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问完便在身上闻到了一股药酒味,低头摸向自己的腹部,感觉没那么疼了。 对面的人问道:“醒了?” 小乞丐才发现宋回涯一直坐在对面,想起昨夜的事,绷紧了背,不敢动作。 宋回涯表情古怪道:“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一张嘴整晚上没停下过骂人。连我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小乞丐立即扯起笑脸道歉:“对不住啊大侠,我昨天病糊涂了,脑子不好使,把您当成打我的那几个人了。” 她一笑,左半边脸有种皮肉在被拉扯的错觉,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又听见宋回涯说:“别摸,上过药了。” 小乞丐当即跪坐在床上,一幅受了大恩的模样,要给宋回涯行大礼。 宋回涯悠然坐着,手中抛着个钱袋,面不改色地道:“不用了,我这人一般是有仇就报。你虽然骂了我半天,可我确实不算什么顶好的人,用卖了你的钱给你看个病,还算舍得。” 小乞丐慌了一瞬,先是不可置信,再看室内的摆设,以为是回到了昨天那家药铺,宋回涯已将她卖在此处做一辈子苦工,当下气急败坏,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轮番地往外冒。 宋回涯走到她身前,伸出拳头。 小乞丐瑟缩了下,退到床脚,紧跟着继续咒骂,拿出了今日生明日死的勇猛风范来。 可骂人是个费力气的活儿,她昨日一整天吃的最多的是拳头,吼了几句,已快喘不过气,只能停下歇息。 看着对方的影子落在自己身上,死死抱住脑袋,等了片刻,没等来拳头,只听到宋回涯揶揄的两声笑。 宋回涯说:“伸手。” 小乞丐试探着睁开眼,看见宋回涯的拳头还悬在她面前,迟钝地伸出两手,并掌摊开。 几枚铜钱落在她的掌心,还带着一抹余温。 她茫然抬起头,一脸痴傻地张着嘴。 宋回涯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道:“既然你愿意相信我,我总要还你一个公道。” 说完又拍了拍她完好的右脸,好笑道:“挺精神的。你这种人就算进了棺材,阎罗王都要烦得把你踢回来。命大得很。” 宋回涯的身上好像总有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熏得小乞丐迷迷糊糊。宛如醉倒。 等她从那浑噩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笨拙地爬下床,宋回涯早已经出去了。 小乞丐顺着墙边,蹑手蹑脚地从楼道上下去,终于可以确信,这里不是昨日的药铺。 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位伤者躺在过道上,哼哼唧唧地呻吟。 小乞丐快步从两人身边绕过,正要出去,横躺着的两名伤者忽然扯着破锣嗓子大哭起来,叫喊着什么“我错了!”、“姑奶奶饶命”之类的浑话。 担心她跑得太快,其中一个还趴在地上,伸出手想来抓她的脚。 “娘诶!” 小乞丐吓得一声叫。对着两人的脸定睛看了几遍,才认出这俩满头包的可怜货,居然是昨夜那跋扈横行的“大哥”。 因这场面实在是太过诡异,小乞丐一脚踢开靠近的手,健步如飞地跑了。 等到了街上,小乞丐才明白过来,乐颠颠地蹦跳打转,差点撞上路人。 她听着店家的叫卖,数了数手里的铜钱,留下一枚,过去买了两个带肉的包子。 她吃了一个,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觉得猪肉并没有老叫花说的那么膻,很香,香得她舌头都要掉了。 看着怀里剩下的一个包子,犹豫半晌,对着面皮小小咬了一口。 等拿到宋回涯眼前的时候,包子只剩下半个。 “喏!”小乞丐伸长了手臂,余光瞄向她,见她没有马上接过,便要收回。 “你不要就算了,我自己吃!” 叫她失望的是,宋回涯更快一步地抢过包子。 小乞丐露出自己没长齐的一排牙,笑呵呵地道:“我没刷牙。” 宋回涯无所谓地道:“狗嘴里能主动让出半个包子来,我不嫌弃。” 她用木棍拨弄了下面前的火堆,火上架着口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陶锅,水快要煮沸,正从底部冒着密密匝匝地小泡。 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烟也不时地往上冒。宋回涯咳了两声,佝偻起背,左手捂住腰侧。 小乞丐看见她指缝处渗出了新鲜的血。 “你怎么回事啊?”小乞丐局促不安,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旧伤复发,难得有些内疚,“你打一架就不行了,还逞什么能啊?” 宋回涯有气无力地道:“我是去采药了。东西长在山壁上,前两天刚下过雨,苔痕有点滑,我不慎摔了一下。” 小乞丐忙不迭问:“那你的药呢?” 宋回涯:“卖了。” 小乞丐捡起一块废木板,一声不吭地走到宋回涯身侧,将飘向她的烟往远处煽。 她反复思量,以极小的声音,恳切地与她商量道:“我明天不去了,行不?” 宋回涯问:“为什么?” 小乞丐沉默半晌,闷声道:“我吃不了苦。” 宋回涯挥挥手让她停下,舀起一碗菜汤,摆在她面前,了然说:“哦,让人瞧不起了,觉得不甘心。” 小乞丐满脸错愕地抬头看她。 “你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了。”宋回涯说,“一个人蹲在地上哭鼻子。” 小乞丐恼羞成怒道:“我才没有哭鼻子!” 她豁然起身,急赤白脸地骂道:“是那老东西太不要脸!看我年纪小就想着占我便宜!明明是一样地做事,凭什么只给我吃些不要的泔水菜?拿我当狗养!那老东西从头到脚憋不了一个好屁,就是从钱眼儿里钻出来的!” 听她跳脚大骂,宋回涯没有打断,只是等她换气的功夫,用筷子敲了两下碗,提醒道:“吃饭。” 小乞丐再次坐下来,尤忿忿不平,捧起碗再次强调:“你到底给了他多少钱啊?我不会再去了!” 宋回涯只好说:“我已经把钱要回来了。” 小乞丐满意点头:“那就好!” 吃过饭,小乞丐主动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抱到院里清洗。 她揣着冻僵的两手走回屋内,就听宋回涯说:“我要走了。” 世界好像忽然静了下来。 小乞丐表情僵硬地愣在原地,半边身体被风吹得彻凉,才想起来返身关门。 她极缓慢地在干草堆上坐下,抱着两条腿,想问宋回涯要去哪里,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她以为自己飞到了最高处的云顶,回过头发现还是石缝里披着秋霜的一棵野草。 宋回涯斟酌稍许,郑重开口道:“你救过我的命,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我走,我不说能让你过多富足的生活,起码能给你一口饭。二是你提个条件,我如果能做到,就帮你做了。” 小乞丐盯着自己发黑的指尖,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是说那不算救命之恩吗?” “从你的角度来说,不算。但从我角度来说,算。”宋回涯说,“如果不是你把我拖进庙里,我可能已经死了。我不喜欢亏欠别人的恩情。” 小乞丐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微微颤抖,挤出一个不算笑的笑。 “我知道你欺软怕硬,见风使舵。也知道你刁钻刻薄,欺天瞒地。我不指望你一夕间改头换面……”宋回涯顿了顿,看着对方一脸憨实的迷惑,又解释了遍,“我知道你不是很好的人,有一堆的坏毛病。不信鬼神也不信人。但是今日你只要跟我走了,往后我不会不管你。” 小乞丐维持着生硬的表情,声音哑得像哭腔,问:“我犯错的话,你会打我吗?” 宋回涯肯定地说:“会。” 又是一阵持久的沉默。 宋回涯说:“你好好想想。” “一百两。”小雀儿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更大声地说,“十两也行。” 宋回涯看着她,点头:“好。” “靠别人不实在呀,银子才实在。跟着你还要学规矩,我学不会的。”小雀儿没心没肺地笑道,“您见过谁家里会养麻雀呢?” 宋回涯看不出情绪地笑道:“有道理。” 她抛出一个钱袋,说:“多的,也给你了。” 小雀儿两手接住,欢喜鞠躬:“谢谢您!” “不用。”宋回涯像是没了与她说话的力气,就地躺下,“我明日就要走了。” 小乞丐捧着钱袋,有些反应不过来,又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呆呆地说:“不多待两日吗?” 宋回涯闭着眼睛道:“城里来了一群人,在到处搜查。我留在这里不安全。” 小乞丐跟着躺下,没一会儿想起来,宋回涯还有一本书被自己埋在破庙里。 仰起头叫了宋回涯两声,不听她应,忽然觉得极其难过,比昨日被抢了钱还要难过。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想告诉宋回涯,自己其实也不是那么坏。把钱袋塞进草堆下,决定去庙里把书取回来。
第012章 万事且浮休 去破庙的路,小乞丐走过千百回,闭着眼睛也不会丢。 只是这次走得比先前慢,腹部的伤口不时随她登山开始作痛,让她无暇观察路况。走到一半时,她停了下来。 那座旧庙荒废已久,从来罕有人迹,路上杂草丛生。拖宋回涯进庙已是两三日前了,当时她只将杂草往两边拨开,而此时荒路上的草木显然被人用刀清理过,短了一截,还有平整的断口。 小乞丐朝后退了一步,刚一转身,人便从背后被提了起来。 来者满身结实肌肉,小乞丐手肘朝后击打,只感觉打在了坚硬的墙壁上,来不及叫喊,一只手又提前捂住她的嘴。 她张大嘴,用力咬住对方的手指。 “该死!” 壮汉吃痛松开她,冷酷抽去一巴掌。 他的力气比之昨天那几个不入流的叫花子要霸道许多,直打得她右脸浮肿,眼冒金星。 见人晕厥过去,也不怜惜,试探了下她鼻息尚存,还留着口气,便像麻袋一般扛到肩上,果决离开。 一路大步流星,到了某偏僻洞口,壮汉粗蛮将人放下,拎起手边的木桶,想要泼水将人叫醒,身后树丛中意外传来窸窣响动。 壮汉霍然回头,警觉喝道:“谁?!” · 宋回涯昏昏沉沉地醒来,不过只睡了片刻,一阵抵不住地头晕脑胀。 她看向对面,发现小乞丐已经不在。过去整理了下杂物,将有用的器具都摞到一块儿,准备替她搬去破庙。又拆下几根完整的木板,卷了一堆干草,一并带过去。看见地上藏着的钱袋,顺道放进怀里,戴上斗笠,用脚顶开木门,走了出去。 来到破庙后,出乎意料的里头没人。宋回涯在屋外找了一圈,发现一排杂乱的男人足迹,却没有看见小乞丐的新鲜脚印。 她坐在门槛上等了等,再按捺不住,执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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