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想,果然,这人不仅仅是看着不凡,他的地位也确实不凡。 脑袋轻轻往后倚,手臂环膝环得僵硬,她不知不觉松上一些,审量着眼前的情形。 那些狱卒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此时这狱中还出现了着官袍之人。 她进来几日都未见过有正儿八经的官大人来过,可这时,那人身边跟着两三位。他们面色尴尬而悻悻,还有很轻易就能让人察觉的害怕与后悔。 连梨抿了抿唇,目光不由得望向周媱,是因为她罢? 她一进来,这牢狱中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余光中那名男子越走越近了,最终,驻足于牢房门前,示意人开锁。 锁链的当啷声吵醒了脸色发白的周媱,连梨看见她抬起了垂在膝中的脑袋,朝那男子的方向看去,下巴才抬起一半时,连梨很明显能看出周媱僵顿半晌。 连梨收敛眼神,不再看,垂目只盯着自己的膝头瞧。 这个才进来几个时辰的姑娘要出去了,她何时才能出去呢……她没有杀过人啊。 崔厉停在周媱几步之外,目光看她几眼,看她此时的境况。 脸色苍白,衣裳上污垢不止,膝弯上还有血。 眉头皱了皱,点一下下巴,“怎么弄的?” 周媱先没有答,而是下意识看向他身后。 崔厉看到了她的目光,他声音浅平,神色依旧清淡,“霍谡过会儿就来。” 周媱更加沉默了,心中却不住苦涩。 他以为她在找霍谡…… 她只是在想,若不是霍谡先来,却是他先闻讯过来找她,那是否说明他好歹对她是有点感觉的。 可这么一句……彻底让她没了幻想。 她有些心死,心口还发酸,这个天之骄子,她爱慕过的人,他的目光始终没分给过她半寸。 鼻头吸了吸,忽然落下泪来。 见她突然就哭,崔厉眼风动了下,他扫向身后的吕成,“你们对她用刑了?” 吕成被问得冷汗直冒。 他不知道啊,他是今天才知道周侍郎家的小姐竟然被关进大牢里的!还是以什么狗屁不通的谋杀罪名。 对方堂堂周大人家的千金,又与霍大人定了亲,岂会亲自动手去杀一个县官的庶子! 他听到手下县官干得蠢事时,都恨不得把对方给宰了。这蠢货,给他惹这天大的麻烦。 狠狠横那县官一眼,他跪下去,开口就想喊陛下,臣不知。但知对方嘱咐,话到嘴边又赶紧改了口,满头大汗,“大人,臣不知,城南狱事,由吴岭管辖。” 吴岭听吕大人提到他,腿一软,大拜于地,“回大人,臣只命人捉拿凶犯,并未叫人用刑。” 他哪里敢啊!谁不知道近来有大人物在岐江府,他听到消息就再三让手下人规规矩矩办事,所以纵然丧子之痛深切,捉拿凶手时他也都是让底下人按规矩来的。 但谁知道他已经如此小心,也只是想找出杀害他儿子的凶手而已,最后竟然还是出了事。 后背差点被汗透,吴岭又骇又苦。 崔厉淡淡瞥他一眼,对他这些辩解之语不置一词。 眼风又扫一下周媱,见她似乎有些力竭了,肩头往下滑,眼睛还慢慢闭上。 他朝身边的手下看一眼,“去外面看看,霍谡可来了。” “是。”有人快跑出去。 周媱不断的往下滑,最终,直到落于稻草之上也没见他来扶她。心中悲凉,他果然,没有一丝怜惜。 见她倒地,却也只是叫人去催霍谡而已。眼角有泪滑落到稻草中,无声沁湿了草面。 崔厉静静站着,等着霍谡过来。 此番会来,一是因为未登基前,与周家关系还算好,二是因为他知道霍谡很喜欢她,念着朋友情谊,便先过来这一趟。 他负着手,目光再未落到过周媱身上。 他环视眼前这牢狱,神情淡淡。 血腥味有点重,潮湿的土腥味也重,但这就是牢狱的特点,并不能说是县官刻意要折磨周媱。 不过……崔厉眉峰皱了一下,目光睥睨于角落中另外一个女人。 她抱膝而坐,靠着墙壁,眼睫半垂着,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白皙的额头和鼻梁。 崔厉眼睛眯了一下,认出了她。 那日抱着包袱,肩膀倚靠在一酒铺门扉边的女人,就是她。 眼神平敛,负手静静望着她。 但也只是看了几眼而已,很快平淡收回,他见过容貌出彩的女子何其多,她那日也不过是气质素净些,倒引不起他什么心思。 …… 又等了盏茶时间,崔厉还没见霍谡过来,抬步打算走人。 吕成已经知道周媱是何身份,这牢狱里的人不会再对她如何,而霍谡等回来一趟知道了周媱竟然来了岐江府,也肯定会赶过来。 他最后看一眼倒于稻草堆上的周媱,招人来正要随口交代一句让他留在这等霍谡,便听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跑来。 眉心的波动停住,瞥向声音来处。 不出意外,是霍谡赶来了。 霍谡大步急走,待走近了,发现周媱闭眼倒于稻草之上,面色一裂,走得更快,快步过来拥她入怀。 他摸摸她的脸,声音又急又绷,“你如何了?是疼了还是伤着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说着,已经抱她起来,焦急要带她出去。 周媱这时睁眼,轻轻冲他摇了摇头。 “没事。”说话的嘴角苦涩。 同时,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 说不清是因为他的关心,还是因为心里的难过才落泪。 周媱只知道自己很难受。 霍谡见她哭了,心中更急,还怒着眸狠狠瞪了眼吴岭。 吴岭心中一缩,肩膀抖了两下。 “莫哭莫哭,你受欺负了不是?我一定与你做主!”霍谡咬牙切齿。 周媱不语,只埋到他肩上一个劲的哭。 她想,就哭这一回了,从今往后,她再不对那人有所妄想。 脑袋埋得更紧,她哭得哀恸。 连梨听她哭得实在伤心,眸光稍抬望了过来。 她被一男子疼惜的抱着,对方又是紧绷又是低声安抚她,被她哭得心疼。 连梨看了一会儿,之后便还是移开眼神。脑袋抵在黄土墙上,他们的事与她无关。 一刻钟后,连梨听到耳边的哭声停了,低哄声也停了,她听到周媱嗓子发哑的说:“我想回去。” 这句话里,还残留着少许抽噎。 “嗯,我这便带你回去。” 话落,耳边便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周媱被霍谡抱了起来,霍谡看向崔厉,“大人,她伤的重,我先带她去寻医。” 崔厉淡淡点头。 霍谡得到首肯,大步一迈,便搂紧周媱往外走。 周媱已经死心,可此时,被霍谡抱得越走越远,在即将转角之际彻底看不见那位陛下时,还是忍不住偏过霍谡的肩,往他那看了一眼。 果然,他没有在看她。 甚至,他不知何时变成背对着这边的方向,她想看看他的神情,也瞧不见。 他一向是心冷的。 失落闭眼,彻底不再看他。 崔厉是听到稻草之下忽然有窸窣动静,这才在要抬步离开之时,又停住回头望过去。 短短几声窸窣之音后,一只半个拳头大的黑毛耗子从稻草中穿出,但它似乎瞧见了人,又嗖地一下缩回去,消失的地方,正是连梨一尺之外的稻草堆。 而她,见此竟然纹丝不动。 崔厉掀眸,看了她一眼。 这回,再次望进她眼睛里。 连梨也是同样第二回 ,与他再次对视。 他因周媱而来,是个一看就有权势的男人,如今周媱出去了,她其实也很想出去,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可她与他们并不相识,就算是举手之劳,一句话的事,他也未必会肯。 她黯淡的收回视线,垂眸依旧看自己的膝盖。 崔厉在她垂下眼帘时,黑眸不动声色眯了眯。 不得不说,她确实还算特别。那日看她站在雨中素雅到极致,一双眼睛跟笼烟似的像会说话,他以为只是下雨才让她容貌看着胜了几分,倒让他觉着还算不错,但刚刚望过来的那一眼,她的眼睛还是同样,即使此时身处牢狱,周边的烛火也昏黄,可她瞳孔中那种笼烟低雾似的感觉,依旧蛊而灵,是很美的一双眼睛。 崔厉负手,看了眼吴岭,“她是什么罪。” 自从进了这牢里,他难得再次开了口。
第3章 吴岭听得心头一跳。 心想这位大人与里头这个也认识? 摸把手心里的汗,嗓子有点颤的答:“回大人,此人疑是凶案嫌犯,是以关押在此,尚未定罪。” 连梨早已经抬头。 听他说完,嗓子发干的驳他,“我没有杀人,自从进了岐江府,除了找客栈,我没去过任何地方,更从来没有见过吴严。” 说着时,她的目光望了眼崔厉。手臂圈紧了膝头,一眨不眨看他。 他愿意过问她的冤案是吗? 连梨嘴唇紧绷,极度迫切。 她在这里面已经待了好几天了,阴暗的环境和压抑的气氛,快要压没了她的心智。 她只想出去。 崔厉瞧出她的迫切。 他不紧不慢问吴岭,“吴严,便是你那个庶子?” 吴岭被问得背上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如此问他……这位大人是不满了? 也是,之前才有一个被指认就是她与孩儿生前撞见过的,刚捕进来就被告知对方是周侍郎家的女儿,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还害得这位大人亲自来一趟。 而今,里面这个已经关了几日的,看着好像也不太像凶手。接二连三他都没找对人,对方好像确实应该不满。 吴岭满脑门的大汗,心里不由得怪了声属下办事不力!不仅没抓到杀害他儿子的凶手,还抓进来的一个个似乎都与这位大人物有牵扯! 他嘴皮发抖,颤不成声的点头,“是,正正是小儿。” “她关了几天了?” “三,三天。”喉咙紧张的像在刮刀片,越答心里越颤怕。 “三天。那可找出证据证明吴严之死与她有关?” 吴岭脑袋已经压的极低。 “无。” 崔厉听到这一声倒也没什么表情,只看他一眼,无波无澜,“那你还想再关着她?” 吴岭:“臣万万不敢!” 他赶紧认错,“是臣因孩儿身死过于紧张,这才糊涂过了头。这位姑娘早该放出去了,臣这便命人送她出去!” 崔厉淡淡的嗯一声。 连梨眨眨眼睛,有点愣还有点懵,她这就能出去了! 懵愣过后,便是滔天的喜悦,她扬起笑,弯眼冲崔厉道谢,“谢大人多言,民女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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