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觉得这姻缘之于她们家大娘子,大约就是如此道理吧? 这是大娘子这辈子得到的最好的锦裳,以后也再难寻,岂能因为稍微破了,就随手丢弃? 大官人现在做了官,周家的家道也变了,这夫妻相处之道大约也要变一变了。 夏荷叹了一口气,端着果羹,在白雪铺盖的小路上慢慢地走,但愿大官人记得娘子的好,莫要让她的心也渐凉了才好…… 再说六皇子,在连州停留了半个多月,可除了斩杀了几个行刺皇子的无赖以外,便再无其他动静。 过不多久,陛下诏令下达。可听意思,似乎对六殿下颇有申斥之意,命他不日返京城,而余下的事情交给几个官员善后。 这让连州相关的新老官员缓缓长出了一口气。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早点将这尊佛送走便是。 在为六皇子践行的酒宴上,周随安又与司徒晟多饮了几杯。 周随安为人清高,心里一直不屑官场的那些做派,不过这个司徒晟虽然有些僭越职权,为人倒是谦和,见识也渊博,却很对他的路子。 二人推杯换盏间,倒是闲聊了些家常。 说到自己膝下无子,母亲张罗给他纳妾时,司徒晟看了他一眼,淡淡提醒道:“周大人还年轻,何必如此心急。我观你在仕途上还要高升一步,后宅家眷太多,反而拖累……” 周随安听得心里微动,连忙抬眼看向司徒晟,可是他却只挂着云淡风轻的笑,说这些是六皇子褒奖他的话。 有了这样的话锋,周随安回府时也是红光满面,兴奋地跟楚琳琅讲司徒少师暗示他能高升一步。 楚琳琅听了,却觉得这些场面话就是空中楼阁,周随安若太上心,难免会失落。 周随安觉得楚琳琅小看了他。他自认为才学并不比那个少师司徒晟差,只不过少了些机缘,没有他那么幸运留在京城罢了! 来日方长,他周随安总有一日要入京为仕,光耀周家门楣! 楚琳琅含笑听着,好脾气道:“是是,我家官人的确比京城里许多人要强,我就等着凤冠霞帔成为诰命夫人了!” 周随安拉着楚琳琅的手,很是郑重道:“娘子你跟着我吃了许多苦,我总有一日会叫娘子荣光无限,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不敢抬眼看你!” 周随安气质温润,眼中却依然带了些少年稚气。可他的这话,满是成熟男儿的担当。 楚琳琅慢慢靠入了官人的怀中,语带惆怅道:“有你这一句话,以后我就算受委屈……也值了。” 一时间,夫妻二人荡起了数日来少有的温情,周随安顺势亲吻着楚琳琅的脸颊,可还没等鸳鸯缠颈,就听屋外有老婆子喊:“大官人,夫人请您过去呢!” 楚琳琅连忙从周随安的怀里挣脱,而周随安则没好气道:“母亲有何事?若不急,待会过去。” 当听到了岳丈大人楚淮胜登门时,周随安如被火烧了屁股,一下子蹦了起来,略带惶恐冲着楚琳琅低声嚷道:“他……他怎么来了?” 他竟然忘了,六皇子虽然走了,可岳父是比六殿下还要命的阎王。 阎王走不干净,如何安心? 楚琳琅叹了口气,她早该想到楚淮胜为人为商,都是占尽便宜。如今他来了连州,岂能连女婿的面儿都不见就走? 原来六殿下走后,楚淮胜依然等不到周随安,气得暴跳如雷,指着孙氏的脑袋骂了一顿后,便又差人叫楚琳琅来见他。 可他转念一想,与其叫人,不如亲自上门去堵,更可以将话说得敞开些,免得那死丫头推诿不办。 身为岳丈,本没有亲自登亲家门的道理,可楚淮胜凭着在那夫妻二人面前一向的跋扈,还是扯着孙氏,不合礼数地亲自登门了! 赵夫人看见这卖盐的亲家也是脑袋嗡嗡作响,忙不迭叫儿子媳妇过来,挡一挡客厅的煞。 亲家登门,就算再不愿,也要摆席款待。 当菜肴铺满了桌,楚淮胜肆无忌惮地说了自己的目的,让女婿看看如何安排他大舅哥的前程。 看那光景,好像连州衙门是他开的盐档一般。 楚琳琅并不去看婆婆紧锁的眉头,只一边给父亲倒酒一边问:“父亲听说了吧!六皇子这次在临县杀了许多贪官污吏的事情吧?这空缺还真是空出了不少呢!” 周随安没想到楚琳琅竟然这般给她父亲递送梯子,不由得借着衣袖遮挡,拼命给楚琳琅递眼色。 可楚琳琅恍如没有看见,继续和颜悦色道:“随安听我提起,倒是费心想了几个差事,可空缺下来的,是沾着钱银的差。这上一任抵不住诱惑,掉了脑袋的。他跟上司提起自家舅哥,上司却让他慎重,说这些差,上面都盯得紧。六皇子的人还没撤,连州地界若是再犯贪墨,恐怕不是掉脑袋的罪,要连坐全家,一起充公流放的……他回来跟我说,我一时也犯难。父亲,您知道我哥哥性子,看见钱银都走不动路。我就怕他把持不住,手脚不干净,牵连着您。咱们楚家的家产……若是查没起来,也好大一笔吧!” 楚人凤是什么性子,他老子能不知道?若真得了肥缺,就是耗子掉入米缸,不得撑爆了肚皮! 若是往常,这样的肥差真让人眼红。可楚淮胜知道女儿所言不假,他在驿站这些日子听到的,都是六皇子又砍了哪个官吏的脑袋。 别的都还好,当听到女儿说若儿子当差可能害得他被罚没家产,楚淮胜立刻有些坐不住了。 楚淮胜有些气急道:“谁让你给你哥哥谋那么要命的差,清闲些的就好啊!”
第17章 并非完人 周随安也醒腔了,顺着楚琳琅的话茬道:“若真清闲的差事也空不下来!岳丈大人,您还是再等等吧,这个节骨眼让他上,岂不是害了全家?” 楚淮胜有些被吓到了,加上看女婿松口给自己台阶下,便不再坚持,可又转而跟赵氏提及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要把自己正室的侄女送给周随安为妾。 这次都不用楚琳琅拦阻,赵氏抢着语气僵硬道:“真是不巧,我已经跟媒人说定,给随安纳了个良妾,已经过了礼,过两日就入门了。虽然琳琅还年轻,我该是再容她几年。可是……我身子愈加不好,就怕哪天撒手走了,无言见周家的祖宗。” 说到这。她还故意问了一句:“琳琅,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楚琳琅抬头看着婆婆,看着她眼里逼人的光,心里猜到赵氏并非胡言诓骗。 这几日赵氏总出门,早出晚归的,还挪了些家里的银子。婆婆故意当着楚淮胜的面提起这个,明显是拿捏了她不好当众反驳。 毕竟楚琳琅若在楚淮胜面前反对,岂不是让她厌恶的大妈侄女有了入门的机会? 楚琳琅心里赞许,婆婆跟她暗斗了这么几年,脑子倒是越发精光,总算有了些许长进。 果然当着楚淮胜的面,楚琳琅没有吭声,只是夹菜,一口一口地饮酒。 赵氏暗自松口气,心里带了些得意。 可周随安以为母亲只是搪塞岳丈临时想出来的借口,立刻忙不迭道:“岳丈大人的美意,小婿心领了。母亲既然已经跟人说定,我不好接二连三的纳妾。毕竟连州事务如此繁忙,后宅的风评也不能不考量……” 楚淮胜其实对自己正室打的鬼主意也不大抱希望。他知道三丫头的脾气秉性,若真塞个侄女来,这丫头只怕要跟自己翻脸。 他还指望着这女婿提携全家,也不必急着开罪楚琳琅。 女人家,就是这点小心眼,仿佛霸住了男人,便全是她的了! 待她人老珠黄,容颜不再,又失了夫君宠爱,才能明白她嫡母的好意——这以后姓周的家大业大,周随安又是这般倜傥模样,宅子里岂能清净?早些安插些自己人,才能得心应手啊! 不过人不吃亏,如何能懂?他就等死丫头吃够苦头,再回来求娘家人撑腰。 一时酒足饭饱,楚淮胜拿着女儿女婿给他备下的补品药材,脚步踉跄地上了马车。 他此来是做生意的,在连州也耽搁不得太久。既然女婿女儿给足了他脸面,来日方长,慢慢打秋风就好。 可孙氏却拉着女儿的手不放,一脸担忧地看着女儿,最后动了动嘴唇开口道:“就算再委屈,也不要跟你婆婆闹……” 女儿不孕,哪有立场跟夫家闹?就算真因为这个闹和离,也要被人嗤笑善妒刁悍! 更何况她的老子又是个惯卖女儿的,琳琅若从周家出来,楚淮胜岂能善待她? 楚琳琅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只拍着她的手安慰:“您见过哪个府里纳妾,大娘子便要死要活的?您不必担忧,女儿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的。” 孙氏听了,这才略略放心。 果然不出楚琳琅所料,待送走了盐商亲家后,赵氏便绷着脸对楚琳琅和周随安道:“我方才的话都是真的,前街的李媒婆已经给选定了人,是临乡前村私塾胡先生的二女儿,芳龄十七岁,识文断字。我昨儿亲自去看了,那姑娘文静,性子纯良又好生养。我看得欢喜,便留了定亲的头面和银子,还请了里长见证,签了文书,过两日,胡家就送人过来。” 周随安这才知母亲竟然如此自作主张,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转头看向楚琳琅。 关于纳妾的闹剧,这几年时有发生,最后总能让楚琳琅搅黄,然后母亲便一哭二闹三上吊。 以至于周随安一听纳妾就脑门发紧,觉得自己又要在油锅上慢火煎熬。 在周随安想来,这次大约也不例外。楚琳琅会绵里藏刀,将母亲的盘算切得细碎。 所以当那胡氏小娘的轿子真抬进了府门里时,周随安甚至比楚琳琅还要吃惊,还问楚琳琅他该怎么办。 楚琳琅盘坐在床榻上穿针引线,头也不抬道:“母亲给你纳了妾,却来问我该怎么办,难道要我替你入洞房?” 周随安觉得楚琳琅跟他赌气,便无奈坐在一旁,皱眉头道:“这可不是我张罗的,你若不愿,大不了像以前一样搅散就是,何苦让我夹在中间犯难?” 楚琳琅垂着眼眸说:“上次尹氏的事情,闹得风声四起。听说你的同僚也隔三差五地打趣你,说你周大人的耳根软得如烂泥。我得了妒妇的名头并没什么,可你堂堂一州通判沦为笑柄,男儿颜面何存?” 周随安可从来没有听楚琳琅说过这么贤良通达的话来。 他一时不敢信,可再要问时,赵氏身边的老婆子又来了,催着周随安去新人屋内饮酒。 若没有楚琳琅挡着,周随安是不好直接忤逆母亲。 那一夜,周随安走了以后到底是没有再回来。据说赵氏派了婆子守在门口,生怕楚琳琅闯进去闹。 楚琳琅睡得很早,夏荷一直偷偷打量她,看她神态自若并无反常,这才放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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