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越发紧张,她好怕他像她梦到的那般,就此余毒发作,再也醒不过来,那她该怎么办,她不能没有他! 她继续唤他,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反应,眼睛紧闭,睫毛低垂,唇色却越来越白。 周围却是战火连绵,是怒吼厮杀,是蔓延成一片的火光。 在这样的混乱之中,昭宁紧张焦虑的情绪到了极点。 紧接着,她突然开始听不到声音了。 周围所有战乱的喧嚣成了背景的尘埃,好似突然一切的声音都离她远了,那些杀戮,那些嘶吼,那些兵戈相接的声音,她突然都听不到了。 再然后,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泛起一种深深的血红色,这片血红色逐渐加重,渐渐的,她什么都看不清了。昭宁怔住了,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是她的眼盲,是她的眼盲再度发作了! 前世她的眼盲发作过两次,一次是幼时发作,第二次是被赵瑾冤枉下狱时。 此时,她的眼盲再度发作了。 昭宁无助地握了握手,眼前除了一片模糊的血红之外,什么都没有。她好像再度回到自己在偏院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知道,对世间的一切充满了茫然。 她很是惊慌,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盲会突然发作! 在她慌乱之时,突然有一只手,缓缓地握住了她的手,是熟悉的宽厚手掌,是师父的手,他还没有真的昏迷! 因为他握着她,她的心也略微安定了些,他还没有彻底昏迷过去。 他在她的掌心缓缓写下:别怕。顿了一顿,又更缓慢地写下:阿七的事……对不起。 昭宁顿时热泪盈眶,他明明病发得如此,却还在安慰她,还想着要因为阿七的事,同她道歉,他之前虽也同她说过一句对不起,却只是因为那日对她做的事。现在,他是真的因为阿七的事,向她道歉。 他明明是那样骄傲的君主啊! 可是与此同时,这样写字的触感,又给她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熟悉感。 她突然想起来,当年在偏院的时候,她孤立无援,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那个突然到来的人,也在她的掌心同样写下了两个字:别怕。 这样熟悉的感觉让她浑身都在抖。 一个曾经想过,可已经被完全否决的可能,突然又充斥了她的大脑。 昭宁这时候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她能感觉到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微弱,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而她颤抖地抬起手,伸手去触摸他胸膛上那道刚受的伤。 他的盔甲和里衣都破了,她摸到了他的肌肤。 即便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她依旧能感觉到手底下的皮肤疼得瑟缩了一下。 她缓缓地抚着他胸口的那道伤。 它是新鲜的,可是它又是那样的熟悉。 因为那是她曾经在偏院的时候,曾无数次抚摸过的阿七的伤口,阿七曾告诉她,那是一道他的陈年旧伤,的确十分狰狞,所以她信以为真。 可现在她知道了,是因为是刀斧所伤,所以它才是这样的形状。 她的手越发的颤抖起来,这是阿七的伤口,是她曾经试图在师父身上寻找,却没有找到的阿七的伤口! 原来师父就是阿七!是前世那个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一直陪伴她的阿七。是两个人相依为命,一直沉默照顾她的阿七。她却还错怪他,明明……他就是阿七啊,是两个在偏院里偎依的孤独的灵魂啊。 泪水拼命地夺眶而出,昭宁的声音颤抖:“师父……是你,原来就是你……” 她将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阿七说自己是个哑奴,可却武艺高强,学识渊博,她说她没有见过汴京的繁华,阿七就可以做出那样一整个汴京的木雕。阿七说她对他有救命之恩,因为她的确在寺庙里救过他。 最后,赵瑾告诉她,阿七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了。那是因为君上也已经死了,死在了北伐归来的路上。 昭宁泪流满面。 她找了这么久,兜兜转转,原来一直都是他在自己身旁。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这时候她终于又听到了战火的嘈杂声,听到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许征的声音。 他在说:“娘娘,您是不是看不见了?您快把这瓶药服下。这是君上出征之时,特意去岷州的雪山上,给您采的寒山雪莲所制的药,您喝下就能看得见了!” 昭宁手里被许征塞了一只瓷瓶,她一怔,想起了凌圣手对她说的话,他说‘您若是再次发病,需得寒山雪莲来治,否则有性命之虞’。 师父知道了她的病,已经为她采来了寒山雪莲? 她握着药瓶,问道:“许征……你刚才说,师父是去岷州为我采的药?” “正是呢,是我陪着君上一路上去的。”许征道,“您快喝下吧!” 昭宁的手指缩紧。 岷州……岷州! 师父前世是死在岷州的,他明明是出征檀州,却莫名死在了岷州,一个极北,一个极西,她一直在想,师父为何会死在岷州,甚至一直在调查,是不是有人暗害于他。 她又想到了她的梦境,师父病发,倒在了一片冰原上,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那是他给她寻来的寒山雪莲。 她的手指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想起了那段在荒院之时,与阿七——也就是师父最后相处的日子。 那时候边疆的战役刚平定了一半,似乎有复发之相。与此同时,她的眼疾也发作得厉害,什么都看不清楚,人好像一日比一日混沌了,甚至有时候都记不住师父了。 于是有一天,师父告诉她,他要出远门一趟,去找一种奇特的木头,回来给她雕成各式各样的娃娃,她看了就不会记不得他了,但大概要去半个月。 她知道他要走,很惶恐地拉着他的衣裳。 他却在她手心写:让她一定要等他回来,但要给他准备礼物的。于是她便想着,他从来没吃过枣糕,她便做好枣糕等他回来,她一直等啊等,一直在重复做着要给他的枣糕,想着他若是吃到,该有多高兴的时候。 可是她没有等到阿七回来,却等到了赵瑾。 赵瑾成了摄政王,他闯进荒院,灌她喝下去一瓶毒药,他告诉她,这药会让她渐渐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她恨毒了赵瑾,以为自己喝下的是毒药,拼命地干呕,每日都在惶恐。却不知道自己喝下的,其实是解药。 昭宁浑身颤抖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前世师父再度御驾亲征之后,是想要去给她找药的,所以他去了岷州,可那时候他所中之毒,比现在深了太多太多,所以在给她找药的时候病发,死在了一片冰雪肆虐之中。 被赵瑾拿走了药,骗她是毒药,让她喝下。 一种不说出的悲怆在她的身体里冲撞,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她哭得浑身都在抖,原来他曾经为自己做了那样多!可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倘若今生不能与他重逢,这些她将永远也不知道! 在她哭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拿着瓷瓶的手。 她听到了一道嘶哑的声音:“昭宁,别哭……快喝下去……喝下去……” 是师父的声音! 昭宁擦了擦眼泪,她道:“好,我喝下去。” 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师父余毒发作了,她们很有可能再度陷入了险情,她要好起来,她要让两个人都脱险。 她将那瓶中的药喝了下去,前世今生喝了同样的一瓶药,可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她将药喝下去之后,终于感觉到眼前渐渐地清明,她又能看见了。 她看到赵翊躺在自己怀中,因为毒发,终于彻底陷入昏迷,脸色带着青紫。而周围一圈铁骑营的将士正护在她和君上的周围,与契丹军厮杀。 昭宁知道,一旦赵翊余毒复发昏迷,就极度危险,倘若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很可能顷刻会丧命。 她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泪水涌出:“师父,您听我说,你要醒过来,我还有好多的事没有告诉你,您快些醒过来……” 更远处的战火果然蔓延开了,两军交战声势浩大。 一阵更为庞大的马蹄声响起,昭宁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谢昭宁,他已经余毒复发了。” 昭宁抬起头,看到赵瑾领数十万大军骑马而至,风猎猎吹动他的斗篷,他的面容带着一种漠然的肃冷。他身后列队而站的,竟不止是叛军、契丹军,还有身着褐色玄甲,面容深邃的军队,这不是契丹军的装束。 他身侧与他并骑的,也是个如此打扮的人,此人面容冷厉,胡须满面,头戴红缨铁盔,一看便是一员身经百战的大将。此人说话道:“大乾皇帝出事,正是大好时机,赵大人,可以开始了。” 听到此人说话的语气,昭宁立刻知道这些人是谁了。 这些人是女真部的将士,领军的这个,恐怕是女真的某位大将! 女真部本也属于契丹,骁勇善战,实力强横,绝不在当年的契丹之下。可后来女真首领不满于契丹的统治,独立成国,与契丹决裂。怎会和赵瑾、契丹联合,要对付大乾朝! 昭宁终于明白了,难怪赵瑾说这是个必杀局,他亦是重生归来,知道契丹根本不是师父的对手。所以联系上了女真部,想要三方联手,对师父下手! 他做了太多的谋划和打算,机关算尽,就是要真的杀了大帝! 赵瑾冷漠地看着昭宁将赵翊抱在怀中。 赵翊清醒的时候,自然足够使人畏惧,可是现在他如他所预料那般,赵翊为救谢昭宁,因为余毒昏迷不醒,那这些人便群龙无首,再无需忌惮了。 一切明明如他预料,但是看到她将赵翊抱在怀里,那样的哭,仿佛余生眼里只有他,所有的生机都维系在他身上,还是令他感到扭曲的嫉妒。 这是他前世就已经感受过的,曾令他的嫉妒如附骨之蛆的痛。 他袖中之手缓缓掐紧,道:“谢昭宁,他醒不过来了。省点力气,你直接过来吧,我还可以考虑留他一条全尸。” 昭宁却对他满心的愤怒,冷笑道:“赵瑾,你若想动手,也杀了我便是,否则就滚开,带着你这些契丹女真的宵小滚!” 赵瑾看到了她眼神之中,对自己浓浓的厌恶,一时间如针刺般扎进他心中。他能忍受很多的事,却忍受不了她用这样愤怒而厌恶的目光看自己,让他觉得像是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段他再也无力改变的岁月。 他也冷道:“好,你不过来,我便亲自来抓你,到时候有什么死伤,就别怪我了!” 说罢挥手,便要令身后的数万大军而动。 可正是大军要冲锋之时,突然有一道懒洋洋的熟悉的声音,从昭宁背后遥遥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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