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阿柚要离开京城了。 但他问不出口。 在皇帝眼里,他是绑住阿柚的绳索,甚至同意他们在一起,以此令阿柚心甘情愿放弃自由。 但他了解阿柚。他问了,只会让阿柚的挣扎难受多一些,而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 他也不希望阿柚为了他留下。 辛柚确实下了离开的决心,特别是目睹了秀王的死后,再无动摇。 她知道他猜到了。 她反复琢磨,一起远走高飞的可能。但这太难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害了他性命。 她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但她还想再努力一下。 她停下转身,伸手抱住身边的男人:“贺清宵,我喝了太多酒,就不送你了。” 每当这样的亲近,他总是更克制的那一个。可这一次他却毫不犹豫回拥住她,仿佛要把她勒入身体中。 “嗯,不用送。” 短暂的拥抱后,贺清宵走进冰冷的夜色中。 过了几日,辛柚进宫求见兴元帝。 因为过年而装点得富丽喜庆的宫中,并没有真正散去秀王之死造成的阴影。 兴元帝眉宇间也笼着郁色:“阿柚什么事?” 辛柚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托举。 兴元帝看清她手中之物,神色微变。 那是他给出去的玉如意。 少女声音清澈,吐字分明:“陛下,那日您把此物再赐给臣,许诺答应臣一个请求。” 兴元帝猜到了什么,微微皱眉:“你说。” “出使海外的队伍阳春三月就要出发,臣恳请同往。” “阿柚,你还想着出海?” “是。” “海外有什么好?是比大夏富饶,还是比大夏舒适?” “臣只是对未见过的风土人情好奇,想去看看。” 她真正向往的、执着的不是出海,而是自由。 从她主张推行新政,就不再是一个普通公主了。留在京城,没有至高的权力,等到新君继位,多年之后又会如何? “阿柚,这个请求朕不能答应。你是朕的女儿,朕只想你在身边,安安稳稳。” 他既不放心阿柚的安全,也无法放走阿柚。 点石成金般的红糖变白糖,利国利民的政治主张,对海外珍宝的了解 阿柚得欣欣教导,胸中不知有多少宝贵见识。她就是珍宝本身,怎能流落在外。 “陛下若担心臣的安全,长乐侯身手出众,对臣一片丹心,可护送臣前去。”辛柚到这时已明白没有奇迹,可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为她那渺茫到近乎于无的与心上人长相守的机会。 而坐在宝座上的人回道:“一人之力终究有限,许多意外非人力能防。阿柚,就留在朕身边陪着朕吧,朕也老了。” 辛柚心中失望,平静问他:“那陛下要臣以什么身份留在您身边?” 父女二人四目相对。 久久的沉默后,兴元帝温声道:“朕早就说过,夏国公主的封号一直给你留着。” 夏国公主——辛柚默念着这几个字,只想冷笑。 世人眼中的所谓偏爱留给她,皇位留给小娃娃,还真会分配。 这廉价的偏爱。 但她面上没有流露不满,只是失望抿了抿唇:“臣知道了。” “等到二月,朕就给你和长乐侯赐婚。” “谢陛下。” 辛柚前脚回到辛宅,宫中赏赐后脚就送到了。丰厚、贵重,琳琅满目。 小莲不在身边,清点入库的事就由绛霜负责。 “姑娘,万岁爷爷对您真好。”整理着一件件普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珍品,绛霜难免感慨。 “嗯,是对我很好。绛霜,年前方嬷嬷送来许多新打的首饰,你把那盒子银制的取来。” 方嬷嬷管着好大一间银楼,给辛柚送年礼格外舍得。 寇天明被问罪后,方嬷嬷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直到确定寇青青没受牵连,还能以郡主之尊享受香火供奉,才放下心来,而对辛柚的感激就更多了。 这感激从年礼上就能体现,辛柚为了安方嬷嬷的心没有推脱。 绛霜很快取来一个长方匣子,匣子分两层,沉甸甸压手。上层是各种钗簪环镯,下层是银制的花生、小鱼、葫芦等吉祥物。 辛柚也没让绛霜选,随意拣了一对钗,一对簪,两对手镯,笑吟吟道:“见者有份。御赐之物不能赏你,这些你收着。” 绛霜忙推辞:“这可使不得,姑娘才赏了许多压岁钱。” “让你拿着就拿着,这么多首饰白放着才可惜,就当提前给你准备的添妆了。” 绛霜脸一红:“姑娘说什么呢,婢子又没说人家——” 辛柚笑着打趣害羞的小丫鬟,心中道了声抱歉。 她一直忙着外头的事,却没有时间安置好身边人了。 不过上有姑母昭阳长公主,下有胡掌柜他们,绛霜他们的日子不会差。那人再怎么也不至于处置绛霜这些奴婢,这点了解她还是有的。 正月里,从初八开始上灯,随后元宵节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浓,直到正月十七才会收灯。 正月十四,辛柚对绛霜等人说要上街游玩,带着千风与平安离开了辛宅。 街上彩灯无数,杂耍百戏,人们穿上新衣,呼朋唤友看戏游玩。 入目是人山人海,而辛柚也成了人海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千风与平安一左一右护着她前往城门。此时城门大开,进出者众,三人顺利出了城,骑上早就准备好的骏马,一路向西。 她的目标还是先出海。大夏国力正值鼎盛,天子威严,名将尚在,只有到了海外才能摆脱。再过些年,那人找她的心思淡了,再回大夏也能自在。 她知道辛宅有无数双盯着她的眼,恐怕离开不久消息就会传到那人耳中。绕上一圈,希望脱身顺利。
第433章 天罗地网 辛柚的打算,先骑马能跑多远跑多远,再弃马改为步行,穿山走林,绕过城镇,等离京城远了就好办了。 天还冷得厉害,寒风如刀割在脸上,到后来渐渐麻木。不知跑出多远,辛柚一勒缰绳渐渐放缓速度。 前方路口有官兵设卡。 辛柚握着缰绳的手冰冷,脸色一点点变了。 就算那人动作再快,得到消息后也不会这么迅速布下罗网。除非——他早有准备。 千风与平安也停在辛柚身后,一言不发。 作为死士培养的二人,并不会像刘舟、六当家他们那样遇到情况对辛柚说些什么。他们只会听她的吩咐,以命保护她。 “弃马,进山林。”当辛柚说出这句话,便突然从千风与平安面上看到了一幅画面。 画面中,千风倒地而亡,平安身中数刀,死死盯着前方。仔细看,二人衣衫多有破损,露出的皮肤遍布划痕,而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一片山。 由此推测,他们在山林中待了多日。可总有要出去的一日,山外早有兵马守着。 这意味着至少现在进山林这条路,最终失败了。 “等等。”辛柚咬牙,改了主意,“我们掉头,绕去北边。” 说完这话,她闭了闭眼,睁开再看向二人,又看到了新的画面。 这一次,千风与平安都活着,身上带伤,面对着一步步围过来的官兵。 辛柚从画面中还认出了一人,是京营统领赵飞帆麾下一名姓刘的副将。 绕去北边也不行吗? 难道说,她为了脱身顺利特意避开的南边反而是安全的? 要走南边吗? 这个念头闪过,再看千风与平安,辛柚脸色越发苍白。 南边仍是绝路。 频繁的从同样的人面上看到不同画面,令她的脑袋一阵剧痛。而比头痛更难忍的,是还未行动,已知结果。 千风与平安依然安安静静的,等着辛柚吩咐。 辛柚心一横,选择了继续向前。 既然怎么选结果都不好,那就不改了。他们三人做了些乔装,出行的凭证也有,不是没有通过的机会。 马蹄声哒哒近了,守着关卡的人抬头嚷:“京营盘查,还请配合。” 这一处设卡盘查的果然也是京营的人,和她从画面中看到的去北边遇到的一样。 大夏于关津、要道会设巡检,负责盘查过往行人,而这一职责归为巡检司。 出动京营,辛柚已确定那人早有安排。 她翻身下马,牵着马走过去。 “干什么去?”问话的人打量几眼,略过护卫打扮的千风与平安,问辛柚。 “出门探亲。”辛柚露出笑,恭敬中带着忐忑。 “有凭证吗?” 辛柚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上:“这是文引。” 那人接过,打开来看,再抬眼看看辛柚,与文引上所写年龄、外貌等一一核对。 这种文引上记录的外貌显然不可能有多详细,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是四方脸记成瓜子脸这种,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人看了又看,点点头。 辛柚不敢掉以轻心,客客气气道:“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那人把文引还给辛柚,面无表情开口:“先抓起来!” 辛柚一脸意外:“官爷,这,这是为何?” “不好意思了。我们接到吩咐,凡这两日出城的,无论往东西南北,一律先送往京营,待进一步查验后才能放行。” “进,进一步查验?”少年装扮的辛柚脸色发白,一副吓到的模样。 那人一笑:“小兄弟,你也别怕,你们这些文引没问题的,等进了京营把衣裳一脱,里里外外检查过就能该干嘛干嘛去了。那些没带文引的就没这么幸运了,直接去大牢里蹲着,之后如何可就看造化了。” 正说着,又有一辆马车到了近前。 这次是一家四口,被拦下后男主人上前来,恭恭敬敬递上文引。许是发现辛柚三人受阻,还给检查之人塞了一块碎银。 那人捏了捏银子,理所当然收下,摆摆手道:“一起送走。” 男主人吓得面如土色:“官爷,小民一家急着奔丧,还请高抬贵手啊!” “无论急着干什么,都先去兵营,查过后没问题自会放你们走。” “官爷,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良民,这文引也是找官爷们开的,为何还要去兵营啊?” 男主人说着又掏钱,被那人推开:“不是钱的事,就是皇亲贵胄来了都要去。放过一个,我们这些人全都要掉脑袋的。” 男主人作揖讨好,被官兵踹了一脚:“再闹腾就直接蹲大牢!” “爹——”年轻妇人抱着的幼儿吓得大哭,牵着的小童紧紧抓着母亲胳膊。 辛柚看着这一家四口,突然出现一个画面:兵营中,一个兵痞摸了一把妇人的手,男主人不知说了什么,被一拳打得门牙掉落,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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