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被妻子这么一调侃,也顾不得哄人起床,只自己先从炕上下来,连丫鬟都忘了喊,随手拿过一件衣裳背对着孟半烟,低着头跟自己的腰带较劲儿。 侧躺在热炕上看武承安口是心非还蛮有意思的,彻底散了睡意的孟半烟手枕着头趴在床边,看着床下手忙脚乱还不忘争辩都是自己昨晚上回来太晚,自己才会如何如何的人,笑得眉眼弯弯。 本是想着再故意逗弄他一会儿,却不知为何突然灵光一闪,终于把从昨晚就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那点儿违和想通了。 “长安,你还记不记得喜云楼?”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如何不记得,司马仪那混账东西,也就敢在那里灌我的酒。” 武承安是真不会伺候人,尤其背后还有孟半烟故意一眼不错地盯着,就越发手忙脚乱连衣裳都穿不好。听到她问喜云楼时,也是嘴比脑子跑得快,说过两句话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怎么突然提起喜云楼了。”武承安皱着眉头走到床边坐下,也不去管自己身上被自己弄得松垮皱巴的衣裳,“喜云楼后面的老板是大皇子,可不好沾。” 孟半烟方才灵光一闪,就明白自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时间太巧了,怎么会第二天四皇子要进京,前一天喜云楼就下帖子给自己。 说是喜云楼想要进一批长安酒,可这几个月孟家酒坊和长安酒在京城早就出过风头,已经进入稳定期,每个月出的酒都是有数的。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喜云楼要找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都怪我这脑子,光想着喜云楼那么大的地方那么大的买卖,要是能做成这桩买卖能赚多少了,怎么就没想到这后面的事呢。” 孟半烟气得坐在床上直拍床沿,都怪自己第一次被武承安带去喜云楼的时候太没见过世面,‘要是自己的酒坊能跟喜云楼’做买卖的念头入了心,再接到喜云楼的帖子就昏了头。 “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大奶奶这般生气?”武承安见孟半烟这样,赶紧拉住她的手,不让她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一张帖子罢了,侍郎府收了这么多,难不成咱们家还能个个皇子都勾结了?” “那不一样。”孟半烟摇摇头,“老爷是户部侍郎,皇子们送帖子给府里就算被人知道了,也能说是皇子们关心朝政,跟侍郎大人结交。” “你和我,一个没入仕一个生意人,凭什么让大皇子屈尊降贵,即便没事再别人眼里也成了有事,更何况刚回京的四皇子。” 立储君,自古以来以嫡为先,本朝皇后没有嫡子那就该立长子。大皇子出身不差本该早就立为储君,奈何前些年犯了事惹了隆兴帝的不喜,才与太子的位置失之交臂。 可大皇子毕竟年长,底下这些弟弟还没长成的时候,他就已经结交了一批朝中大臣。这些年又一直再没犯过错,隆兴帝再不喜也不至于把长子杀了。 于是眼下就成了诡异的三足鼎立格局,隆兴帝强着不立储君,恨不得自己能在龙椅上万万年,大皇子手里有人有银子还占了长子的优势,除了没有隆兴帝的喜爱,看上去什么都有了。 其余皇子们虽然也相互争斗,但各有优劣。私底下小动作不断,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都想着怎么把大皇子弄下去,顺道想法子讨隆兴帝的欢心。 这样的情势格局下,孟半烟作为侍郎府的管家奶奶,要是在生意上跟大皇子有瓜葛,那在外人看来就等于武承安甚至侍郎府已经投靠的大皇子。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说大皇子会指望我们不明白?帖子收了是一回事,咱们给不给回应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咱们不接茬,过几天就没事了。” 孟半烟一生气就容易胃疼,武承安怕她再难受,赶紧让翠云几个都进来伺候她起床,想要把这事给岔开。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就是生气,这都什么人啊。”孟半烟生气归生气,武承安哄她她也愿意就坡下驴,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任由丫鬟们摆弄。 “看着四皇子要回来了就整这么出,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要是四皇子心窄知道了这事,跟你起了嫌隙最好。要是人家不当回事他也不吃亏,一张帖子而已。再万一,你或我之间有个蠢的真上了勾他就赚大了,是不是。” “是是是,咱们大奶奶多英明神武,就这么点小伎俩哪能哄得过你去。快别生气了,这事我帮奶奶记下,等以后咱们早早晚晚把这场子找回来,行不行。” 夫妻两个为了一张帖子平白无故气了一场,吃过早饭出门上马车孟半烟脸上都没个笑模样。 直到马车到了城门口,正好碰上入城的四皇子,和前来宣旨的内侍太监,孟半烟才收敛了心神,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跟着武承安下了马车。 留在京城的皇子们都还没封王,即便四皇子这两年在南疆做了不少事,圣旨里也都是些夸儿子的虚话。再就是赏了些金银,把当初封了的皇子府还给儿子,再多一点都没了。 内侍出来这一趟与其说是来宣旨不如说是来探个究竟,毕竟隆兴帝现在疑心病太重,即便是他自己下旨召回来的儿子,也不一定就没防着。 这样的场合没有孟半烟说话的份,她就正好站在武承安身后默默看着。四皇子回京旁人都忌讳,来迎接的人不多真心实意的更少,除了武承安就只有司马仪。 “我还要进宫谢恩,你们先回去,等我安顿好我这些部下就去找你们。” 当年出京城的时候下着雨,武承安体弱在马车里下不来,还是刘懋陵穿着铠甲匡当匡当下马到马车前来道别。 几年过去,武承安从马车里下来,还是身披狐皮大氅手里抱着汤婆子,刘懋陵穿着护身铠甲走到跟前,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但又什么都变了。 “去吧去吧,草民这身子能出来一趟也差不多了,就等着殿下来府里找我。” 武承安被孟半烟养了这些日子,脸上的病容少了不少,人却依旧清瘦。他说这话没人觉得他无礼,反而都小心翼翼劝他赶紧到马车里歇着去。 只有司马仪和刘懋陵知道,他这是天气一冷懒病又烦了,把人接到就不愿意再跟别人说话寒暄,自然也都由着他。 “如何?” “什么如何。” “方才大奶奶可是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看出什么究竟了?” “一个鼻子两只眼,也没缺胳膊少腿。” 马车外就是四皇子的人马,马车里的两人也完全不避讳。孟半烟知道武承安是想要问什么,就偏要抻一抻他,故意装出一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谁问你这个了,真要缺胳膊少腿的还回京城?在南疆当个土皇帝岂不干脆,回来受这约束做什么。” 武承安嘴上说孟半湮没个敬畏心,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即便是自己年少陪伴过的皇子,也不过如此。 “我知道大爷想问什么。”孟半烟扯过武承安的衣襟,凑近他耳畔,“刚刚陛下身边的内侍传圣旨的时候,你发没发现他往后退了一步。” “什么时候?”被妻子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后耳垂,武承安身子都酥了半边。本以为孟半烟还是在逗自己玩儿,却不想她是真把众人的一举一动都没放过。 “就四皇子接旨的时候,他还没起身包公公往后退了半步又刹住了。” 自从独自在外面做生意起,孟半烟就学会了多看少问,因为问也问不出实话来。商人嘛,当着面谁对谁都是亲亲热热,人人都讲究一个买卖不成仁义在。但背地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这个时候就只能靠看,仔仔细细的看。有时候是一个皱眉,有时候是搓杯盏的手指,有时候只是比平时迈得快一些的步伐,都能看出来异常。 这个本事孟半烟曾经跟孟山岳说过,一辈子求稳当的老爷子觉得这都是小聪明不能当真,但孟半烟却信自己的观察。这不是无凭无据的乱猜,只不过旁人总忽略了这些细节罢了。 “所以?” “所以,陛下叫人来传旨肯定不是想儿子想得不得了,这是又生了忌惮。四皇子把妻儿留在南疆也一定不是陛下的意思,他回来也肯定是要奋力一搏。我看你琢磨的事,应当有谱。”
第87章 侍郎府的马车在东城大街跟四皇子的马队分开,四皇子身边的副将看着车帘都没抬一下就走了的马车,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这武家的大少爷,还真是身子弱得厉害,就这么回去了?” 来迎被陛下亲召回京的人,一般都要送到宫门口,一直把人送进宫里去谢恩还不止,懂事些的还要在宫门口站一站。一来让旁人看着,回京的人有脸面有人惦记,二来也表明身份立场,毕竟这接人的资格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弱什么啊,我看他娶了妻之后过得挺滋润的。”别人不知道,刘懋陵还能不知道武承安什么德行,他要是真身上不舒坦,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可能从马车上下来。 “他那就是懒,懒得动弹懒得跟别人说废话,往后你们见得多了就明白了。” 刘懋陵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子纵容,明明武承安才是那个年纪更大的,偏刘懋陵的语气里都透着一股子‘随他去吧’的味道,看得副将沈晖越发好奇。 倒是一旁的公孙先生见他疑惑不解的样子,主动给解了惑,“你们不知道,武长安性子虽乖张孤僻却有难得的好处,只要被他视作自己人的,不管你好与不好对了还是错了,他总是也要站在你这边的。” 当初四皇子被污蔑,多少人当真多少人站干岸,就连司马仪也私底下问过刘懋陵是不是真的犯了事。只有武承安不问,不是不敢问而是真的不在意。 他才不管刘懋陵到底是忠心耿耿还是乱臣贼子,反正只要他还是刘懋陵就行了。这样几乎不讲道理的偏心,曾经很好地安抚过被兄弟陷害的刘懋陵。 侍郎府离皇城不远,众人说一会子话也就到了。刘懋陵当初几乎是两手空空离开京城,如今带着自己的私兵和亲信回来,看上去就格外打眼。 沈晖他们都是南方人,能在军中做到副将家里不是武官就是乡绅士族,但进了京城就跟当初的孟半湮没什么区别,也是土包子进城头一回。看着皇宫的巍峨城墙,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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