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蜷了蜷,藏进掌心,而后十分倦怠地后靠在车壁上,阖眸缓缓道来—— “其实我初入大理寺之时,也曾查过此案子。可没多久,那时在任的大理寺卿便专程来太傅府上劝告我,说查此案者皆离奇横死,怕是妖邪作祟,若还算惜命便莫要再碰。 后入朝者,对当年那事知之甚少,与你我差不太多,而亲历之人皆讳莫如深、守口如瓶,连告老还乡的都是如此,似乎很是害怕。” 楼怀川顿了顿:“我是当真担心你,才多番阻挠。至于陛下,其实先皇早已留下遗诏,命一批专人来解决此事,虽不知进度如何,但也着实不需长公主殿下来操心。” 林照雪眼睫微颤。 她对这些事毫不知情 无论是皇兄,还是楼怀川,都将她当成一朵受不住风雨的娇花,什么都要瞒着她。 他们希望的长公主,应是无忧无虑,被众人捧在手心,每日只用想着衣裙珠钗是否漂亮精致、吃食是否美味、玩乐是否尽兴的人,好似若让她为其他事情烦忧,便会显得他们有多无能一般。 楼怀川不知何时睁开了眸子,视线涣散地望向她这边,流露出浓重的悔恨与悲伤。 “我当早些告诉你的。可那时总觉得,我的阿照合该是这世上最金尊玉贵、无忧无虑之人,那些繁重琐碎之事,有我们便够了,又何必告诉你,平白惹你烦忧?” 林照雪沉默良久,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你们都在对我好,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来问问我的想法。 父皇母后不在了,便由你和皇兄填补上,而你尤其可恶,明明是最知道我的,却还是变成了他们的模样。” 青石巷不同于那些权贵豪绅的住处,无所顾虑的嬉笑怒骂交织成了一片喧嚣的烟火气,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生动鲜活的尘世画卷。 楼怀川举着伞慢步其中,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甚至有胆大调皮的孩童舔着手中的饴糖,骑在低矮的白墙询问他从何处来。 衔青的家门前挂着丧幡和长明灯,在整条巷子中十分打眼。 他敲了敲门,等了半晌,面前紧闭的木门才被拉开一条小缝,从中露出一只有些空洞木讷杏眸。 “你找谁?” 来人声音稚嫩,气息像是飘着的,落不到实处,一听便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我是你兄长的好友,听闻他的死讯,特意赶来祭拜的。”楼怀川透过缝隙向里探了一眼。 门内的人没有回答,依旧戒备地盯着楼怀川。 正当他打算再说些什么时,只见那小姑娘突然上下扫视了番,又开口道:“你是何人?” 楼怀川思忖一瞬,还是如实道来:“我乃大理寺卿楼怀川,衔青此前颇受长公主关照,如今殿下薨逝,我自是要替她照料旧人。” 小姑娘闻言,眸中的警惕松动了一二,门缝开得更大,露出她的半张脸来。 “大理寺卿?有何物佐证?” 楼怀川扯下自己的腰间挂着的牙牌,将其凑近门缝,展示给她看。 小姑娘不知从何处拿了张纸条出来,将其展开,一笔一划地对比着牙牌上的字,确认无误后,才把门大打开,侧身让楼怀川进去。 直到此刻,两人终于见到了她的全貌—— 小姑娘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缟素,头戴白花,眼下坠着鸦青,身躯娇小瘦弱得仿佛稍微大些的风便能将其吹倒。 林照雪定睛仔细瞧了瞧,疑惑地挑眉。 为何这小姑娘身上的生人阳气这般浅薄,像是那些寿命殆尽,稍不留意便会断气的弥留之人。 是她太过孱弱的缘故吗? “我名杜云慈,家兄名为杜云青,衔青是他在红楼馆的花名。”小姑娘向楼怀川福礼后,便引着他往里走,“抱歉,其实我知晓您的身份,但兹事体大,谨慎些总是好的。” 林照雪忍不住去打量,与青云巷中其他年纪相仿的姑娘小子们不同,杜云慈步态轻盈,言辞得体,倒像是规矩严苛的大家族出来教导出来的。 一进一出的院子,一眼便瞧了个尽,东边的角落种了些寻常蔬菜,但焉哒哒的,似乎已经有好几日未曾打理过了。 屋内装扮得倒精致,门框上挂着薄纱,还坠着颜色艳丽的穗子,一看就是衔青的手笔。 还有些杂乱的物件,有姑娘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也有衔青用来故作风雅的字画,处处皆是生活痕迹,不算富贵却也温馨,如同带着人的温度。 只是那不算小的、挂在屋子正中间的楼怀川的画像便显得十分怪异了。 不仅楼怀川额角抽了抽,连林照雪都愣了一瞬。 杜云慈见楼怀川一直盯着那画像,请人落座后,便缓缓道来:“此乃阿兄自己所作,日日都要仔细观摩上小半个时辰才肯罢休。” 此话一出,俯身去瞧桌上薄灰的林照雪便想起了些遥远的事。 楼怀川不太了解衔青,林照雪却是清楚的。 他那个人,并不如他的名字般清雅,两人初见时,林照雪只觉其明艳张扬,宛若野火般热烈。 衔青原是最偏爱鲜丽之色的,可自从知晓楼怀川这个人后,便开始打扮得或是清淡素雅、或是一身玄衣,举手投足间皆有效仿的意味。 林照雪起先发觉时惊诧不已,询问后才得知,是衔青近日遇到个出手颇为阔绰的客人。 那客人爱慕楼怀川久已,虽家财万贯,却自觉身份低微,配不上他,只好来红楼馆寻个小玩意儿替代,以解相思之苦。 他不若丹野那般,只在红楼馆中挂个小倌的名头,是正儿八经要揽客做生意的,所以此番正是为了讨得那客人的青眼。 林照雪虽心下疑窦,但也不好再过问。 只是此中缘由,楼怀川并不知晓,谁知他会怎么想衔青? ◎最新评论: 【 】
第10章 刺杀 ◎ 果不其然,待林照雪扭头看去,只见楼怀川的脸都气绿了……◎ 果不其然,待林照雪扭头看去,只见楼怀川的脸都气绿了。 “阿兄常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楼怀川眸底越发阴沉,亏得他还顾及眼前的杜云慈丧兄不久,没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只冷冷嗤了声。 杜云慈没在意他的反应:“大人来此,是想调查家兄的死因吧?” 楼怀川一顿,不动声色道:“他不是为殿下殉情自尽吗?” “楼大人何必与我兜圈子?”杜云慈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我既请大人进来,便是不认阿兄是自尽,想求大人查明真相,还我阿兄公道的。” 林照雪抄着手,站在一旁观察。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长期将养在深闺中的病弱小女孩脸上,实在是太过违和。 “几日前,阿兄得知长公主死讯,伤心欲绝,当即便要我收拾东西,一起离开京都,谁曾想,阿兄只是回红楼馆拿个物件儿便再未回来!红楼馆的姐姐们说阿兄是殉情,可我不信!” 她从怀中拿出一张叠得四方规整的纸,在楼怀川面前展开,上面画了个繁复的圆形图腾。 林照雪弯腰仔细瞧了瞧,任何一个族群或组织的图腾都是精神外化于某一具体事物,或者源于对某一事物的崇拜与敬仰,就此亦可反推其根本要义,甚至掌权人的性格特征和偏好。 而眼前这个图腾乱糟糟的,荆棘、藤蔓不分你我地缠绕在一朵盛开的月季上,像是要把花绞死,又似是在保护它,总之十分令人不适。 “这便是证据。” 楼怀川的目光落在图腾上:“此话怎讲?” “阿兄回红楼馆前,将此物交于我,他说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让我家中不要声张,只待楼大人上门,把这东西给大人。” “他知晓我会来?” 杜云慈苦笑:“若不来,我自是要冒险去寻大人的。” “这东西,他是从何处得来的?”楼怀川点了点倚在桌上的伞柄。 “阿兄没说,只道那日长公主去红楼馆,他也画了张一模一样的给殿下。”杜云慈摇头,“其余的,便没有了。” 楼怀川颔首,将东西又叠好收了起来:“如此,便不打扰了。” 两人起身,行至门口,楼怀川的手忽然被一股冷气敲了下,他顿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怎么了大人?”杜云慈不明所以地问。 楼怀川攥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提步欲走,手背便立时被那冷气狠狠一拍。 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回望道:“姑娘可愿随我去楼府?” 话是这么说,可楼怀川面色冷硬,眸光慑人,“快拒绝”三个字几乎写在了脸上。 而杜云慈似是看不懂一般,略带欣喜道:“那便多谢楼大人庇佑了!” 楼怀川眼帘一耷,恹恹地嗯了声。 早晨下人们准备厚黑伞费了些时辰,两人是在楼怀川用过午膳后才出的门,是以待他们从衔青家中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尽管林照雪尚在身旁,但楼怀川依旧不想与杜云慈同乘,便让车夫先送她去楼府。 毕竟青石巷中的其他人又看不见林照雪,而这所谓的小姑娘实则年纪也不算小了,毫无血缘的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怎么想都不算妥当。 回去的路上,楼怀川一言不发,情绪还有些低落,还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手背。 林照雪瞧着一头雾水。 不就是在楼府中随意找个空房间安置一下,保证小姑娘安全度过余生,不被那些人戕害吗?怎么就忽然委屈起来了? 难道说因为她的事,皇兄罚楼怀川罚得狠了,令楼府入不敷出,连个半大姑娘都养不起了? 她匪夷所思,想着要不给皇兄托个梦,让他意思意思得了,放楼怀川一马。 伞下徐徐移动的影子蓦地停了下来,林照雪回神,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楼怀川,只见他脸上阴云密布,眼眉压低,视线犹如一把钢刀直射向前方。 林照雪立即顺着望去,她不由得头皮一紧,自朝局稳定后,好久未曾落入如此境地了。 日照西斜,前后蒙面的黑衣人与左右的矮墙形成四方之势,将两人团团围住,像是待宰的羔羊。 黏腻的杀意于空中胶着,楼怀川抽出腰间佩剑,低声嘱咐:“阿照,跟紧我。” 像是闷热夏日的一声惊雷,战斗一触即发。 但总是顾忌林照雪安危的楼怀川终究是受限于此,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身上便见了红。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林照雪的心头,她如今帮不上忙,只好一边随着楼怀川的动作躲在伞下,一边四处寻觅着能暂时藏身的阴影。 很显然,对方也发现了楼怀川时不时的分心,故意刺入伞面,刀尖一挑,伞柄随着力度从楼怀川手中滑走,应声而落时,那把为林照雪特制的伞被划出了一大条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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