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姐姐怎么了?”阿岁看到叶鸢在原地出神问道。 “没什么。”叶鸢摇摇头,进屋取了自己的软剑来。 屋后的空地并不大,叶鸢笑了笑:“你先来,我看着。” 阿岁耳根有些微微发红:“好久没有碰过剑了。” 阿岁根本不知道在一旁看着他舞剑的叶鸢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阿岁的剑招连贯顺滑,若是实战,只是拆解剑招,叶鸢甚至不知道阿岁和她打起来谁更能抢占上风。 这样的阿岁,这般的少年英才,若是哪个府上的公子,早该崭露头角了才是,又怎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流落榆城街头。 也许一开始就想错了呢?阿岁根本不是个京城的贵公子,只是个江湖中财力雄厚的隐世世家。武功好,恰好吃过京城的居安楼。 可是财力再雄厚,落云锦也不是什么家族都能拥有的,难不成是哪个皇子…… 叶鸢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倒是越想越离谱了,殷朝哪有皇子啊。 若是有皇子,现在哪里轮得到自己整日里在外游荡。 在叶鸢的胡思乱想中,阿岁结束了自己今日的练剑,向叶鸢走来。叶鸢看着阿岁额角的薄汗,翻出一条帕子地给他,“从未用过的。” 阿岁迟疑地接了过来,“谢谢叶姐姐。” 叶鸢笑了笑:“送你了。感觉怎么样?” 阿岁腼腆地笑了下,在叶鸢的眼中,好似他又恢复了初遇时的那副乖巧模样,话语中隐隐带着雀跃,甚至连失去听力对讲话的影响都不再费心掩饰,即使声音变了调也仍是感染到了叶鸢:“很开心。” 叶鸢轻轻摇头:“是问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啊,身体感觉也很舒适。”阿岁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剑柄,将剑尖倒转过来,递给叶鸢,“叶姐姐这柄剑真是好剑。”
第11章 我不仅背靠大树。我自己也正在长成参天大树。 叶鸢接过剑,听到阿岁轻声道:“其实刚中毒的那两日,我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死去了。听不到看不见,那种感觉就像是,虽然人还活在尘世间,却已经同活生生的人阴阳两隔了。” 叶鸢转过头凝神看他。 阿岁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头去:“本以为也就这样了,这辈子回不去家,客死他乡。若不是姐姐救了我,我此刻如何能这般自由地练剑。眼睛能看见的那一瞬间我还没有这样真切的感受,”阿岁的目光看向叶鸢手中的剑,“刚才练剑的时候我才真真正正地觉得,我是真的活过来了。” 叶鸢心疼地看着阿岁。 若是自己没有一念之差把阿岁捡了回家,哪怕他那两日运气好,能得了好心人给予的吃食,也一定活不过榆城冰封的冬日。 想来下毒的人就是想要将其置于死地,却又不想阿岁死得痛快,定要践踏其尊严,予他生的希望,却要他在绝望中死去。 毕竟,以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即使对这样一个又聋又瞎的少年动了恻隐之心,也不敢让家中平添一张白白吃饭的嘴。说白了,不过是平添累赘而已。 还好自己把他捡了回来。 阿岁看到叶鸢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心中不合时宜地有些欢喜,也有些愧疚。 自己不是喜欢诉苦的人。只是方才练剑的那种舒畅感,恍如隔世,宛若新生,许是那种重获未来的感觉,让他在那一刻突然想对叶姐姐说些什么,说些什么都好,让她可怜可怜自己,疼疼自己。 他似乎在这半年来的无声与黑暗中,搓平了少年勇往直前的锐气,全凭着这边陲小城的此间院落的暖意浑浑噩噩地苟活于世。 他贪婪地从叶姐姐流露出的在意中汲取着好好面对未来的勇气。即使叶姐姐对自己已经太好太好,可是在双目复明之后阿岁却产生了新的危机感。 自己其实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叶姐姐身边了。 叶鸢认真而又端正地在纸上写道:“都过去了。以后都是新的生活。” 阿岁笑着应了:“叶姐姐说得是。” 叶鸢拍了拍阿岁的肩膀,转回身去练剑。 她没有注意到,阿岁在她练剑时,从她扎好的纸册里面拆出了两张,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那是少年擅自留给自己的礼物。 恭喜自己重获新生。 好似练剑后两个人之间那种因为阿岁眼睛好起来而产生的尴尬似乎在这一清晨消弭,甚至比之前更加亲近了些。 叶鸢看着帮忙做饭的阿岁动作麻利地烧火,心中不免惊讶,对于自己之前的判断犹疑了几分。哪家的小少爷还需要学着烧火做饭啊?只是手上动作没停,把前一夜泡好的米倒入锅中煮上。 叶鸢把热了馒头,在锅中煮了蛋,转过身来便发现阿岁在认真地注视着她。 叶鸢莫名有些不自在,掩饰般地对着阿岁投去疑问的目光。阿岁会意,摸了摸鼻子,温和地回答:“我从未做过饭,想学学看叶姐姐是怎样做的,以后也能帮得上忙。” 叶鸢在心中暗暗点头,这般说来也就合理了许多。叶鸢在纸上写道:“君子远庖厨嘛,这种琐事一般女人做就好了。” 阿岁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没说出口。 两个人坐下吃饭的时候,阿岁一直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甚至馒头都抵在了下巴上自己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往嘴里送。 叶鸢伸手在阿岁眼前晃了晃:“回神了。” 叶鸢看着阿岁茫然地看向自己,在纸上写道:“想什么呢?” 阿岁白皙的面颊上染上些许粉色,张开嘴一字一句地说道:“做饭不是一定就该女人做的事。” 叶鸢没想到都过去了好半天了阿岁居然还在想这件事,她挑了挑眉,示意阿岁继续。 阿岁看着叶鸢没什么反应反而有些着急:“民以食为天,做饭不是男人不可触碰的事。不能理所应当地觉得这些小事就是女人才该做的。” 叶鸢有些诧异,阿岁不是女孩,也不会做饭,怎么会在这件事上这么纠结。 “我有一个认识的阿婆,她在军营的伙房工作。虽然只是做着普通的饭菜,但是战时伙房的饭菜供给对于军队来讲十分重要。听她说军营的伙房师傅有男有女,大家都是分工做着同样的事。叶姐姐,在这种差事上是不分男女的。” 叶鸢甚至没听明白阿岁想说什么。 自己不过是随口应和,会做饭的当然不是只有女人,宫里的御厨,自己居安楼的掌勺,不都是些男人。 阿岁对上叶鸢那种“你在干嘛”的眼神,也意识到自己说地有些混乱,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讲述道:“阿婆的夫君是个酒鬼,每月都会拿走阿婆手中的月例。阿婆有时得了伙房剩下的饭菜拿回家给两个孩子,可通常两个孩子一口都吃不到。后来酒鬼的胃口和胆量都被撑大,找阿婆要银钱甚至都要到军营去了,在军营伙房闹得不可开交。” 阿岁顿了顿,叶鸢写道:“后来呢?” 阿岁面无表情地说:“阿婆的酒鬼夫君喝酒时,要女儿打水。可那姑娘打来的洗脚水不够烫,直接被酒鬼扔出去的酒坛子砸死了。事情闹得大了,甚至惊动了将军。将军问罪时,那男人哭着嚎着说自己的婆娘就是个做饭的,在军营做饭挣下来的银两本就该是自己的。这是他的家事,做饭和上交钱财本就是阿婆该做的。” 叶鸢从认识阿岁开始,还从未见过阿岁这样冷漠的神情。叶鸢心神一动,好似想通了什么,但是仔细捕捉却又抓不住头绪。只好继续问道:“将军怎么说?” “将军并未理睬他,”阿岁的神情逐渐柔和,可说出来的话却和神情不那么相配,“将军找人去阿婆家查清这些事全都属实,直接按照军法把那酒鬼砍了。” “那阿婆会怨怪将军吗?” “阿婆知道那酒鬼失手杀了自己女儿的时候,就已经恨毒了他。将军也问了阿婆的打算,听到阿婆不想再与那酒鬼过下去了,才下了令。阿婆又哪里会怨怪将军。” 军营……这般行事听起来倒像是传说中自己那位师叔,镇南大将军白明烁的作风。 叶鸢心中思量着,也就在纸上问了出来,“阿岁原来还认识军营的人。可若是在军营做工,阿婆该是生活在边境才对,怎会与阿岁相识?” 阿岁的手心偷偷出了一层薄汗。 可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说:“阿婆还有一个儿子。孤儿寡母也不好在军营继续生活,只好投奔表亲,我刚好与她表亲家中相识,才知道这些故事的。” 阿岁不想骗叶鸢。 可有些事说得太细,叫叶姐姐了解得太多,被有心人利用,不仅是自己会有麻烦,更重要的是叶姐姐的处境会变得危险。 阿岁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叶姐姐,我讲阿婆的事情是想说,叶姐姐你不能认为像这些琐事就是女人理所应当该做的。阿婆若是能明白自己在家做饭,在军营做饭挣钱是在为全家能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该为她酒鬼夫君做的,也许她就能早一点反抗,或许她的女儿就能活下来。” 叶鸢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不知道阿岁这些想法是怎么产生怎么扎根的。这些好像都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阿岁眼中仿若化不开的认真与担忧让叶鸢心神震动,一时间心跳也似落了半拍。 是的,担忧。 即使阿岁说得委婉,叶鸢也还是理解到了他的未尽之言。 你不要做一个无条件付出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让你放弃自己。 她能感受到阿岁在担心,担心自己怀揣着和那位阿婆一样的念头,落得和阿婆一样的下场。 阿婆虽然不幸,却也是幸运的,恰好有将军为她做主,背靠大树,得以获取更多生机。可更多落得这样境遇的人只能苦涩地度过这些困境,熬过无奈的一生。 其实叶鸢同阿岁担忧的那样相去甚远。 她从来不是规规矩矩地遵循着世俗礼法,学习女红,四艺,持家的少女。更不可能未来寻觅夫君,囿于后宅,过上相夫教子的日子。 白明酌不允许叶鸢看《女戒》《女德》,他说那些东西不仅一无是处,而且还容易把人脑子教坏。 是近三年叶鸢和云格琼开始筹备居安楼的时候,两个姑娘才一起翻出了这两本书。女孩子出门在外闯荡做生意本就格外艰难了,若是因为和世俗礼法不合而给自己带来麻烦,那这生意就更加难做了。 这书是看明白了,也学会了在人前有些话要怎么说,也终于明白了白明酌说的话。 “那些东西不仅一无是处,而且还容易把人脑子教坏。” 学会了吗?学会了。 我装的。 叶鸢常常迎合着这些观念讲话惯了,习惯性地就把这种观念带到了阿岁的谈话中。可她想不通,自己是在山里长大,还有一个随性潇洒的师父,除了被要求学些贵族礼仪装装样子,着实没什么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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