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绪起身,指指身上披着的氅衣。 “及地氅衣,暖和。” 话刚说完,被拥进怀抱。 虞令淮身上的温度透过来,容绪怔了一下,意识到他出了很多汗,被寒风这么一吹多半会着凉,于是推着他往里走。孰料滚烫的吻劈头盖脸砸下来,遮挡了视线。 今日的吻急切而用力,容绪几乎尝到溺毙滋味。 他的手臂在此刻成了海面上唯一的浮木,容绪抓住了,手指却很快被分开,虞令淮以不容拒绝的态度与她相扣。 冬日的黑与天热时比起来要清冷多了。光与影的界限被抹去,像娴熟画手的调色盘,铺陈着大面积的石青、石绿,比枝丫上的老鸹窝还要沉寂,唯有樱草、茜草之类的亮色点缀其间时,才让人眼前一亮。 正如容绪这条樱草色的十二幅裙子。 将她抱起来双足悬空时,明亮的樱草色就在他掌下。虞令淮指腹摩挲着绣有蝴蝶纹的衣带,没有预想的下一步动作,只是把容绪抱到书案上。 他两手撑在容绪身侧,额头与她相抵。 或轻或重的喘息没有刻意收着,虞令淮想,往后再不瞒她。 反正也瞒不过。 “沛沛,每次发作我都觉得自己其实很弱,小小的半月藤,指甲大那么一点磨成粉化进汤药里,就能将我折腾得褪掉一层皮。” 坐在书案上,容绪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与他平视。 不期然,她撞上茫然的眼神。 敢肯定的是,虞令淮没有这样示弱过。 “我只是抱怨一下,用半月藤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自己同意的。”他垂下眼睫。 “这个世间并非只有人,还有猫狗牛羊、花草树木,你统治大鄞,有千百万人听你号令,可牛羊花草不受你管辖呀。”容绪伸手,轻轻抚过虞令淮的眉眼,多么意气风发的人,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承认半月藤的厉害,这不丢脸,也不代表你的强弱。” “沛沛,你这口吻好像在哄小孩子。”虞令淮温顺得好似小羊羔,任由她抚摩。 容绪嗯了声,“就当提前演练一下。” “?” 虞令淮脑筋有点转不过来,视线下撤,落在她小腹上。 成亲好久了,他们还没揣上小孩子。沛沛的意思是,已经有雏形了? “没有。”容绪看出他的想法,“早晚会有的。” 虞令淮长久缄默着。 容绪手上一顿,捧起他的脸,“怎么了,你很失望吗?” “不,我反而感到幸福。”虞令淮疲惫的眉眼带笑,意外的显得很温柔,“挺有奔头的,你说我们早晚会有一个小孩子,我觉得能再挺挺。” “只是,以后你不要在门外等我。”虞令淮的手覆在容绪手背上,“我不想给你看到狼狈一面,才找借口支开你。这不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吗,你要真的被支开,去做你的事情。我不会有事。” “等你,不也是我的事情?”容绪不以为然。 虞令淮盯她好一会儿,揉乱她的头发,“真是要命,你这么看着我的时候我心跳得好快,被你看出心疾来了。” “油嘴滑舌。” 容绪偏过脸要从书案上下来。 下一瞬天地颠倒,是虞令淮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别走了,陪我一会儿。” 都说病美人、病美人,虞令淮这男儿身病起来也异常让人怜惜。容绪瞅瞅他,没舍得说他,只是环着他脖子道:“你不是要吃笋,我去吩咐膳房。” 虞令淮不准她走,“阖宫那么多人吃干饭的?让他们去!” – 对于容绪,虞令淮总是护犊子一样护着,若有谁说她不好,他比容绪本人还着急。 于是身子刚好些他就急着辟谣。 倒不是吃纪二公子的醋,只是他认为容绪要是真脚踏两只船那算是她的本事,他心服口服。但实际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那就要同人家说清楚。 然而这种事并非下圣旨能够传到郡里、乡里、村里的。 于是虞令淮决定带着容绪招摇过市。 以往王侯将相微服私访,虞令淮不然,平时怎么穿他就怎么穿,该用上华盖马车那就毫不吝啬地用上。 除了携容绪在金明池、京郊游玩,他也会走入寻常食肆客栈,甚至百姓家,问一问生意、行情、收成。 如此这般,果真立下极好的名声。体恤民情、平易近人…从一开始孩童们看见他身旁总跟着佩刀剑的武人,害怕得不敢靠近,到现在主动有孩子伸手要他抱,只因他个子高抱着看得远,抱完还有糖吃。 坊间甚至还流传新的话本形式,翻开一看清一色写青梅竹马白头偕老的。 虞令淮对此甚为满意,尤其是话本子。 “把孤写得这样英俊,改天走在街上掷果盈车,把御街给堵了可如何是好哈哈哈哈……” “欸,沛沛你来看,为何我给你撑伞都会被夸?下那么大的雨,我不给你撑,不就把你淋坏了么!” 百姓有闲心写话本、追捧话本,虞令淮欣慰不已。 只是苦了李严等一干亲卫。 跟随皇帝陛下走在路上时,不仅要提防突然窜出来求抱抱的孩童,还要仔细查探陛下进口的每一滴水、每一口食物,另外还有在茶馆二楼窗边扔鲜花的小娘子们。 紧赶慢赶,虞令淮的身子在二月二之前恢复得差不多,并不耽误晨起挥剑打拳。 他心心念念的一身薄肌也还在,据他所说这是牢牢抓住容绪的本钱。事后当然被容绪挥了一巴掌。 而虞令淮揉着后脑勺说:“沛沛越来越舍不得真揍我。” 他的口无遮拦和浮头滑脑将容绪气到了,一连几日都没有理他,就连春耕当日也没有相送的意思。 仪元殿外,虞令淮穿戴整齐,一步三回头地望向另一边的碧梧宫。 吴在福适时站出来,挡住虞令淮的视线,毕恭毕敬道:“吉时已到,陛下请启程。” 日子特殊,人们习惯在二月二这一天祈福,许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愿望。而历代帝王重农桑,素来有御驾亲耕之俗。 在亲耕前还要领百官祭祀,事务繁多,一项接着一项,虞令淮只得依依不舍登上御辇。 比起坊间百姓,文武官员们更加关注的是皇帝的身体状况。 今日远远得见,圣上身着礼服,梳发束冠,英姿勃发,意气轩昂,实在叫人心头一喜。 以往的祭祀大典繁文缛节颇多,虞令淮总将其视作走形式,很不放在心上。今日却不同,正如管子曰:一农不耕,民忧为之饥者。虞令淮希望治下百姓都能负担饮食所需,更甚者,周济乡里,远近流通。 因此他格外专注,以至于好半天才发觉不远处树下的一道熟悉身形。 皇娘送饭,御驾亲耕。就算容绪生他的气,也还是会肩负皇后职责,来到田间地头送饭。这是约束着她的习俗规矩。 “下官参见皇后娘娘。”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一片行礼问安声,喧哗嘈杂。虞令淮于百十人中穿行,目标与他们叩拜的方向一致。 今日天气晴好,微微有风。 风帽被鼓吹起柔和的弧度,她微微低头,将发丝掖至耳后。 不知怎么的,虞令淮想起迎亲的那一天。 锣鼓喧天,鲜衣亮饰,万人瞩目之下他们携手登上喜车,一切规格远高于今天,他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少了求娶这一环节。 谁说指腹为婚就不用求娶? 谁说已经成过亲拜过天地就不能再求娶? 虞令淮再一次看向容绪。 因在田间耕种、送饭,她只作荆钗布裙。早春的花草簇拥在脚下,如子民般爱戴着她。 虞令淮一步步向她走近,百官拜见声渐收,不知是哪个好事者带的头,竟丝滑地转为起哄。 容绪一怔,微微挑唇,眸底含笑。 虞令淮站定时,足底恰好落在树影光斑处,一张俊脸被阳光晒得愈加灿烂。 “沛沛,半年前迎娶你的是鄞朝皇帝,如今我想用虞令淮的身份问问你,愿意同我成亲吗?” 这说的是什么胡话。容绪眼中笑意不减,在触及他眼神时却愣住。 “我想听。”虞令淮自病后时常撒娇,而他惊喜地发现容绪吃这一套,于是牵起她手指晃了晃,“是愿意的吧?别搞默认那一套,想听你亲口说。” “嗯,愿意。” 这是令人满意的答案,然而虞令淮又作妖,故意说:“回答太快了,你得有个思虑的过程。” 容绪不好当众捶他一记,于是侧过身整理食盒,扯开话题道:“还温热着,就在这儿吃。” 虞令淮悻悻接过食盒盖子,放到一边,随后自觉上前,帮她一起布菜,还嗅了下说:“今日米饭好香。” 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从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就和她像家人一样相处。 并且他吃饭很香,让人看了更添食欲。这么一想,往后几十年和他一起过其实也不错,虽然可能吵了点,闹了点。 容绪心念微动,总算如他所愿,在他端起饭碗前回了一句:“愿意同你成亲,结为夫妇。” “砰!”饭碗倾倒。 惊喜之余,虞令淮手忙脚乱去接。 容绪旋即恼了,“拿手去接,你怎么想的?” 虞令淮笑,“二月二果然是个好日子,怪不得说一年好运,抬头来见。” 容绪瞪他,虞令淮只管将她的手捉来,放在唇边亲了两下。 “沛沛,我——” “闭嘴,吃饭。” “闭嘴怎么吃饭?沛沛你真霸道。”虞令淮笑得愈发灿烂。 可惜已经办过婚仪,不然他真想昭告全天下,眼前这个气咻咻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女子是他的妻子,是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将钟爱一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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