上农技员开始上岗了。 他们家自留地的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听说公社那边的土化肥试验也挺成功。当然，这个是那天看热闹的时候，听一起看热闹的公社大院的人说的。那么按理江絮当农技员的事情也该铁板钉钉了吧？ 有人忍不住跑去问项春兰，然后，低调了这么多天，早已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嘚瑟的项春兰，用矜持而不失显摆的语气回答：“嗐，公社于书记倒是想让她去农技站工作，不是农技员，是说可以安排农技站的正式工。不过我家那孩子你们知道的，她啊，不喜欢那什么，哦对了，她说她不喜欢啥按部就班的，就喜欢自由一点。” 听见的人都恍恍惚惚。 “什么，农技站的正式工？！” “这她还不愿意？！” “不是这孩子矫情什么，这自由什么的，哪有工作重要啊！” “那那那，那她就不要这个工作啦？！” 大家的表情都是满满的震惊与痛惜，这哪是不要工作啊，这分明是不要天上掉下来的金疙瘩啊，不，这不是金疙瘩，这分明是金疙瘩雨。 “春兰，说真的，你可不能这么惯着孩子，哪能有工作却不不要呢？！” 心痛，哪怕不是自己的，听着都心痛啊！ 项春兰摆摆手：“嗐，你们想哪儿去了。小絮她喜欢自由一点嘛，然后朋友就给她介绍了个供销社采购员的工作，手续已经办过了，这几天她已经在上班了。” “什么！” 原本缩在自家门口默默偷听的田大妈都忍不住窜了出来：“你家小絮成供销社的采购员了？！” 农技站的工作自然是好，不过，社员们跟农技站其实接触不多的，倒没太深刻的体会。 供销社就不一样了，供销社大家还是很熟悉的，知道这工作不但体面，而且其实有很多隐藏的好处的，像是一些便宜货和紧俏货，外面的人未必买得到，但在供销社工作的话，是能够优先购买的。而采购员，由于是第一手接触物资的，这种方便其实就更多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小堰大队传开，社员们顿时又吃惊了一波。 不少人都感慨，老江家这两个闺女，从小谁不说江月是个好的，性子好，又能干，都说江老太一手养大这个孙女儿，以后保准是要享孙女儿的福的。 而江絮呢，从来都是大家教育孩子的负面典型，一个女娃娃，啥活儿都不干，书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懒就算了，还不知道勤俭节约，成天作吃作喝的，项春兰养了这么个闺女，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谁能想到呢，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江月进革委会了，江絮呢，居然进了供销社工作。 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真是没毛病呐。 且不说村里人怎么的唏嘘，江絮这几天倒是安安分分地按时上班点卯。 虽说她已经办完手续正式上岗，但是刚接手工作，其实也是两眼一抹黑。就比如说采购物品的种类，分门别类的其实还挺细致的，像是什么日常用品啦，农副产品啦，中药材啦，皮毛啦等等，然后这些物品的质量等次怎么分辨，价格怎么定，这些都是需要学的。 再有就是几个采购员之间工作区域的划分。 供销社一共有五个采购员，整个公社五十四个大队，所以其中四人负责十一个大队，一人负责十个大队。像是这些大队的地理位置、出产的主要物资以及拥有哪些传统手艺人，这些都是江絮需要了解和学习的。 虽然采购员负责的大队个数差不多，但这里面其实也挺有讲究的。像是离公社近、资源比较丰富的大队就更受欢迎，远一些但资源丰富的也还行，至于那些又远资源又贫瘠的大队，那就是大家都不想要的烫手山芋。 鲁勇军之前负责的是公社北面的十一个大队，算是不好不坏，中不溜。其中六七个大队离公社都不算特别远，剩下的几个大队，卢秀娟的娘家北山岙大队是最远的。 按理江絮买的是鲁勇军的工作，正常来说，应该是可以直接接手他负责的大队的。 但是实际交接工作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鲁勇军是夏天没的，这都已经深秋快初冬了，中间隔了好几个月，之前他负责的那些大队，自然不会就因此而断档，所以前面几个月他负责的大队是分给了其他四个采购员的。 几个月下来，大部分人是巴不得赶紧来新人，好把分派的任务还出去，有的人却是食髓知味不想把分派的大队还出去了。 这不，这天周和平召集采购员开会，让他们面对面交接下工作，其中叫柯建仁的采购员就提出，江絮是个新手，又是个女同志，继续负责鲁勇军之前负责的大队，显然不太合适，应该趁机把大家负责的大队重新进行分配。 周和平深深看了柯建仁一眼，问：“那你说说，要怎么分配？” 柯建仁大概三十多岁，戴副眼镜，瞧着挺老实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老实：“就比如说，像是大墩大队这样，村里有重要农业资源的，我建议还是老同志负责比较妥当，省得跟当地衔接不好的话，造成资源的浪费，而像小墩大队这样的，离公社稍微近一点，大队面积也不大，倒是挺适合女同志的。” 小墩大队虽然路近一点，但资源非常贫瘠，大队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一年到头真是收购不到什么东西。 而大墩大队虽然比小墩大队稍微远一点，听名字就知道，这两个大队其实是挨着的，再远远不到哪里去，但是大墩大队有一小片茶园，每年能产几千斤的茶叶，对于他们采购员来说，这就妥妥是块肥肉了。 而且，他们大队除了茶园，还有一片竹林，每年的春笋冬笋也能产不少，甚至大队里面几个手艺人还能做不少的竹制品。 这一项项加起来，真是几个小墩大队都比不上的。 大墩大队原先是鲁勇军负责的，后面临时分派给柯建仁，虽说不是产茶的季节，但柯建仁这几个月收回来的竹制品，也能抵不少工作指标了，而眼瞅挖冬笋的季节就要到了，柯建仁可不就更不想放手了嘛。 甭管他嘴上说得多冠冕堂皇，实际就是想拿手里资源少的大队跟江絮换资源好的大队，这一点，别说在座其他三个采购员，就是周和平也心知肚明。 不过他倒是什么也没说，扭头看向江絮：“小江同志，你怎么说？” 江絮看一眼柯建仁，她怎么说，她只想说这人名字倒是没取错，妥妥是个“贱人”呢！ 这分明是想搞后世人们常说的职场潜规则呢，看她是新人，以为就可以抢她手里的好资源？ 江絮勾了勾唇，说：“周主任，我想说咱们供销社不愧是个团结友爱的大集体，我这刚一上班，建仁同志就这么热心，想要帮我解决困难呢。其实建仁同志说的没错，我一个女同志，确实是近一点更方便，不止大墩大队可以换小墩大队，五高大队和北山岙大队，我瞧着也挺远的，能不能也跟建仁同志换换，嗯，就换永平大队和兴湖大队吧，这两个大队都挺近的。” 她一口一个建仁同志，偏偏建字咬字很重，仁字却很轻，听起来妥妥就是“贱人”，柯建仁听得额角一抽一抽的，差点没翻脸。 尤其是听到江絮说要用五高大队和北山岙大队，换他负责的永平大队和兴湖大队，五高大队和北山岙大队，一个穷得要命，一个远得要死，而永平大队和兴湖大队，都离公社比较近，而且这两个大队可是柯建仁负责的大队里面资源最好的，比大墩大队都有过之无不及。 柯建仁怒火冲心，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想得美！” 江絮睨着他：“建仁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你自己提的换大队，怎么又说我想得美？你这态度，瞧着就不太团结友爱了啊！” 另外三个采购员，分别叫王俊伟、孙彬彬和郭凯。 他们仨在听到柯建仁的提议时，其实也是有些心动的，毕竟谁不想要资源更好的大队，能轻轻松松就完成工作指标？ 不过他们倒是没冒头儿。 一个是他们觉得就算江絮不了解情况，主任周和平可不是傻子，周和平办事一向挺公正的，这么明摆着欺负新人的行为，周和平多半不会支持。 再一个就是江絮最近在公社里名气实在有点大，这又是自制土化肥，又是把举报自己的人送进革委会的，光听这些传闻就该知道，这姑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再说人家能买到鲁勇军的工作，这人脉关系肯定也不差的。 这样的人可未必会捏着鼻子受你的欺负。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几个采购员中，柯建仁是资历最浅的，也是分到的大队资源最差的，柯建仁想换大队的心非常迫切，而相对的，他们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意愿。他们乐得看柯建仁在那儿蹦跶，这最后如果周主任同意，那么他们再趁机提出来分一杯羹也不迟，周主任要是不同意，他们就更没必要去触领导的霉头了。 由于上面说的这些原因，这三个人一直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态度，而在江絮开口之后，他们顿时就有一种“幸好我没跟着作死”的庆幸。 看看，说了这姑娘不是省油的灯。 她这才来几天啊，这明显已经对他们所有人手头负责的大队情况了如指掌了，不然能这么准确地说出要用五高大队和北山岙大队换永平大队和兴湖大队的话吗？ 她这意思很明确，你要跟我换好的大队，那么我就跟你换更多好的大队，分明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周和平也是默默地抽了抽嘴，心想，果然啊，这小姑娘是个刺头儿，属于你敢给她一下，她就能还你两个大嘴巴子的那种。 他略带嫌弃地看向柯建仁：“小柯同志，小江同志说得没错，既然你提出来换大队，那么肯定不是说仅仅小墩大队和大墩大队换一下，其他大队也可以更换嘛！” 一个大老爷们，不想着努力完成工作指标，倒是想着投机取巧欺负新来的小姑娘，其实周和平内心对这个柯建仁也是颇为不齿。 他故作不解，问：“我觉得小江同志提出的方案还是不错的，你这想得美是什么意思，是赞同小江同志的方案吗？” 柯建仁被他问得一呆，很快反应过来：“不不不，周主任，我其实就是提这么个建议，不过仔细一考虑，我又觉得这个建议可能不是太成熟，咱们原先的分配其实是有合理性和科学性的，还是按照原先的分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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