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一唱一和,“这点倒不用你费心。” “你知道就好,二爷不在府上,老三又娶了新妇,初来府上想必很多地方不习惯,都是一家人,当以和睦为贵,有什么为难之处,你上点心,多多照应。” 谢大爷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府上发生的事,这番话,也算是给了温殊色一个态度。 言下之意,一家人不能离心。 今日的事还没说,大夫人知道轻重,应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吧,府上好得很,不用你操心。” 她一句‘好得很’,把所有的事儿都掩盖了过去,没把温殊色告给大爷跟前,面儿上看起来确实是识大体,维护了她,也惹来了底下几个小辈不快,二娘子欲发作,想说父亲还不知道吧,这位新妇习惯得很,一进门就把谢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连账房都撤了。 大夫人一个眼神及时递过去,二娘子只得闭嘴。 该给的态度,自己已经给了。 兜了这半天,迟迟没说到点子上,大夫人没心思再周旋下去,直接开口同谢劭道,“老三应该也知道,你大哥过不了多久便要去东都任职,自二爷回到凤城后,咱们谢家在东都算是一个亲人也没了,他只身前去,怕是东南西北都摸不着,伯母想着若是有个安身之处,旁的事情做起来都轻松,我已经打听过了,东都的租赁极高,长期租下去也不划算,倒不如买上一套。” 来了…… 温殊色吸了一口气,面色跟着精神了起来。 先前已同谢三通过气,他应该知道怎么回复,半晌却没听到郎君出声,心头一沉,也不管什么仪态不仪态,扭头盯着他。 就这能心软,他也太没出息了。 谢劭正权衡,要不要同大房兜底,余光察觉到旁边小娘子的目光,都快在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罢了,抬手碰了碰眉骨,“我懒散惯了,不喜欢管家,如今都是殊色说了算,伯母有什么事找她商议便好。” 果然,被新妇拿捏住了,狐狸精吃了心,他还有什么主见。 谢大爷和大夫人匆匆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大夫人恨其不争气,但银钱在人家口袋里装着,夫人管账,天经地义。 想起前几日的事,大夫人内心也有些怵这位三奶奶,怕自己讨个没趣,当着众人的面下不了脸,目光一时没往温殊色身上瞧。 倒也没用大夫人张口,温殊色主动道,“这不巧了,温家伯父一家迁去了东都,前几日大娘子也与我提过,还同我算过一笔账,说东都好一点的房子租赁要九十贯,买一套下来也就一千多贯,还说东都寸土是金,房产一天一个价,与其租房不如买下来划算,和伯母倒是说的一样……” 听她如此说,大夫人完全没想到,愣了愣,脸色和悦了许多,“可不就是吗,殊色也知道……” “所以,我决定让人去东都置办房产,等大公子到了东都就租我的房吧,都是一家人,租赁的银钱落在自己人手里,也好过让旁人占了便宜,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第24章 既然都说东都买房划算,转个手便能赚不少钱,那她自己去买,他们租她的便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温殊色看向大公子,满脸诚意地询问他的意见。 屋内突然安静,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大夫人心里的雀跃荡然一空,先回过神。 她就说呢,这温二怎可能突然转性,果然憋了一个大招,她去东都买房产,让他大房来租,她倒是会想会算。 可这样的说法却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大夫人哑口无言,谢大爷也没了声儿,先前一口咬定彼此都是一家人,竟让她钻了个空子。 倒是大公子被跟前的女郎一问,尤其是她望过来的目光,又让他想起适才她眼里的那抹失望,无不讽刺,脸色一僵,起身同谢大爷和大夫人道,“调令尚未下来,孩儿能不能去东都还未清楚,父亲母亲不必如此着急,再说即便去了东都,东都之大,莫非还没孩儿一处容身之地?” 没等两人回神,大公子便向上位的老夫人拱手鞠了一躬,“祖母见谅,府衙的事务实在太繁忙,孙儿今日就不留在家里用饭了,等孙儿忙完,再来向祖母好好请罪。” 谢老夫人呢,已被温殊色的一番话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大爷和他媳妇儿这两日关起门来密谋合计,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早就听到了风声。 大公子的调令八字还没一撇呢,先打起了主意,去东都买房?张嘴一说倒是轻松,谁给银子? 他们这是生怕从老三手里攥不到钱。 果然,今日大爷突然来了她这儿,说老三娶了媳妇,一家人还未团聚过,中午在她院子里设桌宴席,把大家都叫过来,让她享享天伦之乐。 什么天伦之乐,就是他设给老三一家的鸿门宴。 原本打算两个小辈若是不好拒绝,她自己出马,横竖也是个偏心眼,那就随性一偏到底,谁知道三奶奶竟想出了这么个好法子。 谢老夫人心头暗自咨嗟,“妙。” 想起方嬷嬷前两日同她说得那句,“三奶奶就是个宝贝。”总算感同身受了,可不就是个宝贝疙瘩吗。 大公子起身同她赔礼,谢老夫人才回神,知道他是被自己父母架起来下不了台,也没拦着,嘱咐道,“公务再忙也要注意身体。”转头又吩咐南之,“待会儿宴席上的菜,分出一些,给大公子送去衙门。” 谁还有心情惦记着饭菜。 谢大爷屁股底下的椅子如同长了木钉,也坐不住了,遂起身同老夫人道,“我去瞧瞧他到底忙些啥,等会儿若是赶不回来,母亲先用饭,不用管我。” 谢大爷跟着大公子身后追了出去,只留下大夫人和一众小辈。 二娘子到底沉不住气,对着温殊色冷哼一声,招呼也没打,甩袖一溜烟跑了出去,大娘子赶紧追上,“我去瞧瞧二妹妹。” 这一走,屋里的二爷二奶奶也找着由头走了。 二房只剩下了大夫人,要她陪着眼前这位机关算尽,不毛不拔的铁公鸡吃饭,她怕被噎死,也没再留,“这些小辈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简直目中无人,自私自利竟都想着自个儿,我非得去教训一番……” 一番含沙射影,实则骂的是谢劭和温殊色,也算把自己心头的气泄了些。 大房的人是一个不剩了。 温殊色扭头看了一眼谢劭,原本热热闹闹的家宴,突然变得清冷,自古以来谈银子都费感情,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谢劭早上被周邝拉回去,空腹喝了半罐茶,脑子还停留在温二说的那些汤汤水水上,一阵饥肠辘辘早就饿了,偏头问老夫人,“祖母饿了没,要不咱们先开饭吧。” “行。”谢老夫人吩咐南之传菜,满身是劲儿,招呼两人去饭桌,“他们个个都有事,就咱们祖孙三人闲着,今儿不着急,慢慢吃。” 谢劭扶着老夫人,温殊色跟在身后。 落座时谢劭突然转身,“我最近也有些头疼,麻烦小娘子明日把你刚才说的那什么鸡汤药,也给我炖上一份。” 没等温殊色应,老夫人先笑着斥道,“你倒是会捡便宜。” 气氛轻松,并没有因大房几人的离去而受到影响,温殊色放了心,爽快地应道,“好,明儿我就给郎君熬上。” 碗筷很快拿了进来,温殊色坐在里侧,南之先摆给了谢劭,正欲绕过去,却见谢劭抬手把面前的那副碗筷递给了温殊色。 南之又重新给他添了一副。 谢老夫人看在眼里,他这个孙子,除了败家懒散之外,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在东都出生,三岁便开始启蒙,天资聪慧,哪个先生不夸? 书香墨韵熏陶出来的人,即便是懒散下来,德业规矩也是刻在了骨子里。 再看旁边的三奶奶。 今日这一身打扮,比她院子里刚盛开的几盆兰花还亮眼,长相倒是像温家二爷,却避开了温家二爷的小眼睛,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一对上,自己都跟着精神不好,再细看,面色白皙红润,头一眼惊艳的人,很难有这样越看越耐看的,这样的骨相,摆在东都那也是万里挑一。 越看两人越登对。 亏得她还躲在屋里怄了几天的气,实属白伤怀了,这不就是菩萨大慈大悲,念在她三孙子心里承受着苦楚,才赐给了他谢家这么一位小娘子。 两人成亲后,谢劭住进了东厢房之事,老夫人都知道,却也没说什么,两个人的缘分开始得并不好,便需要日子慢慢来磨练。 抱不抱重孙,她不着急,更想看到子孙们的日子过得如意。 菜肴端上来,原本十来人的份,如今只有三人,南之让人都换成小蝶,每样先装一些,保障每道菜式都能尝到。 谢老夫人挨个先试,遇上个味道好的,便招呼温殊色,“这个不错,你快尝尝。” 温殊色虽不挑食,但一张嘴也是个能品味的,点头符合,“嗯,是好吃。” 一旁的谢劭没插嘴,但手里的筷子却随着两人的话默默地伸了过去,温殊色还是头一回与谢三同桌用饭,没想到他也个不挑食的,老夫人说的有些菜确实不错,有些的口味却极淡,她跟着老夫人一通夸下去,谢劭也很给面儿,没有拆两人的台。 谢老夫人突然盯住谢劭的下颚,歪过头问,“闲頠这下巴是怎么了?” 谢老夫人的眼睛不好使,越近反而看得越不清楚。 温殊色闻言,顺着老夫人的视线也朝谢劭看了过去,可坐在侧方,角度不好,什么也没瞧见。 谢劭面露疑惑,拿手摸了摸下颚,并没察觉出异常,“哪儿?” “左侧……”老夫人指了个位置,盯着他的脸也就罢了,旁边的小娘子也凑起了热闹,一颗脑袋偏过来,越靠越近,到最后整张脸都怼到了他面前,视线倒是毫不避讳地在他脸上打探,他眼睑往下一扫,便见到了她小巧的鼻梁,当真是娇养出来的小娘子,这几日的太阳算是白晒了,水嫩得很,近距离都瞧不出半点瑕疵,再一挪,一双朱唇像极了熟透的樱桃,一时之间,竟把他内心搅起了一丝涟漪。 她是故意的吧。 拿老祖宗当挡箭牌,实则是想贪图他的美色,正当他百般揣测小娘子到底是何居心,小娘子眼睛突然一亮,目光抬了起来。 四目对上,心口冷不防“咚咚”地跳了两下,顿时惊雷大作一脸防备,却见小娘子冲他一笑,“咦——郎君下巴上居然有颗痣。” 谢劭:…… “是吗。”谢老夫人又凑近,温殊色怕她瞧不见,伸出手指戳到他的下巴上,还若有其事地点了点,“这儿。” 被小娘子戳到的地方又酥又痒,眼见那股幽香又往他鼻子里钻,谢劭往上一仰头,“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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