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众人再度离开皇宫,直接出城。 在城外候着,等时辰出发。 上回送嫁的人没能回来,此番又派了礼部官员。朱将军会在离京的时候,带走京畿的两千人马。 沿途驻军都要分神护送,想必不会再出事了。 天快要破晓时候,礼部官员和朱将军一行人终于都到了。 这之前,竟只有几个礼部随从和宫中奴婢太监跟着。 再就是苏家人。 别提多寒酸。 终于出发,苏南丞坐在马背上,也走在队伍前面。 九公主出嫁,好歹选的还是黄昏。到了这时候,就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了。 天还没彻底亮呢,说句披星戴月的赶路也不为过。 哪有这时候嫁女儿的,可怜的荣安。 出了京城范围,就有驻军候着。 这一路往北,要走二十多天。 要是路况不太好,再晚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婚事在四月,他们也不得不如今就出发。 朱将军骑在马上伸了伸胳膊:“希望这些时候天气好些。可别下雪。” “这可真不好说。”礼部侍郎曹大人咂咂嘴。 “不能不能,还能那么倒霉?”礼部下面官员笑着溜须。 “听闻过去与北夷和亲,都是他们过来咱们这边是吧?”一个副将胡将军问。 众人沉默了一阵。 这话就太丧气了。 “亭涿二州,丢了有十一年了吧?”朱将军忽然道。 众人也是不好接话。 苏南丞问:“是如今属于北夷边境的亭州涿州?” 朱将军点头,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位小公子是?” “晚辈是成康侯府长房庶七子,苏南丞。”苏南丞在马背上拱手。 “哦,原来是苏大人之子。”朱将军点头:“是啊,就是那两个州。十一年前……” “将军。” 另一个骑马的将军打断他。 “这些话,不说最好。”他长得文气,却看起来最有成算。 朱将军只好摆手:“也罢,不说就是。咱们这一路,不知能不能遇见之前的人。一千多人还能都死了?” “郑途那孙子也不能死了吧?别是根本就跑了?”胡将军心直口快。 苏南丞后头就没再说话,只是听着他们说。 等休息的时候,他在河边洗手。 就见之前那个文气的将军主动过来:“七公子不要多心,并非排挤公子。只是有些话,当着众人最好不说。涿州亭州,内情颇多,最好是不提起。” 苏南丞忙不迭起身作揖:“费将军实在误会了,我年纪小,又无官职,又无功名,不过是个不懂事的。问那一句也是好奇,怎么敢叫费将军这般解释。” “呵呵,我看你心明眼亮。”费将军坐在他身边石头上:“看着你,倒是叫我想起昔年故人。” “那真是南丞荣幸。” “什么荣幸不荣幸的,车里那一个,是你姐姐还是妹妹?”费将军用下巴指了指官道上的马车。 “是我二姐姐。虽然不是同母。究竟血脉至亲。”苏南丞叹气:“这一去,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一日。” 费将军轻轻摇头:“一年不如一年啊。” 休息的时间还是有一点的,主要是叫马儿们都歇会。 大家也抓紧时间吃了干粮。 费将军也是累了,倒不是真的跟苏南丞有那么多话说。 不过,两个人对彼此印象都还不错。 看得出,费将军不是个只看重出身的。 也是,包括朱将军在内,都是寒门出身。这方面他们理应宽容多了。 当天夜里,等在京畿的两千人,就汇合进来。 队伍一下子就壮大了。 人多了,大家安心了,可也走的更慢了。 又是一次休息时候,一个宫女跑来找苏南丞和苏英玉。 “两位……去看看公主吧,公主她……不肯吃东西,这如何使得?” 苏南丞和苏英玉面面相觑,苏南丞起身:“四叔,我去吧,二姐姐跟我以前好歹也没什么矛盾。” 苏英玉点头蹙眉:“你好好劝她,叫她为家里想想。” 苏南丞点头,心里却觉得这话好笑。 家里都放弃了她,她想个屁。 到了马车前,苏南丞按规矩请安:“弟弟拜见荣安公主。” 车里没动静。 苏南丞又说了一次后,才听见一些动静。 一个宫女掀开帘子:“七公子上车来吧。” 苏南丞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了。 “公主?” 苏娇月不说话,也不看他,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苏南丞叹气:“还请诸位姐姐先下车,我劝劝姐姐如何?”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还是应了。 要是公主出事,她们也没个好,还是叫人家姐弟两个说说话好。 “七弟,你别劝我了,我真的吃不下。”苏娇月开口,声音沙哑。 “二姐姐要是就这么病死了,是有什么好处?”
第005章 这时候就该喝酒 荣安公主愣了一下,冷笑:“那我活着,对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真公主丢了,我这个假公主难不成还会被看重?无非是我死了,苏家会不好交代吧?” 苏南丞坐在她对面:“想必二姐姐也不爱听那些劝你的话,这些时候听多了吧?那我只问二姐姐,你今年不过十五,就这么死了,你甘心吗?不说苏家,什么都不说,只说你自己,你甘心?” “二姐姐倒也不必想着以自己死来报复苏家。如今你要是死了,只怕这送嫁的队伍也不会停止。随便拉一个宫女装扮了,还是荣安公主。那时候,二姐姐就白死了。” 荣安公主没想到会听到这种话,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并不是吓唬二姐姐,这是事实。”苏南丞摊手。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就算我去了北夷就会活?七公主嫁过去不过一年多,前面的六公主……还有郡主……死了多少了?我一个假公主,过去了难不成真能活下来?”荣安公主眼泪蜿蜒而下。 苏南丞叹口气:“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不过有几句话,倒是可以告诉二姐姐。北夷如今势大,作践大元公主不稀奇。所以二姐姐去了北夷,就要丢掉身份。别说是假公主,就是真公主,也要丢去这个身份。” “与你的夫君说实话,告诉他你想活。好好伺候他,低头。除非你遇见了一个嗜杀成性的人,否则,只要你明白该放弃多少,总有活路。” “哈?七弟劝我放弃身份?那我对于苏家,对于大元,还有什么意义?”荣安公主惊讶的问。 “你想要什么意义?送你去了北夷,就能止住他们步步南下?还是能止住每年的劫掠?你都甘心去死了,如今还要想着苏家的好处。把你自己活明白就好了。” “往日里,真是没发现七弟是这样的。”荣安公主深吸一口气:“如你所说,我竟也觉得活着总是好的。” “既如此,可否求七弟回京后,也照顾我姨娘一二?” 苏南丞看她许久后点头:“尽量吧。” 外头人不知怎么回事,只当劝解有效了。 荣安公主渐渐好了,路途也顺利多了。 “今日就在这里扎营吧。明日就该是肃县地界了,诸位明日都要小心。”朱将军停下马头道。 众人应和。 下马后,费将军道:“陛下派遣调查九公主失踪的人,应该都在肃县,如今肃县应该是安全的。不过肃县三面环山,那些劫匪只怕也不好抓。” 一个正常的社会不可能这么乱。 可这二十多年来,大元一日不如一日,这才会在国境内有这样猖獗的匪类。 这才刚出京畿就有匪类劫掠,别的地方可想而知。 从今日起,出了京畿,大概就能看到大元境内真正的现状了。 如今天气本还冷,越是往北方走,越是冷。 连生裹着棉衣问:“公子您冷吗?”帐篷里毕竟冷,还有风。 苏南丞摇摇头,这几天出来活动,他身子反倒好多了。 “苏公子在吗?” 帐外有人喊了一声。 苏南丞应了一声:“在呢。” “苏公子在就好,费将军请您去呢,说是有人打了几只兔子,他们在那边,叫您也去。” “好,有劳你了,我这就去。”苏南丞起身披上斗篷就往那边去了。 扎营的地方是个小树林的边上,挨着水源。 公主的帐子在正中间,将军们和苏家人以及那些官员第二层。 士兵在外围。 苏南丞一路跟着那带路的士兵走到了朱将军帐子前面。 “来了。”胡将军笑呵呵:“老费说叫你,我看也得叫你,你这是吃不饱吗?怎么瘦巴巴的?” “叫胡将军取笑了,我小时候早产,又体弱。前头几年不长个子。去年开始才长个子。这一抽条子,就不长肉了。”苏南丞过去挨着他们坐下。 “那也太弱不禁风了,你们这些世家公子哥就……” 费将军踢他一脚:“好话也叫你说成屁话了。” 苏南丞轻笑:“胡将军话糙理不糙。想我过往十几年,读书不成,习武不会,确实无用。” “读书咱是不成,习武可以教你啊。”胡将军一巴掌拍过来,差点把苏南丞拍地里去。 “嘶,好……”苏南丞脸色都变了,真疼。 费将军好笑拉开胡将军:“你如今习武有点迟了,想有什么成就是难。不过强身健体,倒不是不能。怎么也要等回来再说。” 说话间,就有人来招呼他们吃肉。 “行军在外,吃酒是大忌,一口也沾不得。吃肉吧。”朱将军道。 官员们都没在这里,看来真是费将军看着苏南丞顺眼。 大家说着话,吃着烤肉,气氛倒也不错。 慢慢就拐到了说当年,这一来就提起了费将军说起的那个跟苏南丞有些像的故人。 “当年我俩一起从老家出来当兵。我十一,他十岁。”费将军喝了一口粗茶:“屁大的孩子,家里穷,顿顿挨饿。吃不饱。上了战场就是填堑壕的命。可我俩都不认命。就这么一场一场的打下来,居然没死。” “亭州那一战时候,我十六,他十五。我俩以为还跟以前一样。那会年轻,冒傻气觉得征战十年回家,就是大将军。可没想到,亭州大败。万将军与四子全部战死。九万大军折了一半。无数人伤残。” “他本来能活,是为了救我。我抱着他被捅穿的身子,不知说什么。他只说他老娘病死了,家里没人了。可我还有爹娘弟妹。” 费将军眼圈红红的:“他娘的,他哪里知道,就在他死后不过四个月,我家乡就被北夷人屠戮。我也一个亲人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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