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人带着萧姑母给配的镐头,得了萧穆雇佣他们的准话后,埋头就干了起来。 萧穆暗暗点头,勤快人落入什么境地都能想办法养活自己。 他对女儿道:“你赶紧回家,让家里多预备七个人的饭。” 萧姑母应了,叫丈夫留在地里帮忙,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走,感受着两边乡亲们热火朝天春耕的气氛,萧姑母想,只要今年别再打仗,肯定会是个丰收年。 到下午,萧姑母夫妻先回镇上了,七个流民晚上会睡在萧涉那边的南屋,从外面锁上门,由萧涉守着,至于那两个做贼被抓的流民,继续睡柴棚。 人分善恶勤懒,在外受到的待遇自然不同。 多了七个男劳力,萧家今天多种了十亩地,全家人都松了口气。 入夜,萧缜抱着佟穗时,手往下摸了摸。 佟穗:“……” 无需她开口,萧缜自己碰了壁,留恋地移开手,在她耳边问:“还要多久?” 佟穗蚊呐似的道:“明晚吧。” 萧缜便回隔壁被窝睡了,没一会儿就睡得沉沉,到底还是累到了。 佟穗笑笑,也安心睡去。 夜深人静,西边七八里外的松树村,齐老太太与她男人还醒着。 齐老太太还真没有糊弄贺氏,老秀才的身子骨是真的不行,白天在地里忙了一天,这会儿腰酸背痛,疼得必须齐老太太帮他按按才行。 想到白日在萧家的遭遇,齐老太太悔啊:“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把玉蝉当亲闺女对待,有那情分在,或许他们今天就愿意过来帮忙了。” 老秀才闭着眼睛,叹气道:“哪来那么多的早知道呢,否则我自己不读书,也不让儿子们读书,个个送去萧家练武,去战场上或许还能拼回一条命。” 一句话又把齐老太太的眼泪给招来了。 光顾着追忆往昔的老夫妻丝毫没有察觉,有两个流民悄悄翻进了他们的院子。 距离上房还远,身形瘦小的流民颤抖着停下脚步。 另一个见了,眼露凶光:“怎么,怕了?” 瘦小流民嘴唇哆嗦:“非要杀人吗?咱们直接去投囚龙岭行不行?” “放屁,听说囚龙岭那帮山匪专干打家劫舍的事,个个心狠手辣,官府对他们都无可奈何,这样的山匪窝,我们两手空空去投奔,人家凭什么接纳我们,白掏粮食赈灾吗?你想去,就必须跟他们一样杀人,证明自己的本事!” “可,可留在镇上也能替别人种地赚钱,为啥非要……” “种地你能种几天?种完就靠那几十文钱能多吃几天饭?他娘的,老子偏不种,杀人放火多轻松!” 说完,凶悍的流民不再管身后的胆小鬼,抓着一头削尖的木棍就往前冲去,直接破门而入。 不是他不怕其他村民闻讯而至,而是今晚他们本来就是凑齐了一百多个流民,专杀这处只有七八十户人家的小村庄! 屋里很快就传来女人的惊呼、孩子的哭叫,再戛然而止。 凶悍流民连杀数人,一阵翻箱倒柜后,浑身是血地拎着一个包袱出来了,手里换了一把斧头,再将包袱丢给吓傻的瘦小流民,唾弃道:“走,我杀人,你只管找钱找粮食!” 去县城,官府不管他们,去镇上,跪着乞讨也讨不到饭,那就杀吧,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第042章 松树村。 在结束了一日的春耕之后, 村民们都早早睡了,且睡得特别沉。 然而当左邻右舍或是村子外围突然响起尖叫哭嚎之声,被连年战乱祸害的绝大多数村民都第一时间惊醒了。 里正一家住在村子偏中心的位置, 惊醒之后, 年近五旬的里正张茂德慌忙披上外衣往外跑, 才出大门就被同街左边翻到一户人家墙头的两道黑影吓得一激灵, 及时缩到墙根下, 惊魂未定, 又见右边同样有人, 且直接踹开了街坊的大门, 肆无忌惮。 再听着那此起彼伏遍布村子四周的哭叫喊杀, 张茂德只觉得脊骨发凉, 浑身无力地贴靠在墙壁上。 “爹,怎么回事?是闹匪了吗?” 次子张文功拿着一把砍刀奔了过来, 后面是他跛脚的兄长张文盛。 两个儿子的出现让张茂德多少冷静了一些,他对着头顶的夜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侧耳倾听片刻, 一边提防外面一边对两个儿子道:“不是山匪, 山匪有骡马, 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些人或是持棍或是赤手空拳,且专挑咱们小地方下手,应该是刚刚落草为寇的流民。” 张文功怒道:“我现在就去宰了他们!” 张茂德拦住儿子, 越发冷静了:“不可冲动,听动静, 这波流民人数众多,又是走投无路的一群饿狼, 为了嘴边的钱财粮食,他们能跟你拼命,你一个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听我的,你立即骑上咱们家的骡子赶去萧千户家,请他叫上一波青壮速来搭救,或许还能救下一些村民性命。” 张文功急了:“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家里就他跟侄子在萧家学了半年多的武艺,侄子还小,父亲年迈大哥跛脚,被流民闯进来只有死路一条。 张茂德:“你留下,这种情况咱们全家都得死,你走了,带上小超一起,老张家还能留两条根!少废话,趁流民没有防备,快走!” 张文功还想再说,张茂德一巴掌甩过去,含泪骂道:“你懂还是我懂?走!” 张文功被这一巴掌打出了狠决血性,跪地朝老爹叩了三个头,旋即大步冲进屋,将被嫂子护在怀里的十岁侄子张超拉走扛到肩上。回到院子,见老爹已经帮他解开了骡子,张文功咬咬牙,先将侄子放上马鞍再一跃而上,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疾驰的蹄声惊动抢掠的流民,流民高声报信:“有人骑马冲出去了,快告诉秦哥!” 奈何流民只有一双脚,当流民头子秦哥知晓此事时,张文功叔侄早就跑没影了。 秦哥思索片刻,下令道:“传下去,再抢两刻钟,两刻钟后无论收获如何,都在村北集合,随我进北山!” 只要逃进山,就算那人从附近村子请来救援也没用,官府都不管百姓了,百姓更不会为了已经受害的外村村民冒险夜闯北山,到时候他们连夜往西走,换个地方下山再直奔驻扎在龙行山脉西北方囚龙岭的本县第一大匪帮,便彻底安全了。 流民们高声传递着消息,杀得越发疯狂。 村外,张文功经常去萧家练武,哪怕今晚月光惨淡,张文功也认得清路。 白日才犁过地的骡子很快就跑喘气了,张文功这时却顾不得心疼它,使劲儿甩着鞭。 十岁的半大少年张超紧紧抿着唇,只有眼泪不停地滚落。 七八里的土路,骑骡都没用上一盏茶的功夫,叔侄俩已经到了萧家门外。 张文功扶着侄子跳下马,扑到中院的大门上朝里悲嚎:“萧千户,我们松树村快被流民屠村了,您老救命啊!” 这一声要扯破嗓子的悲嚎,几乎传遍了整个灵水村。 东院东厢,萧缜还是像上次村里闹贼一样,叮嘱佟穗闩好门,嘱咐萧野看守院子,他匆匆赶到中院,与老爷子、萧守义、萧延爷仨汇合了。 不用萧穆问,张文功再次将松树村的惨烈叙述了一遍。 萧穆恨得一双铁拳紧握,屠村这种事都能做出来,那些流民简直丧心病狂! “带上武器,你们叔侄五个立刻随文功去松树村,村民能救几个是几个,流民能抓就全抓!” 五叔侄迅速准备好,再加上张文功,六人共骑三匹骡子刚要出发,孙典、孙纬兄弟也骑着骡子赶来了,手里都拿着砍刀。 萧缜看向孙典:“时间紧迫,边走边说。” 孙典脸色一沉:“尽管带路!” 他们走了,萧穆扬声对两院女眷孩子道:“你们只管安心睡觉,他们叔侄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在院子里守着!” 交代完了,萧穆关上中院大门,牵着张超来到西院,叫张超去萧涉屋里睡觉,他将一杆枪抵在西厢门边,自己坐在门槛上。 西厢的南屋还住了七个刚帮萧家种了一天地的流民。 七人同样被张文功的哭嚎惊醒了,也知道外面有流民闹事,这让他们心神惶恐,怕被流民中的败类连累丢了刚到手的差事,甚至被当成一丘之貉押送官府。 一时间,没有人再睡得着。 萧缜八人正风驰电掣地往松树村赶。 孙家兄弟是一人一骡,速度更快,在他们先行一步之前,萧缜快速道:“松树村北面临山,流民得逞后定会逃往山中,你们先赶去村北,若流民已逃,你们只管追,若流民还在作乱,你们从村北往南挨家挨户地救人。” 孙典下意识地应承道:“好!” 萧缜对着他的背影继续嘱咐:“此案太大,肯定要报给官府,对流民尽量致残,如非必要不必致命。” 虽然他们是为民除害,可对上那么一个昏聩无为的官府,手上能不沾人命就别沾人命,就怕哪里说不清。 孙典:“放屁,我非宰了这群畜生!” 孙纬:“大哥,听萧二哥的!” 这兄弟俩跑得快,萧缜六人也并没有落后太多。 三匹骡子分别驮着两人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冲进村子,而此时距离秦哥发现有村民逃走才过去一刻钟左右。 不怪秦哥轻敌,他如何能料到会有八人胆大包天地骑着骡子来对付他们一百多人?按照他的估算,救兵就算从距离此地最近的邻村出发,召集足够的人手加上路上奔跑的时间,最少也得两刻钟,足够他们逃进北山。 孙典、萧延几个骁勇儿郎恨极了这些滥杀无辜的流民,边打边骂。他们谨记萧缜的告诫没有下杀手,可这个一刀砍掉流民一条胳膊,那个一枪直刺眼睛,这个驾着骡子直接将逃窜的流民踢飞出去,那个一抡枪杆横扫流民脑后,疼得挨打的流民生不如死,全部趴在地上再无反击之力。 张文功按照萧缜的交代,骑着骡子在村子里四处奔跑,一边随手对付遇见的流民,一边高声喊道:“乡亲们别怕,附近村子都派人赶过来了,从四面八方包抄,保证这些贼人有命来无命回,一个都别想跑!”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幸存的松树村村民们有了希望,越发拼命抵抗,而那些流民们都慌了,不用秦哥再提醒,自发地朝北面的山林冲去,哪怕为了躲避孙典等人从村子东西两侧逃出来,最后还是会飞蛾扑火地往北奔。 进山只有一条山路,秦哥等人动手前早观察好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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