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渐渐的弱下去,微微抬起眼睛,偷偷打量着宋寒衣,宋寒衣却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感受到他湿润的目光,敏锐的将眼睛转过来,疑惑的看着他。 宋寒衣吃了口菜,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你看我作什么...唔,这烧茄子不错,谁做的?” 柳云当即笑起来,眯着眼睛回答:“是奴做的,只是最寻常的做法,奴还害怕大人会不喜欢呢。” 宋寒衣打量了这碟烧茄子几眼,看上去却家常朴素,不应该出现在唐国公府的擦桌上上,但是色泽鲜亮,咸香扑鼻,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是宋寒衣从进宫后就一直想吃的那口家常菜。 宋寒衣一边吃一边发出感慨:“寻常的才好呢,府里这些厨子,折腾食材比我折腾犯人还过分,我折腾犯人能帮陛下判案,她们折腾食材只能叫我难以下咽。” 说罢,她看向柳云,询问道:“你若是没旁的事,就别着急走了,先在我家里当个厨子吧,厨房里那么多厨子,做的都不如你这道烧茄子让我有胃口。” 这正是柳云求之不得的机会,忙不迭的谢恩应下来,只是他心中还藏着一件事,不敢拿到宋寒衣眼前来,只好扭扭捏捏的站在她的身边,殷勤的为她夹菜,宋寒衣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忘了给你赏银,一会你去找管家拿就行。” 柳云见她兴致正高,索性将心一横,顺势跪在她面前,小声请求:“大人,奴不要赏银,奴想求大人一件事。” 宋寒衣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奴的儿子小柔,早到了该开蒙识字的年龄了,他虽是男子,奴却也想让他识得几个字,读得几本书,懂得几分道理,以后为人处世不至于失了分寸,嫁人时...自己心中也能有几分丘壑。” 宋寒衣赞同的点头:“这倒是,” 柳云见宋寒衣面色柔和,并未露出不虞的神色,甚至在夕阳的笼罩下,她脸上的那道疤都显得没有那么狰狞,于是柳云心中稍定,继续得寸进尺的要求:“所以...所以,奴想为小柔请一位老师,教授他礼仪道德,只是奴一届男子,没有相熟的塾师,心中有些犯难...” 宋寒衣直人快语的打断他:“所以你想让我帮你为小柔请位老师?” 柳云面上显出几分为难,站在原地局促不安的绞着手指,迎着宋寒衣审视的目光,勉强笑着。 宋寒衣打量他几眼,在心中暗自思忖着。 仪鸾司是有优待殉公者家眷的传统,只是这优待不过是多给些银两,日后多看顾她们几分罢了,像她如今这般,把家眷接到自己家,解决生计,还要帮小孩聘请老师的,实在是闻所未闻。 遍观仪鸾司历代指挥使,也没有哪个比她更贴心了。 宋寒衣心中有点纠结,这当然不是一个合理的请求,站在仪鸾司指挥使的角度,她给了柳云足够她安身立命的银子,将他从蛇头那里解救出来,可谓是仁至义尽,站在唐国公府主人的角度,她对柳云不可谓不待下宽和,处处体谅他的难处,再帮小柔找个老师,朝中那些嘴巴碎舌头长的言官搞不好会偷偷在奏折上说她的小话。 但是...宋寒衣静静看着柳云皎洁如月的脸庞,一双清丽的眼睛像高悬天穹的明星一样漂亮,随着纤长睫羽蝴蝶振翅一样上下眨动,那一双诱人的眼眸中会透出明亮温柔的光彩。 宋寒衣想,他的眼睛真好看...所以帮他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请个闺塾师而已,言官们说再多小话,挨骂的也不会是自己。 她渐渐听清自己心底的声音——帮他有什么不好?他会更感激你,他的眼睛中会露出更美丽的光泽,他会更加全心全意的依赖你,像一株柔软的蔓草,轻轻攀附在你的身上,除了给你枯燥乏味,冷清寂寞的生活带来几分光彩,不会有任何额外的坏处。 所以为什么不帮他呢? 而且柳云做的饭很好吃。 宋寒衣又嚼了一口烧茄子,思绪忽的一跳,继而心中大定——自己的内心并没有动摇,她只是不想失去好厨子,不想吃不到这口美味佳肴罢了。 宋寒衣挑眉,爽快的答应下来:“这有什么难的?改天我给小柔请一位就是了。” 宋寒衣答应得爽快,临到事前却开始挠头,仪鸾司是人脉广不假,但是纵然她们有阎罗殿阎王的人脉,宋寒衣也联系不到可信的闺塾师,宋寒衣接连问了几个下属,都说这种事是家中夫郎负责,她们只管出钱。 宋寒衣家中没有夫郎,也不好到下属家里去将她们的夫郎抓出来盘问,只好腆着脸进宫问有夫郎的谢瑶卿去了。 谢瑶卿本以为宋寒衣有要事呈报,没想到却听了满耳朵琐碎的家长里短,谢瑶卿无奈极了,瞪着宋寒衣问:“你进宫来就是为了同朕说这个的?” 宋寒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补充道:“还有,他做的烧茄子特别好吃。” 谢瑶卿看着她,和她大眼瞪小眼,片刻后还是谢瑶卿败下阵来,无奈的答应了她:“算了算了,看你这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朕帮你这个就是了,哪个外放的官员家里有要留京的闺塾师,朕问到了就告诉你。” 宋寒衣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满意足的回家吃柳云新做的家常菜去了,谢瑶卿却将宋寒衣的请求当做一桩奇事说给了向晚听。 向晚听了也觉得新奇,笑着感叹:“没想到宋寒衣这么一个冷面的阎王竟然也会为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求陛下呢。” 谢瑶卿心觉好笑:“冷面的阎王?谁?宋寒衣吗?” 向晚认真的点了点头,掰着指头跟谢瑶卿分辨:“是呢,我和陈阿郎都这么觉得,我第一次见宋大人,就被她吓了一跳呢。而且她从来也不笑,冷着一张脸,看她第一眼,永远只能看见那道疤,多吓人,就跟阎王一样。” 谢瑶卿笑起来:“她不笑又不是因为不爱笑,是她之前笑时,总会吓哭许多小郎君,久而久之,她也就不爱笑了,她并没有你们说的那样冷漠残酷,寒衣也是个宽和温柔的人呢。” 向晚很难认同谢瑶卿的说法,但还是努力表示赞同:“宋大人与陛下既然是莫逆之交,那为人处世应当与陛下相似。” 谢瑶卿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想骂谁?” 向晚抿着嘴笑起来,不动声色的将话锋一转:“不过宋大人若是要为那位小柔聘请老师,官宦家的闺塾师恐怕就不合适了。” 谢瑶卿大略一想,也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那一对父子如今是唐国公府家奴,官宦人家的闺塾师再落魄再失意,曾经的学生也是官家少爷,如今却要屈尊去教一个仆役的儿子,有心人若是知道,恐怕会以为是宋寒衣故意折辱于人。 “可是...”谢瑶卿揉着额角,有些纠结:“朕也不认识旁的闺塾师啊。” 向晚却有个办法。 “陛下若不嫌弃我的出身,我倒有个好人选。” 向晚的出身?那就是蓄芳阁了。 谢瑶卿的表情有些微妙,她倒不认为出身蓄芳阁就是天生低贱,品行不堪,只是她记得向晚在蓄芳阁里是受了欺凌辱骂的,她本能的不想信任曾经有可能欺负向晚的人。 向晚自然看出她在纠结什么,过来贴着谢瑶卿的身体坐下,在谢瑶卿身上捏来捏去的玩,向晚像只撒娇的小动物一样,紧紧挨着谢瑶卿蹭来蹭去,笑眯眯的给谢瑶卿解释:“陛下不必担忧,这位老师原来是教臣侍琴画的,技艺礼仪自不用多说,而且为人也是极和善的。” 为了让谢瑶卿相信,他絮絮的说了许多事。 “臣侍刚到蓄芳阁时,生了一场大病,断断续续咳了小半年,时常高热不退,是这位老师为我打掩护,在鸨公那里遮掩,让臣侍能喘息片刻,留得一条性命得见陛下...蓄芳阁里的教习老师们稍有不快,便动辄打骂我们出气,我也吃了不少苦头,也是这位老师,不仅不打骂我们,有时我伤的重了,他还会自掏腰包为我请医买药......” 谢瑶卿坐在他的身边,捉住他四处做作乱的手,随着他轻声的叙述,像安抚一样,温柔的摩挲着他的手背,有了向晚的保证,谢瑶卿对这位老师的人品自然是坚信不疑,只是听向晚将这些事说的这样轻描淡写,她冷硬如铁的心底也忍不住涌上丝丝缕缕的酸涩。 “早知道蓄芳阁的人这样对你,朕就应当把那些出生抓出来通通凌迟才是。” 向晚无奈的看着她,伸手用力将谢瑶卿紧蹙在一起的长眉捋开,他叹了口气:“陛下怎么总是喜欢做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他们对我当然不好,可陛下不是早已经给过他们惩罚了吗?” 首恶当诛,余者打板子的打板子,流放的流放,作恶的都得了报应,一罪一罚,若是谢瑶卿仅仅因为心疼自己就公报私仇,乱了法制,那岂不成了自己的罪过了吗? 向晚见谢瑶卿脸上仍然是一副不忿的样子,便凑上用鼻尖亲昵的蹭了蹭谢瑶卿的额头:“而且,对如今的臣侍来说,有陛下的疼惜与怜爱,还有咱们的女儿明珠,这些才是臣侍最重要的珍宝,过去的事,虽然回忆时臣侍也会难过哭泣,但那些早已经过去了,被风一吹,就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眼睛,认真的看着谢瑶卿:“臣侍只想陪在陛下身边,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臣侍都想追随在陛下左右,这对臣侍来说,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谢瑶卿心中感到一阵快慰,她一把将向晚搂进怀中,低下头,亲吻他白皙如雪的后颈,向晚那里的皮肉最敏感,她的呼吸扑上去,向晚颈后那一片雪白就凭空生长出几朵凌寒独自开的红梅,看上去秾丽非常,几乎要恍花谢瑶卿的眼睛。 向晚红着脸想躲,谢瑶卿却用双手与双腿紧紧禁锢着他,强硬的不许他逃开,向晚只能那些羽毛一样轻盈柔软的亲吻像一阵细雨落在自己身上,在金黄的夕照下,蒸腾出一片绯红的云霞。 谢瑶卿握着他的手,用嘴唇蹭着他的脸颊,在他耳畔轻语:“你也是朕最重要的事...” 向晚红着脸侧过头,却将手伸出去,悄悄勾住了谢瑶卿的尾指。 二人温存片刻,向晚终于想起将对话引回到方才的话题上:“陛下你放手!陛下还没说您觉得这位老师怎么样呢?”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3 首页 上一页 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