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叶城街上就有不少西域人士如此穿着,因着民风开放,也有些许晋朝的娘子们穿着这类衣裳行走于外。 时间久了,倒是也无人称奇了,更不会引人注目。 谢卿琬灵机一动,突然想起这类衣裳来,便叫哑女加紧从市面上替她买几件回来,急着用,至于样式花纹布料,反而不那么要紧。 待哑女买回后,谢卿琬穿着衣裳,在镜前来回转了几圈,满意地点了点头,简直想夸自己是天才。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双重保险,她又另外带了一个帷帽,四周的薄纱足以垂至脚踝,才终于放心下来,去见柔妃。 进门后,柔妃看着她如此装束,果然有些吃惊。 谢卿琬面不改色:“母妃,女儿近日不小心染上了疱疹,还未好全,形状实难入目,又怕过给了母妃,故如此打扮,还望母妃不要见怪。” 她这般说的滴水不漏。 所幸柔妃也并未起疑,她的心思看上去不在此处,只是对谢卿琬点了点头:“先坐。” 谢卿琬在离柔妃一丈远的地方坐下,双手紧握,放在身前,心脏砰砰直跳。 柔妃向来都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之前生病,都是生怕把病气过给了她,从未主动召她见面过。 这次却是异常之举,谢卿琬隐隐觉得,或许柔妃有什么要事非得和她交待不可。 “琬儿,你近来衣食住行可好?”柔妃轻轻柔柔地问。 谢卿琬回过神,忙回:“女儿一切皆好,吃得也好。” 柔妃似乎并不似谢卿琬所想的那般,有什么目的,而是十分随性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家常。 谢卿琬渐渐也就放松了下来,不再那般紧绷着,随性回着话。 就在她以为此次谈话要这么无波无澜地度过时,耳边却冷不丁传来一句话:“琬儿,你对近来的局势有什么看法?” 谢卿琬一怔,随即道:“女儿不懂那些兵法政治,只有一些浅薄之谈。” 柔妃似乎并不介意听听她这浅薄之谈,颔首:“你说说看。” 谢卿琬略微思索:“女儿觉得,如今的形势虽然看似胶着,但大晋实则已经牢牢占据了优势,无论是从攻守地势,兵力排布,后勤补给,后援兵力,西羌都毫无胜出的可能。” “过不了太久,西羌应当会主动提出和谈,而这,正中晋朝下怀。” “只要解决了西羌,就可以令其协助在西羌国土上搜寻藏匿的前朝之人,消除大晋内乱的隐患,至此便可长治久安。” 谢卿琬说得投入,以至于都没有发觉柔妃在此间一直盯着她,似乎想隔着帷帽的面纱,看清她脸上的神色。 “琬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未主动与你说起我母家之事的细节,今日,恰好我有些讲述往事的兴致,琬儿,你想听吗?”柔妃忽然换了个话题。 谢卿琬没有想到柔妃突然说起了这个来,她本能般地想拒绝,总觉得似乎会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但她又清楚地知道,早在柔妃喊她过来前,怕是就已经打算好了说这些,她根本拒绝不了。 于是微微低下头:“母妃……您说。” “琬儿,在说那些正事前,我想先与你讲一个故事。”柔妃的目光开始变得悠远且怀念,声音也不知不觉轻缓起来,带着些蜜甜的忧愁。 “在很久以前,有一对姐妹,她们自小一起长大,十分亲密,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姐姐嫁给了当地最有权势的家族,而妹妹则待字闺中,还未曾许嫁。” “姐姐的丈夫算不上有多英明能干,却格外疼惜姐姐,姐姐便也与他感情甚笃,费心操持着这个小家,婚后没多久,姐姐就怀孕了,后来又生下了一个男孩,所有的人都很高兴。” “可惜这样的时光没有持续太久,姐姐的夫家突然起了变故,整座城池也开始风雨飘摇,不太平静。” “又过了几年,姐姐再次生下了一个女孩,当这个女孩出生时,周围的局势已经变得非常不和谐了。”柔妃话语一顿,眸光如水般温柔地看向谢卿琬。 “但是大家依旧为这个孩子的出生感到高兴,并开始想办法保全她。” “女孩一出生就是个极漂亮的婴儿,长得乖,又可爱漂亮,讨巧极了,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会喜欢她,而妹妹因为被姐姐惯着,多年来也未成婚,却在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面,就生起了一个想法。” “她要替姐姐保护这个孩子。” 此时一股风从远方吹过,将窗子吹得来回作响,这个时节已入了冬,那风带着遥远的寒气,惹得谢卿琬打了个寒颤。 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下意识问:“然后呢?” “然后妹妹便带着女孩,改名换姓,隐藏到了另一座遥远的小城,并对外称作是自己的女儿,等到形势有所好转,再另行打算,那个时候,她还想着,她或许还能和姐姐再见面,届时,她一定不要辜负姐姐的嘱托。” “也正是因为姐姐的牺牲,妹妹才得以一路逃脱,暂时到了安全的地方。可是……” 柔妃的声音骤然停住了,谢卿琬惊讶抬起眼,却发现不知何时,柔妃那双眼里已盛满了泪水。 谢卿琬愣住了。 “可是,妹妹却没有想到,离城那日,就是她此生见姐姐的最后一面了。”柔妃哽咽着,“从此别过,再无归期。” 柔妃不再言语,而是小声地啜泣起来,那雪白的手帕擦了又擦,直到尽数染上水痕。 谢卿琬隐隐有猜到什么,却又不敢确认,心脏一半是僵麻,一半是无措:“母妃,你说的那个故事中的妹妹……” 她的话未完全问出口,柔妃的声音便接上了:“琬儿,你的确不是我亲生。” 空气中一瞬间寂静了。 谢卿琬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她本以为自己对即将发生的任何事都能够接受,却在亲耳听到这句话时,心里还是有些抽痛。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怀疑过柔妃不是她的母亲,纵使柔妃作为建武帝后宫中唯一二嫁之身的妃嫔,一直十分扎眼,而她也一直没有清晰地告诉过谢卿琬,关于她的过去和谢卿琬的身世。 就算是这般,谢卿琬也没有想过,她不是母亲的孩子。 因为便是不从感性,只从理性的角度来说,柔妃似乎也都没必要认下一个不是她亲生的孩子,若没有谢卿琬,柔妃在建武帝的后宫该是更加如鱼得水才是。 没有动机,没有好处,便无从怀疑,除非…… 除非柔妃要掩盖的是更大的秘密,她不得不如此做的原因,要比她可能招致的坏处,要重要得多。 柔妃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谢卿琬却还是从她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中听到了颤抖。 “你想的没错,故事中的那个孩子,就是你,而我,其实是你的小姨。” 谢卿琬下意识地想张口反问柔妃,却发现嗓子干哑,发出来的声音也涩苦难懂:“那……我的亲生父母呢,他们又在哪?为何你要带着我嫁给陛下,这么多年从来没说过这些事。” “他们死了。”柔妃说。“我不能给你说,是因为,有些东西一旦泄漏出去,你和我,都得死。”
第91章 柔妃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常平静,就好像说的不是什么生死大事,而是不足为道的微末小事罢了。 谢卿琬的脊背亦开始轻微地颤抖,她摇着头,眸中有着残余的震惊与新生的迷茫:“母妃……你为何要选在今日与我说这些呢,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或者从头到尾都瞒着我呢? 既然担心泄漏出去,为何今日却打破了一贯以来的原则? 柔妃看着谢卿琬,语气很轻,说出来的字却一个比一个重,几乎要压断她的脊背:“琬儿,我也以为可以瞒你一辈子,其实,从头到尾你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忘记那些过去,忘记所有的鲜血与仇恨,也是我最初的目的。” 柔妃的声音短暂地停歇了一会,再次发声,却已染上了一种不能言说的哀愁与悲怆:“但是,琬儿,有时候不是我们主动选择忘记,选择退让,就可以安然无恙,保全自己的。” “而今日我找你,亦是有一件至关重要之事要与你说。”她的目光汇聚成束,射在谢卿琬的脸上,语气异常坚定:“琬儿,走吧,离开这里,远离皇室,越远越好,甚至,最好离开大晋。” “若你如往常一般还在宫中,怕是难寻机会,如今,却恰逢良机,就此离开,千万不要回头。” 谢卿琬再次呆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柔妃要说的要事居然是叫她奔逃离开。 回过神来后,谢卿琬急了,她顾不上别的,声音带着些求救似的焦急,又隐含哀求,声声唤道:“母妃,到底怎么了,我为何又要离开,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如今也不是垂髫孩童了,你又何须事事瞒着我,母妃,您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柔妃沉默地注视着谢卿琬,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沉沉地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力地开口:“琬儿,你还记得我方才说的故事中,我的姐姐嫁入的是当地最有权势的家族罢。” “我和姐姐是京城中人。”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么?” 谢卿琬脑中一片空白,反复浮现出柔妃方才的话语,却如何也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思绪。 她嗫嚅着唇,喏喏发出声音,看着柔妃:“所以,我的亲生父母是……” “前朝魏室。”柔妃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如一块冰冷的锋刃,彻底击碎了谢卿琬最后的心防。 “琬儿。”柔妃的声音放柔了一些,话里的意思却没有丝毫动摇,“如今四处起了乱子,怕不再是从前,只要我们谨小慎微,就可以保全自己的时候了。” “魏朝的那些人一定会继续动作,而你我,终将会被卷入其中。” “当今陛下能以行伍登极,并非心慈手软之辈,这些年,他在帝位上坐久了,行事或许宽和些,或许你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长辈,我却是当年亲眼看着他的手,染着我亲朋的血,登上这个宝座的。” “而如今,若我们不早做打算,恐怕他手上下一个沾的血,就是我们身上的。” “琬儿。”柔妃劝道,“如若我们身份暴露,陛下必不能容,所以,此地,我们不能留。” 谢卿琬似忽从梦中惊醒一般,仓皇地看向柔妃,声音里不住打着颤:“母妃,既然我们与前朝皇室有关,那你有办法阻止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吗?不管我们身份如何,如今前朝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却是不可能更改的事实,何须徒增伤亡呢?继续乱下去,也无非黎民受苦。” 柔妃摇了摇头:“我已与他们失去联系多年,下一步他们要做什么,我也全然不得知,更无力去阻止他们,所以我才如此着急,我得在他们做出一些疯狂的事情之前,想办法避免我们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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