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毓终于深深垂下头去,再也没有一个字的反驳,反而是叩首在地,“侄儿谢姑母恩典。” . 这日云毓从宫里回来,虽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来,但是春芽却也瞧出来他心情极为沉重。 她立在廊下想了一会子,便也不难想到慈圣太后会对云毓说什么。 就算她的确是慈圣太后当日抬举了赏给云毓的,但是如今家主身边还另外有一个翠环呢——那更是慈圣太后身边的丫鬟,慈圣太后有翠环就够了,已经用不着她。 春芽想明白了,反而抬眸向天,静静一笑。 她推门进内,奉完了茶,便双膝跪倒在地。 云毓一怔,急忙伸手去扶,“你这是做甚?” 春芽却避开他的手,坚持跪着,“奴婢想跟家主求一个恩典。” 云毓忙问,“你说就是。起来再说不迟。” 春芽却摇头,“家主若是不应允,那奴婢就不起来了。” 云毓蹙眉,“先说说看。” 春芽轻轻垂下眼帘,“奴婢五岁被卖,十几年来辗转流离,骨肉相离。奴婢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赎回自由身,回家去,与家人团聚。” “奴婢终于守住了对老侯爷的承诺,将那暗账安稳转交给了家主,家主可否也算是奴婢功劳一件?那奴婢就以此邀赏,求家主放了奴婢的身契,让奴婢能回家去,帮奴婢圆满了此生的心愿,可好?” 云毓深深吸气,“……你只是想要身契?” 春芽垂首莞尔,“奴婢还想回家去。” 云毓攥紧指节,“也就是说,你想离开侯府,离开京城,离开……我。” 春芽垂眸定定凝视着地砖上流转的阳光,保持着柔婉的微笑,“是。奴婢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这个了。还求家主恩典。” 云毓轻轻闭上眼,“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可是你却只想离开。” 春芽垂下眼帘,“那日奴婢是跟家主撒了谎。绿痕她们说得对,其实奴婢被萧凛掳走的这些日子,身子早已经不洁了。” “奴婢无颜再伺候家主,若家主继续留着奴婢,那只会给家主,给侯府留下招人耻笑的话柄去。” 云毓摇头,“我不信!” 春芽依旧没抬头,依旧静静地微笑,“家主为何不信呢?奴婢啊,终究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在萧凛面前,奴婢没有半点能力自保;就算奴婢起初不愿意跟他,可他强迫奴婢,奴婢根本就无力抵抗。” “女人啊,身子跟心都是连着的。起初是心里只有家主,不愿意与他有染,所以身子会抗拒;可是一旦身子已经被他征服了,而且……好几个月的相处下来,身子已经是被他驯服,所以奴婢的心也已经跟着变化了。” 春芽咬了咬嘴唇,感受了一下那种疼痛,“……到后来,当奴婢知道了他原来竟然是皇帝,是这天下最为尊贵之人,那奴婢就更忍不住想要更多。奴婢也起了奢念,想着若能进宫,那奴婢就能当娘娘了。这对奴婢来说,当然是十辈子都想不到的好事儿。” 她说到此处,终于缓缓抬眸,望住云毓,“家主必定听明白了,奴婢不仅仅是身子不洁,奴婢甚至早已经变心。” “这样的奴婢,就算是现在能回到侯府来,却已经是没办法继续留在家主身边伺候了。若家主还能记着奴婢将老侯爷衣物完璧归赵的功劳,以及曾经的情分……便求家主放奴婢走吧。” 云毓那双雪山冰泉一般清澈的眼底,一根一根浮起血丝来。 不过他依旧冷静自持,“你说的,都是真的?” 春芽淡淡微笑,“奴婢愿对天发誓。若奴婢敢欺骗家主,那就叫奴婢在这世上再无立锥之地。” 云毓深深吸气,“……或者,你是为了阿晏?” “如今他扶持萧狐若登基,他已经是新君身边第一功臣。他再不是侯府曾经那个不得施展的庶子,他即将被封国公。所以你,想回到他身边去?”
第163章 她有了孩子! 春芽笑起来,“家主不如想想,三爷是个什么性子?三爷这个人啊,最是多疑清冷,眼睛里不容沙子。” “奴婢被萧凛掳走的这些日子经历过什么,三爷心里自然跟明镜儿似的,三爷他怎么可能甘心受这样的屈辱,还肯收留奴婢呢?” 云毓嘴角抿紧。 春芽顿了下,继续浅笑着道:“况且如今三爷早已娶妻,三奶奶又是那样性子的人,奴婢若是到了三爷跟前去,三奶奶还不得将奴婢生吞活剥了去?” “奴婢就算再想贪图荣华富贵,却也得首先确保自己有命去享受才是。为了活着,奴婢也不敢去三爷那边啊。” 云毓忽地别开头去,“……或者,你是因为萧狐若?” “他当日曾经觊觎于你,就连他的宠妾也是按着你的样子找的!所以,就算萧凛已经没了,可是你还是可以凭萧狐若对你的旧情而进宫!” 春芽浅浅莞尔,“家主小声些,如今可不能再对那位直呼其名,得称呼‘圣上’了。” “就连他那位宠妾,如今也已经是丽嫔娘娘,更已经生育了皇子,母以子贵,未来更是贵不可言。便是说奴婢这微贱之人像她,都已经是对人家的极大亵渎;就更不敢说人家与奴婢相像了……” 云毓不再说话,却一双眼直直地凝视她。 春芽便又是一笑,“奴婢啊,还从没见过家主如今天这般小心眼儿。将奴婢一个一个地安在别的男人身上,就是不肯承认奴婢是真的变心给萧凛了。” “实则家主这样又是何必呢?总归奴婢是变心了,无论是萧凛,还是三爷,抑或是当今圣上……奴婢的心终究已经不在家主您的身上了。” “家主是这世上最为清贵之人,必定不能容忍奴婢这样的背叛和污垢。所以奴婢还求家主放了奴婢去,也放了家主您自己……” 云毓面上看起来依旧平静如雪,可是额角已是轻轻跳动,“你在说谎!” 春芽轻轻一叹,“如果这样家主还对奴婢抱有幻想,那奴婢便将从前身世都告诉家主罢了。” 她垂首娓娓道来,将她曾经为扬州瘦马,十几年接受声色娱人的训练,再到后来遇见云晏,又被云晏买下送到老侯爷身边的经历,和盘托出。 春芽已经刻意给自己的经历添油加醋,就是为了让云毓对她死心。可是叫她难过的是,当她说完这一切,云毓竟只是静静听着,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惊讶。 ——也就是说,云毓对她的身世,早就知道了。 亦即是说,云毓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佛子,却原来也早就暗中派人查过她的底细了。 虽然她也理解云毓的立场,就像她自己压根儿就没有资格求得他的体谅一样,可是当这一切被撕开,她还是心底忍不住难受。 她便笑起来,“家主原来早就知道了呀。是不是兴许奴婢自己都不知道的,家主却都已经了若指掌了?” “奴婢啊,现在就像是在家主面前赤身露体一样,实在是羞愧得再无容身之地。” 她便一下一下向他叩起头来,“求家主开恩,放奴婢离去?” “求家主开恩,放奴婢离去……” 磕一个头说一遍,他不答应,她便不停下。 她额头皮肤薄,没几下,额头已经见了血。可她自己却恍如不觉,半点疼都感受不到似的,依旧保持原来的模样,一下一下磕头不绝。 云毓一双眼已是红了,猛然起身,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够了!” 可是额头上尽管鲜血殷红,她却反倒笑得更加妩媚,“家主是答应奴婢了吧?” 这么一说话,额头上一线鲜血便倏然流淌下来,滑过她嘴边。她自己尝到了血的味道,忽然忍不住想起,当日她与云毓初见,云毓因为她而吐了一口血。 彼时的他啊,也是一身雪白僧衣,偏面上衣上染着血色,那一段凄美绝艳的标致。 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云毓紧咬牙关,“……我没答应你!” 他向外嘶吼,嗓音颤抖而又沙哑,“请太医来!” 其实这对春芽来说只是小伤,皮外的罢了,也没伤到骨头。可是云毓还是满面紧张,将她抱上了床榻。等王太医来时,她的情形简直已经像卧病在床似的。 王太医先前也只是平静地劝慰云毓,说并无大碍。 可是待得王太医为她诊脉之后,王太医的面色忽然大变! 春芽瞧见了,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太医,我……没事儿吧?” 王太医却不肯直接回答她,反倒起身向云毓递了个眼色,两人走了出去。 春芽想起来跟着去听听,却被云毓派进来照顾她的弯儿给按住,“……姐姐可好好歇着吧。” . 偏厅,云毓听完王太医的话,也是惊愣在地。 “……你可当真?!” 王太医小心答:“下官敢打保票,春芽姑娘她,的确是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云毓在王太医面前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肯失态,却还是霍地转开头去,指尖在袖口里轻颤。 王太医也小心地不敢抬头看云毓。 这若是几个月前,那他都得给云毓道喜。因为本来没有怀孕希望的春芽姑娘竟然有了身孕,他还想邀个功,说是他当初给云毓的那些泡浴的药物,以及他建议云毓每晚都要宠爱春芽姑娘的法子奏效了。 可是如今,他却也不敢乱说了。因为春芽姑娘曾经被萧凛掳走的事,他也听说了。 春芽姑娘这个孩子既然已经有一个月了,而她又是刚刚回侯府来没几日,也就是说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是云毓的,而应该是萧凛的…… 那这对于云毓来说就绝对不是喜事,反而是奇耻大辱! 看云毓半天不说话,王太医只好自己设法打破僵局,沉吟着说,“……下官毕竟是医者。对于这样的事呢,下官倒也两种法子都可以帮您解决。” “关键就是看您怎么决定,是想留,还是不留……下官保证都能做得稳稳妥妥,甚至都不叫春芽姑娘察觉出来。” 云毓霍地转回头来,冷笑一声,“你真能不叫她察觉出来?” 王太医又想了一下,笃定鞠躬,“毕竟才一个月的胎,下官保证处置得神不知鬼不觉,让春芽姑娘也只以为是癸水来了……”
第164章 云晏也知道了! 王太医自认为是一门心思替云毓着想。却没料想云毓一双眼满是寒凉凝视他半晌,陡然凛然断喝一声:“滚!” 王太医惊住,愣愣看住云毓,一时间也猜不透云毓的心思。 只是,王太医终究也侍奉平阳侯府多年,与云毓更是自从云毓年幼时便相识,早已经习惯这孩子的清贵优雅的风范,还是头一次听见云毓说这样的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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