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来的是姜雪漪,她的所有打算都落空了。 只是看着自己出现之时废后的神色, 就知道她这打算即使空了也不打紧, 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以废后庶人之身活下去了。 废后本就是因罪被废,又是一届庶人之身, 她的死活宫里无人会管。 加之皇后娘娘就在此处,谁敢多管闲事?废后既然心存死志, 皇后也不说救人,那么在无陛下的旨意出来之前,守卫就当不知即可。 晌久后,姜雪漪才紧搭着段殷凝的手腕踏出暮秋宫,眉尖仍心有余悸的紧蹙着:“将她的尸身捞出来放在庭院内,本宫自会去禀告陛下。” “是。” 段殷凝宽慰道:“废后之语娘娘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败者的灰心话罢了。” 姜雪漪轻叹一声,仰头看向天际明灿的日光:“我知道。” “只是看着她临死前的模样还是难免感慨,人命如草芥。多少尊不可言的过往都会在一转眼灰飞烟灭,如今我虽登临后位,看似尊崇无比,可谁又知道我往后的结局该是如何?” “废后虽做了不少坏事,可当初她封后之日,何曾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皇权之下,谁的荣华富贵都不是永久的,我也只能尽力自保,护全所爱之人而已。” 段殷凝扶着娘娘小心登上凤辇,温声说:“娘娘今日才见了废后自断,心中难免不平静,可您与她终究是不同的。” "您始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再说了,您如今儿女双全,陛下又是如此爱重您,朝野内外谁不知道帝后和鸣?往后之路谁都不知道会是如何,可未来都是每一个当下走出来的,娘娘已经稳稳当当地走了五年,将来还会这么走下去十年、五十年的。” 姜雪漪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殷凝,多谢。你总能让我宽心。” 段殷凝轻轻颔首,正欲命人起身回勤政殿,谁知不远处阴凉之处站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安静身影,正淡淡的看向这里。 她带着婢女缓缓走至,恭敬地行了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无极。” 姜雪漪垂眸看她一眼,温声言:“宁婉仪怎么也在这里?可是想进去看望废后吗?” “她虽被废,可到底是你堂姐,你放心不下也是人之常情。” 宁婉仪摇摇头,淡淡道:“嫔妾理解她,却不认同她,可怜她,却不亲近她。” “嫔妾与她姐妹一场,虽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小也不曾有机会亲近。可再怎么说也出自一脉,血脉相连,今日嫔妾来,是想送她一程。” 废后自戕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姜雪漪并未告知宁婉仪,可她却说这样的话,想必是猜出了什么。 到底是姐妹,即使不亲近,宁婉仪也了解她这个堂姐是什么性格,所以才会特意在这个时间点来暮秋宫外等着。 虽不能进去,但尽一份心也是好的,黄泉路下,总不是没人牵挂着她。 姜雪漪轻声说:“若你想进去看看,本宫可以让他们放你进去。” “她走的安静决绝,这会儿想必已经被打捞上来了。” 宁婉仪再次摇摇头,福身道:“嫔妾多谢娘娘好意。” “但您宽厚,嫔妾却不能不懂事,人已去,就不必再见了。” “您和陛下待赵氏宽厚,嫔妾心中感激,今日一过,往后宫中的赵氏女就唯有嫔妾一人,嫔妾自当尽好妃妾之德,尊敬您,听从您。” 姜雪漪抬手示意段殷凝扶她一把,偏头瞧着她:“宁婉仪的心意本宫知道了,不必多礼。” “本宫并非刻薄之人,也知道你的性子,只要后宫安静祥和,不生风波,后宫姐妹之间又何须彼此倾轧。” “身处后宫,能和睦相处,安稳度日已是一种福气,算计来算计去太辛苦,不是吗?你是喜静自洽之人,本宫一直明白。” 闻言,宁婉仪就知道皇后不曾因为自己是废后的堂妹而有任何牵连,反而十分宽仁,万分心中感念,她再次福身,泠泠道:“嫔妾深谢皇后娘娘的恩德,日夜不敢忘怀。” 姜雪漪淡淡笑了笑,重新看向正前方,金灿灿的凤首步辇缓缓起身,属于皇后的仪仗逐渐从暮秋宫前的宫道上远去,直到消失在了视线里。 宁婉仪一直跪送到看不见皇后为止,这才站起身子,情不自禁地往暮秋宫方向看去,直到良久的沉默后,才转身离去。 次日陛下传旨出宫,庶人赵氏暴毙于暮秋宫,陛下特恩准她尸身发回本家。 - 时间一转眼到了三个月后,承祚九年八月十五,恰逢中秋,也是大凌新后的封后大典。 因着要给太后冲喜,更是为了稳定民心,此次封后大典格外隆重。 清晨祭祖,昭告四方诸神,凤袍加身,与陛下一道在礼官的主持下举行册封仪式,而后帝后并肩接受各方朝贺,群臣百姓的见礼,然后由陛下亲自为皇后加冕以示爱护,更有繁盛的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夜间。 为了表示新后的仁慈与宽和,陛下更是因她大赦天下,减半百姓三年赋税,收尽民心。 朝野上下无不赞扬新后美德。 而后宫也在新后与杨修媛的管理下安静祥和,少生风波,皇家安宁,子嗣康健,堪为天下女子表率。 时至冬日,太后的病情最终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与世长辞。 陛下悲恸不已,披麻戴孝七日为太后守灵,举国悲戚。 然太后生前下令不得因丧事铺张,因此国葬并未大操大办,皇后也为了给太后祈福,命后宫上下奉行节俭之道,省下的银钱皆充边疆战事,直到国丧三年期满,太后与皇后的节俭之道更加为人称道。 与此同时,大凌与魏国的战事如火如荼,已经持续了一年之久。 然魏国少水贫瘠,粮草不济,本就不如大凌富庶,虽说骑兵强盛,可终究敌不过年复一年的消耗。 如此拉锯三年,最终以大凌全面吞并魏国而告终。 魏国一灭,收付边夷便如摧枯拉朽,承祚十五年,天下大合。 从此世间只有大凌王朝,再无分裂。 承祚十五年元月十五,陛下册三皇子沈嘉宸为皇太子,举国欢庆,帝后携手花车巡游。 是夜,烟花漫天,绚丽如霞。 帝后二人并肩登上摘星楼,于最高处携手看万家灯火,人流如织,一切美好如梦似幻。 看着身侧温柔恬静的姜雪漪,再看着眼下的百姓安乐,太平盛世,沈璋寒凑到耳边,撩起了她鬓旁的碎发:“潋潋,朕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可耳边不停燃放的烟火声让她听不清楚陛下说了什么,只能笑着凑到陛下的耳边大声问,陛下说了什么?潋潋听不见。 沈璋寒笑而不语,反而牵着她的手指向了西巷最繁华的一处店铺。 顺着方向看过去,就见那间店铺干净无人,面积不小,像是才盘下来的。 如此热闹富庶的一条街,能有一处空着的店铺可是不容易,是陛下盘下来的? 姜雪漪不解,却笑着回头看向他:“难道陛下也羡慕民间百姓的商贾之道了?莫不是潋潋不做皇后,也来微服私访,当当老板娘。” 沈璋寒牵着她从摘星楼上下来,与她便装更衣,趁夜去了那家被盘下来的店铺。 耳边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尽数远去了,唯有这件铺子安安静静,遗世独立。 他牵着她走进去,为她一一介绍里面的布局,沉沉笑着说:“还记得当年梧州一行,我也和你这般进过一家果子铺。” “你与那老板娘投契,又有做果子的天赋,看着你当时的眼神,我就想,若你不曾进宫,凭你的手艺会不会也能开这样一家店铺。” “不图赚钱,只图风雅,若是我路过瞧见,定也去尝尝这玉露仙馐。” “如今宸儿和灵沁都不小了,天下大定,杨妃管着后宫之余,你若想,也可经手这间铺子试试。” “后宫常日无趣,朕希望你能觉得陪在朕身边是一件有意思的事,而非枯燥枷锁。” 听着陛下话,姜雪漪忍不住在店里四处转转,眼睛越发亮起来。 “陛下的这份礼,潋潋实在是欢喜极了。” “这儿可以酿酒,那儿可以搭一个露台……再摆上四时鲜花,店内的桌椅陈设最好都以天然之态,如此才是一方心灵休憩之所。” “若百姓来尝便以低价售,若达官贵人则以高价售,再将所有收入一并归拢,每逢年节寒冬开设粥棚,如此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她仰头浅笑,眼底灿若繁星:“只是潋潋从未经商,恐怕不过三两年就要亏空了。” “不过殷凝出宫后和她的夫君也在长安开了一家店铺,生意红火,若让她来参考筹谋,做中间人,大抵也能慢慢做起来。” 沈璋寒看着她的模样,便知道她是打心底喜欢这份礼物。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我只有一个要求。” 姜雪漪扬眸不解:“陛下若要钱,那潋潋是一分也不会给的。” “我只要你研发的每一个新样,我都是第一个尝到的。” 闻言,姜雪漪弯眸笑起来:“陛下是金主,自然事事都以您为先。” 侧脸贴在陛下胸前,门外盛大的烟花绽放在她美丽的双眼中,姜雪漪一字一句道:“春之花,夏有露,秋上霜,冬日雪。” “四时之景,与君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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