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锦语揉了揉头,“皇陵祭祀那日,宫中出事,城中许多女眷被请入宫,祖母担心皇上会用我来要挟相公,便想将我送出城……中途官兵来查,我上了别人的运货马车,就到了落乡,遇到了张娘子他们……我见一直有人想抓我,就想着来丹州找贺姐姐你。” 贺瑶听着她说的轻描淡写,却能想到其中的几番凶险,独自上运货马车,万一中途被人拐了呢?在落乡,以她的身份,定是引起过别人觊觎的。来丹州路上,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任谁看了不想着拐了卖个好价钱? 她竟然还能安然到这儿,让那个什么楚阔帮她办事,还收获了这么一大批“信众”。 贺瑶看了她许久,“你还真是,有福运。” 年锦语笑了,“祖母一直都说阿语是有福气的人。” 贺瑶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失笑了下,牵扯到了胸腔,又一阵疼。 她抬手掐了下她的脸颊,“笨蛋,那也是你先帮助了别人。”否则落乡那边又怎么会有人帮她。 年锦语朝她挨近,靠在了她身侧,抱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喃喃,“贺姐姐,找到你真好,我进城时得知你们败了,就好担心,我找了你好几天了。” 她在贺瑶跟前就是小小只的,此时软乎乎的挨着,像极了有所归属一般,贺瑶的心里顿时发酸。 是了,她都险些忘了阿语是个多胆小的人,又怕黑,这一路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小的时候一只虫子都能吓到她,但她就是那样的性子,站在那儿也不跑,眼泪汪汪的揪着衣裳。 等找到他们后才会扑倒怀里呜呜的哭。 转念一想,她又气的很,“我就知道顾明渊护不住你!” 年锦语蓦地起身,“贺姐姐,相公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我当然知道他会来找你,可现在,你一个人在这儿就是不争的事实,他身边事端多,娶了你就应该好好护着你。”贺瑶话一多,这就又不舒服了。 年锦语哄她,“贺姐姐你少说几句。” 这时豆儿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个碗,里面放着的是薯块煮水,如此环境下哪里有甜汤喝,不过是张娘子她们这些妇人用来哄孩子的。 “漂亮姨,这给你喝。”豆儿把碗递给年锦语后,就蹲坐在了她们身旁,他盯了贺瑶一会儿,“疼么?” “不疼。” “骗人。” “大丈夫这点伤算什么。” 豆儿拍了拍胸脯,“我是大丈夫,你不是,你可以喊疼的。” 贺瑶哭笑不得,“那你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是大丈夫。” “我以后会是的。”豆儿说着望向年锦语,“我以后要找姨姨这样好看的媳妇。” “嗬。”贺瑶被他们这么一说,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开始为年锦语打算起来,“如今天热,这么多人住在这里不妥,过几日我为你们再安排到别处去。” “是太热了,一直不下雨。”豆儿人小鬼大的点点头。 贺瑶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丹州的天就是这样,入了夏少雨,今年尤其厉害。”加上如今起了战事,兵荒马乱的,这天应景似的,也跟着连日的大太阳。 “过几天就会下雨的。”年锦语望着屋外的星空夜色,忽然道。 豆儿点点头,“姨姨说会下雨就会下雨。” 贺瑶自然没把年锦语的话当一回事,丹州的天她太了解了,三伏天莫说是下雨了,阴天都不会有几日,通常都是连日的酷暑后,三伏天过去天气转凉些,才会润泽下大地。 不想第二天下午,前一秒还艳阳高照的天,下一刻就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灰蒙蒙的天色下,贺瑶看着屋外的倾盆大雨,感受着飘进来的小雨丝拂面,有些失神。 真下雨了啊? 走廊里满是孩子们的欢呼声,这里本就环境不好,热的难受,这一场雨简直下到了人心坎里。 豆儿童言童语,将年锦语昨夜说的话告诉了大人,年锦语“福星”的形象更高大了。 这下次连贺瑶都有些不确信。 雨一直下到了深夜,回廊下的水沟里水声潺潺,贺瑶撑起身子,一步一步的朝门口走去。 她扶住门框看着屋外,院子里的一切更清晰了,湿漉漉的地面上摆了许多流民随行带来的东西,桌子椅子都有,还有好些箱子。 这个在破城之前的戏楼园子其实挺大的,但破城后人去楼空还遭了洗劫,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如今被他们暂住,百来人倒也能安顿。 大部分都是打地铺的,阿语的这间屋子还算好的,拆开的床铺在地上铺了好几张,盖着简单的被铺,也挤了四五个人。 贺瑶转过身看床铺,阿语睡的正熟,就在里侧,是张娘子和两个孩子。 贺瑶又遥望出去,平日里,丹州的西侧是能看到光亮的,那是丹州夜间最热闹的地方,灯红酒绿。可如今,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好端端的一个城被搅合成这样,贺瑶心中自然有气,她更知晓,父亲和哥哥们的决定,如今的皇上可不是贺家想要拥护的。 站的有些累了,贺瑶在门框边靠下,这时几道身影急匆匆而来,贺瑶敏锐的发现对侧屋下有人,抬头看去,正对上了楚阔的视线。 他一直在?她刚刚怎么没察觉? “少将!”来人想贺瑶行礼,就是之前她托付年锦语去联络的人,贺瑶正色,“陈志义处理好了?” “明日就能将他挂起来,少将,不如砍了他的手脚送去他们那边。” “不必,给他留个全尸让人来赎。”贺瑶另有打算,守城那边发现陈志义失踪必定会派人找,但如今的城中许多地方都有她的人埋伏,明日之后,这件事就会像暴雷一样炸开守城营,“分一小队,明日找机会,把陈志义的那个狗头军师给抓了。” “是。”看到贺瑶身上的伤,来的人十分担忧,“少将昨日太冒险了,若非被人救下,定是要丧命在陈志义手下。” 贺瑶昨日是潜去偷布防图时受的伤,被陈志义一路追捕。 “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贺瑶从袖口内翻出一块巴掌大的布扔给他,“你先把人安排好了。” “您这伤,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好啊。” “等不了那么久了,燕京城那边已经有动静,曹家的军队快到同州了。”贺瑶想到了什么,“你找人回一趟燕京城去忠勇侯府送个消息……” 半个时辰的时间,贺瑶吩咐完所有,站的腿发酸,她干脆坐了下来,等到手下离开,再抬头去看对面屋下时,哪里还有楚阔的身影。 贺瑶心底里泛起一丝一样,她总觉得这个楚阔不简单,昨日杀陈志义那一下,手法凌厉,更像是个练家子。 阿语也说过一路来都是他保护的,要是不明身份,实在是有些不放心。 “贺姐姐,你怎么起来了。”耳畔传来年锦语的声响,贺瑶回头,年锦语揉着眼睛走出来,就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打着哈欠靠到了她身上,软声道,“通伯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要好好休息的。” 还迷糊的人呢,思路这么清晰,催她去睡觉。 贺瑶嘴角微扬,“阿语。” 年锦语嗯了声,张了张眼,“贺姐姐,你喊了我呀?” “你说,我多久能把丹州收复回来。” “肯定很快呀,贺姐姐这么厉害,很快就能收复丹州,这样百姓们就都能安安稳稳的回来了。”年锦语撑着眼皮子,抱住了她的胳膊,语气格外的坚定。 “借你吉言。”贺瑶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年锦语感觉发痒,抬手揉了揉,随即挨着她继续睡,做着甜甜的梦。 睡梦里,相公来找她了,还没坐轮椅,已经能拄着拐杖站起来,她终于能和相公生娃娃啦。
第八十六章 一夜的雨后, 三伏天的烈日依旧凶猛,而被吊起来的陈志义尸首,则令攻城入内却还没有完全掌控丹州的军队慌了起来。 前几日陈志义设下埋伏诱贺瑶前来, 不想布防图丢了不说,人也给跑了,如今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被人吊起来在城门口示众,军心动荡。 更重要的是,陈志义的尸首不能一直被吊在城门口,与陈国公没法交代, 如今陈家颇受新皇看中,陈志义的三伯还手捏着一部分禁卫军, 若是让他们知道陈志义丧命在此尸首都没能拿回来, 他们这些活着的也吃不了兜着走。 便有副将商议要将陈志义的尸首尽快取回,为了以防他们埋伏, 便想声东击西,派兵假意包围秦府,吸引贺瑶部下注意后, 再趁他们不备, 将陈志义的尸首带回。 是夜, 年锦语和张娘子她们正收拾着新安顿的住处,忽然在院子里看到远处城墙方向有火光。 “又打起来了!”张娘子轻呼, “来了丹州也没有一日太平的, 这仗究竟要打到什么时候?” 年锦语没有做声, 眼底闪着担忧, 贺姐姐的伤势根本没好,她却坚持要去城门那边, 不知道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要是早日能安定下来就好了。”张娘子环顾四周,这处的院子不大,但能住下一家四口,若是不必再带着孩子四处奔波,这里也不乏是个好去处。 “张娘子不必担心,丹州这儿很快会平定下来的,贺姐姐既然给你们安排了住处,你且安心住下便是。”年锦语回了神,与她一同抱着东西进入屋内。 灯火微光下,万籁寂静的丹州,西城门处已然是厮杀一片,陈志义手下的两名副将脸上带着血痕,已经冲上城楼,他们带来了很多人,为确保万无一失,还在秦府那边放了一把火,人他们必须要救回去。 “拉上来!”副将挡住冲上来的将士,催促他们赶紧把尸首拉上来。 长长的绳子吊着百斤的分量,格外的吃力,就在快要抓到尸首时,一支箭猛地从城墙下的一处射过来,直直的射在绳索上。 尸首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统帅!”副将赤红着双眸,猛地瞪向城墙下的人,是两个弓箭手,藏于暗处,银箭正对准着自己。 银光闪现时,他挥剑抵挡了箭,没有半分迟疑朝城墙下冲去,已经到了这地步,必须要把统帅带回去,否则他这条命也保不下。 但等着他的,是团团围上来的数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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