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方镇岳回头瞪视,刘嘉明忙摆摆手,朝易家怡挤了挤眼睛,便跑步跟上方沙展,回去工作了。 易家怡站在楼梯间,望着方镇岳的背影,后知后觉的想: 哦,被蚊子欺负的二头肌警探,原来是重案组的沙展啊。 好凶,不像警察,像个铁面判官。 贴两撇胡子,举一根大笔,就能坐堂了。 有点想笑,思绪一转,又忽然忆起方才在解剖室看到的过电影般的画面,还有那具被拆开又合上的尸体。 咬住嘴唇,抱紧文件夹,捏着钢笔,她慢吞吞爬楼梯。 她看到的凶案现场女主角显然是躺在冰冷床板上的死者,如果那是真的,挥舞小刀的男人……就是真凶咯? 回到办公室,跟茵姐上报过方才的工作,她胡思乱想的混过后面的2小时。 下班时,探头探脑往重案b组办公室看,只瞧见晃动的人影。 林旺九拐出去抽烟,瞧见易家怡,抬手招呼,又忘记了她的名字,“易什么?” “易家怡。”小女警只得再次作答。 小人物就是这样啦,不容易被记住。 “下班不去拍拖?”林旺九上下打量她。 后生女换下制服后,仍穿的素素的,拎着个便当袋,发髻变马尾,像个放学回家的学生妹,一看就不是去拍拖的行头打扮。 “回家吃饭啦。”易家怡弯弯眼睛,装作随口问:“九叔,凶器找到了吗?” 林旺九嘬一口烟,品味了下后生女甜甜的一声‘九叔’。他也快退休了,不知道有没有好命全须全尾退回家享天伦乐。 摇头,他慢条斯理作答: “沙展喊我们扩大范围再去找一遍,这就要出发了。” “哦。” “怎么都要搞几个月的案子,加班有什么用啊,还不如回家喝汤睡觉。”林旺九抱怨一句,见小姑娘正亮着一双大眼睛望自己,啰里啰嗦实在有损形象,于是挺挺腰板,正经叮嘱: “回家路上走走大路,不要往小巷里钻,知不知?” “Yes,sir” … 在停车场,慢吞吞的易家怡偶遇大步流星赶过来的重案b组。 方镇岳带队,开警车去罪案现场。 方镇岳一扫早上的困懒和下午的不耐烦,这会儿肃着脸,双眼如蕴着冷光,动作利索的上车,身姿格外潇洒。 只挠手臂痒痒的小动作,给他的威风泄了点气。 警车呼啸驶出,易家怡被喷了一身尾气。 她挥挥手,推着自行车走出停车场,就是不舍得骑。破车还是破车,没有显出原形变个大姑娘。 她只是不甘心。 又走了一百多米,猛地深吸一口气,易家怡终于下定决心向好奇心屈服。 折返警署给哥哥打了个电话说加班晚点回家,她翻到自己桌堂里的半瓶驱蚊水,揣在兜里。 昂起头,毅然跑下楼,骑车直奔碧街后巷凶案现场。 在凶案进行时的影像里,她见到凶器在凶手撞上街角的铁梯时,脱手掉落在几步外的杂物堆角落…… 她就只去看看…… 看看那里是否真的有凶器,看看自己忽然神游天外看到的那个‘电影’,是不是幻觉。
第3章 尸体卧倒处丢着几沓报纸,大概是捡破烂的耳背老汉还没来得及卖的废纸。 鲜血浸湿的那一沓已经被科学鉴证科的同事搜证时带走了,现在留在那边的都是没沾血的,方镇岳一眼扫过去便看到一张上个月的明报周刊。 版面上刊登了创刊至今75期的主题为结婚或婚礼的照片,并指出其中21对配偶已离婚,结论是香江离婚率在悄无生息中飙升。 大多数凶杀案,凶手都是亲人,其中又以配偶占比最大。 收回视线,方镇岳在凶案现场慢慢的踱,目光扫描每一处每一角,双眉越来越紧。 下午他们已经录了死者丈夫的口供,也确定了他的不在场证明。 虽然探员已经去查访死者的其他社会关系,但从死亡地点、时间、方式等信息来看,方镇岳其实已经推导出,凶手多半不是熟人作案。 不是熟人作案,死者身上没有丢失任何钱财、物品,没有目击证人,法医给出的信息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下午鉴证科那边只得出血型和‘伤口处的遗留物质为铁锈’的结论。 89年的空姐被杀溶尸案,因情杀人,熟人作案,尸体被发现在凶手住的丁屋里,真相离的这么近,从抓捕到审理尚且用了一年多。 而眼下这个案子毫无头绪,你找不到凶器,摸不到凶手的边……恐怕最后会混在市内众多悬案中,被灰尘淹没。 方镇岳抬头扫过巷子边的破屋,转身对刘嘉明道: “那些能看到这条巷的窗,挨家挨户走访。不管有没有人住,所有可能出现在窗边的人,反复的问,不断的问。” “知道了,岳哥。”刘嘉明转头便走。 方镇岳又喊住他,从兜里掏出二百元港币递过去:“买几盒烟,糖和瓜子之类,去跟所有邻里们软磨硬泡的谈。” “Yes,sir”刘嘉明笑着接过,猫腰钻出警戒线。 … 在凶案发生的巷子里来回踱步,不断推导和寻找遗漏细节的方镇岳,一边监督探员们重新搜证,一边脑内寻找可能遗漏的信息。 脖子、手臂上痒痒的厉害,不时扰乱他的思维,奔波一整天,到底又忘了做防蚊。 “九叔。”方镇岳烦躁的拢了下短发,“去查这一片的清洁工程是谁承包的,问一下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发现。” “岳哥,我下午查过,这条巷子是没人打理的,耳背的老汉在这边圈地盘放东西,别人进来打扫,他就以为别人要抢他东西,拿着扫把赶人,现在附近的人都不往这里走。” 林旺九管方镇岳叫‘哥’,方镇岳管他叫‘叔’,各叫各的,互不干扰。 “搜证完把收破烂的老汉带回去,再审一遍。”方镇岳无奈道,现在这种情况,就只能把这些能摸到的人,压出甜味榨出汁了。 …… 易家怡将自行车锁在一边,以给方警官送探案必备品为由,跟封锁凶案现场的军装警员同事打了招呼,顺利混进封锁区。 巷中堆满杂物:栽倒路边的残废自行车,只有3条腿的小板凳,已经干掉的某种动物的排泄物… 抬起头,能看到别人家窗口向外延伸出的铁栏杆,栏杆里堆满杂物,将窗子堵的严严实实。 视线放远,最尽头是收破烂老汉的棚屋,和转角处支出来的铁梯…… 易家怡努力压抑沸腾的情绪,吐气时却还能感觉到从鼻腔喷出去的气体温度过高。 巷子里的一切,都与自己看到的凶杀场景中一模一样,仿佛她真的来过这里。 费力的吞咽口水,她在方镇岳看到自己时,快步跑过去,勉强挂起个笑容,从兜里掏驱蚊水时连带着把兜内里也拽了出来,又手忙脚乱的去塞,费了好大劲才将驱蚊水递到方镇岳面前,尴尬的脸能滴出血来。 她的行为显然有些出乎方镇岳的意料,这个将生命中所有时间交代给工作的威武警探,大概也被这软乎乎甜兮兮的温柔行径,砸的有些茫然。 他接过驱蚊水,盯了易家怡几秒,才低声道了句‘谢’。 “是我们行政支持部门,应该做的。”易家怡来时路上早给自己找好了理由,按照脑内预演的客套话一板一眼的复述后,眼睛便一直有意无意的往巷子角落的一堆杂物处瞟。 方镇岳还以为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跟他对视,拿着驱蚊水在手臂、脖子处喷喷抹抹,便递还给了易家怡。 小女警接过驱蚊水后,却踟蹰着不想走。 “早点回家吧,别在这边晃荡。”方镇岳开口赶人,这种晦气地方,小姑娘瞎凑什么热闹。 “哦。”易家怡规规整整应一声,垂眸盯了盯自己鞋尖。把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脑内最后预演一次,才抬头朝巷尾张望,然后格外认真又蹩脚的表演了下吃惊:“咦?” 听到自己这一声‘咦’,易家怡险些又脸红,她恐怕不是个很好的演员,发音有点高,略显刻意,令人羞耻。 但方镇岳已经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她只好赶鸭子上架,按照原本想好的剧情,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那个反光的是什么?”她指着巷尾纸壳、木板杂物乱堆的角落。 语气有点僵,尴尬的脚趾抠地。 在迪士尼城堡抠建完成前,易家怡匆忙躲开方镇岳视线,迈步往巷内走去。 万一要是什么都没有,就说自己看错了。 小事情,不要紧张,深呼吸,深呼吸——脑内念经安抚自己,她盯着前方,满眼好奇的凑过去。 方镇岳顺着她指的方向皱眉打量,只看到了杂物,其他什么都没有。 之前林旺九等人已经将那里搜查了一遍,杂物都搬开重整过了,不可能再有遗漏。 但瞧见易家怡情真意切、急的顺拐,他还是大步绕过她,率先走到近前。 什么都没有。 一样样搬开杂物,除了灰尘泥土木屑和一股无法言喻的闷腐臭味,只有一道以前老居民倒脏水的破败沟渠。 他蹲在原地转头仰视易家怡,“你看到什么了?” 易家怡手指冰凉。 不对的,她明明‘看到’那把小刀掉在这里的。 因为位置确定,她不死心的蹲在他身边,左看右看仍不罢休,甚至朝沟渠里伸出手,里里外外的摸索起来。 就在方镇岳准备拍拍她肩膀,喊她回家吃饭时,易家怡忽然摸出个东西,两指捏着,高高举起。 下一刻,她仰起头,瞪圆了眼睛看他,手捏着小刀像捏着炸弹般举到最远,满脸惊恐表情。 方镇岳呼吸一窒,眼睛瞬间亮起,转头大喊道:“九叔!” 林旺九正蹲在一堆报纸中搜证,听到这声喊,茫然转头,待看清举着炸药包似的易家怡,以及她手里的‘炸药包’后,他霍地跳起来,从兜里掏出个取证袋,冲过来就着易家怡的手,小心翼翼将刀装好。 一瞬间,所有警探都停下搜证工作,从四周拥簇而来。 小刀上还沾着血迹,从血迹的新鲜程度看,显然是新留下的。 找到了吗?找到了吗?是找到了吗? 如果找到凶器,就代表找到可能有指纹。就算不看指纹,顺着这把小刀去摸瓜,破案率也已经翻倍提升了。 夕阳驱散警探们脸上的阴霾,方才还像濒死老牛般吭哧吭哧搜证的男人们,瞬间回春,各个精神百倍了。 “哇!我们搜到快要挖地三尺啊,都没找到。你一来就发现了?”一位年轻警探盯一会儿搜证袋里的小刀,又盯一会儿仍呆蹲在地的易家怡,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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