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她话没说完,谢瑶手中攥了半天的珠串应声而断,翡翠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曹氏一惊,回头看她。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拢了一层化不开的阴霾,谢瑶似乎也始料未及自己有那么大的力气,怔愣半晌才回神。 她紧紧抿唇,低垂眉眼,半晌道。 “像这珠子一样,都已经断开了,舅母觉得还能串起来吗?” 曹氏张口,说不出话。 两人坐在屋里安静了许久,直到时辰快到子时,曹氏起身告辞。 “说来你表姐前些天磕在了桌角,手臂上落下好大一道伤痕,女儿家怕身上留疤,我听说咱们王府年前有皇上赐下来的好药,你看如今也没人用得上,不如让舅母拿些回去......” 谢瑶送到门口,曹氏热络地拉着她笑道。 “青玉,去取。” “还有去年千秋节,皇上赏赐给你哥哥的汗血宝马,你表哥也喜欢的不得了,如今还在府中吗?不如一起送到明府让你表哥也试试那匹马。” 曹氏说的神采飞扬,谢瑶身后的婢女青玉暗暗瞪了她一眼,谢瑶不甚在意地摆手,立马有家丁去牵马。 往昔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小姐,曹氏在她面前谄媚的不行,如今不过是个孤女,曹氏说话也更挺直了腰板,见她有求必应,眼珠一转大着胆子道。 “还有你母亲当年陪嫁过来有几十处地契,你一个人也用不了这么多......” “舅母。”谢瑶开口打断她的话。 大雨渐渐停下,谢瑶温柔的声音里夹杂了几分冷意,她仍在笑,曹氏却在这样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天寒雨急,我若是你,就早早闭嘴回去。” 话落,谢瑶没管曹氏青白交加的脸色,转头啪嗒一声将门关上。 “您也太给舅夫人脸面了。” 关上门,耳边总算安静了,青玉看着她疲惫苍白的脸色有些心疼。 王府不复往昔,王爷王妃死后,大小事都是小姐一个人操持,本身悲伤又心力交瘁,明府没一个人来帮小姐就算了,如今为了撇清关系上门,临走了还要拿他们那么多好东西。 “她冒雨来这一趟,于情于理我该感谢,那药算谢她今日来这一趟。” “可宝马呢?那可是世子爷的东西,您怎么就也给她了?” “她开口了,身外之物没必要不给她,那匹马是上等的烈马,她有本事替表哥要,那最好让表哥有本事驾驭。” 幽雨下,谢瑶缓步走着,浅浅勾唇一笑。 “有本事驾驭最好,宝马也算寻得好主人,若没本事驾驭……那改日摔断了腿,卧床休养之时,也不能来找我不是?” 青玉顿时怒意消散,眉开眼笑地夸她。 “小姐真是思虑周全,哪哪都好。” 一边笑着,她又忽然想起此番退亲的事,又苦巴巴地道。 “您说萧公子是真的变了心吗?还是说那只是萧相的意思?奴婢觉得萧公子不会对您如此薄情,小姐,不如我们递信给萧公子,再问一问吧。” “有什么好问的?” 谢瑶脚步一顿,继而往前走。 夜色下,那一身素白的衣裙孤零零地照在地上,谢瑶的语气有几分干涩。 “青玉,你还不明白吗?萧府轻贱如今的谢家,这份轻贱并不会随着我嫁过去而消散,萧琝对抗不了整个萧家,我也不能任由他们轻贱我。” 青玉眼中顿时盈满泪水。 “小姐……” 谢瑶回头,素白的手握着她,一双温柔的眸子从容坚定。 “谢府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一定得好好活下去,才算不辜负爹娘的牵挂。” 好好活下去的第一步,是她必得自爱。 * 京中对于萧谢两家退亲的事沸沸扬扬地闹了三天,虽然有说萧家薄情寡义的,但也少不了议论谢瑶凄惨,才死了爹娘三个月,转头这么好的姻缘又保不住。 “说来这孤女倒是惨,一家子都没了,连青梅竹马都不要她了。” “前半生风风光光的有什么用,这后半辈子可没人要了。” “我要是她,就算死缠烂打,也要缠着萧家认下这门亲事,她倒好,不借着如今的风头去萧家闹就算了,还先退回信物下了萧家的面子。” “死要面子活受罪,看她以后这半辈子,还有谁敢娶?” 奚落的言辞从民间一直传到了皇宫。 大盛与邻国一战,虽然最后是胜了,但谢王与几万兵士战死沙场,对满朝上下来说都是个不小的打击,皇帝整日忙得焦头烂额,等听说了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午后,谢瑶收到了皇宫传来的懿旨。 “皇后娘娘说有段日子没见您了,着奴才接您入宫一叙呢。” 谢瑶一路入了宫。 凤仪宫里静悄悄的,她进去就瞧见了坐在高台上的皇后。 皇后是继后,今年三十出头,温婉和善,没等她行礼完就连连朝她摆手。 “到本宫身边来。” 谢瑶缓步走上前,再度行礼。 “近来如何?” “一切都好,劳娘娘记挂。” 谢瑶低敛眉眼,温声回话。 皇后连忙扶起了她,一边打量。 谢瑶的容貌是上京一等一的出挑,螓首蛾眉,肤色白皙,一双眸子透亮,仙姿玉色,纵然衣衫素净,也挡不住那极盛的容色,和眉宇间那温婉的气质。 接连经了大事,谢瑶的病才好,回话的时候语气虚弱,皇后没听了几个字就眼眶一红,柔声摸了摸她的头。 “本宫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辛苦,萧府退亲,那便证明这是一遭孽缘,萧家公子配不上你,本宫与皇上自然为你做主。” 谢瑶抬起头,有些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萧相与她已经是闹得如此地步,帝后真觉得还有回还的余地? 谢瑶不愿再废心力与萧相推诿,斟酌措辞要婉拒帝后美意。 “娘娘……” 皇后没等她说完,就笑眯眯地打断她。 “你既觉得萧琝不是良配,那本宫的儿子呢?” 第02章 2 “啪——”的一声,谢瑶脑中的弦一断,被皇后握着的手也下意识缩了回来,嘴唇一颤,刚想好的话全没了。 皇后没计较她的失仪,自顾自说道。 “王爷与世子为大盛战死沙场,萧家薄情寡义,皇室却并非无情,你是谢家唯一的女儿,瑶儿,本宫与皇上自然不会看着你孤苦伶仃。” 谢瑶来时就已经猜到,今天皇后多半是要安抚她这个忠臣之后的,但怎么也没想到皇后说的做主是这样的主。 不是责罚萧相,也不是给她别的补偿,而是要为她重择亲事,还是和几位皇子的亲事! 谢瑶来时的思量被这段话打得措不及防,她与萧琝的亲事没了,如今上京人人对她避而不及,谢府不比往日,她本想以后好好守着谢府,若是真遇着喜欢的人成亲也无妨,若是没遇到,她一个人也过得自在。 但无论如何没想过,会嫁入皇室。 她下意识攥了一下手,抬头看皇后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斟酌道。 “娘娘,臣女如今声名多受上京流言影响,怎么好再牵连各位皇子。” “正是因为你受了流言影响,本宫才更要为你择一门好亲事,让他们不敢再议论才好。 你觉得本宫的这几个皇子,谁更好些? 三皇子体贴,四皇子知风雅,六皇子虽然嘴上说话不好听,但却是个懂疼人的,你看上谁,便与本宫明说,本宫去找皇上赐婚……” 皇后热情地拉着她议论底下的几个皇子,谢瑶却心乱如麻。 明明来的时候她还是上京避之不及的孤女,怎么一入宫,这顶上的皇子们都任由她挑了? 谢瑶隐约觉得这事不对,猜想多半是皇室要为这件事选个好办法以堵住悠悠众口,再度摇头。 “皇子们天潢贵胄,臣女不敢高攀。” “你是忠臣之后,有什么攀不攀的,瑶儿性情好,又知书达理,本宫倒还想与你成一家人呢。” 皇后不容拒绝地拉着她的手,说了半晌见她还没动静,微微蹙眉。 “都不喜欢?” 这话谢瑶自然不敢承认,顿时低头跪了下去。 “诸位皇子都好,皇上与娘娘垂爱,臣女感激不尽,只是如今父母才故去,臣女悲痛万分,尚且无心嫁娶,也不敢高攀皇子们。” 她话说的周全,皇后脸色缓和了些,拍了拍她的手。 “你父母故去,本宫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他们在天之灵,也总想看着你幸福才是。” 谢瑶神色动容,温和地回道。 “爹娘在世时臣女不曾为他们扇席温枕,如今去后也只是略尽孝心,还请娘娘成全臣女,也请为各位皇子们另择更有才能之人为妃才好。” 她话说得坚定,皇后也是想到了谢王妃生前两人的来往,叹息一声。 “你既然有心,本宫也该是成全。” 这话揭过去,皇后便不再提,又拉着她问了些别的,直到有人来回话说皇上召见皇后,才将谢瑶放了回去。 她起身行礼,一步步往外退,等到了门边,皇后忽然问她。 “若是这些你都不喜欢倒也无妨,你觉得太子如何?” 太子? 谢瑶脑海中隐约浮现起一个名字。 太子顾长泽,先后娘娘的独子,文韬武略骑射策论样样精通,是太傅大人最为得意的学生,年过十二便已随君父上朝理政,曾亲赴北方安抚灾民与百姓同住,也曾在国之危难之时领兵逼退寇贼,其人才华横溢本事非凡,百姓顺服君父称赞,是当之无愧的储君太子。 然而这样的天之骄子,却因在三年前一场战事中中毒伤了身子,骤然跌落神坛,如今整日养病东宫,几乎足不出户。 人也磨成了一副淡漠温和的性子,再不见之前的意气风发。 谢瑶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些事的时候,也曾感叹扼腕一句世事无常,然而她从未见过太子,对他自然也与对其他皇子的态度无异,周全着又说了几句话,皇后终于摆手放行。 她看着谢瑶离开的身影,微微蹙眉。 萧家无情,皇室却要顾全大局,忠臣之后不能这样平白被人奚落,皇上敲打了萧相,却也没打算再把这两个人凑成孽缘,本身想从底下的侯爵里择一个配给谢瑶,却不知道谁在他那说了什么,让皇上改了主意打算从自己的儿子里选,以彰显皇恩浩荡。 皇上把几个皇子喊到了乾清宫一问,底下却没一个人愿意。 谢瑶如今的身份,做正妃有些勉强,做了侧妃又免不了让人议论。 所以此番谈话,皇后也存了试探谢瑶想法的意思。 好在皇家给了周全的办法,她自己也知道体面,执意拒绝,日后说出去总不是皇家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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