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御驾在一处小楼前停下。 小楼红漆碧瓦、层楼高起,每层的飞檐处都悬着盏黄纸灯笼,中央横挂着泥金彩漆的牌匾,上面是飞龙舞凤的“红楼馆”三字。 白日的红楼馆还未营业,与外街相比,稍显冷清,但在这条寻欢作乐的烟花柳巷中便不足为奇。 林照雪被扶下御驾,吩咐好车夫,单手提着裙摆上阶,在紧闭的镂空雕花的木门上轻叩。 少顷,有人将门拉开,是红楼馆的老板柳娘。 “殿下来得正好。” 惊讶的情绪只在初见时于柳娘的脸上掠过,很快便隐去了,她侧身让出道来,引着林照雪直奔红楼馆寻常不待客的后院而去。 眼前是一道挂着不起眼的藏青色布帘的拱门,还未踏入,便隐隐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啜泣之声。 林照雪脚步停滞,双腿上像是绑了块巨石,重得她抬不起来。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敢进去。 柳娘已然为她撩起帘子,林照雪咽了咽干涩的喉口,偏过头将眼角渗出的泪珠擦去,狠狠深吸了口气,才提脚迈入。 红楼馆的妓子小倌皆在,与丹野交情好的便站得靠前一些,他们打扮素净,远不如寻常那般妖艳魅惑,发现林照雪的身影后,纷纷欠身行礼,自发让出条道来。 那上首摆了张案桌,香火缭绕地供奉着丹野的衣冠和一个玉佛吊坠。 明明一切顺利,马上便能跟着丹野找到对方老巢的,谁知竟落到如今这个局面? 人未回来,线索尽断她再没有第二个五年来培养新人了。 为首那人一身缟素,秋眸洇泪,持着还未烧完的纸钱,凄切地望向林照雪。 她唇瓣紧抿,面色沉重,走上前取出三炷香。 “殿下不可。”那人隔着一线距离悬空按住林照雪持香的手,“丹野如何受得起殿下的供奉?” 林照雪摇头:“衔青,是我的过错才令丹野白白丧命,他如何受不起?” “殿下——”衔青还想再劝,又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林照雪上完香后,又拿了块小金锭塞到柳娘手中:“劳烦妈妈为丹野停灵七日,寻个依山傍水之处好生安葬。” “殿下不必如此,”柳娘将小金锭推了回去,“丹野是红楼馆的人,又无甚亲属,为他处理身后事,本就是妾身应做之事,换得这馆中的哪一个,妾身皆会如此。” “妈妈还是收下吧,不若我心中着实愧疚难安。” 听她这般说,柳娘再没理由推辞,她扫了衔青一眼,招呼着其余的人上楼休息,准备晚上迎客。 人稀稀拉拉地离开,原本稍显拥挤的后院一下变得宽阔起来。 入秋的风微凉,拂过之时,林照雪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她走到供桌边,拿起那个小玉佛轻柔地摩挲:“丹野的玉佛,怎会在此处?”
第4章 神秘客人 ◎ “前几日,龟公在一客人身上瞧见的,觉得眼熟,便让奴……◎ “前几日,龟公在一客人身上瞧见的,觉得眼熟,便让奴躲在厢房的屏风后认了认,然后给客人下了药,趁机偷来的。” 衔青的眸光闪了下,背对着的林照雪并未瞧见。 “客人?”林照雪蹙眉,“可有询问是如何得来的?” “厢房中伺候的姐姐说是那人在路边捡到的,瞧着种水模样都不错,若非实在是小了点,便不会自己戴着,而是拿去典当了。” 林照雪冷笑一声,将玉佛高举于眼前。 这东西的确嫩白盈润,但却无甚底色,且其中棉絮丛生,在秋晖映照下只呈现半透明状,勉强算得上是个糯冰种。 于寻常人家而言,确是个好玉。 “那客人穿着如何?” “不及绫罗绸缎,却远胜布衣白丁,且他那日点的,是秋霜姐姐。” 当真是奇怪,那人打扮若富贵公子,点的是名满京都的红楼馆四花魁之一的秋霜,又怎会看得上此种品质的翡翠?更别说是被人戴过的二手货。 林照雪的眸色渐沉,小心地将玉佛放在供奉着的衣冠上。 “红楼馆被盯上了。” 她旋身,对上衔青的视线:“应当是那日我派去的人引起了对方的警觉,顺藤摸瓜,查到了红楼馆。他们这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引我现身呢。” 衔青眉心一锁,焦急又懊恼道:“那殿下今日来此,岂非正中他们的圈套?这该如何是好?奴应早些料到的,传信让殿下别来此处。” “无妨,我正愁寻不到人,为丹野报仇呢。”林照雪浅笑宽慰。 “殿下要将计就计?” “正是如此。” 她见衔青霎时变了脸色,饱满的红唇嗫嚅了好几回都未曾出声,她知晓他的意思,不由得心间酸胀,以往劝她莫要冒险之人有两个,如今便只剩下衔青了。 短暂的怅然后,林照雪重新振作精神:“从前丹野常说你会一手好丹青,可否将那人的模样画下来?” 衔青罕见地没有立即答话,他踌躇地避开林照雪的目光,唇瓣被雪齿咬了又咬,似是纠结不已。 “再咬便要破了。”许是其间气氛太过压抑,林照雪有意打趣了句,“衔青是不愿为本宫做事?” “没有!”他连忙否认,迫切地表明自己的忠心,“当日若非殿下相助,舍妹早已命丧黄泉,奴对殿下感激不尽,怎会不愿为殿下做事?只是——” 衔青呼吸杂乱,满脸涨红,尾端微挑的美目噙上薄泪,惶急得不成样子。 “好了好了。”衔青的反应让林照雪稍显意外,真怕他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她无奈扶额:“我只是与你说笑。” “奴不喜欢这种玩笑”他委屈地抿唇,眼里满是暗藏的情思,“奴、奴可以为殿下做任何事。” 林照雪一顿:“衔青——” “奴知道!”他胡乱抹了把脸,勉力做出副沉稳模样,“殿下随奴来吧,奴将那人的模样画下来。” 在衔青作画的时候,林照雪在红楼馆中转悠。 周遭熟悉的物什难免令她触景生情,为丹野感到哀伤,可她也知晓情绪是最没用的东西,索性又拉着人细细问了些当日的情形,顺便用了个午膳。 待她拿着画从红楼馆出来,天边红日已有西斜之势。 踏出门槛时,似有一道目光紧紧跟随着她。 林照雪回望,是衔青凭栏而立,他眼眸幽深,竟换回了两人初见时的那身红衣。 身后的雕花木窗支起,框住那簇盛开的海棠,有风调皮地钻入,扰得那人衣袂飘摇,青丝撩动,倒真似话本中钻出的多情狐狸般,明艳不可方物。 林照雪已许久未见衔青穿如此鲜艳的衣裳了,她不由得勾唇,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殿下!” 林照雪顿足。 “要平安回来!” 她一边迈步一边朗声道:“放心,本宫可是堂堂燕南长公主。” - 胸前叠放的画像令林照雪没甚心情在外闲逛,直接回了公主府。 一路步履匆匆地绕过前厅、穿过垂花门,到了内院寝房刚坐下,一口水都还没沾,便见云裳和花戎从偏房过来。 林照雪奇怪道:“花戎怎的不在房间休养?我正打算去看看你呢。” “殿下,陛下召您进宫用晚膳。”云裳屈膝一礼。 只见林照雪面上空了一瞬,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啧了声:“楼怀川这是没完了是吧?” 她泄了口浊气,又猛地提气起身往外走,看来这水只有去宫里喝了。 到了御驾上,林照雪才想起来那画,趁着进宫的路途还有一段时间,赶紧拿出来递给花戎看。 “你瞧瞧可有见过这人?” 画像之人相貌平平,却生了双极其淡漠的下三白眸子,瞳孔漆黑,眼神空洞,其中不见丝毫情绪,打眼便知此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令人望之生寒,更别说他还有一道横贯眉弓的长疤。 花戎接过来只扫了眼便瞳孔一紧:“殿下从何处得到这画像的?” “是你那日见的蒙面人?”她与花戎相处多年,一个眼神方能了然。 “正是。这双眼睛,属下记得一清二楚。” 林照雪招手,令她附耳过来,云裳见状将车窗上的布帘挑开一线,机警地巡视着周遭的动向。 花戎听完公主的打算,不由凝眉:“殿下不可,此事太过冒险,属下断不能将殿下置于危险之中。” “如今敌暗我明,若不趁机一网打尽,日后必受任掣肘,不如豪赌一把。” “可——” “好了不必再说,此事便这么定了。”林照雪懒懒地倚在车壁上。 思索片刻,觉得还是应该做两手打算:“花戎,待今日出宫后,你便将这画像交于隐龙卫,便是掘地三尺,也将此人给本宫找出来。” 车内的事情商议完毕,云裳才放下帘子,回身坐好,见林照雪闭眼小憩,便只能与花戎打眉眼官司。 皇宫巍峨,重檐庑殿顶盖黄琉璃瓦,严格对称的建筑恢宏肃穆,处处透出股无形的威压,令人心甘情愿地臣服。 御驾行至门楼,侍卫验过长公主令牌后放行。 整个燕南除了上报紧急军情可打马入宫外,便只有林照雪能驾着马车,长驱直入。 她命花戎、云裳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进了乾元殿。 林照雪绕过影壁,环视一圈,没瞧见皇帝的身影,只有两鬓斑白的掌印太监曹慎立在阶上翘首以盼。 “殿下万安。”曹慎忙迎上来,笑堆起满脸的褶子福礼,“今儿的折子稍微多了些,要劳烦殿下稍等片刻,奴才备了些点心,您垫垫肚子?” “掌印快些起来吧,先给本宫上点茶水。”林照雪摆手,不需曹慎领路,径直步入外间寻了个太师椅坐下。 寻常茶水入口太涩,林照雪不喜,是以在宫里为她上的都是些芬香的花茶或是清爽的果茶。 林照雪忙不迭呷了几口,待润泽了喉咙,才看向曹慎似笑非笑道:“皇兄既如此繁忙,为何还叫本宫进宫用膳?某人又来告状了?” “殿下说笑了,陛下是觉着先前之事您受了委屈,特地向您赔罪呢。” “是吗?”她瞥了眼屏风后不慎露出的明黄色衣角,不咸不淡道,“那便让皇兄随便寻个由头,将弹劾之人打个五十大板,掌印意下如何?” “这、这”曹慎身躯一僵,半天吐不出第二个字。 “五十大板?打完后不死也得残,雪儿当真舍得?” 林鹤延听见林照雪这话,便自知暴露,无奈从屏风后出来,在她身边落座。 他眉眼含笑,丰神俊逸,如朗月清风。 在林照雪面前时,周身凌然威严的气势都小心收敛起来,此刻若换下龙袍,不点明他的帝王身份,定会将他错认为是哪个饱读诗书的清隽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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