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下来,她又开始惆怅起来了。 躲得过初一,又能躲得过十五? 眼看着魏家人到了金陵,皇祖母的生辰还有两旬,魏家父子定然还要耗上许久,她总不能次次装病吧? 然男宠连个影子都没有,她该如何是好。 曲江啊曲江,若是你真有神灵,就赐我一个合心意的儿郎吧! 本是无意识的内心絮叨,然一抬眼,昭兰瞧见了不得了的东西。 原本意兴阑珊的双眸光芒大盛,身子也渐渐前倾,仿佛要追寻什么。 要不是昭兰还有理智在,怕是要变成鱼儿跳到江水里去了。 湛蓝的天幕下,两岸绿柳垂丝,莺燕啼鸣,金光粼粼的江水上,昭兰所在的画舫一侧,一只简朴窄小的只能容纳三人的小船缓缓穿破金色水波,出现在昭兰眼前。 小船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那船上的人。 除了船头撑船的老汉,船上还有两个人,一个站着四处欣赏风景,是个麦色皮肤、面容硬朗的高瘦郎君,不是昭兰在意的。 让昭兰在意的,是那个屈腿坐于船尾饮酒的年轻郎君。 小船侧行而来,昭兰首先看到的自然也是对方的侧脸。 朦胧中,那张侧脸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随着少年偶尔不时地凝着船下的粼粼江水,那张神采飞扬的面孔展露在昭兰面前。 那是一双闪着凌厉光泽的狭长眼眸,因为闲肆地看着江水,褪去了锐气,多了几分柔和。 他同金陵的郎君们完全不同,不敷粉,也没有褒衣博带,一头张扬又黑亮的长发只由一根赤发带高高束起,垂落的发间依稀可见赤色。 如火一般炽烈,直击人心。 他的衣裳若是让那些古板的老夫子见了多半会斥一声没规矩。 白色的中衣外,是一件玄色织锦的半臂,上面还印着一簇簇张扬的金色小团花,小臂上的护腕也是印着金色小团花,牢牢将衣袖扎进去。 至于为什么昭兰能看见男子内衬的半臂衫,那便是少年随性没规矩的穿搭了。 少年外罩一件大红色缺胯袍,那眼色艳丽的似乎能将满江的红妆都压下。 偏生少年不好好穿它,只左臂穿上了袖子,右臂的衣袖自腋下穿过,胡乱又随性地绕在腰间,带着金环扣的蹀躞带紧跟着绕在腰间,将那截衣绣固定住,同时也勾勒出了那充满柔韧与力量的窄瘦腰际。 只一把好腰,便让昭兰看得心神微漾,眼放异彩。 这种装束随虽在金陵少见,但不是完全没有。 因着二姐夫的原因,她与何家那个七郎也熟识,那是个放荡不羁的货色,自诩是和魏家二郎一般的将门虎子,整日便喜爱作武人打扮,像这等只着半袖的奇异装束,正是武将们偏爱的“文武袖”。 大约是心中有两种标准,以往瞧见何家七郎这般装束,昭兰只觉得招摇又做作,像个哗众取宠的大傻子,然今日瞧见小船上的少年如此打扮,昭兰只觉得人家浑然天成,气宇轩昂。 由于是俯视,昭兰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悠闲的姿态。 虽是坐着,但凭着少年那横在船只上的一条长腿,昭兰也能看出那少年身量颀长,是个挺拔的儿郎。 此刻,少年正握着手中酒壶,微仰着下颚,任凭丝丝酒水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没入纯白色的交领衣襟下…… 昭兰就像是一个被狐妖勾了魂的呆书生,愣愣地看着小舟上姿态慵懒散漫的少年。 就好像心田开了一朵艳丽至极的花,不知是牡丹还是芍药,反正极其盛大美丽。 当真是仙品! 连日来的焦躁都随着这一眼尽数溃散,昭兰心口像是燃起了一簇熊熊烈火,使得她差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她当场就想喊住人,但理智稍稍回笼,她想起自己好歹也是个公主,不能太掉面,便抑着心里头的激动,回了画舫的小室内,让买冰饮子归来的芙蓉出面去将人唤上来。 在这一空档里,昭兰换了好几种姿态,想要人过来时呈现出最好的状态。 一会端庄地坐着,一会娴静地站着,甚至还学着三姐那般在榻上妖妖娆娆地躺着,昭兰忙得乱七八糟的,也不知在忙什么。 然她不知道的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因为芙蓉根本没能将人请来。 画舫外,芙蓉遵着殿下的意思,去唤人上来。 芙蓉虽说只是最近才跟着殿下出来厮混的,但从三殿下那里也知晓了不少事情。 譬如自家殿下寻觅男宠的路有多么磨叽,要求有多高。 如今听到殿下寻到了目标,芙蓉心中也是高兴的紧,一双眼眸笑吟吟地看向下方小舟上的郎君。 怪不得啊怪不得! 见了那郎君模样,芙蓉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句。 这不就是殿下口中形貌俊俏、英武不凡的郎君吗? 虽然暂时还看不出心思纯不纯,但总要看看才知道嘛! “下方的郎君,我家姑娘有请,可否上来一叙?” 芙蓉生怕下方好不容易被殿下相中的郎君听不见,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小舟上的人,包括撑船的老者都抬头向上看了。 “我家姑娘邀郎君上船一叙,不知郎君可愿?” 芙蓉再度重复了一遍,那神色姿态,俨然一副大家婢的姿态。 这魏泫抬眸,眼眸因迎着日光而微微眯起,神色不见一丝动容,十足意兴阑珊的模样。 这般套路魏泫今日已经不是头一遭遇到了,他着实有些烦。 一旁远眺江水风光的陈校尉见状,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不愧是少……郎君,还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是第五波了,郎君不仅在家里抢手,在金陵更是惹姑娘喜欢啊!” 陈校尉说这话时,面上除了看热闹,便是浓浓的羡慕和嫉妒。 他要是能招这么多姑娘喜欢,做梦都能笑醒,哪像少将军,送上来的肉是一口不吃啊! 不管陈校尉怎么想,魏泫还是一口肉不吃,如先前四次如出一辙。 “不愿,没空。” 扭回头,话语轻狂肆意,猛灌了一口酒,十分的不领情。 芙蓉抵着栏杆,一时气结,竟不知说什么了。 “你这郎君好没风度,我家姑娘好心结交,竟得你这般轻慢,无礼!” 芙蓉如此生气得原因不只是殿下交给她的差事没办好,更因为对方的轻慢和狂妄。 她们殿下是什么人,堂堂宣阳公主,矜贵无双,是真正的金枝玉叶,自小到大,愿意给哪个儿郎好脸色都是难得,如今竟被一无名少年这般轻慢,先不说殿下怎么想,她芙蓉便第一个不愿意。 气愤促使着芙蓉开始端架子,拿出了天家公主身边的一等红人的风范来,瞧着瞬间多了几分倨傲。 这下,不仅是陈校尉啧了一声,魏泫也打起了几分精神,喜怒难辨的一双眸子似有似无地划过画舫上的小婢女,忽地扬了一抹粲然至极,也桀骜无比的笑。 “既是如此,那便让你家姑娘过来同我说话。” 他声音不高,然其中的锋芒犹如脱了线的风筝,直往天际飘来,那股子轻狂与恣意丝毫不加掩饰。 芙蓉脸色变了变,深知这不是她能唬住的儿郎,咬着牙往画舫小室里跑了。 小舟上,见那小婢女走了,陈校尉不由感叹道:“不愧是金陵,随便遇到的千金婢女都那样倨傲,还不知那主子得清傲成什么样呢。” 心中不由歇下了对金陵姑娘的心思,觉得还是他们朔州姑娘来得爽朗大方。 魏泫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而是扫了一眼那艘描金刻画的精巧画舫,嗓音懒懒道:“这可不是什么随便一个千金婢女,就跟前这艘,是这片江上数一数二的,这家,不是极贵,便是极富。” 说完,也不看陈校尉的反应,继续饮着酒,看着那被小舟带起的盈盈水波。 朔州居于西北内陆,极少有这般江南水色,他也是一时兴起来感受一番,放松心情。 他思绪再度放空,将先前自己同那大家婢说的话全然抛诸脑后,因为他料定,金陵这些面皮薄的姑娘们被他这般下了面子,多半是不会出头的。 魏泫权当这事已经过去了,继续悠闲赏景。 然这一次,他大错特错。
第8章 小室内,昭兰本还在纠结摆什么姿势迎接她的仙品男宠,转身就看见芙蓉脸色泛青地回来了。 “你这是?” 一同生活了许多年,昭兰十分了解芙蓉,瞧这架势便是不太好。 芙蓉现在都还没平复心情,神色愤愤地将那少年的话学给昭兰听。 “婢子在金陵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人,还让殿下出去见他,口气大的很!” 不同于芙蓉的愤愤不平,昭兰听了那小郎君的反应,惊诧地咦了一声,接着便是满脸笑意。 芙蓉瞧殿下还能笑出来,惊疑道:“殿下还笑?” 昭兰这下也不用纠结摆什么姿态了,安抚了芙蓉一番,双眸亮晶晶道:“好有性格的郎君,说明不是那些谄媚轻浮之辈,莫气,我去会会他。” 芙蓉不可置信道:“那等轻狂的人,殿下真要给他好脸色?” 不像是昭兰心中跳跃的小心思,芙蓉的心思很简单,她家主子金尊玉贵的,这些郎君不求怎样乖顺,起码得恭敬有礼,哪里像外头那个,忒放肆! “乖芙蓉,别气了,听话,好不容易碰上个合眼缘的,我必须得拿下他,别忘了我时间不多了。” 这一席话出来,芙蓉安静了下来,同时神情也严肃起来。 “对了,管住你的嘴,千万别在外人面前喊错了,记得要称我姑娘。” 知道事情的轻重,芙蓉重重点头,跟着一道出去了。 今日日头很好,甫一出去,满身都载着金色暖阳,昭兰从不是个扭扭捏捏的小家碧玉,又是这等时候遇上这等仙品,她现在只恨不得将人立即拿下。 两臂撑在画舫雕刻着锦绣花纹的红木栏杆上,昭兰微微探头向下看,清脆的嗓音中夹杂着欢快。 “小郎君,听说你唤我~” 柔波晃动的江水面像是突然落了一串玉石子,魏泫耳边响起了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引得他不由自主抬头往上看…… 日光有些刺眼,魏泫用手微微挡了一下,逐渐看清了那画舫上的姑娘。 那是个极其富丽漂亮的姑娘,梳着小巧些的望仙髻,发髻中央是一只华美的金雀钗,两鬓由一对金银小山钗点缀,双鬟上也没有落下,尽是些红绿珠玉点缀。 一身的珠玉之光,却丝毫不会有庸俗之气。 上身是一件淡黄色长袖襦衫,外罩一宝石蓝的坦领褙子,樱红的腰带下,接着的是一条红黄相间的十二破间色裙。 同褙子一个色系的披帛缠绕在臂弯间,被江上的风一吹,隐约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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