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阖了眼,干脆不再说话。 沉闷的黑色中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静默。时锦任由时间一点点过去,有心想要与二爷说两句话,却只闻得细微的呼吸。 “二爷?”她心中升起些恐慌来,探手想要试试他的鼻息,却被男人一把攥住了手指。 她吓了一跳,正欲退开,却被他一把带入怀中。 “别动。”他道。 她只得继续乖乖伏着。许是他的气息太过安定,在经历过一天的恐慌后,她竟是抑制不住般困倦起来。 屈居狭小空间里,便连时间也跟着难以捉摸起来。 她睡得昏昏沉沉,几次三番醒来,周遭都是一片黑暗。 起初,她所在的院落还有人隔三差五进来翻找,慢慢的,整个院落开始阒寂起来。 她再次醒来,额头正好撞到二爷下巴,似是习以为常般将手探至二爷鼻尖,却连半点声息也未探到。 空气中是难闻的淤血气息,她后知后觉摸到他腿脚处的黏腻,心中悚然一惊,不知不觉间泪盈于眶。 “爷还没死呢,怎么便哭上了?”齐墨璟懒散的声儿自她头顶响起,她吓了一跳,睁着一双泪痕斑斑的眼抬头望他。 他的手温度灼烫,探手抚上她的发髻,难得声音带了些温软,“等我死了,你就再嫁吧。” 她被他的话吓了一跳,纵使隔着衣料,依然察觉到他手心异于常人的温度。 身子不由自主颤了颤,她似是下定决心,苍白着脸抬起头来,“二爷,我得出去找药。” 他的手难得抖了下,却又安抚般拍了拍她,第一次哄她,“锦儿别去,最后再陪陪我吧。” 她心思重重,却还是点了点头,偎在他怀中。 待得男人又高烧着晕过去,她摸索着一点点推开了木板。 整个靖安侯府早已一片疮痍。眼下虽入了夜,府中却并不清寂,有那趁火打劫的偷儿摸过墙来,在昔日奢华风光的侯府里摸索着、抢掠着。 她掩了面,贴着墙根匆匆而走,心道,二爷所在的清风院应是有药,只不知是否也被劫掠一空? 然而,行色匆匆中,她并未瞧见,身后不远处匿于黑暗中的毒蛇。 几道身影借着黑夜的掩映,向着她的方向贴近,又不远不近般坠在身后,似是意有所图。 她在二爷房中惯来久居,自是熟悉其中一笔一砚,当下顺着记忆中的方向摸索过去,想要寻到常备的药箱。 可借着那微弱的天光,她只瞧见散落在地面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被碾碎成渣的药材。 她眼中显出些惋惜来,又珍而重之得想要将那破损的药材囊入袖中,冷不防身后却被人猛然敲击了下。 记忆在此有了短暂的空白。 待得再次睁眼,面前俱是靖安侯府的主子们那些惊恐无措的脸。 这些主子们不是打从祠堂的密道里逃了吗?怎的又被抓了回来? 她眼中才显出些迷茫来,独属于大公子那惊恐破音的喊叫声儿几欲穿透耳膜,“我、我不知道……她、她定然知晓我二叔下落,对,二、二叔他,最宠这个贱婢了……” 下一瞬,她的头发被人猛然揪了起来。 与她直面而视的,正是康仕诚那张疯狂扭曲的脸。 他的眼泛着不正常的红,显得整个人都偏执可怕。偏偏此人双目阴毒如蛇,死死盯着面前的猎物。 “你,可知道,他在哪?”他问。 她被扯得头皮发痛,双手想要夺回头发,却被他死死揪着。她咬着唇,缓慢且痛苦得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不、她撒谎!她在撒谎!二叔原可以与我们一道儿逃出去的。他却又折返回去寻这个女人,我、我知道了!二叔一定藏在她的院子里!他本就腿受了伤、逃不远的!”大公子那破锣声音再次震荡起来。 老夫人原本阖着的眼突得睁开,直接给了大公子一巴掌,“闭嘴!我齐家没有你这种没有气节的东西!” 她这一巴掌极狠,直打的大公子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有些晕头转向起来。 康仕诚却是极残忍般笑了笑,居高临下般将一枚丸药塞入时锦口中,“快吃吧,吃完带我去找齐墨璟。” 她被动吞咽着,只觉着什么东西顺着自己的喉咙滑了下去。 就在康仕诚准备将她提起来时,一个暗色身影悄然进来,朝着康仕诚道,“大人,王爷让您尽快解决这些达官显贵。还有,天子密旨,您必须即刻寻到,绝不可给太子翻身的机会。” “自然,我这便去寻齐墨璟。他是最后一个见天元帝的人,告诉王爷,一切都在彀中。”康仕诚擦了擦手上血痕,示意手下提着时锦离开,而身后包括靖安侯府的人在内,俱都被那些杀手们一刀抹命。 时锦睁大了眼,眼见着老夫人与诸多亲眷赴死,心中惊惧之下,更是生出一股子悲凉来。 她抽出身侧人的匕首,想要刺死康仕诚,冷不防那匕首转了个弯,径直落在她自己腰侧。 刺骨疼痛传来,男人那宛如恶魔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没用的,子蛊无条件服从母蛊,有这力气杀人,不若想想,你家二爷,藏在哪?” 她身不由行,一点点行至男人身侧,虽满脸惊恐,却还是乖顺至极得站在了他身边。 “乖,我倒有些好奇了,若是齐墨璟看见自己折返回去都要救的人,转身便出卖了他,会是何种表情?”康仕诚笑起来,眼尾愈发泛红,宛如择人而噬的恶魔,诡异得紧。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心却好似被自己一点点剜开,“倒要教大人失望了,二爷并不喜欢我。” “未见得。”康仕诚哈哈大笑,一把揽住她仍自流着鲜血的纤腰,“倒是要试一试尚且知晓。” …… . “崔时锦,你便替本宫留在宫中吧!”状似呢喃的声儿却带着万般恶毒。瞧着深陷梦境的时锦,姜矜唇角高高挑起,她手中烛台高高抛下,转瞬间寝宫帷幔便蔓延起熊熊火苗。 顶着与崔时锦一般无二的面容一步步走出寝宫,她似是胜利者般望向身后熊熊大火。 从此后,这世上再无姜良媛,只有嫁入永定侯府的崔时锦。 而她,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291章 成亲 十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永定侯府早早便张灯结彩,到处一片欢歌笑语。 齐墨璟一身红袍,精神抖擞得跨上骏马,在一众看客眼中缓缓随着接人的花轿前行,欲要亲自前往达木错使臣下榻的四方馆迎锦心公主过门。 周遭客栈酒楼的小姐们看着威武不凡的齐家二爷跨马游街,一个个登时银牙紧咬,恨不得那个嫁过去的人是自己! 这锦心公主倒真是好命,无端端嫁了他们大邺最年轻且俊美的侯爷,往后的日子怕是要羡煞旁人! 虽则心中不甘,一个个却还是引颈而望,想要多瞧一瞧男人那俊美无暇的好相貌。 位于二爷一侧俯身行走的侍墨仰头瞧着自家爷这般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由得撇了撇嘴,“爷可算得偿所愿了。再也不必被夫人如往常那般扫地出门了。” 齐墨璟绷了绷脸,强自争辩道,“女子出嫁前几日,自不好与夫家见面,爷怎的便会被扫地出门?!” 他这几日未尝见着时锦,心中委实惦念。 不过,打今儿个起,她便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日日耳鬓厮磨,自不可同日而语。 侍墨慨叹一声儿,只觉着自家二爷今儿个唇角几欲咧到耳根去,委实…… 带了几分傻气! . 宫中时日无趣得紧。 贺神医并未去观礼。 他端上一叠油酥糕,递到一个形容熟悉的女子面前,“何不尝尝?” 那女子趴伏在桌面上,整个人都有些意兴阑珊,眼中亦无甚神采。 “神医怎知,葬身火海的是我?”她仰了头去问。 那日,她自梦中昏昏沉沉醒来,便见周遭俱是火焰,她退无可退,又逃无可逃。 千钧一发之际,贺神医陡然而至,将她救出火海。 这份恩情,委实难得。 “早在很久之前,姜矜便有意讨好我,”贺神医拈起一块油酥糕尝了一口,“我心中好奇,便配合她,想要瞧瞧她究竟意欲何为。” “那神医可探出来了?”女子又问。 “不过是为了我那卷子易容术,”贺神医眉眼挑了挑,“可惜,我见她委实喜欢那易容术,便往里又添了几笔,权作贺礼。” 时锦唇角扬了扬,又肉眼可见般低落下去,“可惜,她终究是要嫁与二爷了。” “你若现在赶回去,倒还来得及。”贺神医只双手环于胸前,审视般望向时锦,“还是说,你不喜欢他了?” 她摇了摇头,眼中显出些受伤神色来,“我只是……突然便懂了,初初进府时,他那层层叠叠的恨来自何处。” 她委实做了一场大梦,梦里,她是康仕诚的帮凶,带着反叛之人对他一路追杀,又将他屡次逼上绝路。 她自他眼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恨,还有恨不得啖其食肉的凶蛮。 那场梦太过荒诞,亲人一个个离去,便是最后若即若离的二爷,都对她恨之入骨。 那一瞬,她只觉着,便是活着,又能如何? 两世生而为人,她突得不太确定,二爷是究竟喜欢着她,还是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 她分不清…… 亦或者,她与他,本就不该相识…… 一层层情绪袭来,她乏得紧,又伤神得很。仿佛那场梦与现实交叠到一处,整个人的灵魂才跟着完整起来。 她既是梦中那个可怜人,又是现实中那个喜欢着二爷的小丫鬟…… 分不清、早就分不清了…… “神医……”她眼中带了些失落,还有些忆及往事的痛苦,“我想忘了他……” 虽只是简单几个字,她却耗费了极大的心神,眼泪不知不觉间,簌簌而落。 她很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可那泪珠子随着她的话出口,却又不断涌出来。一双眼睛好似两个泉眼,不停得流泪。 她有些气恼,一边擦一边哭,“我不想哭的,真是、一想到他,就止不住想哭……” 贺神医看得想笑,又强忍着望着她。 他从未见过这般时锦,往日里都是温婉的、乖顺的,可这会儿,不独是泪珠子,便是连嘴巴都跟着瘪了起来,唇角咧向两边耷拉着,显是半点形象也无了。 “嗯,委实是他不好,”他却是又捡了一块油酥糕,一把塞在了她咧开的口中,“丑得紧,还是别哭了吧。” 他这话儿一出,时锦的泪更汹涌了。 她一边咀嚼着那块油酥糕,一边双目恨恨般望向他,“那日十五,你怎的没去香居楼?害得我被姜矜抓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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