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的,极是。”她阖眸,深吸了一口气。 线香燃尽,那一缕升腾的轻烟像被骤然斩断的白线,林照雪的身影也愈渐透明。 “最后再送你个消息。”天元神女掐指一算,“诅咒对林氏皇族的影响越发深了,倘若不能在下一任皇帝身上的帝王紫气消散殆尽之前解除,燕南国运便仅余二世。” 神女之声犹在耳畔,林照雪缓缓睁眼,视线掠过青铜香炉内的一堆余灰,上移至楼应鸿的双眸。 两人对视着,一时间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来伯父当年离家修道,是为了今日。” 楼应鸿眉间轻动,他没想到第一个听他解释此事的,竟是他的准儿媳妇。 “当年我师父太虚真人告诉我,若我不随他修道,我的妻儿老父皆不得善终。” “待事情结束,楼怀川会明白伯父的一片苦心。” 楼应鸿挽唇,将沏好放温的茶水推到林照雪手边:“殿下面见神女后,有何打算?” “需要伯父,暂时消失一段时间。”林照雪神色不明地端盏抿了口。 她终于明白了时闻风将杜云慈放在楼府的用意。 一则是为了随时掌握楼应鸿的动向。 二则便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他从别人身上窃取的功德通通转移到楼应鸿身上,逼着楼应鸿的修为疯长,达到随时可以飞升的程度。 而神女交给她的任务,其中最大的难点便在于她此刻不知道时闻风在外伪装的身份,而且还有个时似秋做他的替身。 倘若找错了人,将神丹打入了时似秋的丹田中,那她可找不到第二颗神丹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将真正的时闻风钓出来,而这钓鱼的最佳鱼饵,莫过于他整个计划中极其重要的一环——楼应鸿了。 如果成功近在咫尺,却发现开门的钥匙不翼而飞,他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林照雪放下茶盏,兴味地勾起了唇。
第56章 林鹤延之死 ◎“我所知晓的就是这些。”林照雪望了眼临仙山的方向,……◎ “我所知晓的就是这些。”林照雪望了眼临仙山的方向,“所以,做抉择吧,陛下。” 是做个短命的皇帝,维持仅剩二世国运的王朝,还是将真相公布,豪赌一把。 其实林鹤延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二者应该选择哪个。 但是,承认错误,特别是对于生来便高高在上,很少向人低头的皇权贵胄来说,让他们向平民承认自己的过错,那可是莫大的屈辱,更别说这个过错还波及甚广,毫无争辩的余地。 如果他不说,没人会知道真相。 依照他这二十几年的兢兢业业,不说千古流芳,好歹也能得个明君的美名。 而若是说了 可燕南要怎么办?他真的要为了这些虚名,眼睁睁看着祖宗留下的基业、打下的江山毁在自己的手里吗?他要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日日如他这般惶恐不安,最终走上他的老路吗? 林鹤延焦躁地搓了搓指节,那如万蚁侵蚀的急迫感催促得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以致于逐渐超出了负荷,连带着大脑都有些缺氧,隐隐地想要呕吐。 他没有喘息和逃避的时间,但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应该如何选择。 只是他没有办法。 他感觉两个截然不同的念头将他的灵魂和肉体生生割裂开来,前者在他耳边嘶吼,让他听林照雪的话,去写下罪己诏,但后者却被钉在了原地,挪动不了半步。 林照雪瞧见他的面庞都开始扭曲,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林鹤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好似劈开桎梏的山斧,林鹤延紊乱的思绪一滞,僵硬的身体终于又能动起来,他缓缓抬头与她对视,茫然无措得如同个一觉醒来忽然发现父母不在身边的稚童。 “你还记得你曾经是如何开解我的吗?若是从前的林鹤延,绝不会如你这般犹豫。” “从前的林鹤延?” 一股电流自脊椎蹿腾而上,直达灵台,他眼前的迷雾骤然散开,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 他有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绝佳理由—— 他做了很多让雪儿伤心失望的事,她不喜欢‘现在的林鹤延’,她喜欢‘从前的林鹤延’,他不想让雪儿更加讨厌他,所以,他要做‘从前的林鹤延’! “对!对!雪儿你说得对!” 林鹤延激动地抱了林照雪一下,然后脚步不停地走到案桌前,取出一卷空圣旨,提笔便在开头写下了“罪己诏”三个字。 他一边写,还一边喃喃自语:“是啊,我曾说过人固有一死,只愿在有生之年做好自己应当做的事,我怎的就忘记了呢?如今竟还因为那些虚名而犹犹豫豫、踌躇不前!那根本就不是我!那不是我林鹤延!” 话罢,洋洋洒洒几百字,将前因后果写得清清楚楚,还在末尾表达了自己真挚的忏悔和深深的歉意。 他提着玉玺盖上圣旨的那一刻,林照雪好像听见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下一瞬便瞧见林鹤延身上那些残余未净的怨气自动脱离了他的魂体,往上空浮升而去。 随着印堂处的阴煞消弥,林鹤延似有所感地愣了下,一抬眸便发现林照雪正满脸喜色地盯着他的头顶。 “诅咒解了?” 林照雪声音轻快:“对,神女没有骗我。” “那便好。”他温煦一笑。 林照雪这才注意到他周身的气质在不知不觉中也发生了变化,那些驳杂的欲望、执拗、暴戾都荡然无存,他如今是真正的清雅沉敛如幽兰玉石。 “皇兄。”她不自觉唤出声。 这才对,这才是她的皇兄,那个温润谦和、芝兰玉树的皇兄。 “怎么?” “无事。”林照雪蓦地垂眸,回过神来,“此后的事陛下应当知晓如何安排,我另有要事,便先退下了。” 林鹤延听见她那生疏的称呼,眼眸不由得一黯:“好。” 他答应得爽快,让林照雪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林鹤延之前行事的确有被怨气影响,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时半会儿她还没有办法毫无芥蒂地与他如从前那般相处。 “来人。” 林照雪隐去身形离开时,听见林鹤延正叫人进来,她抬头观察了下天色,在手心中写道:【如何?】 【神女出手,时闻风伏诛。】 知道楼怀川那边也进展顺利,林照雪终于放下了心来。 提步欲走时,生死簿突然有了异动。 她好笑地腹诽,这人死得真是时候,她这边刚完,那边的任务就来了,真是丝毫不让她歇息。 林照雪不紧不慢地召出生死簿,只是待她瞧清楚那上面的名字时,她头皮倏地一炸,立即回过头去,闯入眼帘的便是匕首深深刺入林鹤延心脏的画面。 “皇兄!” 手心在阵阵发痒,许是楼怀川在急促地写着什么,然而此刻林照雪已经无暇顾及,她直接显出身形,冲过去将刺伤林鹤延的小太监一掌拍了出去。 “皇兄、皇兄”林照雪眼眶潮红,哽咽着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生死簿上已经出现了林鹤延的名字,说明他寿命已尽,再无转圜余地,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给她没有留下。 明明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明明林鹤延马上就拥有一个虽然有些麻烦,但再也不用为诅咒担忧的正常人的人生了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让他死?为什么他还是没能活过三十岁? “雪儿莫哭。”脱力跌在林照雪怀里的林鹤延虚弱地笑了笑,抬起颤抖的指尖为她擦去挂在下颚的泪珠,他的动作是那般的轻柔,如同每一次林照雪情绪崩溃时,躲到他怀中默默哭泣的那样。 “皇兄这些年忘了本心,纵容他们做了太多坏事,或许这就是皇兄的报应吧。” 林照雪顿时泪如雨下,拼命地摇头:“不、不!皇兄,不应该是这样——” 她还未说完,不远处便响起了一声突兀的嗤笑。 “就应该是这样!”被林照雪拍开趴伏在地上的小太监支起身子,脸上是讥诮又畅快的笑容,“就该是这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怎能独独让你逍遥法外?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皇室子弟就该死得一干二净!就算姐姐放过了你,也还有我来惩治!” 话音刚落,他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缕若隐若现的神魂从那具面色青黑的尸体中析出,挑衅般与林照雪对视一眼,而后遽然破碎成星星点点的齑粉,消散于天地间。 “时闻风!” 林照雪眼眶猩红,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上的怨气增长,她紧咬着后槽牙,这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个小太监多半是时闻风放在林鹤延身边监视他的伥鬼。 也是,他一贯以向皇室复仇为己任,林鹤延入了他的圈套,成为又一个没通过他的考验、自私自利的皇帝,他怎会容忍林鹤延逃脱他安排好的结局? 林照雪只懊悔自己的计划不够周密,她为何要这般着急,不等到时闻风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来处理此事?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自责到无以复加,强烈的负罪感简直要把她压垮,自她开始查这些事情,身边的人便一个接着一个地皆因她而死,结果最后却谁也没能保护好,谁也没能救下 “不是的雪儿!” 大量的失血让林鹤延出现了短暂的失明,但他的妹妹正在他耳边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的悲痛欲绝,他不能就这样闭上眼睛! 心脏的创口疼得发木,他艰难地提了口气,努力压下声音中的颤抖,变得和缓些,他捧住明显陷入魔怔的林照雪的脸颊:“雪儿,你听皇兄说,没有人、天生便会与人勾心斗角,你做到这般已经、已经很不错了。 你从不是那等运筹帷幄、老谋深算之辈,你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生活在家人羽翼庇佑下的公主殿下,万莫太过苛责自己。 而且雪儿的执着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是你,让我皇室子弟从今日起便不再受诅咒折磨;是你,给了那些家人莫名失踪的百姓一个交代;是你,为燕南百姓解决了时闻风这个隐患。 雪儿,花戎不会怪你,你的那些探子也不会怪你,而皇兄更加不会,所以雪儿不必、自责。” 林鹤延终于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手也无力垂落下来。 林照雪瞳孔一缩,耳畔炸响了尖锐的爆鸣,强烈的情绪波动冲击得她的大脑彻底停摆,视线也失了焦。 刹那间,只觉万籁俱寂。 她怔忡了好半晌,才僵硬轻轻晃了晃怀中的林鹤延:“皇兄?” 人断气后,生死簿便立即有了反应,上面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正一下下闪着光,提醒当值的阴差应该走下一步流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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