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微臣之见,修习妖术的不是小女,而是神妙真人!” 太子道:“赵大人慎言。父皇说了,太子妃之事,罪不及亲族,太子妃虽不再是太子妃,但赵大人依然是大理寺卿,是父皇的重臣和拜把兄弟。” 御前总管附和:“正是如此,皇恩浩荡,赵大人,还不赶紧谢恩呐!” 大理寺卿大受打击,身形摇晃着后退一步,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皇恩浩荡……皇恩浩荡……早知今日,当初,当初就不该……” 他抬首,看向高坐龙椅的君王。 “当年,圣上相识微臣于微末中,与微臣把酒言欢,称兄道弟。”他缓缓道。 “那时的微臣,虽然不知道圣上的身份,但笃定圣上非寻常人,因为圣上身上有一股进取的锐意,不信天命,只信人力,令微臣至今难忘。” 他回忆道:“犹记得,微臣与圣上路过一处码头,遇见一户人家要水葬儿媳,只因那儿媳嫁来不过几日,丈夫便病死了,婆家遂认定此女克夫。” “圣上闻讯怒斥,所谓克夫、克妻之说,素来影影绰绰,不见真迹,只有蠢人、坏人才会相信,不知他们是蠢人还是坏人?做主救下了那女子的性命。” “当时的圣上,令微臣钦佩不已,腆着脸也要与圣上结拜,后来得知圣上的身份,更是激动万分,觉得有明君如此,何愁天下不安?” “可如今,”他红着眼,凝视着君王,充满不解与悲伤地道,“圣上怎的、怎的成为……当年自己不屑的那些人了呢……?” “大胆!”御前总管尖声呵斥,“不可对圣上不敬!” 大理寺卿激动不已:“先君臣、后父子的道理,我赵得援懂!但是——但是!我既身为人父,便不可坐视不管子女的生死,枉论小女遭遇如此奇冤!” 他颤抖着手掌,一把抓住宽大的袍袖,用力一扯,只听得“撕拉”一声,竟是生生撕下了一角! “今日!我便在这里割袍断义!我赵得援与——” “圣上!”长安府尹急忙开口,打断大理寺卿的话,“圣上明鉴!太子妃一定是被冤枉的,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还请圣上召来神妙真人,询问详情。” 许太师亦禀道:“水主有言,祭祀天地,牲畜足矣,以人祭之,实在残忍,不可为。往后数朝数代,皆遵循水主之礼,禁绝人祭。” “前朝战乱,夷狄进犯,坏我古礼,人祭之风再起,高祖即位后,特意下圣旨废除,太宗更是深恶痛绝,直言人祭乃首恶。” “如今,圣上意欲以太子妃之性命,换取所谓的江山气数,微臣恐怕……圣上这是又兴人祭,犯了祖宗之法啊,请圣上三思。” 此番陈奏,水准不可谓不高,立时,长安府尹、宁国公、靖远伯皆齐声跟随,请圣上三思,就连大理寺卿也神色一亮,眼中燃起几丝希冀的光芒。 圣上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 太子问道:“太师的话都说完了?” 许太师恭敬叩首:“请圣上三思——” 太子没有理会,目光扫过跪在殿中的群臣,道:“还有谁想启奏?都站出来,一并说了。” 无人敢应。 大理寺卿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讲,并且不是什么好话,但被身旁的长安府尹拉住,终是没有开口,只是紧绷着一张脸,握紧双拳,显然在竭力忍耐怒火。 太子视若无睹,继续询问其余臣子:“都没有话了吗?难不成,诸卿与太师他们一样,认为此事有疑,是父皇和神妙真人错了?” 还是没有人敢应声。 见状,太子意味深长地道:“孤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这话一出,登时有臣子跪不住了,决定抓住这表忠心的时机,起身禀道:“微臣以为,圣上英明,真人高道,绝不会出错!” 紧接着,又有几名臣子站出来,跟着声援。 还有臣子讥讽:“当年奇王殿下为国献身,怎么不见赵大人慷慨陈词,站出来阻止?可见全是虚言,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罢了!” 被晏颐祥顶了回去:“那时,赵大人不过任职大理寺丞,如何知晓圣上的决定?何况尔等焉知,赵大人没有上书反对过?” 更多的臣子还是跪在地上。 有人想独善其身,不愿引火烧身,也不求踏上青云,遂装聋作哑。 有人不断思量,众所周知,太子与太子妃感情甚佳,太子妃出事,太子缘何不见一丝犹豫和怜悯?是天家本性淡薄,还是另有玄机? 还有圣上的沉默不语,禁军的重重包围,锦衣卫的不见踪影……其间种种,细细思索,当真是令人心惊胆战,背后生寒……莫不是、莫不是…… 一时间,群臣心思浮动。 就这样过去半晌,该说的话全部说了,该站起来的臣子也全部站起来了。 望着殿中情景,太子微微一笑,道:“很好。” 他转身绕至屏风后,再出来时,身旁赫然多了一道丽影。 正是太子妃!
第215章 太子妃一袭宫裙, 与太子并肩而立,显得分外端庄贵重。 群臣看在眼里,惊愕万分。 圣上不是要赐死太子妃吗?太子看起来也没有异议, 甚至与岳丈当朝发生争执, 大有反目成仇之势……怎么这会儿, 太子妃还好端端的? 有那等头脑敏捷的,已经开始飞快地转动念头,思考。 难道说,太子妃一直待在屏风后面, 旁听事情的发展? 那这是谁的意思,是圣上的,还是太子殿下的? 布下这一场局, 又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 众人心思浮动, 神色各异。 唯有大理寺卿喜出望外,激动地唤了一声爱女的乳名, 眼里泪光闪烁。 太子妃亦含泪回视,在歉疚中带着感动与孺慕之情。 在这当口,太子忽然点了一位臣子的名。 “顾大人,”他慢悠悠道, “你方才说,昨日还乌星遮顶, 邪风大作, 今日下了这份圣旨,便晴空万里, 艳阳高照,可见太子妃果然修习了妖术。” “要不然, 怎么太子妃一伏诛,异象就消失了呢?” “如今,太子妃安好如初,顾大人又有什么说法?” 被点名的臣子霎时白了一张脸。 他方才自觉抓住了青云梯,铆着劲地往上攀,为此不惜夸夸其谈,只希望自己能被圣上与太子记住。 现在看来,他的确被太子记住了,并且记得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只可惜,这份记住,不仅有可能让他丢了乌纱帽,更有可能让他失却性命! 他惊惧不已,冷汗涔涔,支支吾吾半晌,终是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有了这一出,原本还在观望的臣子,全部反应过来—— 太子妃藏身于屏风后,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根本没有想要太子妃的性命!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戏!一场测试群臣的戏! 登时,先前力挺圣旨的臣子,一个接一个地跪下,惶然不安地请罪。 便是为太子妃进过言的臣子,也面露惊疑之色,显然很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这样做。 太子将殿中情形尽收眼底,淡声道:“诸位大人不必惊慌,今日的这场朝会,并非鸿门宴,诸位既能完完整整地来,也能完完整整地走。” “孤只是同你们开了一个玩笑,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信了,完全遗忘了太宗之训——凡修道者,不可妄言,定论人之生死,若妄言,便为邪道。” “乌星遮顶,日食之相,自古有之,光是本朝发生的,就有过数次,诸卿为何还会相信,此乃天灾异象,与人祸有关呢?” 他状似不解地询问。 没有人敢回答。 就连许太师,也噤了声,保持了沉默。 见状,太子道:“诸卿给不出答案,无妨,孤这里有答案。” “但在此之前,要劳烦诸位大人,听孤讲一个故事。” “建元五年,后宫的一位妃嫔,诞下了一对双生子——” 双生皇子,预为不祥,兄留宫中,弟去长安。六年之后,道人进言,弟死献国,兄立太子,可解旱灾,安邦定国。圣上允首,接回幼子。蓬莱岛上,兄弟相见,兄代弟亡,弟替兄名,装疯卖傻,饮恨数年。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今时已至,天道昭昭。 太子的故事讲完了。 “诸位大人以为如何?”他淡声询问。 死寂。 群臣之中,无一人敢开口,只在心里翻江倒海,掀起惊涛骇浪。 ——太子,竟是奇王! 不对,应该说,太子与奇王,原来是十皇子,而非九皇子! 这是一场维持数年的伪装! 而今,到了揭露一切的时候—— 许太师首先下跪,恭敬而郑重地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接着是反应过来的长安府尹,拉着尚在怔愕中的大理寺卿一同跪下,高呼:“参见太子殿下!” 最后是剩余的群臣,惊醒过来,齐齐跪拜叩首:“参见太子殿下!” 声音浩如山海,在含元殿里回荡。 此情此景,哪怕再愚钝不堪的臣子,也能明白过来。 只看高坐于龙椅的圣上,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后,仍旧一言不发,便可推想出个中究竟—— 天变了! 看着群臣在眼前山呼,太子神色不变,波澜不惊。 “诸卿请起。”他平静道,“孤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疑惑,但请诸位大人随孤前往蓬莱岛,届时,便可知晓一切。” 新主之命,群臣自然无有不应。 一行人在禁军的护送之下,浩浩荡荡地前往蓬莱岛,连圣上也没有落下,被宫侍抬着跟随,御前总管在一旁照看。 蓬莱岛居于海池,岛上青山碧水,繁花似锦,常年云雾缭绕,胜似仙境,故曰蓬莱。 到得岸边,群臣惊讶地发现,不见踪影的锦衣卫竟把守在此处,并且为首的乃是太子妃的兄长,南镇抚使。 立时便有臣子在心里嘀咕,先前在含元殿上,太子殿下与大理寺卿的一番争执,莫非也是一场欺骗人的戏码? 太子与岳家,联手布置了一个陷阱,等着人往里跳? 诸如此类的猜测,在看清大理寺震惊的神情后,就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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