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近了,提着灯笼的侍卫站在宋常悦身侧,宋常悦才看清来人是陆易安,他看了眼宋常悦沾水的刘海和衣襟,有几滴水顺着刘海流到了宋常悦脸上,在灯火的照耀下,水珠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加晶莹。 宋常悦看到陆易安的目光,才感觉到脸上的湿意,觉得有点狼狈,拿了帕子轻轻的擦头发和脸。 陆易安看她难堪,转开了目光,看着井口,对宋常悦说到:“这眼温泉叫龙火泉,相传是观音大士和妖龙打斗时,妖龙吐火烧滚了这处泉眼,是凸显观音菩萨神迹的象征,所以不能建池泡汤。这南台山内还有几处温泉可以泡汤,宋二小姐喜欢温泉的话,可以去试试山脚下的芙蓉汤。” 宋常悦擦干了水珠,听陆易安说完,冲他莞尔一笑:“陆小公爷真是见多识广,我不想泡汤,只是无聊玩一玩。” 陆易安常年伪装自己的真性情,言谈举止、嬉笑怒骂,大部分都是做戏,最是会看人脸色,他见宋常悦笑着,却透着疏离,虽没有大多数人的鄙夷和嘲讽,但肯定不是下午在段嘉沐面前的那种样子。 陆易安不知怎得,觉得心口有点闷,深深看了一眼宋常悦,说道:“今日见了宋二小姐,觉得你不像传言中的样子。” “不知我传言中是什么样子?陆小公爷不像会是听传言就去断定一个人的性子,就像我也不会因为传言就去断定陆小公爷。” 陆易安听她这么一说,像是来了兴趣:“哦?那宋二小姐听过我哪些传言?” “我之前身体不好,身居内院,没听过什么传言。不过我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陆易安说完也坐到了井口边上,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宋常悦看向陆易安,他的眼睛印照着两点灯笼,浪荡气好像都撇去了。 宋常悦将手伸到泉水里轻轻搅动:“古滇国有一种解毒的草药,叫行而,珍贵异常,但又非常娇气,有专门的药农种植养护,还能有好的收成。” “因为古滇国是在群山之中,瘴气严重,瘟疫横行,国主决定往北迁到南诏,改称南诏国,南诏比古滇国国都更平坦,更干燥,更适合建都。迁都之后,人们生活的更富足、更便利。” “但行而适应不了南诏的气候,在南诏国就活不下来,就算国主派了更多的药农去繁育,但南诏长出来的行而没了药效,还有了毒性,南诏国就不再种植行而,这种珍贵的药材慢慢的就绝种了。” 宋常悦看着陆易安,继续说道:“但是人不一样,不管他在哪里,他都可以自己选择过怎样的生活,尽量不走上歪路,做一个好人。要是行而像人这样有自主性,它就会主动的吸取阳光、雨露,适应不同的气候和土地,不失药效,更不能产毒。这样的话,行而不管在哪,是不是在家乡,它都会生活成长的很好。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呢?陆小公爷。” 陆易安听宋常悦娓娓道来,没有回答。他回味着这个故事,一颗心被宋常悦的声音搅动,也如这龙火泉般翻涌。 少女坐在泉眼边的护栏上,一左一右各有一盏灯笼,昏黄而柔和的光线中,她诚恳而真挚的眼神,像天空中的那轮明月、璀璨闪耀,又如这一汪清泉、澄澈盈透,陆易安觉得心跳都软了下来,整颗心彷佛被浸到了这温泉里,被人轻柔抚慰。 不由得也低垂着眼,像宋常悦那样伸手去摸了摸翻涌的泉水,果然如他刚刚心中感知的那样温暖。陆易安重又抬头看向宋常悦的那双眼,他突然想珍藏这轮明月、这汪清泉。 宋常悦觉得陆易安的目光分明是散漫的,但此刻再细看,又感觉有暗流涌动,太过摄人,她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来行礼告辞。 陆易安没起身,手还放在泉水里,好像一刻也舍不得离开那丝暖意,只嘴上说到:“宋二小姐,好走。” 陆风替主子鞠躬拜别,待宋常悦主仆二人走远了,他转过身,看到陆易安低着头,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陆风只看到陆易安在水中虚握五指,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可除了温润的泉水流过,什么都没有留下。
第5章 纳采 ◎我本也可以◎ 陆易安在长安没有亲人,也对道场佛法不感兴趣,本不会来圆光寺,他是前两日陪段嘉沐去咸阳找著名的铸剑师传西取剑。 但传西这种世外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到了咸阳他却不在家,等了他两天才取到剑。 段嘉沐答应了要陪段夫人听道场讲经,因在咸阳耽搁了,为了及时赶到,今日只能直接从咸阳到圆光寺。段嘉沐邀陆易安同行,陆易安反正无事,也就跟着来了。 在圆光寺歇了一晚,一早起来,陆易安注意到旁边的房间还没动静。段嘉沐本也想等着宋常悦同行,直到用完早饭,宋家母女还未出门,只得先走一步。 段夫人坐马车,陆易安和段嘉沐两人带着侍卫骑着马走在前面。 走过山谷处的一处密林,段嘉沐夹了夹马肚子,追上了本来在他前面的陆易安,支支吾吾问道:“务之,你觉得宋二小姐怎么样?”务之是陆易安的表字,听段嘉沐这么一说,陆易安拉了一下缰绳,马的速度慢了下来。 陆易安摸着马的鬃毛,似在思索,段嘉沐盯着他,好像很着急他的回答。 “宋二小姐花容月貌、温柔娴静、善解人意,自然很好。”陆易安平静答道。 “你就昨日下午在松林见了宋二小姐一面,怎么连善解人意都夸出来了。”段嘉沐回道。听陆易安夸宋常悦,他竟生出一丝与有荣焉的的愉悦之意,细细回味了一下,段嘉沐明白过来,这是他已经把宋常悦当成了自己人,不由得脸红了。 陆易安把这一切收入眼底,想起昨晚温泉边宋常悦的那双眼睛,面上什么都不显,扯了个笑:“宋二小姐看人时,眼神干净清透,定是善解人意、慧质兰心之人。” 段嘉沐这才笑道:“务之,我信你看女子的眼光。” 陆易安这几年为了演好这纨绔浪荡的陆小公爷,平日基本都流连在青楼、酒馆和乐坊,虽从不近女色,但的确是去了。 所以坊间有陆易安阅遍长安花的说法。 别人说这句话,多是戏谑。段嘉沐是少有真心实意待陆易安的人,说出这句话也没有恶意,但陆易安今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是因为段嘉沐的这句话,还是什么。 两人说话间,前面的路边出现了一块巨石,陆易安瞥见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连眸色都暗了下来。 年青人的爱意就像沸腾的水、浇油的火,压都压不住,人生顺遂的段嘉沐第一次有了意中人,没察觉到陆易安的异常,急于向好友分享自己的喜悦,带着明朗笑意,自顾自又说了一句:“务之,我决定了,我要娶她”。 说完不等陆易安反应,扬了扬马鞭,又夹了下马腹,跑到前面去了。 段嘉沐觉得依昨日所见,宋常悦对他也有情意,听说宋夫人早就想让他和宋常悦相看,昨日他给母亲提出要娶宋常悦,她也没反对,这个就是两情相悦、门当户对、高堂首肯吧,只等接下来去宋家纳采提亲。 段嘉沐心中快意非常,只想策马奔腾一番。 陆易安没跟上去,反而更慢了下来,看着路边巨大的玄武岩,吸收了快要行至中天的阳光,在白日里都黑的浓稠。 陆易安盯着那块黑绸般的岩石,想起那日怀中抱着的少女,怯懦又胆大,眼睛看不见了,用手摸他,说是想记住他的样子,他行在马上,彷佛又感到了纤细手指的触碰,耳后那一块伤疤处也有点酥酥痒痒。 看来是没有记住啊。 陆易安抓住缰绳的手攥的更紧了,青筋暴起,就连手臂都有点僵硬,幸好被宽大的衣袖遮住,他缓缓转过头,望向前面已走远的段嘉沐。 回到家中,段嘉沐就给段旭提出要娶宋常悦,段夫人让人去打听了宋常悦的消息,的确有她痴傻的传言,但宋家的下人都是多年的老仆和家生子,嘴巴严的很,没从宋家打探到确切的说法。 段嘉沐坚信那只是传言,他看着宋常悦正常的很,段旭问了段夫人那日所见,段夫人也觉得她言行无异,人还生得漂亮的紧,看着还挺机灵。 段嘉沐自小就有主意,又是他们的嫡长子,四月份的生辰一过就二十了,段嘉沐打定主意要娶宋二小姐,段旭也就同意了。 没过几天,段家就去宋家提亲了,段家为表重视,请了长安城最有名的媒婆。宋夫人看得出来那天段嘉沐对女儿上心,但没想到段家来提亲来的如此之快。 宋夫人本就高兴,被那媒婆一说,更是嘴都合不拢,大赏了媒婆,媒婆接了赏,又说了很多吉利话,宋家上下都被哄的开开心心,当场就给了宋常悦的庚帖,媒婆忙不迭告辞,立马将庚帖送到了段家。 宋常悦听说段家已经来提亲了,也着实被这进度吓到。 “人家才十七,还不想成亲。”以前从未撒过娇的宋常悦这段时间被毫无保留的宠着,已经能自然而然的撒娇了。 宋夫人温柔的摸着她的头说:“阿鸢,你长大啦,该嫁人了,别人家像你这么大的女子早订亲了。要不是没有被我们照顾好,耽搁了,也不至于到现在。” “没有,就是你们把我照顾的太好了,我才舍不得阿耶阿娘,还想跟你们在一起。” “段小将军可是长安最好的青年才俊,难得他还对你这么上心。阿娘打听了,段将军和段夫人都是好相与的人,不会亏待你的。况且啊,阿鸢嫁了人也是阿耶阿娘的乖女儿,他们敢对你不好,阿耶阿娘就把你接回来。” 宋常悦感动于宋家父母对女儿的宠爱,在古代父母能说出这番话,已经实属不易,但要让他们理解婚姻自由、女子独立也不可能。 宋常悦还是认为段嘉沐是那个神秘人,这段时间见了不少人,也就段嘉沐和陆小公爷有那么高的身量,但那人宽肩劲腰,武功还很好,还有那狼牙坠子,也就只有段嘉沐符合了。不过哪天还是得找个契机确认一下。 况且段嘉沐这个小将军还挺帅的,总比拒了这个,后面再开个歪瓜裂枣的盲盒好,就先这么着吧。 宋常悦从不内耗,这也是她之前遇到那么多苦难,也能保持积极和阳光的原因,也就由着他们去准备亲事了。 当晚陆风就把消息告诉了陆易安,之前陆易安救了宋常悦,陆风能感到主公对宋常悦有点不一般,但是不知道是哪种不一般。 陆易安正在暗室练剑,陆易安垂手安静听陆风说完,之后未说一句话,只挥手让陆风离开。 陆风听背后剑风突然凌厉,放心不下,退至门外守候,听见门内挥剑击砍、碗碟碎裂之声此起彼伏,陆风只当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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