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娶》作者:苏十一娘【完结】
晋江VIP2025-01-23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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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祁城王裴季在乡下留园养病,一日深夜隔壁的姑娘为病重的嬷嬷登门求药,他好心让府中的郎中去帮了忙。
岂料事后此女竟生了想攀高枝的想法,费尽法子勾引他。
*
花朝朝本是南安伯爵府的嫡长女,因被父亲厌弃而丢在了乡下养着。
一日与她相依为命的嬷嬷病重,她不得不登了隔壁新来邻居的门,郎君好心不说,还生得俊美。
*
裴季看着在厨房忙碌的女子,心想她手段果然了得,不过几日便堂而皇之入住了他的留园。
他现下闲来无事,倒要看看这女子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花朝朝为报答郎君恩情,应下了为他做膳食的请求。
起初她也以为只需要做膳食,后来郎君说他夜不能寐,只有她在身边才能安睡,再后来郎君想要求娶她,并以利相诱。
1,SC,小甜饼
预收《堕琼芳》
开文预计在2025/2/12(也有可能提前开哦!欢迎宝子们收藏),甜文。
宋寻溪乃是知州刺史独女,家境殷实,父母疼爱,一生本该平安喜乐,然天有不测风云,随父母在回京的路上遭遇匪徒,父母双亡,独留她一人。
孝期一过,她带着信物奔赴庆国公府,投奔了姑母。
姑母怜她,说要帮她寻一位好夫君,却转头将她送上了庆国公世子的床榻上。
却不料来的不是温润如玉的世子赵松庭,而是其同胞弟弟赵凝弦。
*
赵凝弦是庆国公次子,乖巧暴戾,名声恶臭,为府中人不喜,但他仕途平顺,深得圣恩,年纪轻轻已经是三品右金吾卫大将军。
那日他瞧见兄长正与那前来投奔的小表妹在冬日里一同赏梅,兄长逗得姝色无双的小表妹眉眼间尽是笑意,而兄长眼中也是温柔无尽。
他一想到小表妹避他如蛇蝎的模样,心里冷哼:我最是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没有我拆不散的有情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种田文 甜文 轻松
主角视角:花朝朝裴季
其它:小甜文
一句话简介:初级恋爱者
立意:自己给自己的糖才是最甜的。
第1章 深夜登门
一场大雨落下帷幕,三伏天紧随而来,空气中潮湿又闷热。
夜半,花宅后院的东厢房内。
花朝朝被热意折腾得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婢女芍药急切地声音从门外传来,
“姑娘,不好了,钱嬷嬷吐了。”
听到这话,花朝朝瞬时醒过神来,她趿着绣花鞋便去开门,看了眼门口焦急的芍药,便急急忙忙朝着西厢房而去。
西厢房的烛台上亮着一盏昏暗的烛火,摇摇曳曳,钱嬷嬷躺在床上,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上透着沉沉的死气,她嘴角干裂,喘着粗气,床头边的地上有一摊污秽之物,气味宛若馊了几日的饭菜,令人作呕。
花朝朝没有在意这种小事,满心落在病倒的钱嬷嬷身上,她摸了一下钱嬷嬷的脸,发现比她临睡前要烫得多。
她坐在床上给钱嬷嬷换帕子,刚把帕子拧干,就看到钱嬷嬷的身子在抽搐,她被吓了一大跳,心也不由跟着慌了起来。
“姑娘,怎么办?”
昨日扭伤腿的芍药一瘸一拐地慢上几步走了进来,看到钱嬷嬷这般情况,吓得不行。
花朝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尝试着叫了一声“钱嬷嬷”,却见她呼吸变得急促,好似有东西堵住了她的喉咙,花朝朝连忙将人搀扶起来,呕~的一声,钱嬷嬷又吐了。
但先前她已经将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这会儿只剩些酸水,绞得她的胃在翻涌,使得她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下一瞬,人竟直接晕了过去。
花朝朝彻底慌了,连着唤了好几声“钱嬷嬷”,也不曾看到她有任何回应。
钱嬷嬷年过半百,平日里是个爱逞强又操劳的性子,昨日在菜园里忙活半天,猝不及防的一场雨将她全身淋透,纵然她在回到青水庄后急急忙忙地洗了个热水澡,还喝了一碗姜茶汤,可她到底上了年纪,等到用晚膳时人便开始有些不太舒服。
今日早间花朝朝就说让佃户老李头去城里帮她们请个郎中来,但钱嬷嬷不愿,觉得她今日好好休息一日,便不会有问题了。
哪知人到了傍晚就开始发热,几碗姜茶灌下去也没有用。
花朝朝心里的不安在蔓延,她开始担心钱嬷嬷会不会死掉。
“姑娘,家里已经没药了。”
芍药站在床边也是急得团团转转,她道:“陆叔他昨日就进了城,也不知为何今日还没有回来。梨花村离咱们这里有二十里路,一来一回也得明天早上了。”
就怕钱嬷嬷等不到那一会儿。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焦急,也知那句没有说出来的话,极有可能会发生。
花朝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嬷嬷如今是她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若是嬷嬷出了事,她该怎么办呀!
“不行,这样不行,嬷嬷年纪大了,肯定会扛不住的。”花朝朝说着,不好的想法在她脑中不停地冒出,眼泪也跟着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尝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想冷静下来。
现下陆叔也不在,她得学会想办法救嬷嬷才行。
“对,我们得想办法。”
花朝朝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转,她忽然从窗户看到不远处的留园还有亮起的灯光,想起这几日她都曾闻到过留园飘来的草药味,这不就意味着留园是有药的。
她只要拿到一些能退热的草药,让钱嬷嬷熬过今天晚上,明日请了郎中过来,就不会有事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这会儿走去留园一刻钟就够了,求了药再回来,最多半个时辰。
“芍药,你在好好照顾嬷嬷,我去留园求药。”花朝朝一把抹去脸上泪水,上前又看了眼钱嬷嬷,她的气息短而急促,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些。
“姑娘,我们又不见曾过留园的主人,她(他)如何会答应?”芍药朝拉住花朝朝的手,朝她摇了摇头。
留园的人是近日才入住的,白日大门紧闭,偶尔有人出来不是骑马就是坐马车,骑马的人她曾瞧见过,穿着铠甲,一脸的严肃,看起来不像是她们能够去招惹的。
可眼下钱嬷嬷病成这样。
“还是奴婢去吧。”
花朝朝不同意,“你脚受了伤,天又这么黑,万一再摔了怎么办?”
这附近除了她们这个庄子外,就只有一个留园了。
万一呢,万一对方愿意帮她们呢?
花朝朝没有再耽误时间,回到东厢房穿好鞋子,提了一盏灯笼便往外走去。
*
一轮弯月斜挂树梢,落下一地银光。
花朝朝一路走得急切,往日不敢走夜路的她,因满心念着钱嬷嬷,一时倒忘了害怕。
待到了留园的大门,她没有犹豫的上前敲响了大门。
只是夜已深,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回应她。
等了一会儿,大门内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谁?”
“是我,不是,我是隔壁花宅的花朝朝,我家嬷嬷生病了,才不得不深夜打搅,还望你家主人能卖我们一些药材。”
花朝朝站在门口,双手紧握着灯笼放在身前,秀眉紧蹙,带着不安,她不知留园的主人会不会帮她。
早知道前些日子在知晓留园有人入住的时候,她就该登门拜访,今夜也不会显得这般唐突。
对了,她竟然忘了带银子。
“不过,我忘了带银子。若是你家主人肯卖我,我明日定会送过来。”
花朝朝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脑瓜子,又免不得在心里将自己骂了几句,她行事怎么能这么毛躁,难怪嬷嬷平日里说她。
“你等会儿,我得请示我家郎君。”
门内传来了回应,花朝朝松了口气,“多谢了,我就在门口等着。”
她的声音落下,里间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四周瞬间回归寂静,她转过身子往黑夜中看了一眼,忍不住向大门再靠了靠,后背紧贴着门而站。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脚步声靠近,还有人说话的声音,内容倒是听不清楚,但不难听出说话人语气中的不耐烦。
脚步声顿住,紧接着一侧大门被打开来,一个留着一撮山羊胡的男人提着灯笼出现在花朝朝的眼前,眉头微蹙着,
“是你家有人生病了?”
男人顺了顺胡须,上下打量她一眼。
“大人安好。”花朝朝往后退了一步,忍着害怕向男人福了福身,道:“是我家嬷嬷昨日淋了雨,虽然喝了姜茶,但今日在用了晚膳之后还是发了热,我出门之前她还吐了几次,然后人就晕过去了。”
“这样啊!不过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想着来留园求助?”男人问道。
花朝朝便将她白日闻到留园有草药的气味飘出一事说了出来,“我家中没有存药,这才不得不深夜打搅,还望大人见谅,卖我些退热的药,明日我定会把银子送过来。”
“问题倒是不大,你且进来等等,我去拿个药箱就随你去。”男人说完就转身往游廊深处走去。
“多谢。”花朝朝心里激动了一下,脸上神情也显得没有那么慌张了。
等男人的身影消失,她犹豫了一下,虽然只要一会儿就能拿到药,可她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黑漆漆的大门口。
她纠结着迈入大门,站到了庭院中。
月光被一朵云遮住,更显得昏暗,庭院内的游廊中挂着数盏灯笼,烛火昏昏暗暗的亮着,花朝朝面朝着男人离去的方向,依稀在不远处的月洞门后看到一个人影。
她的心提了一下,脑中闪过一些山鬼之类的画像,她握着灯笼的手又紧了紧,然后壮着胆子,试探的开了口:“谁?”
此时云朵散去,月牙露出它薄弱的银光,花朝朝辨认出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远远瞧着轮廓似是不错。
她向男人福了福身,“我是花朝朝,附近花宅的人。不知大人可是留园的主人?”
花朝朝没能等来男人的回复,先一步听到了先前那个留个山羊胡男人的声音,“你就是我王某的祖宗,求您老人家去睡一觉吧。”
然后她听到一阵轮椅滚动的“轱辘”声,郎君消失了,自称王某的郎中朝着花朝朝走来,他身上还背着一个药箱。
“姑娘,走吧,速去速回,王某还得伺候家里的主子呢。”
花朝朝自然不敢耽误,但她听出了这位王郎中在生气。
看来那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就是留园的主人了,难怪她每日能在青水庄闻到留园飘过去的草药味。
*
当花朝朝领着王郎中赶回花宅时,钱嬷嬷还在昏睡中发着高烧,所幸的是她没有再呕吐和抽搐。
王郎中给她施针,随后他递给花朝朝一副药,“这药晚上给她喝上一次,明日早间烧就退了。”
话说着,人提起药箱已经往外走去。
花朝朝见人如此行色匆匆,急忙拿着草药送他出门,“如果烧没退怎么办?”
王郎中走到院中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花朝朝,道:“你是第一个质疑我医术的人。”
花朝朝连忙道歉,“王郎中别生气,我,我只是担心嬷嬷。”
王郎中见她态度诚恳,确实是为那仆妇担忧,自然说不出重话来,“你放心,明日午时之前我会过来一趟。”
花朝朝顿时喜出望外,就算明日回城请来郎中,也得费上半日的功夫,“多谢郎中,不知诊费多少?”
王郎中转回身子,继续往前走,“是我家郎君叫我来的,你若要给诊费给他便是。”
说完此话,王郎中径直出了院子,消失在暮色之中。
花朝朝收回视线,关好大门,忙转去了灶房熬药。
她的不安已经卸去大半,这位王郎中虽然有些奇怪,但人看起来好像还不错,还有留园的主人也挺好的。
待药熬好,花朝朝再看钱嬷嬷的脸色,发生她已经好了许多,身上的热意也散了些。
“嬷嬷,喝药了。”她轻轻唤了两声,见嬷嬷有了反应,才与芍药将人搀扶着半坐起来。
等喂着钱嬷嬷吃完药,芍药便让花朝朝回东厢房去休息,但花朝朝不放心,芍药自然也担忧着。
“姑娘,你可有见到留园的主人?”芍药问道。
“是个男人。”
花朝朝想起那月色下的身影,估摸着他年纪也不大,但他让王郎中这般操劳,多半病得不轻,
“等嬷嬷好些了,我们再登门致谢。”
第2章 请求
翌日早间,钱嬷嬷的烧果真退了,人醒了过来,只是瞧着不太有精神。
人总归是生病了,自然不可能一副药就能治好,还需要些日子养。
临近午时,花朝朝正在灶房忙碌,就听到了外间王郎中敲门的声音,她连忙先将人请了进来,说了钱嬷嬷早间的情况,
“嬷嬷退烧了,早间还喝了小半碗的米粥,也没有吐。”
花朝朝很是欢喜。
王郎中看着小姑娘系着襻膊,手中还拿着锅铲就小跑着过来迎接他。
她眉眼间染着笑意,语气也甚是轻快。
昨日夜深,王郎中未能将花朝朝的模样瞧得清楚,只觉得她应当生得不错,今日一见,才知她竟然这般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如同那山间灵鹿,清澈而纯真。
看她样子应该是在灶房忙碌。
“你家郎君身子可好了些?”花朝朝免不得想起昨日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便问道。
“不碍事。”王郎中鼻子嗅了嗅,一股烧糊的味道飘了过来,他正要问上一句,就见花朝朝丢下一句“糟了”,便急急巴巴的钻进了灶房,她的声音还在往外传,
“王郎中,中午留下来用个午膳吧。”
王郎中从那股糊味中对花朝朝下厨做饭一事,表以怀疑,他笑了笑没有回她的话,直接去了西厢房。
他见昨日生病的仆妇精神大好,正靠坐在床榻上,与另外一位婢女说说笑笑。
“我来诊个脉。”王郎中道,他将药箱放在圆桌上,走向床边。
芍药见是王郎中来了,连忙从床榻上起来,一瘸一拐的站到了一旁去,又向钱嬷嬷介绍了王郎中。
“老妇对郎中是万分感恩。”钱嬷嬷真诚致谢,眼中已有几分湿意。
她没有料想到她的身子会这般不争气,又恰巧芍药扭伤了脚,商陆前日进城一直未归,这才害得她家姑娘半夜登门留园求助,所幸遇上了好人。
她早间从姑娘口中得知留园的主人是一位郎君,却不知姓甚名谁,“不知府上郎君尊姓,待老妇身子好些了,定会登门拜谢。”
“还请嬷嬷见谅,郎君不愿透露身份,且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嬷嬷不必放在心上。”王郎中坐在一旁的圆木凳上,把了一下钱嬷嬷的脉象,“脉象虚弱,还得养上几日。”
“我等会儿再给你拿六副药,一副白日吃的,早饭和午饭用过之后各吃一回,另外一副是晚上睡前吃的,吃了之后能助眠,夜间睡得沉,身子也能好得快些。”
“多谢王郎中。”钱嬷嬷笑着道。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多问。
就姑娘所言,那郎君坐着轮椅,想必他是来此休养身体,不愿被外人所知。
王郎中从药箱中拿出药放在圆桌上,想起方才看到芍药瘸着脚,便道:“可需要我帮你看看。”
“麻烦王郎中了。”芍药自是要的,昨日晚间忙着钱嬷嬷的事,她也没顾上让王郎中给自己看一下脚。
待王郎中给芍药看完脚,抹了药,净了手,就看到花朝朝用托盘端着三菜一汤走了进来,菜香四溢,能瞬间勾起人的食欲。
“王郎中,尝尝我的手艺吧,嬷嬷和芍药都说我做的菜很好吃。”花朝朝把菜放在圆桌上,再将草药放置到一旁,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又转头出了西厢房,盛来了三碗米饭,以及给钱嬷嬷的一碗粥。
她一直在忙忙碌碌,额头早已经冒出细细密密的汗,后背也湿了一块。
“你尝尝看,我不会骗你的。”
花朝朝单独夹出一份菜来,同米粥一起端到了床边。芍药接过手,照顾着钱嬷嬷吃饭。
“王郎中,我家姑娘的手艺可好了,平日里她甚少下厨的。”芍药笑着道。
花朝朝走回圆桌旁落了座,等着王郎中先下筷。
王郎中对上主仆三人的视线,一时间盛情难却,他不得不拿起筷子夹起了一根干笋,微微的辣意中还能尝出笋的甘甜;然后是一条小干鱼,干而不柴,还有烟熏出来的香味,很是下饭;紧接着是看起来很奇怪,但他还是分辨出食材来的鸡蛋和酸果。
“这道“应景红”是我的拿手好菜,你尝尝。”花朝朝欣喜的等着王郎中下手,“别看它红红黄黄,又有点烂烂糊糊,但味道绝佳。”
王郎中有些不信,但前面两道菜已经证明花朝朝的手艺很是不错。
他虽见人生吃过酸果,可酸果被拿来做菜他却是头一次见,他犹豫着夹起一块鸡蛋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在他口中展放。
昨夜他从青水庄回去之后,一直折腾到这一会儿他都未睡,想着昨日答应过花朝朝要来看钱嬷嬷,他只得顶着太阳又跑了一趟,这让他愈发的没有胃口,方才品尝也是架不住三人的热情,岂料这道菜激起了他的食欲。
他尝试着夹了一块熟的酸果,没有他想象中的酸,口感软烂而酸甜。
“我没有骗你吧。”花朝朝眉头一扬,看来王郎中也很喜欢她做的菜,“你再试试把“应景红”放入米饭中拌一拌。”
王郎中这回没再犹豫,按着花朝朝说的舀了一勺“应景红”混入米饭之中,粒粒分明的米饭被酸甜的汤汁包裹住,让人吃了一口便忍不住再想来一口。
待他回过神来时,大半碗米饭已经下了肚。
“这道如此神奇的菜你是怎么发现的?”王郎中觉得不可思议。
花朝朝笑了笑,卖起了关子:“秘密,这可是我的独家配方。”
王郎中见此也不再多问。
待用完午膳,他便要回留园。
花朝朝送王郎中出去时,她再次提起诊费的事。
王郎中正想拒绝,忽然想起他家那位郎君患有失眠症,而失眠者多半胃口也不会好,一日若是能吃得下半碗饭,他都想烧上几炷香,拜谢一下菩萨。
“诊费倒是不必,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请姑娘明日来留园为我家郎君做那道“应景红”?”
“不要诊费,只让我去做一道菜?”花朝朝秀眉微蹙,有些不解的看着王郎中,“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家郎君确定愿意吗?”
哪位好人家不要钱,就要一道“应景红”?
王郎中郑重地点了点头,“不瞒姑娘,我家郎君身子不好,每日都吃不下饭。我今日尝着这道“应景红”甚是美味,便想着我家郎君说不定会喜欢吃,那样他的身子也能尽早的好起来。”
这么说花朝朝倒是能理解了,就像她生病胃口不好的时候,嬷嬷总会想法子给她做各种好吃的,然后她的身体就能好的快一些。
何况昨夜那郎君还让王郎中给她家嬷嬷看病,这么大的恩情,只是让她去做一道菜,她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我明日什么时候登门?”
“午时之前,姑娘若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花朝朝老实摇了头,做一道“应景红”还真不需要什么,她只要去菜园摘几个新鲜的酸果,去后院捡几颗鸡蛋就好了。
待王郎中走了,花朝朝便将此事说与钱嬷嬷听。
钱嬷嬷虽然觉得王郎中人品不错,但她还是不放心的,就像昨夜之事,但凡她清醒着,她都不可能让她家姑娘半夜出门。
她拉起花朝朝的手道:“姑娘,并非嬷嬷不记恩情,而是不知那郎君是何人,若是......”
她不愿说得过于直白,她家姑娘纯良,那些腌臜的话、腌臜的事不该传入她的耳中,可这些年若不是有商陆在,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嬷嬷,我懂的,嬷嬷是担心我遇到坏人是不是?”花朝朝倒是觉得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她安抚着钱嬷嬷,道:“若他们是坏人,昨日就可以将我扣在留园,而非给嬷嬷看了病后,才说要请我给他家郎君做一道菜。”
而且她想着那郎君也怪可怜的,每天只能坐在轮椅上。
“让芍药去送些钱去就成,姑娘还是听老妇的话,莫要去那留园。”钱嬷嬷可不敢大意,她看着姑娘的模样越长越出色,比当年夫人还要胜上一筹,若是养在南安伯府,她又岂会有这般担忧?
这里是乡下,突然冒出一个不知身份的郎君,倘若姑娘被欺辱了,纵然令她立即下了九泉之下,她也没有颜面去见夫人。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不去,不太好吧。”花朝朝向来听钱嬷嬷的话,可她也知答应了旁人的事,是该应诺的。
且对方还是嬷嬷的救命恩人,她岂能反悔?
钱嬷嬷一手将花朝朝带大,自然知她心善,看着她满脸纠结,“姑娘,不若等商陆回来,让他陪你去。”
花朝朝有些犹豫,但她也不愿钱嬷嬷担忧,“好,我听嬷嬷的。”
不过说起商陆,他进城都两日了,怎么还不回来?
第3章 勾引
睡了一个午觉醒来的花朝朝仍然没有见到商陆回来,她倒是不担心,商陆每次进城都要个两三日。
只是陆叔倘若明日也不回来,那么她去留园做菜的事肯定是要往后推迟的。
这样的话,她觉得有必要去一趟留园,告诉王郎中一声。
这么想着,她正要从床上下来,就听到“轰隆”一声,紧接着一场如前日一样的大雨下了下来。
花朝朝在西厢房坐到傍晚时分,也不见大雨停,她看着雨水从屋檐的瓦缝间如同线条一般落下来。
她闷着声音道:“嬷嬷,陆叔不回来,我就去不了留园,会不会不好啊?”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王郎中能体谅的。”钱嬷嬷人精神了不少,她看着外面的雨,心里想着等商陆回来了,得让他去打探打探那郎君的身份才行。
“姑娘,外面下雨又不是咱们能控制的。”芍药在榻上打梅花络子,开口安慰着她家姑娘。
话是这么说,花朝朝心里仍旧觉得这样不好。
若是旁人答应给她买烤地瓜吃,转头便反了悔,还不同她说上一声,她肯定是不高兴的。
且那郎君生着病,他要是一直吃不下饭,肯定会病得更重,然后......
“嬷嬷,他会死掉的。”
钱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家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了,“不会的,你想想王郎中医术这么好,他家郎君又怎么会死掉呢?”
*
胃口不好的郎君死没死,花朝朝不知道,但这天夜里她做了一场噩梦,梦见那郎君饿死了,然后变成了那画像上的山鬼找她报仇。
“都是你的错,都怪你不给我吃饭,我要把你带走,带到阎王爷跟前去......”
“不要,不要,是因为下雨了,我不能出门。”
花朝朝见那山鬼直接朝着她扑了过来,然后她尖叫一声,猛然睁开了眼,在发现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之后,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
还好,还好只是做梦而已。
她转头看向窗户外面,天已经大亮,雨不知何时停了,此时晴空万里无云,热意显然比昨日更甚。
她从床上起来,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拿起梳子梳头发,胡乱地想着。
她得赶早去一趟留园,告诉王郎中她要推迟做菜的事,至于借口,她便说“应景红”需要新鲜的鸡蛋,而她家后院的母鸡今日没有下蛋。
这个借口好似有点笨拙,但王郎中也不可能会去她家的后院去看母鸡有没有下蛋。
想着,她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单髻,透过铜镜用红绸缎把发髻固定好,然后选了一套浅青绣宝花纹的裙衫穿上,便推开门往灶房走去。
芍药已经在灶房做手擀面,花朝朝问她脚如何了?
“王郎中给的药真神奇,昨日夜间就不痛了。”芍药笑着走了两步,“这会儿慢慢地走已经不碍事了。”
花朝朝看到她确实没有大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等吃了面,我打算去一趟菜园。”花朝朝简单的洗漱一番,同芍药一起端着面去了西厢房。
“奴婢陪着姑娘一起去。”芍药把面端到钱嬷嬷的床边,然后又回到圆桌旁与花朝朝坐在一起。
“姑娘要去哪?”钱嬷嬷不由问道。
“嬷嬷,别担心,我是去菜园,昨日的雨那么大,我得去看看才放心。”花朝朝有点心虚的没敢看向钱嬷嬷,她盯着碗里的面。
她打算绕道去一趟留园,找一下王郎中。若是嬷嬷知道了,肯定会拦着她。
*
菜园在花宅的左侧,而留园在花宅的右侧,显然不是同一个方向。
花朝朝计划先去菜园看了她的菜,摘一些酸果之类的果蔬,然后从小路绕去留园。
她想着,可以把酸果送去留园,再说要推迟做菜的事,想必王郎中也不会说什么了。
花家的菜园在大路的下面,不大不小的两分地,是商陆开垦的。
里面种着各式的应季菜,菜没有遭到昨夜风雨的摧残,反倒是像是经过一场洗礼似的,愈发的有光泽。
前日还发着青的酸果已经变得鲜红,些许的雨水落在酸果上,看起来很是诱人。
花朝朝高兴的摘了小半篮的酸果、几根黄瓜、又掐了一把鲜嫩的红薯叶,最后再摘了些辣椒,才往小路而去。
小路泥泞,免不得弄脏了她的鞋子,待她走到离留园不远的小路时,她瞧见留园门口有人。
等走得近了些,花朝朝才确认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郎君。
想必就是前天晚上她看到的那一位了。
没有遇到王郎中,直接同这位郎君说,应该会更好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花朝朝从小斜坡走了上去,等能更加清晰的看到那郎君时,她发现郎君也注意到了她,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朝着人挥了挥手。
裴季并非自作多情之人,只是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娘,然后朝着他扬起一个异样傻的笑容,很难令他忽视。
他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之后,他才将目光重新与她对上。
“你认识我?”
花朝朝脚步一顿,在距离裴季还有半丈远的距离停了下来,看来,这位郎君并没有记起她是谁。
不过,他长得真的好漂亮啊!
花朝朝忍不住想,大概是她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身穿宝蓝色圆领襕衫,乌发被玉簪高束,身子很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手肘各自搭在扶手上,修长而白皙的手交叉架空放在身前,他过于苍白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笑意,但他过分精致而漂亮的脸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而耀眼,宛若夜间最明亮的星星。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花朝朝,你的邻居,你昨夜还让王郎中......”
“有事吗?”裴季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花朝朝未说完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她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位好看的郎君好似有点不太礼貌。
“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不好意思。”
花朝朝下意识的道歉,然后往旁边移了一步,她再顺着裴季的视线望向她的身后。
湛蓝的天空之下,与花朝朝来时的小路仅隔着一条小河的另外一端,是一片金灿灿的稻田,稻田中隐约能看到忙碌的农户,再远些是一片茂密望不到边的树林接连着山脉。
“确实很漂亮。”花朝朝收回视线,重新转向郎君。
“所以呢?”
裴季的语气算不得好,冷冷淡淡的。
但花朝朝并没有听出来。
“我是来道谢的,另外...”花朝朝从竹篮中挑出一个她觉得长得最漂亮,也是最鲜红的酸果递向他,然后她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那你可以走了。”
“什么?”花朝朝有些没能理解,她以为是裴季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她走近两步,“我是来道谢的,这个酸果是我刚刚摘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尝一尝?”
裴季一夜未眠,他没有任何耐心去应对这位莫名奇妙出现的小姑娘,以及去理解她莫名的举动,但他的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酸果上,十分艳红,宛若鲜血。
“我没骗你,真的很好吃。”花朝朝看到裴季眼中的疑惑,想着他多半是没有吃过酸果,所以不相信她的话。
她把那认为最好的那一颗重新放回篮子里,然后挑了另外一个,一口咬了下去,汁水瞬间在她的口腔中绽放,酸甜可口的味道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她发现裴季在看着她,脸上不由泛起一丝红意。
被人这么盯着吃东西的感觉还是挺奇怪的。
花朝朝舔了舔嘴唇,用小拇指轻轻拭去嘴角的汁水,对裴季笑着道:“可以吃的。”
她正要重新把那最好的酸果递给裴季,她发现被她咬过的酸果的汁水流了出来,她连忙吮了一口,
“嘬~”
啜饮汁水的声音似乎很大,花朝朝下意识的看向裴季,二人四目相对,她的心倏地被提了一下,脸瞬间涨红开来,
“我,我平时不这样的。”
好丢脸啊!
还是快些把正事办了,她好回家。
“昨日我答应王郎中说今日来给你做菜,但我家母鸡没有下蛋,所以要晚两日,这些果子都是送给你的。”
花朝朝说着,一股脑的将剩余的酸果全放在了裴季的怀中,却在转身离去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脚边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头,一踩,一歪,脚下失去重心的她直接往后倒去,竹篮中的蔬果跳了出来。
裴季就在她的身后,他目光疑惑的看着怀中的酸果,等发现花朝朝的身影倒向他的时候,躲已经来不及了。
人毫无意外的坐在了他的腿上。
清甜满怀,还有一股湿意从他腿间传来,不好的感觉令他蹙起眉头。
花朝朝也感觉到了,不好的预感在她心中蔓延开来,她不敢回头去看裴季,她僵硬着身子撑着扶手站了起来,然后才转过头去看。
裴季怀中的酸果几乎没有存活的,汁水飞溅,不仅他的脸上有,他的衣服更是面部全非,汁水还顺着他的腿流到了地上。
这一刻,花朝朝仿佛觉得时间都静止了,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蹲下来,慌忙将裴季怀中的烂果丢在地上,又试图拭去他身上的汁水。
结果毫不意外,情况越发的糟糕。
花朝朝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衣服,也没能幸免,她尴尬道:“不如,你脱下来,我拿回去帮你洗了?”
她真的好丢脸。
怎么办,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给你一个建议,立刻、马上,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我眼前。”
花朝朝抬起头,看着裴季愣了一下,见他苍白的脸上泛红,显然的生气了。
“我,我赔给你。”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最后一遍。”裴季已经毫无耐心。
“对不起。”
花朝朝再次道了歉,然后她红着脸把掉在地上蔬果捡起来放回竹篮子中,纠结着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起初她是三步一回头,慢慢地她脚下的步伐快了起来,再接着她开始奔跑,速度越来越快。
*
“郎君。”
柳阳端着一碗药从大门走了出来,见自家主子正看着一位仓惶奔跑的姑娘,他有些疑惑的走到主子的跟前,收回视线后发现他脸上,尤其是身上沾了一大片的不知是什么的汁水,还有一些烂烂糊糊、奇奇怪怪的东西。
“柳阳,你失职了。”裴季冷脸接过柳阳手中的药,一干而净。
一句话,柳阳惊得冒出了冷汗,全然不知他进去端药这一会儿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但不管发生了什么,没有照顾好他家主子,就是他的失职。
他单膝跪在了裴季的跟前,“还请郎君责罚。”
“去查那个女人。”
她方才是在勾引他?
第4章 再次登门留园
在院子里晒衣服的芍药看着花朝朝径直跑进了屋里,她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
芍药一想,她慌忙放下手中的衣服,忍着脚下的疼痛跑进了屋内,见花朝朝在衣橱中翻找裙衫,她的屁股上一大片脏兮兮的,也不知沾到了什么。
“姑娘,怎么了?衣服弄得这么脏。”芍药走上前询问道,她瞥了眼放在圆桌上菜篮子,里面的黄瓜断成了两截。
花朝朝这会儿心里正别扭着,不愿意回答芍药的话,她挑好了裙衫,走到屏风后将脏了的衣服换下来,放进旁边的篓子中。
“姑娘,你倒是说句话,是不是摔了哪里?”芍药心下更是担心,走到屏风后帮着她换衣裳,上下打量了一遍,微微泛红的肌肤上并未见到任何的伤口,她不禁想到了不好的事,语气变得焦急起来,“姑娘,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芍药,你别瞎想。”花朝朝把裙衫穿戴好,听着芍药的话,都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我真没事,就是在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
方才那倒霉的事,她怎么说?
难不成告诉芍药她一屁股摔在了一个陌生郎君的怀中?
想想都觉得尴尬。
“真的?”芍药不太相信,她家姑娘一撒谎就不敢直视人的眼睛,“你看看奴婢。”
“真的,我没骗你。”花朝朝搀扶着芍药出了屏风,让人在罗汉床上坐下,她给自个儿倒了杯水,就是不愿去看芍药一眼。
“姑娘~”芍药拉长了语气。
花朝朝瘪着嘴看了眼芍药,心里叹了口气,怎么就瞒不过去呢?
早上她还能瞒着嬷嬷偷偷去一趟留园,这会儿芍药就不相信她说的话了。
“我绕道去了一趟留园,遇上了留园的郎君。”花朝朝面向芍药,心里盘算着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她把水喝完,又给自己续了一杯,“然后不小心在他面前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在了酸果上。”
“还把那郎君的衣服弄脏了。”
半真半假,芍药总归能信了吧。
芍药听完松了口气,“姑娘,你以后不要吓我呀!屁股可摔疼了?”
花朝朝摇了头,端着水在圆桌旁坐下,她垂眸看到桌上菜篮子里的菜,脑中闪过她坐在裴季怀中的画面,别扭感又涌上心头。
那种感觉很奇怪,奇怪得令人很难受。
“他好像还挺生气的。”花朝朝微微蹙着道。
“那改日姑娘去道了歉就是,对了,昨日姑娘不是答应要给他做菜吗?不如趁着他在外面,姑娘把菜做好送过去,这样既道了歉,也兑现了昨日答应王郎中的事。”芍药道。
“啊?”花朝朝想起方才的事,扭捏着。
现下让她再去见裴季,好尴尬啊!
不过,芍药说得也是。
她恩情还没有报,又把人家的衣服给弄脏了,若是不说一句抱歉,似乎也过意不去。
“姑娘做好,让奴婢送过去也行。”芍药道。
“倒是不必,你的脚还没有好,得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先去灶房看看还有没有酸果吧。”花朝朝说着起身,提着被她菜篮子去了灶房。
她把菜篮子放在灶房阴凉地角落里,瞥见另外一个菜篮子中还剩了两个酸果,用来做“应景红”刚刚好,且芍药也入了灶房,这让花朝朝连借口都找不出来了。
“你去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能行的。”花朝朝道。
芍药也没再强求,她转去院子把先前没有晒完的衣服晾晒完。
*
一道“应景红”,花朝朝已经做过很多次,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不稍一会儿的功夫,一碗红红黄黄的“应景红”就出了锅。
她看着这一道菜,就这么送去留园,好似显得她有些没有诚意,也抵不过她今日做下的错事。
为了心底不虚,花朝朝又添了三道菜,还熬了一份虾米粥。
待大功告成,她满意的看着四菜一粥,拿出食盒将它们一并装了进去。
“我去了。”
花朝朝同芍药说了一声,便往留园的方向而去。
在走出一段之后,她发现留园门口已经没了裴季的踪影。不过,她想想也能知道,裴季的衣服脏了,总得去换一套才是。
可这么一想,先前那种尴尬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她送吃食的想法就有些犹豫了。
但菜都做好了,她总不可能不送了吧?
等花朝朝走到留园门口,正要敲门的时候,她看到大门的一侧被打开,一张还算熟悉的脸冒了出来,她脸上涌起笑意,心里不知为何也松了口气。
“王郎中,好巧啊!”
王郎中也觉得有些巧,看到小姑娘笑嘻嘻的,他也跟着一副笑脸,“我正想去找你呢。”
这话就让花朝朝有些心虚了,她傻笑一下,“王郎中,不好意思,我可能不能来留园给你家郎君做菜了。”
说着,她把食盒递给了王郎中,“我把菜做好了,你拿进去给你家郎君吃吧。再麻烦王郎中帮我说一声抱歉,今日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呵呵~”
反正她是不太想见到裴季的。
王郎中接过食盒,打开上层的盖子,一阵鲜香侵入了他的鼻息,是一份虾米粥,“今日的事?”
前面的话他能理解,花朝朝毕竟是个姑娘家,有顾虑也是应该的,但后面的话他听着就有些糊涂了。
今日发生了什么事?
“早间,我不小心冲撞了你家郎君,所以,麻烦王郎中了。”花朝朝道。
冲撞?
王郎中眉头一挑。
上一个冲撞了他家主子的,坟头草都有一寸高了,这位花姑娘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稀奇!
“这样啊!”他露出些为难来,“姑娘既然要道歉,若是不当面说的话,显得有些不太真诚,而且这件事我也不能替我家郎君做主,不若我带着姑娘一起去?”
“姑娘提着食盒,再同郎君说一声抱歉,想必郎君也不会计较了。”
“是吗?”花朝朝秀眉微蹙,生出犹豫来,可她不想见到他家郎君啊!
但王郎中说得确实也没有错,哪有借别人之口道歉的道理。
她纠结一番,又回头看了眼青水庄,说一声抱歉就回去,应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行吧。”花朝朝拿回王郎中手中的食盒。
*
王郎中领着花朝朝入了大门,左拐右拐的带着人入了裴季的院子。
在院门口时,两人碰上了柳阳,柳阳的目光落到了花朝朝身上,带着些提防,他再看向王郎中,用眼神示意他这是谁,又是怎么一回事。
花朝朝就看着两人眉眼挤来挤去,然后王郎中撇下她,拉着人走到一旁嘀嘀咕咕,视线偶尔还落到她的身上,显得奇奇怪怪。
等了一会儿,王郎中笑着走回了花朝朝的身边,介绍了柳阳的身份,问花朝朝道:“姑娘可知我家郎君姓甚名谁?”
花朝朝老实摇了头,她还真没有问过。
“我家郎君姓季,名明舟,家中行五。”柳阳对花朝朝的反应是半信半疑,自然不会说真话,,“郎君这会儿在练字,姑娘随我来吧。”
说完此话,他拦下了王郎中,显然只带花朝朝一人。
花朝朝看了眼王郎中,见他无奈摇了摇头,花朝朝只好跟着柳阳走进了院子。
院子看起来有她一个花宅的大小,左右两侧各种了一棵槐树,枝繁叶茂,她顺着粗壮的树干望去,树已经越过房梁,像是要通向天际。
右侧的回廊走了一半,花朝朝察觉有人在看着她,她收回视线回过望去,发现裴季正坐在窗口盯着她的方向,他那张过分俊秀的脸上,神情很是平和,但花朝朝却想起了在不久之前发生的事。
她生出些不自在来,屁股就像被人摸了一把似的,别扭得很。
她垂下眼眸,不愿与裴季对视。
待她走近了,裴季清冷的声音响起,“我的院子什么时候变成了客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领。”
花朝朝自认为她算不得聪明,但裴季的话显然是在说她,看来他还在生气呢!
也是,好看的衣服被人弄得脏兮兮的,如果是她也不会高兴的。
“郎君,这位姑娘就是王郎中昨日提到了那位,她把菜做好提了过来,郎君可要尝尝?”柳阳望了眼身侧的花朝朝,她分明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小脸蛋粉粉嫩嫩,就如水蜜桃,长睫低垂,一头乌发高束成一个单髻,露出修长的脖颈来,五官精致又明媚,不过看起来确实像一只小猫。
柳阳收回视线,发现他家主子正盯着他身后的姑娘,他犹豫一下,选择再往旁边移了几步,避免挡住他家主子的视线。
“给我做的?”裴季似有惊奇,道:“打开看看。”
花朝朝听着他还算轻快的语气,抬起了头。
这是接受了?
他在听到自己给他做了菜就不生气了?
看来,他也挺好说话的。
早间的事,确实是她失礼在先,也难怪他说话会不好听。
“我做了四道菜,你可以尝尝看。”花朝朝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她四处张望看哪里有桌案可以把手中的食盒放下。
她还在张望,见主子难得对食物起了兴趣的柳阳已经激动难耐,他示意花朝朝可以走进去。
花朝朝犹豫一下,看了看裴季身前被书籍和纸张堆满的桌案确实无处可放,她只得提着食盒随柳阳从正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光线并不好,除了裴季占据的窗户是对外敞开的外,其余的窗户都是紧闭着,花朝朝提着食盒走到另外一张更为整洁的桌案上,一点点打开。
食盒是漆红色的,有三层,第一层的盖子刚挪开,还没露出底下的食物,就听见裴季的夸赞:“不错。”
花朝朝有些疑惑,这不是还没看到什么吗?莫不成光闻着味道,就打开了他的食欲?
她嘴角一弯,就要说话,又听见裴季语气随意地吩咐:“拿去喂老鼠。”
第5章 不好相处的郎君
花朝朝有些懵,不太理解的看向裴季。
他是要把食盒里的菜拿去喂老鼠?
就因为她早间把他的衣袍弄脏了?
那她也有些不高兴了,“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既然是给我做的,怎么处置,应当与花姑娘无关吧。”裴季闻到早间从花朝朝身上散发出来的甜香,若有若无的,他下意识的蹙起眉头。
花朝朝见裴季皱起眉头来,想来他是真的因着那件衣服在生她的气,她只得道:“早上的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衣服我可以赔偿,也可以给你洗。”
“是王郎中说你身子不好,胃口也不好,我才想着拿酸果给你开开胃。”
“王翼。”裴季往后倚靠在椅背上,睨向书房门口,看见鬼鬼祟祟的半个脑袋。
那个脑袋的主人仿佛有所感知,“嗖”的一下缩了回去。
裴季淡淡转眼,□□还存了什么心思,他能不知?
他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了离他不远的姑娘身上。
若说模样,确实不错。
她上着的绿抹与宝花纹织成的弧领月牙白衫子,下着鹦鹉刺绣裙腰石榴红裙,肩上搭郁金色帔子,掖入左侧胸前。
白皙而粉嫩的脸配上她那双毫无杂质的眼,加之身上还未完全长开的肉感,使得她看起来整个人都十分的软糯,就像一只小奶猫,至于她眉眼间的那点明媚,只是令她更能轻而易举的俘获旁人的目光。
不过,他没兴趣。
“对啊,王郎中还说,当面跟你道歉会更有诚意。”花朝朝丝毫没有听出裴季语气中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王翼这么好心?”裴季的手敲了敲扶手,彰显着他耐心已经消耗完。
熟知他性子的柳阳看到他的举动,心里为王翼默哀一声,便对花朝朝道:“花姑娘,请回吧,我家郎君要吃药了。”
花朝朝看着这对奇奇怪怪的主仆,也没再说什么,反正她的菜已经送到了。
她朝裴季福了福身,便道:“我先走了。”
随着花朝朝的离去,空气中淡淡的甜香也一并跟着散去。
门口的王翼察觉到气氛不对,他正想对走出来的花朝朝说送她出去的话,里间裴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他无奈地朝花朝朝笑了笑,“姑娘慢走。”
*
裴季一时没有理会两人,他的视线落在桌案上放着的食盒上。
食盒有三层,雕刻着菊花线条并不流畅,涂抹在上面的朱砂有些掉落,款式也极为的老旧,可见其主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
裴季对花朝朝并非全然不了解。
花朝朝,南安伯的嫡长女。
南安伯在先夫人过世一年便扶了妾室为正室,而花朝朝这位嫡长女送去乡下,可见南安伯是个宠妻灭妾的。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他只想知道今日的事是不是花朝朝为了能重新回到京都,高嫁一位郎君故意所为。
“王爷。”
王翼的话拉回了裴季的思绪。
“你最好有事。”裴季冷声道。
王翼并非不怵裴季,而是实在没办法,何况裴季脾气不好世人皆知,他的屁股这些年也没少受罪,“王爷,这花姑娘的手艺确实很不错,虽然不如留园中的厨子,但她做的那道“应景红”很是开胃,适合王爷尝尝鲜。”
“王爷,我瞧着花姑娘纯真可爱,也不像是什么心藏祸心之人。”王翼说着,壮着胆子走上前,将书案上的食盒打开,虾米粥还是温热的,其余的四道菜也还有余温在,红红黄黄绿绿,虽然看起来不太精致,但胜在颜色丰富。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试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王翼才把勺子放入虾米粥中,端给裴季。
柳阳的神情也暗暗透着激动,今日他家主子若是能吃下半碗饭,就算打他十丈军棍,他也觉得值了。
“给你一个选择,要么给我丢出,要么你跟着一堆黄黄绿绿一起滚出去。”
裴季闻到了菜香,他的胃也难得有一次没有反酸。
然而等他话音落下,就见王翼和柳阳两人一起跪在了他的跟前。
柳阳道:“王爷,这半个月来,您每日连吃下一个鸡蛋都极其为难,更不用说吃饭了。”
“王翼也是一片好意,不然哪会请南陵侯府的姑娘给您做菜呀!”
王翼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若论身份,他也不配去使唤人花姑娘,还不都是为了裴季的身子。
“王爷,您想想看,您身子若是垮了,皇上就得把我们这些人全拉去砍头。”王翼道。
从前他跟着裴季上战场,排兵布阵是裴季,作为先锋奋勇杀敌也是裴季,受伤是家常便饭,害得他每日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就得给裴季陪葬。
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都,以为能过好日子,结果裴季生了病,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皇上又发了话,若他治不好裴季,先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滚。”
裴季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恨不能直接将两人拖下去毒哑。
“王爷。”王翼不死心,从食盒中端出一碗虾米粥呈给裴季。
裴季睨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虾米粥。
“王爷慢用。”
王翼见此,心下松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连忙拉着柳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书房。
书房重新归于安静,裴季把粥放回了桌案上,他捏了捏眉心。
耳根终于清净了。
但他心里已经想好,等他身子好些了就把柳阳和□□分配去岭南,永不召回。
至于桌上红红黄黄绿绿的菜,以及加了小得可怜的虾米和看起来像是干笋的东西的粥。
...好似闻着还行。
他拿着勺子舀一勺,犹豫着闻了闻,在确认没有奇怪的气味之后,他才放入口中抿了一小口。
口感自然比不上他府中的厨子,但能尝出虾米的鲜香,干笋的咸香,而粥在混合它们的味道之后,变得甜甜咸咸的,又十分软糯。
重要的是,他的胃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裴季又吃了一口,胃还是很平静。
然后他开始去尝试其它的,在他眼里勉强算得上菜的东西,只是四道菜有三道放了辣子,而他不吃辣,所以选择只剩下那道红红酸果配上鸡蛋的菜,也就是□□提过的“应景红”。
裴季不太愿意的拿起筷子,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夹了一块鸡蛋放入口中。
味道确实很奇怪,可也如王翼所言,酸甜的口感似乎能把胃口打开,胃也再一次平和的接受了这道菜。
*
出了留园后,花朝朝望了望炙热的太阳,再看看青水庄的方向,心里的那点不高兴扩散了些。
她胡乱地想着,裴季不会真的把她做的饭菜拿给老鼠吃吧。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他可真讨厌。
还有太阳晒得她好热。
等花朝朝走回家时,她感觉自己像极了路边被暴晒得快要蔫了的小花,她去到灶房给自己续上一盏解暑的凉茶,一口干完,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不过,好苦。
“姑娘,怎么样?”芍药在给钱嬷嬷熬着药,顺便准备着她们的午膳,看到花朝朝回来,便问上一句。
花朝朝从灶台上拿了一把蒲葵扇,在门口的小矮凳上坐了下来,她一手端着凉茶,一手扇着风,闷闷道:“他很讨厌。”
“他说要把我做菜的送给老鼠吃。”
??
芍药觉得她明明听懂了她家姑娘的话,可为何又觉得她没有听懂。
什么人会把饭菜去给老鼠吃?
莫非那郎君有什么癖好,在养老鼠?
看来,嬷嬷说得对,姑娘不该去留园。
“那咱们以后都不去了。”
花朝朝点了点头。
王郎中倒是心好,就是他家郎君不太好相处。
“你不要告诉嬷嬷。”
芍药点头应下,将熬好的药从灶上端了下来,准备蒸米饭。
花朝朝也没闲着,与她一起择菜。
她们三个人的饭量不大,做了简单的三道菜,一荤两素。
等用完午膳,钱嬷嬷喝完药之后,花朝朝回了自己屋内睡午觉,一切好似同往日一样,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她躺在床上,看着帷幔上她挂上去的小铃铛,伸出手拨动了一下垂落下来的一串小羽毛,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响起。
突然觉得她不应该把食盒留在留园,不然嬷嬷迟早会发现,然后责骂她。
不过,她往后都不会跟留园来往,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她胡乱地想着,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没一会儿她就睡了过去。
外面的知了声吵得向来热闹,还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花朝朝不知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翻转了一下身子,半睁着眼睛朝着门口望去,她看到芍药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声音带着些没有睡醒的沙哑,脸蛋红扑扑的。
芍药走到跟前来,蹲在床边道:“王郎中把食盒送了过来,还说能不能请姑娘做一顿晚饭。”
“嬷嬷说问姑娘的意见,她不能做主。”
花朝朝皱起眉头,脑子反应慢上片刻,“食盒送过来了,我还想着要不要去拿呢。”
说完这话,她又躺回了床上,闭着眼睛醒神,下一瞬,她猛然睁开眼,转头看向芍药道:“嬷嬷,知道了?”
芍药点了点头。
花朝朝瘪了嘴,“嬷嬷是不是生气了?”
芍药摇了头,“有王郎中在,嬷嬷不会生气的,但姑娘打算怎么办?”
第6章 留园郎君竟然是位将军?……
花朝朝还能怎么办,王翼提着食盒上门,钱嬷嬷肯定会知道她去留园送过饭菜。
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她直接说就是,反正往后她都不会再去留园了。
也不会见到那不礼貌的郎君了。
这么想着,花朝朝领着芍药去了西厢房。
*
西厢房内王翼正喝着茶,他一旁的圆桌上堆了不少的东西,见花朝朝主仆二人进来,他站起身来笑着向花朝朝行了礼,“花姑娘安好。”
花朝朝回了礼,看了眼半躺在床上的钱嬷嬷,看起来确实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她坐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下,问向王翼:“王郎中可是有事寻我?”
王翼见花朝朝问得直接,一时倒是不知该如何回她的话,不禁懊恼他怎么就没能把这桩麻烦事推给柳阳呢?
可也不能无功而返啊!
他家王爷好不容易可以吃得下饭,要是能把他的身子养好,宫里那边他也能交差了。
烦!
“花姑娘,你可知我家郎君的身份?”王翼堆出笑脸面向花朝朝道。
也不知花姑娘知道多少。
花朝朝坐在罗汉床上,听着他的话,眉头微蹙,“你不是说过你家郎君姓季,名明舟,在家中行五吗?”
“对对对。”王翼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竟然险些忘了柳阳曾撒过的谎,既然如此就按着这个身份去吧。
他道:“那姑娘可听过忠义大将军府?”
花朝朝摇了头,看向了钱嬷嬷。
钱嬷嬷虽不知王翼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点了头,“可是季大将军府上?”
王翼点了头。
王爷的行踪不能暴露,但季家是王爷的外祖家,王爷曾借用过季家五郎的身份,现下他这么说也算不得对花姑娘撒谎。
“我家郎君正是季家五郎,他在上次与南翼国一战中深受重伤,导致腿不良于行,后又生病,使得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这才来到留园修养。”
王翼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家将军这身子,唉~如今已经半个月,不对,一个月都没有吃过一口饭,就靠着人参养着,指不定,唉~。”
他把话夸大了一点,应该没事吧。
看着花姑娘的神情,好似挺同情他家王爷的,看来是有效果的。
“没想到,今日姑娘送来的那一顿饭打开了我家将军的胃口,他不仅吃了,还吃了半碗。所以...”
他神色变得纠结起来,嘴巴张了又合。
花朝朝看出他的犹豫来,道:“王郎中有话直接说就是,无妨的。”
王翼似是为难的开了口,“我是想求姑娘给我家将军做饭,一直到他身子好起来。”
要求无礼吗?
当然是无礼的。
花姑娘是南安伯府贵女,虽然比不得他家王爷,但终究身份在那里。
他也不能冒犯了人家不是?
花朝朝松了口气,还以为王翼要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呢,她正要回答,钱嬷嬷先她一步开了口,
“可否请王郎中在外稍等片刻,老奴与姑娘有些话要说。”
钱嬷嬷知花朝朝心软,她若是再不开口,只怕花朝朝要当场应下。
“自然可以。”王翼起了身,临走时还不忘再叹上一口气,这才走出西厢房,给主仆三人留出空间来。
钱嬷嬷微蹙着眉头,道:“姑娘是想答应?”
花朝朝颔首,“算不得是件麻烦事,每日饭菜只需多做一人的分量,也会有人来拿,不必我送去留园。”
且王翼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家郎君也着实可怜得很。
话是这么说,钱嬷嬷却不太愿意。
“姑娘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南安伯府的嫡长女,哪能去给别人做饭菜的道理?”钱嬷嬷不高兴道。
这事说到底是因她而起,若是她听姑娘的话,那日请了郎中来,姑娘就不会登门留园。
不过,她没有想到那留园的郎君会是忠义大将军府上的。
季家世代从军,在京都身份显贵,自是不敢有人冒充,且季家确实有一位行五的郎君,只是名字不清楚。
“嬷嬷,这又哪跟哪?”
花朝朝瘪了嘴,嬷嬷总爱说她是南安伯爵府的姑娘,该是享尽荣华富贵,可现在的生活她没有觉得不好,伯爵府的日子已经离她太远了,她就连父亲南安伯的模样都快想不起来了,
“先不说旁的,季明舟有恩于我们,他生病了,我只是帮上些力所能及的忙而已,有何不可?”
钱嬷嬷不同意,“姑娘~,欠这份恩情的是老奴,老奴可以自己去还。”
花朝朝倔强道:“那日登门求助留园的人是我。”
她一点都不喜欢嬷嬷跟她说这么见外的话,嬷嬷照顾着她长大,在母亲过世之后,嬷嬷更是劳心劳力,从南安伯府到乡下,嬷嬷从未想要丢下她不管,于她而言嬷嬷就是她的家人。
“姑娘!”
钱嬷嬷眉头紧皱,见她家姑娘态度坚决不愿再理会她。
她思忖再三,拒绝似是显得太不近人情,昨夜季家郎君吩咐郎中来给她看了病。
若答应了往后季家也算是欠了她家姑娘一个人情,待姑娘回了南安伯府,这事于姑娘也是有利的。
但心里却忍不住再次埋怨起南安伯,若是不是他宠妾灭妻,她家夫人如何会早逝,她家姑娘又怎么会在此?
钱嬷嬷叹了口气,道:“那就按照姑娘的来。”
花朝朝见钱嬷嬷松了口,高兴地点了点头,她起身出了西厢房告知王翼她答应此事。
王翼自是欣喜万分,说了一堆夸赞花朝朝的好话,说得花朝朝都不好意思了,她道:“你把你家郎君喜欢吃的,忌口的都告诉我,往后我好留意些。”
“我家郎君只是不爱吃辣子,旁的不挑剔,姑娘就按着你们平日的饭菜来给他准备即可。”王翼道。
府中厨子都换了几批,连宫里的御厨也送了过来,裴季也不见有胃口。如今能吃得下花朝朝做的饭菜,王翼才来此求她,哪敢提要求,何况裴季确实是个不挑食的人。
“也行,那往后我给你家郎君做的菜就不放辣子。”花朝朝倒是没想到裴季会不挑食,上午她送去饭菜的时候,裴季还说要给老鼠吃,看来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麻烦姑娘了。等晚些时候,我再来拿饭菜。”王翼对花朝朝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花宅。
送走王翼,花朝朝转身入了灶房,夏季蔬菜不少,但家中肉菜只有过年时节余下的腊鱼腊肉,从前从不操心吃什么的花朝朝,头一次看着菜篮子里仅剩下的两根黄瓜、一把辣椒犯了愁。
但她没有忧愁很久,柳阳驱赶着马车用篓子装着送来了新鲜的鱼、肉、虾,还有一大堆的柴火。
花朝朝喜出望外。
陆叔不在家,她们也不方便去梨花村的市集上买东西,留园能送来算是给她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她迎着柳阳把东西放入了灶房,正要问他是否要喝口水,就见柳阳又钻进了马车,抱着几匹布,手中提得满满当当走了下来,“姑娘,这些要放哪?”
“这些就不必了,先前王郎中已经送过东西了。”花朝朝连忙拒绝。
“花姑娘,这些都是按照郎君要求买的,我做不得主。”柳阳当然是在说胡话,他家主子只是交代了一句,给花宅送些东西去,莫要占了人家的便宜。
嘴皮一动,一句话简单得很,难为的是他。
他在驾驶着马车回城的路上一直想着,也拿不定主意,最后他干干脆脆的,吃的,用的,好看的,好玩的,但凡他觉得姑娘家会喜欢的,他都买了。
这样总不会有问题吧。
柳阳说完,就看到慢慢走出来的芍药,走上前去问她,“这位姑娘,你看这些东西放在哪里好?”
钱嬷嬷也听到了动静,从西厢房走了出来,看到抱着布匹的柳阳有些奇怪,柳阳也留意到钱嬷嬷,笑着开口道:“我是柳阳,得了我家郎君的吩咐来给花姑娘送些东西。”
这倒是让花朝朝有些不好意思了,只是举手之劳做个饭菜罢了,哪里还需要一而再的送礼来,“当真无需这么麻烦。”
“且你家郎君让王郎中给嬷嬷看了病,给芍药医了脚,有恩于我。”
“一码归一码,花姑娘早上送来的饭菜便已经算是回了恩情,而这些是往后我家郎君得麻烦姑娘一段日子。”柳阳道。
若是等他家郎君的身子彻底好了,礼只会比现在更重。
话说到如此,饶是钱嬷嬷也没话可以回柳阳,她见花朝朝在询问她的意见,便朝着花朝朝点了头。
“行吧,就这一次就行了。”花朝朝等钱嬷嬷同意了,她才道。
芍药见她家姑娘同意了,便领着柳阳将东西放入了东厢房的厅房之中,只是没想到,不只有他手里的这些,马车里还有上好的人参,各种补药,各类吃食,最后还提了一个黑檀木的妆奁放在圆桌上。
不等花朝朝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柳阳已经行礼告退,驱使着马车离开了宅子。
第7章 花朝朝看着桌子上妆奁,打……
花朝朝看着桌子上妆奁,打开外侧的小门,拉出一个小抽屉来,里面放着一对透亮的白玉镯,一对金银相错蝶恋花步摇,两支结条钗,样式新颖且精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好看的首饰,且这还仅是一层。
再把余下三层打开后,花朝朝看花了眼,她都不敢下手去拿出来看,就怕弄坏了,“嬷嬷,这礼太贵重了,等王郎中来的时候,让他带回去吧。”
钱嬷嬷也没想到这妆奁里会送来这么多贵重的首饰。
一个郎君给姑娘送首饰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若姑娘来日回了南安伯府,这事被人知晓会容易坏了姑娘的名声。
“其余的倒是可以留下来。”钱嬷嬷道。
“都送回去吗?”芍药看着那一堆好看的首饰有些不舍。
从前夫人还在的时候,姑娘的妆奁中可从没有缺少过东西,京都城中旁人家姑娘有的,她家姑娘必定也会有,每天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哪会像现在,姑娘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再买过。
还有桌上堆着的胭脂水粉,她家姑娘都这么大了,梳妆台上就放着一盒口脂,再没有其他的。
“这些首饰的款式瞧着很好看,嬷嬷不如给姑娘留下几样?”芍药看向钱嬷嬷,眼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不用。”花朝朝最后再看了一眼那对白玉镯,便把妆奁合上,“芍药,你收拾一下,我去灶房了。”
时辰不早了,她得把晚饭准备起来。
既然柳阳送来了鱼、肉、虾,她便做一道红烧鱼、土豆烧肉末、丝瓜酿虾,最后再来一道清炒空心菜。
这样的话,她还得去一趟菜园摘些菜回来才是。
等一番忙完,太阳西下,已是傍晚时分,花朝朝清炒完最后一道菜时,柳阳敲响了宅子的大门。
她把菜装入送回的食盒中,连米饭她也添了一碗,还有一份粥。
“四道菜,另外有粥有米饭。”花朝朝把食盒递给柳阳,道:“对了,早饭需要给季郎君做吗?”
“那再好不过了。”柳阳笑着接过食盒,虽然没有看到里面的菜,但香味还是能闻得到的,“姑娘明日中午可能做一道卤牛肉?”
“行,其他的还有吗?”花朝朝道。
先前柳阳送来的肉中正好还剩下一大块牛腱子肉,用来做卤牛肉再合适不过,不过卤牛肉麻烦,她得提前准备。
“麻烦姑娘了,其余的姑娘看着来便是。”柳阳道。
花朝朝想了一会儿,将明日她需要的食材告诉了柳阳。
送走柳阳后,花朝朝先和钱嬷嬷、芍药把晚饭吃了,才开始处理那块牛腱子肉。
但在做卤牛肉之前,她得先把牛肉腌制一番。
牛肉腌制的时间长,她看着灶房里堆满的柴火,总觉得有些不安全,但嬷嬷病着,芍药的脚又没好,全凭她一个人也忙活不来,倒不如明日再麻烦一下柳阳。
等牛肉腌制好,天彻底的暗了下来,给腿上刚敷完药的芍药入了灶房,看到花朝朝还在忙碌,“可需要奴婢帮忙?”
“不用,你早点休息吧,脚上的伤还没好,我再弄一会儿就好了。”花朝朝在锅中放入八角、丁香、香叶等调味料之后,再把腌制好的牛肉放进去,加入水一块熬煮。
“让奴婢陪着你吧,帮您看火也行。”芍药说着找了一条小圆凳在炉灶旁坐了起来。
“行,你要是脚不舒服了,就跟我说。”花朝朝也在一旁的小圆凳坐了下来,拿着葵蒲扇摇着。
两人闲聊了一阵,卤煮的牛肉香味溢了出来。
花朝朝拿起筷子戳了一下牛肉,确定能插透牛肉之后,她才将火熄灭。
牛肉还要卤上几个时辰,可以放到明天早上再捞出来。
“走,回去洗澡睡觉,明天早上我用卤水个你们做几份面条。”花朝朝扶着芍药站起身来。
“姑娘做的肯定很好吃。”芍药笑着道。
主仆二人出了灶房,迎面吹来一阵风,吹得门窗呼呼作响,很是凉快。
走回后院花朝朝不用芍药伺候,催着她回了西厢房,而她也回到自己的屋里,看到圆桌上黑檀木的妆奁,她才想起忘记让柳阳把它带回去,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脑瓜子,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记得。
简单的洗漱一番之后,花朝朝躺在床上,脑袋里盘算好明日要做的菜后,她又想起了妆奁中的首饰,尤其是那对白玉镯子。
她母亲也有一对很像的。
其实母亲给她留宅院、商铺、良田很多,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根本不用羡慕旁人,可惜她没本事,守不住。
花朝朝嘴一瘪。
她想她母亲了。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靠窗的梳妆台前坐下,从最底下的一层抽屉中拿出一个梨花木盒,打开来,一侧放着一对金丝缠白玉镯,其中一只断成了三截,还少了一部分,另外一侧放着一对鎏金银镶玉步摇。
这些是当初她从南安伯府唯一带出来的东西,也是她母亲的遗物。
她将好的那一只金丝缠白玉镯戴在了手腕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嬷嬷说她长得很像母亲。
她透过镜子学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给自己挽了一个双髻,再将那对鎏金银镶玉步摇插在发髻上,然后换上一套去年做的夏裙,梅子青色的,也是母亲喜欢的。
她又拿起唯一的一盒口脂,沿着唇瓣抹了一遍,似那酸果的颜色,也与她记忆中母亲嘴唇上的颜色很像。
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心想母亲年轻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吧嗒”,一滴眼泪落在了梳妆台上,然后花朝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也不由地想起南安伯府,她望向窗外,忽然发现前院似乎有亮光,且好像越来越亮。
“砰”的一声,似乎有东西倒塌了。
花朝朝连忙站起身,朝外走去,眼看着红色的火苗从灶房的方向往前院窜动着,她大脑懵的一下,当即转身去唤芍药和钱嬷嬷,
“芍药,嬷嬷,不好了,前院起火了。”
她一面喊着,一面入了西厢房。
芍药睡得迷迷糊糊间被人唤醒,她正想问上一句,半眯着的眼就看见敞开的门外红光通天,她瞬间醒过神来。
可钱嬷嬷在入睡之前喝了药,这会儿睡得沉,花朝朝唤了好一会儿,钱嬷嬷才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
“姑娘,我们得想办法出去。”芍药焦急下了床道。
若是火烧到了后院,她们就无路可逃了。
花朝朝也在想着法子,焦急和不安的情绪也在拉扯着她,“对了,对了,后罩房内有一梯子,我去架在围墙上,你带着嬷嬷过来。”
说完,花朝朝不敢再耽误时间,她急切地跑到后罩房,从墙角顺利找到梯子后,她横拖着梯子焦急忙慌的朝外走去。
往往就是如此,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乱子,出后罩房时,一个没留意,花朝朝直接摔在了地上。
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她爬起来把梯子拖出去,架在了围墙上。
她没做任何的停留,转身回院子去找芍药和钱嬷嬷。
芍药脚伤还未完全好,她搀扶着神志还未完全清醒的钱嬷嬷走得很慢。
花朝朝赶忙上前帮忙,与芍药一起架着钱嬷嬷往后罩房的围墙走去,她道:“嬷嬷,家里着火了。”
火继续在往后院蔓延,花朝朝回头看了眼,她对钱嬷嬷道:“嬷嬷,你先上去。”
钱嬷嬷在花朝朝的催促下,她往梯子上去爬,却发现她的手脚根本就用不上力,她气喘吁吁道:“姑娘,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
花朝朝只当没听见这话,她先上梯子,让下方的芍药推举着钱嬷嬷,她在上面拉,尝试着将钱嬷嬷往围墙上带。
奈何两人力气不够,根本没法将用不上力的钱嬷嬷带上梯子,反而还把花朝朝带了下去,三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
芍药感觉到受伤的脚上一阵痛,疼得她眼泪直出,看来是又扭到了。
花朝朝摇了摇头,没有注意到芍药的不对劲,她只确认钱嬷嬷没事之后,看着围墙道:“芍药,我们再试一次?”
“好。”芍药忍着痛尝试着站起来,不料想脚已经完全用不上力,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又坐回了地上,她摇着头道:“姑娘,奴婢不行了。”
“姑娘,你先走吧。”
“不行。”花朝朝已是急得满头大汗,她下意识的反驳了芍药的话,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大火,火已经烧向了后院,她搀扶着芍药起来,让芍药靠着梯子借力,然后她再将钱嬷嬷搀扶起来,把人往梯子上送,
“嬷嬷,我们要翻出去。”
她是不可能把芍药和嬷嬷留下来的。
芍药回头看了眼已经烧到后院屋顶的大火,她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人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她握住花朝朝的手,道:“姑娘,你听奴婢的话,你去留园唤人来救火,奴婢和嬷嬷在这里等你。”
“姑娘,奴婢不骗你。”
第8章 难得一见的美人
不行,绝对不行。
花朝朝想要反驳,可眼下的情况根本不允许她继续耽误时间,芍药扭伤了脚,钱嬷嬷的病也未好,靠她一个人是不可能带着两个人出去的。
但从家里到留园差不多要半刻钟,来回就得一刻钟,芍药和嬷嬷极有可能等不到。
对了,院子里有水。
花朝朝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她跑回院子从最近的西厢房中抱出两床被子浸泡在水缸中,等湿透了,她又才抱起被子跑回芍药的身边,“你拿着两床被子,记得一定要等我回来。”
说罢,她用最快的速度爬上了梯子,翻过了围墙。
朦胧的月色之中,奋力朝着留园奔跑的花朝朝似乎看到不远处有人向她走来。
*
留园,阁楼中,两道修长的身影一前一后站着。
“王爷,花宅好像起火了。”
柳阳看到不远处的花宅似有火光在迅速蔓延。
裴季也留意到了,他眉头蹙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摩挲着手腕处落出来一串佛珠,他脚下轻轻一点,人已经落在了留园另一侧的屋顶上,然后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柳阳紧随而去。
主仆二人奔着花宅而去,就在这时,裴季发现月色之中有人在奔跑,近了些,是一张白日见过的,算得上熟悉的脸。
他停下了脚步。
“帮帮我,我家起火了,里面还有人在。”
裴季的手被抓住,他垂下眼眸,看向跪坐在地上少女,她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慌张和不安,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猫。
她身上梅子青的裙衫被勾破,浅黄色的帔子拖在地上,她发髻上那对鎏金银镶玉步摇摇摇欲坠,那双毫无杂质的眼中灌满了眼泪,几近哀求的望着他。
“在后罩房的墙角,求求你了。”
“姑娘别着急。”柳阳在裴季身后停下脚步,他道:“还请你带个路。”
裴季见她胡乱地应着,抓着他的手试图借力站起来,却像是在做无用功,他忍不住眉头紧蹙,俯下身子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她的身子很轻,可以说毫不费力。
裴季没有理会她的紧张,抱着她往宅子的方向跑去,“说,人在哪?”
花朝朝第一次与一个外男如此亲密的接触,很是不自在,但裴季清冷的声音在提醒着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她忙指着后罩房的方向,“就在那边的墙角,我还放了一把梯子。”
她话音落下,就看到她几乎与柳阳齐平的速度奔向了她所指的方向,她下意识的环住裴季的脖子,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之礼,一心只盼着裴季和柳阳能快些将芍药和嬷嬷救出来才好。
在离后罩房不远处的地方,裴季将她放了下来,柳阳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大火已经将整个宅子吞噬,就像一条火龙盘旋在屋顶,热意蒸腾。
花朝朝强撑着身子站着,她望着宅子,不好的想法止不住的冒出来,她一遍一遍的否定。
但架不住脑袋的混乱,她不安的抓住与她算不得熟识的裴季的袖口,试图借一点力量,“她们会没事的,对吗?”
“砰”的一声,宅子塌陷了一大块,裴季往前走了一步,过了良久,他才吐出一句:“或许吧。”
然后他听到一声颤音“肯定会的”,他微微转头,瞥了眼紧贴在他身侧的姑娘,她身上在发着抖,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收回视线,就见柳阳怀中抱着一个老妇,后背背着一个从墙内翻了出来,将两人放在了地上。
手上被抓着的力一松,裴季看着花朝朝万分激动的朝着她的两个仆从而去。
“芍药,你怎么样?嬷嬷还好吗?”
花朝朝跪坐在地上,捧着芍药的脸看看,又转去看躺在地上的钱嬷嬷,试探过她的鼻息之后,花朝朝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太好了,你们都没有事,我还以为要见不到你们了。”
她直接扑入了芍药的怀中,抱着她哭了出来,“我一直跑,一直跑,我不敢停,我害怕你们出事,呜呜呜~~。”
芍药拍了拍她的背,一边哭着,一边安慰着她,道:“姑娘,奴婢没事,我们都没事了。”
柳阳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主仆二人,以及那躺在地上不知是不是昏死过去的老嬷嬷,觉得甚是可怜,他问向他家主子道:“郎君,现下怎么安排?”
裴季睨了他一眼,“随你。”说完,他直接转身往留园走去。
柳阳懂了他的意思,这是同意了。
“花姑娘,不如今夜先去留园安顿下来。”柳阳上前打断了主仆二人的哭诉,“也好让王翼给嬷嬷瞧瞧。”
花朝朝听到这话,擦了擦眼泪,看了眼柳阳,再去寻裴季的身影,发现他已经转身离去,“可以吗?”
宅子被烧了,陆叔也不在,她们确实没地方可以去。
“当然可以,我家郎君心很好的。”柳阳对于他家主子出手救下花朝朝主仆三人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方才主子竟然抱了花朝朝。
当下花朝朝并无选择,她只得道:“那就麻烦了。”
“无妨,都是小事。”柳阳上前将钱嬷嬷背在身上,又道:“姑娘放心,火会有人处理的。”
花朝朝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宅子。
这是她生活了八九年的家,就这么被一场大火给烧没了。
往后的日子也不知该如何。
“姑娘,走吧。”芍药道。
花朝朝收回思绪,搀扶着芍药站起来,主仆二人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走向留园。
*
回到留园之后,花朝朝想要寻裴季说一声谢谢,但早已经不见他的身影,她只好作罢。
“这是怎么回事?”
睡梦中的王翼被唤醒,他还没有弄清楚花朝朝主仆三人为何如此狼狈,就被柳阳催着给躺在床上的钱嬷嬷把脉,又给花朝朝和芍药检查了一下。
钱嬷嬷被烟呛到,加上她的病没有好,这才晕了过去;花朝朝问题也不大,只有磕破了些皮;芍药则是伤上加上,先前扭伤的脚还没好,又扭了一下,已经肿起来。
“没有伤到骨头,问题不大,但得养上半个月才能好。”王翼拿了些药给芍药抹上,疼得芍药皱起了眉头,但比起今晚的惊险来说,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既然都没有大问题,柳阳将后门候着的两个婆子唤了进来,向坐在罗汉床上的花朝朝介绍了一下,“花姑娘,今夜得先委屈你们住在香缘阁。然后这位高些的是王婆子,另外一位是李婆子,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吩咐她们,我和王翼就先走了。”
花朝朝起了身,向两人行了礼,“劳烦了。”
今夜惊险重重,她此刻已是疲惫不堪,送走王翼和柳阳,花朝朝把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妥善放好,就去隔壁的耳室洗了一个澡。
许是太累,她这一夜睡得尤为的沉,等到翌日太阳高升,院中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她才挣扎着从梦中醒来。
她望着浅蓝的帷幔,屋里陌生的布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想起她家昨夜被烧了。
对了,家里被烧了,她现在在留园。
也不知火有没有被熄灭,也不知陆叔有没有回来,还有嬷嬷......
她坐起身来,想起昨夜的衣服都弄脏了,就着了一件王婆子给她的寝衣。
她正想着要如何解决衣服的问题时,就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连忙用被子捂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看向门口,一个生面孔的瓜子脸姑娘拨开珠帘走了进来,见她醒了,朝她行了礼,“姑娘安好。”话说完,瓜子脸姑娘将珠帘挂至两侧,又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又见瓜子脸姑娘捧着几套裙衫,笑着朝她走来,先向她行了礼,才开口,“姑娘,挑挑看,这些可有喜欢的?”
“你是谁?”花朝朝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捧着裙衫的瓜子脸姑娘半蹲在床边,笑着道:“奴婢是素问,是郎君让奴婢过来伺候姑娘的。”
“倒是也不必如此麻烦。”花朝朝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样弄得她有些拘谨了,她看着素问手中的衣服,选了放在最上面的一套,上衣是一件彩绘窄袖白绢衫,配着红色的梅花纹鹅黄纱帔子,下裙是一条狩猎纹缬绿纱裙。
“谢谢,很好看。”花朝朝道。
素问只朝着花朝朝笑了笑,并未再说旁的,她正要伺候花朝朝洗漱,就遭到了花朝朝的拒绝,但素问有她的坚持,“姑娘,还是让奴婢来吧。姑娘不让奴婢动手,奴婢也不好交差。”
这让花朝朝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了,拒绝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我不说,季明舟也不会知晓啊!”
话是这么说,但素问坚持要伺候她,花朝朝最后只得无奈地由着她去。
洗漱完后,素问伺候着她穿戴好裙衫,再是在梳妆台前上妆。
“姑娘模样生得好,这些胭脂水粉添在姑娘脸上好似画蛇添足了。”素问浅笑着道,她透过铜镜望着花朝朝,五官精致而明媚,肌肤软糯似蜜桃,睫羽如扇,唇红齿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尤其是那双眸灵动而纯粹。
难怪郎君会将人带回来。
第9章 “不如奴婢给姑娘……
“不如奴婢给姑娘眉间花一朵梅花如何?”素问笑着问道。
花朝朝摇了头,“不必这么麻烦。”她说着手上给自己挽了一个发髻,随意拿了一支簪子将发髻固定住。
“我想去看嬷嬷和芍药。”她道。
“钱嬷嬷和芍药姑娘已经醒了,这会儿就在偏房。”素问扶着花朝朝起了身。
花朝朝道了谢,站起身朝外走去,由着素问跟在她的身后。
花朝朝入到偏房时,钱嬷嬷半躺在床上,芍药则坐在床边,两人正说着话。
钱嬷嬷一见到她来了,眼泪立即流了出来,“我家姑娘受苦了。”
花朝朝走到跟前,在床侧坐下,握住钱嬷嬷的手,安慰她道:“嬷嬷,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昨夜宅子被烧得那般彻底,钱嬷嬷和芍药也险些出事,她问了两人的情况,确定没什么事之后,才说起往后的打算来。
“姑娘来之前,老奴和芍药正在说此事。”钱嬷嬷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那火是怎么起的,宅子就这么被烧没了。”
“姑娘,可想回南安伯府?”
花朝朝没有犹豫的摇了头,南安伯府她没有想过回去。
“若是不回南安伯府,姑娘又能去哪?姑娘如今十六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乡下,迟早是要回去的。”钱嬷嬷说出她的想法来。
她今早醒来就在想姑娘回南安伯府的事,现下宅子被烧了,正是姑娘回去的时机。
“就算侯爷不惦记姑娘,也该顾念侯府的脸面,给姑娘寻一位好郎君。”钱嬷嬷温和的宽解道。
虽然她觉得南安伯是个负心汉,但姑娘如今没了去处,总不至于不让姑娘回南安伯府。
再者姑娘家的嫁娶如何避得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嬷嬷,我为什么一定要回南安伯府,一定要嫁人呢?”花朝朝很是不满道。
从前嬷嬷总是说她父亲忙碌,一时顾不上她,她懂钱嬷嬷用心良苦,便也由着钱嬷嬷哄着她。
可她岂会不知,她父亲根本就不想管她的死活,不然又怎会任由继母将那时还是孩童的她送来乡下养着。
至于嫁人,她没有想过。
她不认识谁,也想不出嫁给一位陌生郎君可以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她只想要现在。
“我想留在乡下。”花朝朝坚决道:“宅子没了,我们可以请人来修建。至于现在的住处,我们问一问季明舟,每月给他一些租金,刚好我还答应给他做饭菜,看他能不能同意。”
“姑娘,在花宅的时候,是老奴生了病,芍药伤了腿,才不得不让姑娘给我们做饭菜。”钱嬷嬷苦口婆心道:“这里是留园,是那季家郎君的府邸。而姑娘你是南安伯府嫡出的嫡长女,是身份贵重的贵女,不是可以随便给人做饭菜的粗使婆子。”
说着她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反驳着花朝朝的话。
花朝朝垂下头,瘪了嘴,俨然一副不愿在这个话题说下去的打算。
她也不想和钱嬷嬷继续争,钱嬷嬷身体还没好,得好好修养才是。
她只得转移了话题,道:“昨夜季明舟和柳阳救了我们,我得先去找他们说声谢谢。”
“嬷嬷,你和芍药先好好休息。”
钱嬷嬷看着花朝朝出门,叹了口气。
姑娘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她得给姑娘些时间,但回南安伯府的事是无法避免的。
*
出了香缘阁,花朝朝心里烦乱得很,不管是被烧了的宅子,还是要回侯府的事,都让她脑中乱成一团麻。
也不知昨日的火是怎么起的,竟把宅子烧得那么干净,若是宅子不烧,嬷嬷也不会说要南安伯府的事,她就能继续在乡下待着,还跟从前一样。
她并非不懂嬷嬷是在替她考虑,嬷嬷不愿她与侯府的隔阂太深,是在为她留后路。
可一旦她回了侯府,她就得当父亲眼中的透明人,继母她们随意可以欺负的对象,与她在乡下自由自在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她胡乱地想着,腿上的酸疼让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走了一处荷花池旁。
她叹了口气,在荷花池旁的石墩坐下,放眼望去,在一片绿油油的荷叶中,粉嫩无华的荷花开得正盛,三五只蜻蜓在荷花上嬉戏,池中还有几条红色的锦鲤游来游去,甚是悠闲。
她看着荷花池中的景色,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她站起身回头望去,慢慢地声音大了些,像是裴季和柳阳。
她竟然差点忘了要寻裴季和柳阳道谢的事。
等了一会儿,长廊的拐角处,裴季坐在轮椅上被柳阳推了出来。
他穿着一袭黑色右衽圆领襕衫,身子很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手肘各自搭在扶手上,修长而白皙的手交叉架空放在身前,他的神情十分的淡漠,但因为他的脸好看得过分,柔化了他的神情,显得他整个人矜贵而又温和。
花朝朝这一回才留意到,裴季确实像是个病人,他脸色十分的苍白,明朗的下颚线显得他的脸很消瘦,尤其在黑色衣服的衬托之后,让他看起来分外的单薄、脆弱。
她突然想起一件十分不对劲的事来。
纵然昨夜夜色很黑,花朝朝也记得出现在她眼前的裴季是站着的,且不仅能站,还能抱着她飞。
她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毕竟这么好看的脸可不是人人都能长出来的。
那么现下这人又十分虚弱的坐在轮椅上。
好奇怪啊!
“我脸上是有花吗?”
裴季发现自他看到花朝朝起,她的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明目张胆的、毫不掩饰的盯着他看。
“不好意思。”花朝朝红着脸收回视线,向裴季行了礼,“昨夜的事,谢谢你。”
先不说他腿的事,裴季救了她们,她是感激不尽的。
裴季“嗯”了一声。
确实该向他道谢。
花朝朝看着裴季,见他神色淡漠,气氛似乎一下就变得有些尴尬,她一时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与裴季说。
“也不知火灭了没有,我想回去看看。”花朝朝小心翼翼地再次开了口。
“花姑娘,火在黎明时分已经灭了,但宅子被烧完了。”柳阳带着愧疚道:“我也查清楚了起火的原因,花姑娘实在抱歉。”
花朝朝眉头微蹙,这火是柳阳放的?
“不,不是我放的。”花朝朝的眼神过于直白,柳阳立即懂了她的意思,连忙解释:“火源来自灶房。”
灶房?
花朝朝秀眉微蹙。
昨日做了菜之后,她记得炉灶内的火她有熄灭......
“我卤了牛肉,但我记得熄了火的。”花朝朝道。
她经常下厨,这种小事倒不至于会忘记。
“我查看的时候,发现炉灶处被烧得最为严重,恰巧昨日我送去了很多的柴火,加之夜间风大,才酿成此等祸事,幸好姑娘你们没事,不然柳阳就算以死谢罪,也难抵罪责。”柳阳深感愧疚。
原来是这样啊!
她昨夜也想到那么多柴火堆放在灶房可能不太安全,只是她不好意思麻烦柳阳,芍药和嬷嬷又都不方便,她本打算等陆叔回来了再处理。
万幸她和嬷嬷、芍药都没出事。
她看着柳阳道:“算得上是意外。”
“我自己也没有多加留意,你不必太过于内疚,而且你还帮我救了嬷嬷和芍药。”
她其实可以今天早上再卤牛肉,不过是想着趁着牛肉新鲜卤出来会更好吃,外加想着早间可以用卤水给裴季做牛肉面吃。
“你先下去领罚。”裴季面向荷花池,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一股淡淡的甜香又飘向了他,令他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是。”柳阳行礼退下。
花朝朝想要拦,但柳阳已经转身离去,她就听见裴季说话:“你不必为他说话。”
“另外宅子被烧,损失的东西,我会一律赔偿,你列个清单出来。”
赔偿?
花朝朝倒是没想到。
“其实也不必如此,就是能不能麻烦你,让我们在留园借住一段时间?”花朝朝又忙补充道:“我会给你租金。只要等宅子重新修葺好,我们马上就搬走。”
“另外我答应给你做菜的事,也会信守诺言。”
昨夜裴季和柳阳才救了她们,她又这般麻烦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裴季视线转到花朝朝脸上,看出她的局促来。
在柳阳查出真相之前,他曾怀疑这事是花朝朝使的手段,没想到这场火灾的原因还有他的一部分。
不过,这也并不表示此事完全与花朝朝无关。
昨日上午,花朝朝才来留园给他送来了饭菜,晚间一场大火就将花宅烧了一个干净。
这些事有些过于巧合了。
现在他把人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不信花朝朝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他单手撑着太阳穴,淡淡地应了一声。
“谢谢你。”花朝朝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她喜出望外道:“另外”
“说。”裴季不耐烦的敲了敲扶手。
“能不能借我些银子?昨夜的大火把我们的东西都烧完了,我得去一趟市集。”
花朝朝头一次觉得自己脸皮可以这么厚,不仅要住在一个没见过几面的郎君家中,还有问人借钱。
她不好意思的对裴季笑了笑,放在身前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把清单给柳阳。”裴季看到她脸红得像那酸果似的,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是这种无聊的事。
“这样太麻烦柳阳了,你再借我一辆马车就好,我能自己去买东西。”花朝朝连忙道。
救命之恩她都不知该如何报答,岂能过于麻烦人家,那不是太过分了。
“可以吗?”她小心翼翼地道。
“随你。”裴季道。
花朝朝松了口气,想起先前柳阳好像是在推着裴季散步,是在看到她之后才停下来的。
她走到裴季身后,推动他的轮椅,“你是要继续散步吗?”
裴季都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得多主动做些事才是。
“既然要散步的话,顺便带我去一下留园的灶房可好?”花朝朝道,她想着既然要继续给裴季做菜,又要在人家府上住上一段时间,她得多了解些裴季才是,
“昨天晚上我给你做的那几道菜怎么样?你喜欢吃吗?”
“对了,你用了早膳吗?有想吃的?”
“王郎中说你不喜欢吃辣子,其实有些加了辣椒的菜还挺好的吃的。”
人凑近了那股甜香变得浓郁很多,就像成熟的水蜜桃,并不难闻,只是让人不适。
她的话多,又密。
裴季的情绪向来不太收敛,他拧着眉头,“安静。”
??
花朝朝疑惑中带着丝丝委屈,“我只是想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甜的、咸的、苦的、甜咸的...”
“苦的。”裴季道。
他方才就不该让柳阳先下去受罚,不然也不必让耳朵在这个女人面前受罪。
第10章 花朝朝还是头一次听……
花朝朝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喜欢吃苦的。
她最不喜欢吃苦的,若不是应着嬷嬷和陆叔的要求,她都不会允许菜园中种有苦瓜。
“既然这样的话,中午我给你做一道凉拌苦瓜如何?”
“都行。”裴季拨着手中的佛珠,眉头紧皱。
这回能安静了吧。
“呀!”
花朝朝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你最好有事。”裴季眉心微锁,单手撑着太阳穴。
这个女人真的有点烦。
“你昨天不是让柳阳送来了很多东西吗?有人参、布匹、养颜丸、胭脂水粉,还有一个装满首饰的妆奁,我忘记还给你了,昨夜被大火全烧没了,我折成现银给你。”花朝朝道。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估摸着光是妆奁里的首饰就可以买下三座她家那样三进三出的宅子了。
所以她不仅欠下了裴季的救命之恩,还有债务要偿还给他。
裴季眼眸微凝,他只是吩咐柳阳送些体面的东西过去,何时让他自作主张送了一堆女人用的东西给花朝朝。
“不用。”他道。
花朝朝听着他的语气好似有些不太高兴,她正想说,其实她可以赔的,就听见裴季冷着声音又说了一句:“去传我的话,给柳阳再加三十大板,中饭不用吃了。”
跟在身后的素问应下,转了身。
“啊!你是要给柳阳打板子?可不可以不打,又不是他把妆奁给烧了。”花朝朝没想到自己的话会给柳阳带来麻烦,可前后也没有任何的关系,裴季怎么就能把两件事掺和在一起。
裴季已经不想理会花朝朝任何的话,只要他回上一句,这女人定然会没完没了。
花朝朝见裴季黑了脸,根本不理会她,想要继续劝说的话卡在嘴边,不上不下的。
留园着实大,花朝朝推着裴季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灶房。
一间灶房已经抵得过她大半个花宅,里间的人忙忙碌碌,见到她和裴季来了,皆停下手中的活,向两人行了礼。
但花朝朝觉得他们应该是向裴季在行礼。
恰好王翼也在灶房熬药,见到两人前来,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断在了裴季的冷眼上。
他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然后对灶房里的众人道:“这位是花姑娘,往后郎君的饭菜一概由来她做,你们听她的吩咐就是。”
众人齐声应下,向花朝朝行了礼问安,“花姑娘安好。”
花朝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今日见到的人快赶上她一年见过的人了。
难不成以后她做饭菜的时候,这些人都要在旁边围观吗?
她想了想,推着裴季的轮椅走了一旁去。
“那个,其实我做饭可以不用这么多人帮忙的。”花朝朝走到裴季的跟前来,她发现站着跟他说话好像有点不礼貌,她弯下腰道。
裴季垂眸看着蹲在他眼前的花朝朝,她并未施粉黛,一道阳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脸上,粉粉嫩嫩,还能看到绒绒的汗毛,像极了一颗水蜜桃。
一阵温热的风吹来,她身上的甜香似乎又重了些。
花朝朝见裴季蹙着眉头,她踌躇道:“还有,我没有做过那么多人的饭菜,可能会比较慢,可以吗?”
等了一会儿,她见裴季没有回她的话,她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她在裴季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一种道不明的不适感从心口蔓延开来,她红着脸连忙站直身子,又见院子里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她垂下眼眸慌乱地走回到裴季的身后。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葱油烙饼怎么样?”花朝朝尝试着转移话题,缓解自己的尴尬,她推着裴季往灶房走去。
王翼没料想到花朝朝的举动,连忙上前阻拦道:“姑娘,郎君就不必进去了吧?”
花朝朝停下了脚步,没太明白王翼的话。她看了眼王翼,再看向裴季,正要询问,她就听见裴季说了一句,“无妨。”
裴季又道:“让他们都先退下。”
他倒要看看花朝朝想耍什么花样。
王翼心下纳闷,这花朝朝有这般神奇的功效,竟然让裴季都能入灶房了,但他面上不显应下了裴季的话。
花朝朝并未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她推着裴季入了灶房转了一大圈,发现里间食材丰富得令人咋舌,“你想好要吃什么了吗?”
裴季随口道:“按你的来。”
“行,那就还是葱油烙饼。”花朝朝说完,把裴季放在一边,确保不会有油烟呛到他,又能保证他可以看到自己做早食,以便他可以随时改主意。
不过,光吃葱油烙饼会显得很无聊,她得再煎几个鸡蛋,熬上一份鲜肉粥。
坐在一旁的裴季视线落到了花朝朝身上,看着她娴熟的把黄纱帔子当做襻膊将袖口绑起来,露出一段臂藕,又在灶房中转了一圈,找到她需要的食材就开始忙活。
除了不停歇的蝉鸣声外,整个灶房只剩下花朝朝一人忙碌的声响,她偶尔嘴里念念有词,但手中的动作没有停过。
她做事井井有条,熟稔的将面团擀成一张张薄饼同时她还不忘添柴烧火熬粥。
没一会儿,灶房里葱油和猪肉的香味溢了出来,勾起了他的食欲。
昨日初次尝到花朝朝做的饭菜后,他以为花朝朝会有不一样的厨艺、花招,没想到会是这般的平平无奇,甚至连卖相都比不得酒楼中的厨子,可她做的食物就是能让他的身体接受,甚至连灶房里的油腥味似乎都没有了,只余下食物的香味。
“你要不要先尝一尝?”花朝朝做好的一块葱油烙饼切成了小块,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在盘中递向裴季。
王翼想要阻拦,他得先用银针试一试才行。
裴季没有理他,从花朝朝手中接过盘子和筷子,咬了一口。
味道......
“好吃吗?”花朝朝笑着看着裴季,等着他的回复,“这是咸鲜口味的,你若还是想吃苦的,我明日再研究研究,你先将就着吃。”
“这样就好。”裴季把小半块葱油饼吃完,他的胃口已经打开。
花朝朝点了点头,她就说没人会喜欢吃苦的。
“你再等一会儿,粥马上就好了。”
裴季没有理会花朝朝的话,但他腹部传来的饥饿感很是明显。
自那件事后,他对食物的欲望越来越低,以至于到一吃就会吐的境况,再是吃不下的地步,更不用说闻到油腥味。
约莫着又过了一刻钟,鲜肉粥出锅了。
花朝朝先给裴季盛了一份,再端着切好的葱油烙饼和煎好的鸡蛋,一并放在了摆着一张桌椅的偏房中,然后她把裴季推了过去,“你先吃吧,我给嬷嬷和芍药送一份过去。”
王翼看到裴季入灶房再到裴季喝粥,一时倒不知该如何说,他在裴季身边多年,最能知晓裴季的身子。裴季有厌食症,失眠症,皆是因着裴季有心病。他用再贵的药材也治不了裴季的心病,但裴季的状况太差了,昨日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料想真的能有用。
看来真是缘分了。
王翼还是有眼力见的,这会儿有美人陪着,绝对胜过他这个糙汉在,他道:“姑娘,奴婢去送吧,你在这里陪着郎君。”
“那就麻烦你了。”花朝朝也没跟王翼客气,只要是她不久前她和钱嬷嬷拌了嘴,这会儿她回去,嬷嬷看到她做的早食,多半又会不高兴,还得继续劝说她回南安伯府。
王翼感激花朝朝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这种事麻烦到了他,“姑娘不必这么客气,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奴婢的。”
花朝朝点了点头,等王翼端着早食出去,她才盛了自己的那一份,去偏房陪着裴季用早膳。
她方落座,就看到裴季盘中的葱油烙饼已经吃完了。
她眉头微挑,没想到裴季对这个葱油烙饼这么喜欢,“你还要吗?”
裴季自动忽略花朝朝的话,他端起粥品尝着,留心着他的胃。
不错,吃下去都没有问题。
花朝朝见他没理会,把她还没有动的葱油烙饼推到了裴季的跟前,道:“等会儿你还想出去散步吗?”
她想回一趟宅子,今日陆叔应该就会回来了,她得给陆叔留句话,免得他回来后发现宅子被烧了,又找不到她们的人,肯定会急坏的。
裴季很是淡然的从花朝朝递来的葱油烙饼中夹了一块,趁着他心情还不错,花朝朝的废话他或许能听得进去一二,“有话直接说。”
花朝朝看着裴季夹了她递过去的葱油烙饼,看来这个也挺符合他的胃口的,“去菜园摘苦瓜,中午做给你吃。”。
灶房的食材确实很多,但蔬菜还是现摘的会更好吃一些。
她又道:“刚好你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她还得问问裴季留园有多少人,这样她中午才能估摸着去准备饭菜。
那她不仅得考虑裴季喜欢吃什么,她还得问问其他的人意见。
裴季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嗯。”
花朝朝还真是费尽心机与他独处。
“你只需要准备我的饭菜。”裴季道,然后他又好心的补充了一句:“缺什么东西直接找柳阳。”
这是在回她之前的话?
花朝朝把鸡蛋吃完之后放下了筷子,看向裴季,“府里其他人的饭菜不需要我准备了吗?”
裴季眉头蹙了一下,许久没说话,目光停留在花朝朝的脸上,看到她嘴角还残留着一小块鸡蛋碎。
他已经许久不曾如此无语,也许久不曾觉得与人说话是一件很费劲的事。
他用算不得好听的语气,问道:“你觉得一个人包揽留园一百五十一人的膳食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一天够吗?”
花朝朝老实摇了头。
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三五人的膳食对她来说问题不大,一百五十一人的膳食对她来说着实是个难题,
“所以,我只需要准备我们四个人的?”
他会在意花朝朝做几个人的饭菜吗?
显然不会,他特意提醒一句,不过为了不让花朝朝愚蠢的想法耽误他的用膳。
所以他先前的想法没有错,少与这个笨女人说话,
“随你。”
第11章 裴季转动轮椅看向门……
裴季转动轮椅看向门口,他怕继续和花朝朝说话得折寿。
还有门口的人也不让他安心,叽叽喳喳的话没完没了的传进来。
“你们说这位花姑娘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郎君吃得这么香?”
“对啊!看着就像是个平平无奇的葱油烙饼,我也会做,怎么郎君就不爱吃我做的呢?”
“是呀!还有那粥,竟然就放了那么一小块瘦肉。”
裴季扶额,冷着声音道:“给我滚进来。”
门口顿时鸦雀无声。
被打完板子的柳阳从素问口中得知,他家主子和花姑娘在灶房用早膳,他一点都不敢信。
擦了药,他就急急忙忙赶来灶房,见门口堵着这么多人,他刚凑上前,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被推进了院子。
柳阳想要回头骂人,感觉到前方的视线不太对劲,他头一回,就见是他家主子正冷着一张脸看向他。
心一提,后背冒了冷汗。
他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等等,他家主子和花姑娘还真在灶房用早食!
平日里主子闻到一点油腥味,就有人要挨板子。
看来,花姑娘还真个福星啊!
柳阳走上前向两人行了礼,“郎君,花姑娘。”
花朝朝看着柳阳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脸色苍白,满脸是汗,看起来状态很不好的样子,她免不得担忧道:“你,还好吗?”
柳阳当然痛,但比起他家主子能吃得下东西来说,旁的都是小事。
昨日看到主子用膳,他和王翼都是一副激动,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就怕主子只是一时的,今日见主子仍然能吃得下花姑娘做的膳食,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就算他再挨上十个板子都不成问题。
他傻笑着道:“上过药了,不碍事的。”。
“你吃过早膳没有,要不要喝粥?锅里还有,我给你去盛一点。”花朝朝对柳阳有些愧疚,如果不是她提起妆奁被烧一时,柳阳也不必多挨板子,她说着去隔壁给柳阳盛粥。
柳阳正想要点头说谢谢,就看到他家主子在盯着他,“还请郎君恕罪。”
果然他又做错事了,不然主子也不会给他加板子。
只是缘由,他一时没能想明白。
裴季看着柳阳那副傻样,竟然以他的名义给花朝朝送首饰,这个蠢货难道没看出花朝朝对他心怀不轨之心?
他冷声道:“若是再有下次,直接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柳阳连连应下,将他最近做过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但还是没想清楚。
他唯一能得出的结论是,主子在护食?
那他到底该不该接花姑娘给他盛的粥,可他真的很想尝尝。
花姑娘做得膳食到底是何等美味,能让主子有了想吃东西的欲望。
犹豫半晌,柳阳选择颤着手接过花朝朝给他盛的粥,品了一口。
甜甜咸咸的,确实不错。
不过,花姑娘做的也没有什么亮点,就是很普通,很平常能喝到的鲜肉粥。还不如御厨做的海鲜粥好喝。
还没琢磨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柳阳,听到花姑娘对他家主子说道:“你吃好了吗?”
然后他家主子应了一声,还在看到花姑娘要收拾碗筷时,说上一句:“放在这里就好,不必管。”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这会儿的功夫两人关系好似变得不错了,平日里他家主子对姑娘家向来是一副避而远之的态度,以至于他和王翼在背地里不得不怀疑他主子的癖好。
不过,花姑娘确实生得貌美,人很善良,性格也好,重要的是主子喜欢她做的膳食。
所以,主子这棵铁树是要开花了吗?
咦,他们要走了?
去哪?他们这是要去哪?
他要跟着去吗?
方便吗?
“柳阳。”裴季冷着声喊了一句。
“郎君恕罪。”柳阳赶忙放下碗筷,恢复一本正经的模样,他跟了上去走到花朝朝身边,笑着对她道:“姑娘,还是让我来吧。”
他也不敢问要去哪。
花朝朝自然不会跟柳阳抢活,万一他又被打,那岂不是太可怜了。
三人出了留园,日头已经有些大,柳阳贴心的拿来两把伞,递给花朝朝一把。
花朝朝接过伞,道了一声谢,打开伞往前走去。
柳阳疑惑的把另外一把伞撑开,推着他家主子跟上去。
去往菜园的路,若是走大路,会无可避免的路过花宅。
除了几处残存的围墙外,宅子早已经辨认不出它原本的模样,被烧得断裂的房梁杂乱不堪的散落着。
这是花朝朝生活了八、九年的家,也是她们和陆叔一起慢慢地修建起来的宅子,里面有着她们全部的家当,就这么被一场大火烧没了。
花朝朝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
她唯一庆幸的是,嬷嬷和芍药都没事。
柳阳还是颇为可怜花朝朝的,他宽慰道:“花姑娘放心吧,宅子这两日就会重新开始修葺,最慢两个月就能完工。”
花朝朝听到这话看向柳阳,她是打算等商陆回来,与他商议过后再去请来匠工重新修葺宅子,却没想到柳阳已经帮她安排好了,恩情又添一份,实在不妥。
柳阳看出她的纠结来,“花姑娘,宅子被烧有我的一部分的责任,请人来修葺算是对姑娘的补偿,姑娘不必多虑。”
花朝朝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裴季,既然柳阳能这么说,想必是他主仆二人提前商量过,可由他们全出了修葺宅子的钱,她是不能接受的,毕竟还欠着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
“这样的话,你们帮我请来修葺宅子的匠工,其余下的我们自己处理。”
柳阳见花朝朝是不想多欠人情,但此事他主子已经提前交代过,花宅的修葺由他们给。
他心里盘算一番,到时候提前和匠工打声招呼,在花姑娘这里收个三成的费用,这事也算是满足了两边的要求,他道:“行。”
花朝朝点了点头,她心里盘算着两个月宅子就能修葺完,那她们就可以继续在这里生活,不必回南安伯府。
等会儿回去她得和嬷嬷好好说。
这么一想,花朝朝的心情好了不少,早上那点阴霾也随之散去。
“去菜园吧。”花朝朝道。
菜园离得不远,连半刻都不用。
花朝朝一想她的小菜园,话不自觉地又变得多了起来,
“我那菜园里种了很多的酸果,还有黄瓜,空心菜,红薯也有,在入冬之前就能挖红薯,然后我们可以烤地瓜,地瓜烤得香喷喷的,想起来都很好吃。”
柳阳见他家主子没有接话的打算,不想冷了场,他道:“菜园的菜都是姑娘种的吗?”
花朝朝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也不是,酸果是我种的,其余的都是嬷嬷、芍药和陆叔。”
柳阳想着多夸夸总归没问题,“那姑娘也很厉害。”
花朝朝对柳阳的话表示赞同,她笑着指着前方一条窄小路下的几块菜园,道:“你们看,那就是我们家的菜园。”
裴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绿油油一片中红色的辣椒和鲜红的酸果尤为打眼。
他看着花朝朝像个笨蛋似的小跑到菜园中,然后弯下腰不见了身影,过了一瞬,又见她朝着他们的方向高举着两个鲜红的酸果,扬起一个甚是灿烂的笑容,
“你们要尝尝吗?很好吃的。”
裴季听着她轻快的声音,这画面过于相似了。
他冷眼看着花朝朝拿着两个酸果从菜园小跑着上坡,身上黄帔子与绿纱裙随风鼓动着,就见她再一次精准无误地踩到了一颗石子,脚一歪,直面朝着他摔过来。
他淡然地示意柳阳把轮椅往后退,然而轮椅往前动了,他根本来不及再做出任何的反应,甜香撞了他满怀。
然后他异常清晰的感受到有一抹温润且柔软的,略带有湿意的东西擦过他的脸,划过他的耳垂,以及一道温热的呼吸声落入他的耳中,他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冷脸看着花朝朝从他身上滑落到地上跪着,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停住。
今日的触感比昨日更加的清晰,以及某一处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膝盖。
他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指尖微润。
他蹙着眉头,厌恶的看着那一抹润意,语气冷冽道:“起开。”
“不好意思。”花朝朝往后连连挪了几步,红着脸看向黑着一张脸的裴季,忙解释道:“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昨天也不是。”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好巧不巧的,就在刚才她想起了昨日的事,尴尬的感觉让她想要停下脚步,却不料又发生了一场因着酸果的惨案。
裴季垂眸看着她,视线在小山坡处落了一瞬,移到了她的脸上,并未理会她没有诚意的道谢。
花朝朝的意图太明显了。
真是兵不厌诈,重在好用。
柳阳懊恼,难怪主子生气。
他方才应该让主子顺利接住花姑娘,来个英雄救美,也不至于让花姑娘跪坐在了地上。
他搀扶着花朝朝站起来,一边想着道,“花姑娘,你没事吧?”
花朝朝动了动扭到的脚踝,发现问题不大,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早知道就不跑了,她干嘛非得跑向裴季呢?
害得自己这么丢脸。
“实在不好意思。”她对裴季再三道歉,“我去摘菜。”
真的好尴尬啊!
重新走回菜园的花朝朝看到那一颗颗的酸果,呜呜~,她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看到它们了。
等摘了一菜篮的菜,花朝朝菜跟在裴季主仆两人身后慢慢地走着。
她嘴唇好痛,还有牙齿好像磕到了哪里。
想着,她不由地抚上了嘴唇,回想着她摔向裴季的画面。
“郎君,花姑娘,你们回来了。”王翼笑着从门口走出来,在黑着脸的裴季身上和红着脸的花朝朝身上各扫了一眼,他拱了拱手道:“留园来了位寻花姑娘的客人。”
花朝朝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客人?来寻我的?”
她下意识的看向身侧的裴季,她昨日半夜才入住留园,今日就有寻她的人?
她也不认识几个人啊!
花朝朝试探性的问,“王郎中,来的人可有说他姓甚名谁?”
“他说他叫商陆,是花宅的护卫。”王翼这话是答了花朝朝,但重点是在向裴季解释。
裴季“嗯”了一声,对此并不在意,他示意柳阳推着他离去。
柳阳心中有了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入留园的,不过是当着花姑娘的面不好说,他得把主子送回去,再去查一查。
花朝朝并未留意到三人眉眼间的交流,她只顾着高兴道:“是陆叔回来了。”
她没想到商陆竟然能直接来留园寻到她们,她又转向一旁的裴季,想跟他解释,却见柳阳已经推着他往长廊而去,她踌躇着要不要追上去,可方才那事,裴季应该在生她的气。
她还是晚点再寻裴季道歉吧,她现在也觉得有点尴尬。
“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瞧着郎君好似不太高兴的样子。”王翼倒是习惯了裴季的冷脸,但裴季在外人面前情绪甚少流露,刚才瞧着显然是在生气。
裴季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月洞门后,花朝朝听到王翼的话,心倏地提了一下,下意识的摇了头,“我不知道。”
反驳得过快,反而有些可疑。
王翼见花朝朝红了脸,眉头微挑,也不戳破。
第12章 算算时间,他跟着裴……
算算时间,他跟着裴季回京快有一年了,这一年里,宫里为裴季的婚事和身体皆操碎了心。
起初裴季回京时,凭借着他的战功和容貌使得京都女郎倾心于他的不在少数,然不过几个月,裴季的名声迅速翻转,关于他嗜血,是个杀人狂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
宫里头曾出面压流言,但在今年的上元节上,一场刺杀,裴季过于残忍的杀人手段彻底坐实了这些流言。
裴季毫不在意的态度急坏了宫里,两个月前皇后给裴季办了一场赏花宴,实际是想让裴季择一位正妃。
哪知再次发生意外,有位贵女在见过裴季之后在阁楼坠亡。
纵然最后查清真相,不过是一场意外,但没有人相信。
加之裴季身子的状态越来越差,情绪愈发的不稳,宫里自然先顾及他的身体。
可惜太医院为裴季忙得焦头烂额,也没能找出一个法子来治愈他的身体。
这才来了留园,想着换个环境,或许对裴季的身体会好一些。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花朝朝,让裴季能吃得下饭了。
若是再能让裴季这棵铁树开花.......
他是不是算得上大功一件?
但这种事急不得。
他对花朝朝笑着道:“我已经带他去寻了钱嬷嬷和芍药。”
他先前还纳闷,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如何能在这乡下安稳度日,原来还有一护院高手在。
花朝朝道了谢,又道:“王郎中,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香缘阁?”
她对留园不熟悉,根本就找不回去香缘阁的路。
王翼道:“没问题。”
在往香缘阁的路上,王翼旁敲侧击的问了花朝朝不少问题,来确认这位商护卫的身份,待看到香缘阁牌匾时,一位侍从匆匆而来,在王翼耳边说了几句话后,王翼眉头微蹙,不见了方才的笑脸,他对花朝朝道:“花姑娘,王某还有事,就先送姑娘到这里。”
说完此话,王翼匆匆离去。
花朝朝见此,心里免不得猜想,莫非是裴季出了什么事,难不成是被她气的?
“姑娘。”
她正胡乱想着,商陆的声音从身侧传了过来,她转过头去,看到商陆从回廊处朝她走来,他神情紧绷,脚步很快,还略显得有些狼狈。
“姑娘去哪了?”商陆问着,走近了,他留意到花朝朝膝盖处沾着杂草,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被汗水浸湿,但人看起来很好,同寻常一样。
他心里松了口气。
早间他赶着牛车回来之时,看到宅子被烧得那般彻底,他险些要崩溃过去,在被烧毁的宅子中他翻找了一番,没有见到任何的尸骨时,他抱了一丝侥幸,来附近的留园寻人,没想到花朝朝她们真的被人救下。
花朝朝站在原地没有动,在听到商陆温和的询问声后,她嘴一瘪,鼻子发了酸,话语中皆是委屈之意,“陆叔,我昨天,差点以为我要死掉了,也差点以为嬷嬷和芍药要死掉了,呜呜呜~。”
昨夜的恐慌不知为何又冒上了心尖,花朝朝只觉得心里很是难受。
商陆走上前想要摸一摸她的头,但发现花朝朝已经不是那个才堪堪到他腰间的小姑娘,他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愧疚的情绪,“都是我不好,不该进城这么久。”
“让姑娘受委屈了。”
可这三言两语又如何安抚得了花朝朝,一场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宅子,险些还有她和嬷嬷、芍药三人,后怕的情绪在商陆的安抚下迸发出来,花朝朝哭得很是伤心。
昨夜她不仅被吓到,还很累,她就只敢抱着芍药哭了一会儿。毕竟嬷嬷生病未好,芍药还伤着脚,她得照顾她们。
而留园对她们来说是陌生的地方,与裴季他们也不过初初相识。
听到花朝朝哭声的钱嬷嬷和芍药赶忙出来安慰她、哄她,好一阵,花朝朝才止住哭声,被芍药拥着,钱嬷嬷牵着手去了偏房中。
偏房内,花朝朝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裴季和柳阳是如何救下她们的,以及火灾因何而起,一并告诉了商陆。
商陆对于这份巧合的救命之恩抱有一定的怀疑,按他家姑娘所言,那会儿已是深夜,按理来说寻常人都已经休息了,
“嬷嬷可见过季家五郎?”
钱嬷嬷想了好一会儿,忠义大将军与南安伯爵府素日没有来往,“说起来,夫人在的时候,曾在宫宴上见过季家五郎一回,但那会儿季家五郎年岁不大。”
这么说来,现下这位季五郎真假不知。
商陆想起他方进留园时,所见之处处处精致,做事的仆从也是井然有序,看起来倒像是没问题,但若是提前知晓他家姑娘身份,有备而来的,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管怎么说,季家五郎救了姑娘、嬷嬷和芍药,还提供了住处,我们理应道谢。”
钱嬷嬷知道商陆心有疑虑,却也是事实,无人知晓此人是否真的是季家五郎,若是存有祸心之人,这救命之恩便无从说起来,但此事还待商榷。
她道:“商陆说的是,老奴只急着让姑娘回南安伯府,却没能顾全礼数去向季家五郎道谢。”
钱嬷嬷看着花朝朝又道:“早间老奴说话不妥当,还请姑娘恕罪。”
“我知道嬷嬷是为了我好。”花朝朝抱住钱嬷嬷的手,靠在她的肩头上,“我已经问过季明舟,他同意我们暂时住在留园,但我也得帮他做菜饭。”
钱嬷嬷对这一事还是不太赞同,她没有开口,看向了商陆。
商陆听着有些不解,“做膳食?”
花朝朝解释道:“王郎中说季明舟自战场上回来之后就患了病,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商陆点了点头,他也有听过一些人从经历过战事之后,会换上严重的心病,药石无医。
但他还是不得不对多留出些心思来,毕竟他家姑娘的容貌和身份摆在那里,难免有人见了她会起歹意,“是否暂时留住留园一事,晚些时候我们再商议。”
他站起身道:“我陪着姑娘先去见一下这位季五郎,表示对他的救命之情的感恩和收留之情。”
花朝朝点了点头。
出了偏房,花朝朝麻烦候在门口的素问,领她去一趟裴季的住处。
*
裴季住在清远阁,离花朝朝她们所在香缘阁可以说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花朝朝三人到清远阁的时候,正巧撞见柳阳领着一人从院子里走出来,那人一见花朝朝便是眼前一亮,但只听到他如鸭公嗓一般的声音说了一句,“不知这位姑娘府上?”,就被柳阳催促着走了。
花朝朝很是奇怪看着两人走远,转头就看到王翼从回廊处走到了他们的跟前,他笑着道:“花姑娘和这位商护卫是来寻郎君的吧?稍等,我先去禀告郎君一声。”
花朝朝点了点,道了一声谢。
两人等了一会儿才被王翼请进院子,与上次一样,花朝朝在回廊时,就看到了坐在窗边书案前的裴季,他身上先前的黑衣换成了月白色的圆领袍衫,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的温和。
他眼眸微垂,正看着他右手上拿着的一支断箭,神情透着丝漫不经心,似是没有听到他们到来的动静。
待花朝朝快走到窗口时,裴季眼眸微抬,两人四目相对。
花朝朝想起先前她摔入裴季怀中的事,慌忙偏过视线,像是偷看被抓包了似的,显得有几分心虚。
这个女人又在盯着他看。
裴季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到他手中的断箭上。
“郎君,花姑娘和商护卫来了。”
王翼上前禀报,在走到他的身后,转动轮椅时,裴季听见了花朝朝娇软的声音响起,
“季郎君,我和陆叔想过来向你道谢。”
裴季面向二人,目光落在花朝朝身上,而他手中的断箭已经朝着商陆的方向飞了过去。
不过一瞬间的事,商陆果断出手接住断箭,将花朝朝护在了身后,然后他警惕的看向裴季,“我与姑娘是来向季郎君道谢的,不知季郎君此为何意?”
花朝朝看着飞来的断箭已经被吓蒙,她站在商陆的身后,茫然地看向裴季,视线再回到商陆手中的断箭上,完全没明白事态的发展。
“商护卫武艺高强,而我家郎君身子不太好,心下自会有几分提防,还请商护卫莫要生气。”王翼也被吓了一大跳,好在他反应快,连忙出面,笑着打了圆场,“姑娘和商护卫请坐,王某给你们泡些茶水。”
商陆眉头微拧,方才裴季丢出的那支断箭速度之快,可见他武力非凡,但裴季身坐轮椅,面色苍白如雪,确实像个久病之人,“郎君谨慎是应该的。”
“昨夜郎君愿意出手救下我家姑娘,商某感激不尽,若有一日郎君需要商某,只要不是伤害姑娘的事,商某愿意为郎君效力。”
商陆上前将断箭奉上,向裴季郑重道谢。
裴季从他手中拿过断箭,随口问道:“不知商护卫师从何人?”
商陆听出裴季语气中的试探之意。
刚才在院门口说话声音尖锐的那一位显然是宫中之人,裴季身边虽不见护卫,但外面藏起来的却不少。
身份应该不会有假。
但也不代表裴季没有对他家姑娘见色起意。
他道:“商某少时曾游历江湖,拜了一位南阳派的师父。”
裴季把手中的断箭随手丢在了一旁的书案上,不再看向两人,“南阳派擅剑。”
王翼立即领回他的意思,对花朝朝和商陆道:“花姑娘,商护卫先回去吧。”
见此,花朝朝和商陆自然不再说什么,向裴季行了礼后,出了书房。
待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花朝朝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她停下脚步对商陆道:“陆叔,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商陆见她秀眉微蹙,也未阻拦。
花朝朝重新走回院中。
王翼见她又返了回来,想问她是什么事,就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对她道:“花姑娘进去吧,王某就在门口候着。”
花朝朝道了一声谢,入了书房。
书房中,裴季坐在在另外一张直面花朝朝的书案前,他手中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花朝朝一时也不好开口,她垂下眼眸,盯着脚上的绣花鞋安安静静的等着。
“说。”
裴季清冷的声音传来,花朝朝抬起头看向他,“菜园的事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原谅我这一回?”
她实在想不出裴季对陆叔动手的原因,她只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裴季停下手中的笔,眼睑微抬,望向离他不远的花朝朝,视线在她粉嫩的唇瓣上扫了一眼,又收了回去,继续写他没有写完的信。
“我还会做糕点,下午给你做一份怎么样?”花朝朝态度诚恳道。
如果要借住留园,她总不能真的把裴季给得罪了吧。
裴季手中的顿了一下,这个女人真的用尽法子靠近他呀!
然后他又听见花朝朝道,“那我答应季郎君一个要求如何?只要我能做得到的。”
第13章 裴季写完最后一个字……
裴季写完最后一个字,将信折好放入信封中,再用火漆封缄后,他把信搁置在了书案的一角,才缓缓抬头看向花朝朝。
一个被家族丢弃在乡下的贵女,帮他做事?
倒不如说她是见做糕点无法吸引他,便改说许他一个诺言吧。
如此,他倒不如给她机会,看她还能做些什么出来。
“既然这样说了,不如我们来算一笔账。前几日你登门求药,昨日弄脏了我的袍衫,晚间我又救了你以及你那两个仆妇,今日你又惹怒了我。你给我做饭菜算抵消一回,余下算来,你该欠我三件事。”裴季往后背一靠,左手的食指撑在太阳穴处,漫不经心道。
花朝朝被他说得脸越来越红,然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我会报答你的。那你可以不生气了吗?”
答应得倒是挺快的,就不知她又在打什么算盘了。
裴季冷冷地应了一声,“嗯。”
花朝朝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扬起笑意来,“你喜欢吃什么糕点?碧涧豆儿糕,琼叶糕,还是大耐糕。”
“碧涧豆儿糕是解暑的小茶点,冰镇之后再吃最是美味;琼叶糕外焦里嫩,也是最好做的一种;再是......”
这个女人果然是给她一点甜头,立即就顺杆爬。
裴季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琼叶糕。”
花朝朝并未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对,只是道:“行,我先去给你准备午饭,下午的时候再给你做琼叶糕。”
说完,花朝朝便行礼离开了书房。
王翼看着她满脸的笑意走出来,眉头微挑。
莫非这有开花的迹象了?
他笑着问道:“姑娘与郎君谈完了?”
“嗯嗯,”花朝朝笑容灿烂的回了他的话,然后沿着回廊出了清远阁。
*
裴季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透过窗户看着那抹倩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送客离开的柳阳也在此时回了清远阁,入到书房,道:“郎君,方才侯公公走的时候看到了花姑娘。”
“不用管他。”裴季手中拿了一本兵书,随意地翻着,“你给花朝朝弄间小灶房出来,她需要什么都给她,府中也不必限制她的行动。至于她那个护卫,看着就行,他要做什么不必插手。”
“是。”柳阳道。
“可需要另外给花姑娘安排住处。”
“嗯。”裴季将书又随手丢下,想起早间在花朝朝身上闻到的甜香,心下生出些烦闷来,“让素问查一下她在用什么香。”
柳阳??
“是。”他虽然不解,但还是老实应下。
出了书房的柳阳,正要去寻花朝朝,就被王翼叫住了。
王翼凑到他耳边道:“给你提一个小建议,让花姑娘离郎君近一点。”
柳阳看了他一眼,直接往外走去。
他先给花朝朝重新挑选了住处,再去香缘阁寻她,被告知她去了灶房。
在他迈入灶房时,花朝朝在切菜,素问拿着碗在抓着切成半月形的苦瓜,炉灶上的牛肉香飘了出来。
“花姑娘。”柳阳上前行礼道。
花朝朝正在鸡翅上划刀,回头看了眼柳阳,“是你家郎君寻我吗?”
说着她把划好的鸡翅放入碗中,再倒入一些黄酒和酱汁,放置一旁让它腌制一会儿。
“郎君给姑娘朝夕阁重新安排了住处,灶房也会给姑娘单独收出一间来,往后姑娘就在朝夕阁给郎君做吃食即可。”柳阳道,他又补充了一句:“钱嬷嬷和芍药还是住在香缘阁,商护卫也会另外给他安排住处。”
花朝朝不想如此麻烦人家,道:“我和嬷嬷她们一起住在香缘阁挺好的。”
“朝夕阁离郎君近一些,姑娘给郎君做吃食也能更方便。”柳阳走上前帮着忙看起了火,他见素问在盯着他,只当没看见,转而去留意花朝朝的神情,见她似是有些犹豫,他便道:“郎君不喜热闹。”
“行。”花朝朝没了拒绝的理由,裴季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她又住在留园,自然得听从主人家的安排。
柳阳将木柴往炉灶里推了推,“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我先下可以让人去采买回来。”
花朝朝接过素问已经抓好的苦瓜,把苦水倒出来一些,放在了一旁,“多谢你的好意,这几日梨花村有集市,陆叔已经去采买了。”
柳阳回过头看向花朝朝,“村里的集市到底比不得京都城内,例如香之类的。”
花朝朝摇了摇头,比起物贵的京都城来说,她们平时更多的是在梨花村的集市上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去京都城采买,她们一般要两三个月才会去一次,“我平时没有用香的习惯。”
“集市上的东西虽然比不得京都城,但价格会更实惠些。”
柳阳眉头微蹙,他看着花朝朝的神情也不似是在说假话,再者也只是平常用的熏香,花朝朝没有说谎的必要。
可主子有交代在先,他还是再让素问查一查,以防万一,
“姑娘若是还有缺其他的也可以跟我说。”
花朝朝道了一声谢,心下更觉得裴季是个好人,但也越发不敢多麻烦人家。
待炉灶上的牛肉炖土豆熟透之后,她开始忙碌其他的菜。
约莫半个时辰,五道菜全部出锅,在单独分出裴季那一份时,柳阳提出让她陪着裴季用午膳的建议。
花朝朝没有拒绝,今日有几道菜是她第一次做,拿不住口味,她也怕裴季不喜欢吃。
她便把自己的一份也分了出来,余下的麻烦素问送去了给钱嬷嬷他们。
“其实姑娘可以只做郎君和自己的那一份,钱嬷嬷他们可以交给府中的厨子。”柳阳端着吃食与花朝朝一同出了灶房,往清远阁去。
“住在留园本就多有打扰,哪能这般麻烦你们。”花朝朝拒绝道,她等会儿还等问问裴季这两个月给他多少租金合适。
“没有麻烦之说,我也是为郎君考虑,姑娘少做三个人的饭菜,郎君也能快些吃上。”柳阳当然存了自己的私心,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能比得他主子的身体重要。
“这倒也是。”花朝朝秀眉微蹙,总归是有些纠结的,“不如这样,钱嬷嬷他们三个人的吃食,我另外给一笔钱。”
柳阳眉头微挑,对她的话并不意外,他虽与花朝朝相处不多,但他也看出来了花朝朝是个很有分寸的姑娘。
*
两人入到清远阁时,里间传来了裴季训斥人的声音,花朝朝脚步一顿,看向柳阳,神情有些犹豫,
“这会儿我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柳阳也不知这会儿书房会来人,宫里知主子在养病,无事应该不会轻易打搅,除了与那件事有关。
他让花朝朝稍等,然后端着膳食先一步入了书房。
进去一看,是太子身边的近侍黄岩。
前几日太子的人送来了一支断箭,被断箭射中的人是当朝丞相杨成祥,而这支断箭是由神武军改造的,神武军曾隶属于他主子裴季,这事一出,矛头直接指向名声不佳的他家主子。
宫中力挺,太子出面担保此时绝不会是主子所为。
可在裴季领兵与南翼国一战时,曾奉命往前线送粮草失误的人是杨成祥的女婿夏恩,当时因为粮草的失误使得一座城池来不及支援而被攻占,死了近三千将士。
宫中和东宫下令彻查,夏恩等百余官员被查,皆在去年夏季来临之前被斩杀。
因为此事,杨成祥记恨上了主子。
在与南翼一战结束之后,主子回到京都,再次与杨成祥发生了冲突。
杨成祥被刺杀一案,也被有心之人往主子身上引,但目的多半还是为了神武军。
柳阳见裴季此刻面色很差,他把膳食摆放在桌上之后,才上前壮着胆子道:“郎君,该用午膳了。”
黄岩已经被骂得狗血淋头,很是感激的看了眼柳阳,兢兢战战对裴季道:“王爷,老奴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裴季睨了眼柳阳,然后对黄岩道:“去告诉他们,如果是我动手,那老东西绝对不会再有开口的机会。”
“是是是,王爷说的是,都是老奴不对,打搅了王爷的清净,还请王爷恕罪。”黄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谁不知因与南翼国一战,祈城王与丞相杨成祥成了对头。
裴季道:“滚。”
黄岩哪里还敢说什么,得了裴季这么一句话,如临大赦,麻溜地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书房。
他走到檐廊下,刚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就看到院门口正站着一位身着缬绿纱裙的妙龄女郎,如出水芙蓉,尤其是那双眸子,灵动而纯粹,叫人一眼就能轻易生出好感来。
他虽不知女郎身份,但还是行了礼,一边从回廊走着,一边心里忍不住想:难怪祈城王瞧不上京都贵女,原来是金屋藏娇,可若是祈城王想娶,就算女郎身份差了些,宫中也不会多说。
莫非,是祈城王绑来的,这女郎不愿嫁?
这倒是极有可能,他得回去禀报一声主子才是。
花朝朝见这生面孔侍从一直盯着她看,只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还是客气的回了礼,然后王翼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姑娘,你怎么站在这里?”
不等她回复,端着药的王翼看到了黄岩,两人打了声招呼,等黄岩一走,王翼又对花朝朝道:“姑娘是来寻郎君的吧,就别站着这里了。”
花朝朝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光是飘出来的药味,就只知道它有多苦。
她点了点头,她跟着王翼从回廊走到书房门口时,刚好里间裴季清冷的声音传来,“她来作甚?”
第14章 “收起你愚蠢的想法……
“收起你愚蠢的想法。”
“是。”
王翼看了眼身旁的花朝朝,见她也在看着自己,正想该如何解释裴季的话时,王翼就听见花朝朝道:“是方才那人惹他生气了?”
行,人家根本就不知道裴季是在说她。
也好,省得他解释。
“可能是吧。”王翼瞎说道。
花朝朝点了点头,示意王翼先进去,她跟在身后。
王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端着汤药入了书房,根本不敢看裴季的脸色,直接向裴季行礼之后,把汤药放在了书案上,“郎君,该喝药了。”说着这话,他低着头站到一旁。
裴季端起汤药直接一口喝完后,他才抬眼看向向他行礼的花朝朝,“有事?”
“不是你叫我过来陪你用膳吗?”花朝朝看向了柳阳,有些犹豫的开了口,难道柳阳不是在传达裴季的意思。
“属下自行领罚。”柳阳抱拳半跪,他后背全是冷汗,早间屁股上的痛感还在,这会儿它又得遭罪了。
果然他家主子还是那个主子,怎么会觉得他对花姑娘不一样呢。
想完,不用等裴季回复,柳阳已经老老实实退出书房领罚去了。
花朝朝仍未反应过来,只当裴季主仆二人是为着先前还没处理完的事。
她侧着身指了指她身后不远处的菜,道:“我今日做了五道菜,三荤两素,有你亲点的苦瓜。”
裴季没理会她,示意王翼推着他到另外一侧就餐的圆桌旁,他看着桌上的五道菜,看相差了点,气味闻着确实挺香的。
“糖醋排骨、苦瓜、荷叶粉蒸肉,我都是第一次做,你先尝尝,有不喜欢的地方直接跟我说。”花朝朝也走了过来,站在裴季的对面。
见此裴季也不好开口将人赶出去,只得道:“用膳吧。”
他说完,王翼拿着银针上前试了试,道:“郎君,花姑娘可以用膳了。”
花朝朝眉头微挑,对此隐隐有些不高兴,就像是防备着她似的,但转念一想裴季出身高门,对此比较讲究也是能理解的。
“多谢。”她道,然后落了座。
她等着裴季先动筷,待他品尝完所有的菜之后,她带着一丝紧张问道:“味道如何?你可能接受?”
糖醋排骨酸甜适中,不油不腻;荷叶粉蒸肉散着淡淡的清香,鲜肥软糯而不腻;土豆炖牛肉,土豆软绵微甜,牛肉醇香,尝不出一点牛肉的腥味;苦瓜清苦,一般;空心菜,一般。
裴季并无口腹之欲,只要能吃饱就行,他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养病罢了。
他淡淡道:“还行。”
花朝朝松了口气,脸上的瞬间绽放开笑容来,“那就好。”
“我还担心没做好来着,没想到你能喜欢。”
“这道苦瓜够苦吗?我用盐抓去了一些苦味,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我下次直接凉拌。”
裴季听着花朝朝不停歇的话,也不知道为何她的废话总能这么多,“食不言寝不语。”
“不好意思。”花朝朝乖乖闭着嘴,老老实实地吃起来了饭,但她还记得要问裴季租金的事。
可才用完午膳,就有人来寻裴季,似是有重要的事,花朝朝只得先回去,想着下午给裴季送糕点的时候,再提这件事也是无妨的。
但等她做好糕点送去清远阁时被告知裴季已经外出,并不在府中。
可花朝朝心里惦记,她不可能在留园白吃白住。
*
夜间,她的住处已经从香缘阁搬到了朝夕阁。
也不知是因着身边没有熟悉的人,还是因着环境陌生,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由心生几分燥意。
她坐起身来,随手拿起放在床边小几上的团扇摇着风,透过窗户可见月上树梢,阵阵蛙声从外间传来。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起床,披了一件轻薄的广袖罗衫,还未走到门口,外间就传来了素问的声音,
“姑娘,可是要起夜?”
“不是的。”花朝朝险些被吓一跳,她说着推开了房门,看到素问站在门口,她问道:“你怎么没去休息?”
“奴婢在给姑娘守夜。”素问向花朝朝行了礼,答得很是自然。
“不必的,我不需要。”花朝朝忙道,她自十岁后便不再让芍药和钱嬷嬷守过夜,如何会麻烦素问,让其彻夜守在门口,“有什么事我自己都可以做。”
“姑娘无需在意,这是奴婢的职责。”素问见过花朝朝与她那三位仆从的相处,姿态随意,是多年来的感情,但她素问不同,是主子派她来守着花朝朝,她自不会违背主子的命令。
她尝试着转移话题,“姑娘,是睡不着吗?”
花朝朝点了点头,“有点。”
素问提议道:“不如奴婢陪你逛一逛留园如何?”主子已经发过话,留园不对花朝朝设防。
花朝朝有点不好意思,既是觉得麻烦了素问,又觉得她作为客人在留园四处走动,好似不太礼貌,“方便吗?”
素问温和道:“无妨的,郎君已经吩咐过,姑娘想做什么都可以。”
是吗?
花朝朝想起裴季那张还算温和的脸,脾气虽然有点怪,但人真的很好。
只是去哪里走走呢?
白日的时候她在留园倒也走了些地方,景色确实不错,尤其是荷花池,她想了想,笑着对素问道:“那就麻烦你带我去荷花池走走吧。”
素问笑着回了话,“是奴婢该做的。”
话说着,素问去提了一盏琉璃灯,慢上半步跟在花朝朝的身后出了朝夕阁。
各处的长廊上都点着灯笼,放眼望去像是一条长龙,但夜已深,月光薄弱,脚下的路免不得有些看不清楚,素问时不时在后方提醒几句。
两人闲聊着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白日见过的荷花池旁,清冷的月色落在几朵盛开的荷花上,有一种不同于日光之下的美,宛若一位清冷的美人坐在荷叶上,静静地感受着温和的夏风,聆听着阵阵的蛙声。
素问道:“姑娘,我们去凉亭里坐一会儿吧。”
八角亭台立在荷花池一侧,它被荷叶包围着,花朝朝在美人靠上落了座,垂下眼眸看着离她最近的那一朵盛开的荷花。
素问高提着灯笼去照亮花朝朝眼下的荷花,而她放眼望去,在大片的荷花池中,只有零星的几朵荷花盛开着,余下的花苞紧闭,“姑娘,其实早间的荷花最是好看,且这两日荷花池中的荷花差不多就要全开了。”
“那我能摘吗?”花朝朝回过头看向素问,“摘下来之后,把花瓣拆开洗净晾干,然后取一些面粉,加入鸡蛋、水、食盐搅拌成糊糊状,再把洗净的荷花花瓣放入糊糊中,裹上一面薄薄的糊糊,放入热油中油炸一下,炸到表面起了小泡立即出锅,吃的时候可以蘸白糖。”
素问看着花朝朝一愣,然后笑着道:“姑娘若是饿了,奴婢让人给您做些吃的来。”
花朝朝摇了头。
乡下有人种藕拿去市集卖,荷花自是常见之物,她不过是想着给裴季尝尝鲜罢了。
又坐了一会儿,花朝朝打了一个哈欠,起了困意,便道:“我们回去睡吧,你也不用给我守夜了。”
素问黔首应下,扶着花朝朝慢慢往回走,“如果姑娘想摘荷花,明天可以问问郎君。”
花朝朝想着,她还有好些事需要问裴季,就是不知明日是否能见到他,“行。”
“姑娘,平日可有喜欢的熏香?”素问似是随口一问,“若是有,明日奴婢在库房寻一些来。”
这事是柳阳交代给她的,她下午的时候帮着把花朝朝的东西从香缘阁搬到朝夕阁,在商陆买回来的东西中,她没有看到任何添香类的东西,至于花朝朝身上,离得近了,她倒是能闻到些许的淡香,但那只是属于女郎身上有的体香。
乡下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花朝朝早就没了熏香的习惯,她道:“不必这么麻烦。”
素问又道:“抹在身上的香露呢?”
花朝朝仍旧摇了头。
素问见此没再追问下去,这事显然是主子交代下来的,但这事没头没脑的,她也想不到主子的深意。
明日还是先如实禀报吧。
方出了八角亭台,素问就在空气中闻到了血腥味,方向离得不远。
主子除了她、素文、柳阳外,在暗处只留了五个人,今日好似柳忠也不在府上了。
“姑娘,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奴婢。”
素问把琉璃灯盏递给花朝朝,留下一句话,她便借助护栏一跃上了屋顶,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花朝朝的眼前。
花朝朝望着她离去的地方,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她是在没想到素问这么厉害,竟然可以直接飞。
昨夜晚上,裴季和柳阳好像也是。
她胡乱想着,忽然发现四周静谧无人,暗处像是藏着蛰伏的野兽一般,令人心生恐惧。
她犹豫着要不要先一步回朝夕阁,但又怕等会儿素问回来看不到她会着急。在这纠结之际,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刺啦刺啦”的声响,她回过头去,就见有人手持长剑朝她飞来,吓得她当场愣在了原地,想要跑,奈何脚如同灌了千斤重,根本移不开半步。
紧接着“飒飒”两声,朝她刺来的人,直接在半空中被分成两段,鲜血如突然降临的暴雨一般砸落在她的身上,而那人的尸首一半落在她的脚边,一半落入了荷花池中
第15章 月色朦胧,一阵温风……
月色朦胧,一阵温风吹过,强烈的血腥味冲击着花朝朝,吓得她瘫软跪坐地上,手中的琉璃灯盏传来了琉璃碎裂的声音。
她的心乱如麻,甚至失了声音一般,根本无法呼救。她惊恐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男人,饶是视线昏暗,那他双黑眸依旧摄人心魂。
“呵~。”
她听到了一声嘲讽的轻笑,那声音好似有些熟悉。
而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试探的问道:“季明舟是你吗?”
男人没有理她,却在一步一步地朝着她走来,高大的身量自带压迫感与浓郁的血腥味同时迎面向她扑来。
离得近了,那张熟悉的苍白且俊美的脸上沾着的鲜血如一朵绽放开来的彼岸花,墨黑色的瞳孔中展现着异常的兴奋,若再仔细看看,便能发觉他嘴角含着一丝诡秘的浅笑,宛若妖艳的鬼魅。
与平时的裴季完全不同。
花朝朝心底生怵,她紧抓着裙子,虽说方才是裴季救了她,但裴季现下这副模样,她也是害怕的。
她强忍着心中的惶恐,问道:“你,你受伤了吗?”
她话音还未落下,就见裴季长手一捞,将她揽了过去,然后又是“飒飒”两声,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血液落在她的背上,吓得她依偎在了裴季的怀中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再动弹。
裴季揽着花朝朝的腰,纵然是浓烈的血腥味也未能遮盖住花朝朝身上惹人厌烦的蜜桃香,他又杀了两个刺客之后,已经带着人落在了八角亭台顶上。
他的视线才垂落在眼前的花朝朝身上,她跪在他的身侧,身子止不住的发着颤,她的外衫在慌乱中滑落,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与精致的锁骨来,抬起头,四目相撞间,裴季看到她那双灵动的眸中含着惧意,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与她脸上沾染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像极了一滴血泪。
她本就生得纯美至极,此下宛若初次踏入人世间的生灵,美得诡异,又动人心魂。
裴季的视线最终落到了她的唇瓣上,今日早间那唇瓣划过他脸颊的温润触感似乎还在。
这女人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尽办法勾引他。
想着,他的指腹已经落在了花朝朝唇瓣上,他毫不怜惜的摩挲着,确实如他以为的那般柔软,
“怎么,想给我疗伤?”
花朝朝已经被吓呆了,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裴季是在回答她直接的问题,她支支吾吾半晌,“我,我......”
“闭嘴。”
那股惹人厌烦的蜜桃香又在侵扰着他。
裴季的眉头微蹙,打断了花朝朝的话,然后手刀一起,人就在他眼前滚落下去,眼见着要从八角亭台的顶上摔下去,裴季还是动了,在花朝朝落地之前,稳稳地将她抱在了怀中。
他吹了一声哨音,然后看着昏过去的花朝朝,考虑着要不要把她丢在这里一夜,让她涨涨教训,收起想要勾引他的心思。
不过,下一瞬裴季还是抱着人阔步往朝夕阁的方向走去。
因为离得近,花朝朝身上的甜香似乎将他包裹住,遮盖住了原本的血腥味,他不难发现心中的燥意渐渐平静下来,连带着绷紧的神经似乎也得到了松懈,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迈入厢房后,他冷眼看了怀中人一眼,将她随意地丢在了床榻上,她身上的衣物沾了不少血迹,像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原以为花朝朝只是想高攀上他,借以回到京都,没想到她还让她那护卫商陆与南安伯通报,让南安伯掺和进来。
南安伯那个蠢东西当然乐得两手抓,府中的嫡女去抓住太子,而这位留在乡下的嫡女把主意打在他的身上。
真以为世人都跟他南安伯一样只爱美色?
呵,一个笨蛋美人而已,他岂会放在心上。
待清理完府中的刺客,裴季唤来了素问,询问花朝朝身上香露的事,以及她为何半夜出现在荷花池,皆并无异样。
*
翌日早间,花朝朝摸着后颈醒了过来,她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尤其是她的后颈,她只要稍微扭动一下,一阵酸疼就传了过来。
还有噩梦,梦里裴季在她面前杀了人,鲜血全部溅在她的身上。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就如同真实发生过一般,她现在想一想,胃里都在翻滚着,难受得很。
“姑娘是落枕了吗?”素问拨开帷幔走了进来,看到花朝朝坐在床上试图扭动着脖子,她行礼问道。
“好像是吧。”花朝朝也不太确定,“我们昨天晚上有出去散步吗?”
素问面不改色道:“姑娘做梦了吧。昨天晚上姑娘睡得很早,奴婢一直在门外守着呢。”
昨夜刺客入了留园,她把花朝朝一人留在了荷花池,若不是主子及时赶到,只怕那刺客也不会放过花朝朝。
主子罚了她二十杖都算是轻饶了她。
但花朝朝还是受到了惊吓,王翼给她喝了安神汤才没在梦中哭喊了。
“都是在做梦吗?”花朝朝喃喃道:“我记得昨晚我们去了荷花池,然后......”
然后素问在她眼前飞走了,裴季不仅在她眼前杀了人,还抱着她飞到了八角亭台顶上。
可她看着素问的神情也不似在说假话,再说素问也没有骗她的道理。
但她就是觉得很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在做梦。
素问尝试着转移话题,“姑娘,奴婢先帮你弄一下脖子吧。”
“姑娘,你躺下来。”
花朝朝听着素问的话平躺下去,只感觉到素问在她身上几处按了按,又捏了捏她的脖颈,她再扭动时,发生舒服了不少。
她笑着道:“谢谢你。”
“姑娘不必客气。”
素问在心里默默对花朝朝说了一声抱歉,然后伺候着她起床洗漱,穿衣,顺道告诉她往后裴季的膳食在朝夕阁的灶房做就可以。
朝夕阁是一间两进两出的院落,花朝朝住在后院,灶房则在前院的一角。
素问引着她过去时,裴季正坐在树荫下,他身着一袭茶白对襟金丝绣祥云纹广袖袍衫,头束白玉冠,他右手的食指轻点着太阳穴,视线落在手中的书卷上,整个人矜贵中透着慵懒。
昨夜的记忆再次涌上花朝朝的脑海中,一袭黑衣宛若鬼魅的裴季与眼前干净、漂亮的郎君产生了割裂,让她对昨夜发生的事的真实性再一次产生了动摇。
真的是她做了一场噩梦吗?
她乱想着,给裴季行了礼,问道:“你可有想吃的早食?”
裴季连眼皮都没有动,随口道:“烤兔子。”
花朝朝愣了一下,哪有人大早上就吃烤兔子的道理。
但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道:“府中可有兔子?”
裴季“嗯”了一声,道:“昨天晚上打了只野兔子回来,尝尝鲜。”
昨天晚上裴季去打猎了?
那为救她杀人的事就不存在了。
看来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虽说大晚上去打猎这件事很奇怪,但得尊重人家的习性才是。
她颔首应下,入了灶房,看到那只关在笼子里伤了腿的灰兔,一时下不了手。
她还没处理过兔子。
犹豫一会儿,花朝朝重新走回到裴季跟前,看着他那宛若谪仙的气质,愈发觉得昨夜的梦很是离谱。
她用着商量的语气与裴季道:“晚些再吃烤兔子如何?”
“早膳用刀削面怎么样?”
裴季看着花朝朝,见她眉间并无畏惧之意,本是想着借昨夜之事警告她一番,岂料想她真会信了素问做了噩梦的说辞。
当然也可能是为了继续能待在他身边,忍着害怕,又或者她本就不害怕,昨夜也只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想要他的怜爱而已。
他没了兴趣,道:“随你。”
花朝朝则笑了笑,“季明舟,你真好说话。”
松了口气的花朝朝转身入到灶房开始忙起来,刀削面做起来倒是不费工夫,只是得再添几个卤,当她看到菜篮子里的酸果时,免不得想起自己蠢笨扑倒在裴季怀中的画面。
真是尴尬。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灶房里的香味已经飘了出去,花朝朝把煮好的刀削面用大碗盛出来,顺口对外喊了一声:“可以吃了。”
一直在帮忙的素问端着大碗的刀削面去了厅堂,而花朝朝则是端着卤三样。
钱嬷嬷他们那处,昨日已经与花朝朝商议过,就按柳阳所言,与府中其余人一起用膳,伙食费另外给,不然花朝朝太辛苦了。
花朝朝先帮裴季盛出一碗,再依次加入清炒空心菜,量少炒肉末,两勺应景红。
她只给裴季做了几顿膳食,不太能摸得透他喜欢吃什么,昨日倒是瞧着他很少吃空心菜和苦瓜,也不知是他不喜欢吃蔬菜,还是她做得不好吃。
她道:“你尝尝看,看你喜不喜欢?”
裴季把面拌了拌,尝了一口,面很筋道,配上酸酸甜甜的应景红很是开胃,还混杂着肉末和蔬菜,味道很是独特。
等裴季吃第二口的时候,花朝朝才落了座,给自己同样的盛了一碗。
她虽不清楚裴季的口味,但能让他继续吃下去,想必也不会太差。
她拌着面道:“昨日用完午膳之后,我没再见过你,也不知租金该怎么算给你,还有我们的伙食费。”
裴季看了花朝朝一眼,显然这个笨女人没有将他说过的话放在心上,随口道:“不必。”
花朝朝连连摇头,“我不能占你便宜。”
她欠裴季的已经很多了,再欠下去,她会没有东西还的。
况且她又非没有自知之明,她能偿还裴季的如今只有给他做些膳食,可这些又如何偿还他的救命之恩。
“你帮我的太多了,我已经感激不尽。”她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对裴季行了礼,“万万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花朝朝听嬷嬷算过,他们四个人衣食一年大概需要花费二十五两银子,留园比花宅大,居住的环境更是要好上不少。
她盘算着。
她们现在手上的银子不多,实在不行就只能把京都城里仅剩的两间地段不太好的商铺卖掉一间,总归是不能再欠裴季钱的。
第16章 “一个月给五两如何……
“一个月给五两如何?”花朝朝问道。
裴季没有理会她的话。
这时柳阳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听到花朝朝的话,再看过他主子的神情后,他把汤药放下,才开口道:“姑娘,五两银子给得太多了。你们一年最多不过二十五两,这其中还包括了穿,以及一些杂费,落到了每月不过二两八十铜钱。”
花朝朝目光转向柳阳,很是意外柳阳竟然能算得如此精准,但她还是摇了头,“不能这么算,我住的朝夕阁就抵得过一座花宅,何况在留园吃的用的都要比我们平时的好。”
五两银子也是她和钱嬷嬷他们商议过的,既是麻烦人家,又哪能按照自己平时的花销来算。
再者救命之恩在前,拿出五两银子,她都觉得有些亏欠。
裴季听着这毫无营养的对话,也不知这种皮毛蒜皮的小事为何值得花朝朝一而再再而三的拿出来说,他看了眼柳阳。
柳阳立即懂了他家主子的意思,道:“姑娘,各退一步如何?姑娘给五两银子,但往后不必再去计较在留园的吃穿住行,一切当做自己家来便是。”
他说完这话,就得了他家主子的一记警告。
显然是后面那句话的不对。
但昨天晚上他都看到主子抱花姑娘了。
花朝朝看了看裴季,见他神色淡淡,对他们的谈话似乎不太感兴趣,但柳阳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些话来,想必也是经过他同意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得在裴季的膳食上更费些心思才是,配合着王翼早日治好裴季的病。
柳阳对花朝朝好感还是有的,毕竟花朝朝生得好看,与他主子坐在一道很是赏心悦目,且他家主子如今只吃得下花朝朝做的饭菜,他在花朝朝的事上心些,也是应该的。
他又道:“花姑娘,孙梓人这会儿已经来了,我让他先去寻了钱嬷嬷和商护卫,等会儿应该会来寻姑娘。”
花朝朝笑着道:“多谢。”
她还想问柳阳此事,如果没有请的话,商陆这两日跑一趟城里也不妨事。
等用完早膳,在裴季喝药之际,商陆和孙梓人入了朝夕阁拜见花朝朝。
商陆没料到裴季也在,看着两人一起坐在厅房中,郎君在喝着药,他家姑娘目光落在郎君身上,不知为何让他生出一种两人甚至般配,宛若成婚不久的新婚夫妻的错觉。
好在他家姑娘眸中并未有任何情愫,他才能压下这种恍惚感,和孙梓人一同向两人行了礼。
出于礼节,他先对裴季道了谢,“多谢季郎君帮忙请来孙梓人。”
裴季放下碗,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然后接过柳阳手中帕子擦了嘴角,看向了花朝朝,表示这事与他无关,让她自己处理便是。
花朝朝与裴季的视线对上,不知为何她懂了裴季未言明的话,她转向孙梓人,道:“麻烦孙梓人跑一趟了。”
孙梓人半佝偻着腰,恭恭敬敬回着花朝朝的话,“没有的事,姑娘太客气了。”
“可能还得麻烦姑娘让商护卫先陪小人去一趟宅子。”
“另外小人想问姑娘打算要几进几出,用什么木材,图纸是姑娘另请人画,还是由小人出图,姑娘来选。这些事倒是不着急,只是想让姑娘心里也有个底。”
这些事花朝朝倒是有考虑,她道:“宅子还是按三进三出就成。”
“木材自然以杉木为主,栗木或者榉木为辅作为承重的梁架,然后用柏木做槛栨、木梢、雀横板,再用香樟做弯椽、弯件转角和木雕件。”
“我们的预算不多,宅子也不会太过讲究精细,重点还是在牢固,耐住上。”
“当然采光、通风、防潮得做好。”
花朝朝说完,发现屋内静悄悄一片,她疑惑地看了一圈,只有裴季神情淡然地喝着茶,其余人皆看向她,神情中透露着几分意外,她就有些别扭了。
她脸上浮出一层薄薄的粉意,问向孙梓人,“是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孙梓人当然是感到意外。
他虽不知这位姑娘和这位郎君与祈城王有什么关系,但看两人的穿着谈吐就知出身不低,他多加敬重些总归不是什么坏事,笑着道:“小人做工匠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一位姑娘能对这些杂事感兴趣的,一时觉得很是意外,还望姑娘见谅。”
“这样啊!”花朝朝松了口气,笑着道:“先前我家补修的时候,我跟当时帮忙的梓人学了些,便记着了。”
“对了,图纸是另外收费,还是会算在工钱中。”
“姑娘谦虚了。”孙梓人心里盘算着,他得讨一个好才是,“按着平时来说图纸这边小人也得另外请人,不过姑娘既然这么说了,小人就送姑娘了,姑娘觉得如何?”
花朝朝知晓梓人赚钱也不容易,手底下还得养着一大帮子人,她道:“这倒不必,你们赚的也是辛苦钱,不如请孙梓人在建房时多费些心思。”
“这图纸我也先自个儿琢磨一下,若是不成再麻烦孙梓人请画师。”
孙梓人这会儿脸上的笑意更为真挚,“一切都听姑娘的。”
花朝朝也道了谢,便说要一起去看宅子,她顺道问了问裴季是否要去散步。
柳阳见他家主子没有开口,便当是主子不放心花姑娘,推着主子跟了上去,与花姑娘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裴季扶额,他最近发现柳阳愈发的不带脑子出门了。
他像是这种闲得会要去看花朝朝如何造房,如何跟人讨价还价的人吗?
“郎君,你有没有觉得花姑娘很特别?”柳阳看着花朝朝与孙梓人讨论得有来有往,与京都遇到的那些娇娇弱弱的大家闺秀一点都不一样。
“属下还真没想到花姑娘会懂这么多,像花姑娘这种姑娘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柳阳继续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家主子的心绪很不佳。
瞧这话都说得分外的不聪明。
花朝朝特不特别,长得好不好看,与他有什么关系?
呵,花朝朝懂什么?
她分明就是个笨蛋,多半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她若是真招人喜欢,又岂会被南安伯丢在乡下。
既然南安伯都不要她了,她竟然还想着为南安伯府争名夺利,试图来勾引他。
他所及的视线中那抹绣着蔷薇花裙摆,更是惹他厌烦得很,“闭嘴。”
柳阳老实闭了嘴,心里默默想,花姑娘还真不一样。
“姑娘,这块地建个三进三出的宅子没什么大问题,下午小人去府衙跑一趟,若是就近的木材可以砍伐,也能给姑娘省去一些运输的费用。”孙梓人跟着花朝朝围绕着被烧毁的花宅转了一圈后,笑着道。
“那就麻烦孙梓人了。”商陆开了口,“不知工钱如何算?”
商陆原本是打算请曾经给他们做过工的梓人,不曾想那位梓人回了老家,巧恰他家姑娘说柳阳帮着请了人来,虽然帮他们省了事,可若是工钱太贵,他们也用不起。
“这个好说,小人与姑娘投缘,建房的匠人有十人左右,一人一日算五十铜板,不用包饭如何?”孙梓人道。
“工期大概多久?”花朝朝道。
“宅子建起到上漆,晾晒,最快也要到冬至。”孙梓人道。
花朝朝听着这话不由皱了眉头,她搬来这宅子的时候只有一进一出,后续才慢慢变成了三进三出,确实没有具体估摸过时间。
若是需要在留园住那么久,只怕不仅是裴季不会同意,钱嬷嬷也得催着她回南安伯府。
她问道:“不能再快了吗?”
孙梓人摇了头,“姑娘也知造宅子是件精细的活,出不得半点差错。姑娘想要快。除非只要一进室的,入秋之前便可入住。”
话虽如此说,花朝朝心里到底生出些烦闷来,她掩盖住情绪,对孙梓人道:“今日麻烦你了,我得考虑一下。”
孙梓人客气道:“不麻烦,能帮姑娘跑跑腿也是小人的荣幸。等姑娘考虑好,托人给句话就成。”
至于其中缘由,不是他能去猜测的。
做这一行久了,就知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猜的莫要乱猜。
花朝朝黔首应下,再三道了谢。
待回到留园,孙梓人便向众人行礼道别,打马离去。
裴季并不在意花朝朝的顾虑,他示意柳阳推着他回青云阁。
但柳阳却觉得自己可以多说一嘴,且他也能大概猜到花朝朝所顾虑的事,便对他主子道:“郎君,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讲?”
裴季连一个手指头都不需要动,就知道柳阳要说的事与花朝朝有关,他没有任何兴趣。
他冷言道:“既知不该说,便闭上你的嘴。”
柳阳还是忍不住说道:“属下觉得花姑娘是担心您不同意她在留园住到冬至。”
“但郎君现在只吃得下花姑娘做的菜,自然是愿意花姑娘住在留园。”
裴季懒得理会。
他现下不过是闲来无事,外加花朝朝还算有点用处,不然他才不会把一个居心不良的女人留在他的身边。
*
花朝朝确实愁,她看着裴季离去的背影,心想到她本就欠着裴季的恩情,如何能得寸进尺的请求裴季让她续租到冬至?
可她也不想回南安伯爵府。
烦!
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也得先和钱嬷嬷说一句,他们几人再好好商量一番才是。
第17章 花朝朝愁着脸去到香……
花朝朝愁着脸去到香缘阁,见王翼这会儿正在给钱嬷嬷把脉,她便上前询问情况,得知钱嬷嬷状态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些咳嗽罢了。
但芍药的脚还肿着,得再养上一段时间。
王翼知道孙梓人登门的事,看到花朝朝眼里有愁光,猜测他们有事需要商议,他便没做过多的逗留,嘱咐两位病人几句之后就走了。
钱嬷嬷陪着花朝朝长大,对她的脾性再是了解不过,眼下显然是遇到事了。
她拉着花朝朝的手道:“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可是那孙梓人开的价钱过高了?”
“倒不是。”花朝朝在床边落了座,看着钱嬷嬷那张苍老的脸,嬷嬷为她操劳多年,她忍心继续让嬷嬷替她担心吗?
可回南安伯府后的日子,她们肯定不会过得比现在舒坦,最多是有一个地方住。
留园,也不好,得麻烦裴季。
好烦啊!
“嬷嬷,我不想回南安伯府。”花朝朝瘪着嘴,趴在了钱嬷嬷的腿上,闷闷不乐道。
“怎么这会儿又提到回南安伯府的事了?”钱嬷嬷看向商陆,目光在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当然她更担心的是花朝朝受了委屈。
商陆叹了口气道,“孙梓人那边说修葺宅子需要等到冬至才能入住。”
钱嬷嬷眉头微蹙,垂眸看向花朝朝,“这么说来就不止两个月了。”
她家姑娘对南安伯府的抗拒远比她以为的要严重得多,若是这会儿她说直接回南安伯府,姑娘就算同意了,也是不开心的。
今日早间她还跟商陆商量着,让商陆回南安伯府一趟,说一下姑娘这边的情况。
现下倒不如先把姑娘安抚住,等南安伯府来人接姑娘,姑娘抗拒的情绪想必也会少些。
钱嬷嬷问道:“有说工钱吗?”
花朝朝算着,心里就越发的难受,“一人一日五十铜钱,不用管他们的饭菜。肯定得预付一笔,估摸着得三十两。”
“若是卖掉一间铺子,钱的事就不成问题了。”商陆给了钱嬷嬷一个眼色,又道:“我可以先去城里问问价格。”
听到这话,似乎有了回转的余地,花朝朝坐起身来,她心里有卖铺子的盘算,但前提是她能一直留在乡下,“是同意我可以不回南安伯府吗?”
钱嬷嬷没有直接回话,反而拐着弯,试图说服着花朝朝,“姑娘,回不回南安伯府先不说,我们一直住在留园,对季郎君来说也不好,于姑娘的名声也不好。”
花朝朝叹了口气,也知钱嬷嬷说得不错。
再者她和裴季并不熟识,昔日没有来往,如今多番叨扰也是不对的。
忽然花朝朝灵机一动,“要不陆叔还是先去问问铺子能卖个什么价,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暂时去梨花村租住一段时间。”。
住在留园当然方便,她也好报答裴季的救命之恩,可若裴季不愿意她们住到冬至,她又不愿意回南安伯府的话,她们就得想办法先寻个住处。
至于铺子肯定是要卖的。
一把大火将他们的家当烧得只剩下两间铺子,往后要生活下去,身上总得有钱才是。
商陆示意钱嬷嬷暂时不要着急,他先顺着他家姑娘的话,“就按姑娘的来。我这会儿就去城里,也好早去早回。”
商陆出门后,花朝朝琢磨一番。
陆叔这会儿进城,快的话日落之前应该就能回来。
但她还是想求一求裴季,看能不能同意让她们续租到冬至。等铺子卖了,她也愿意租金再给高一点。
所以她打算先在今日的午膳上再多花点心思,让裴季高兴些。
人心情好了,总要比平时更好说话一点。
这么想着,花朝朝去了灶房,询问留园的大厨,烤兔子怎么做。
“姑娘,不如这样,郎君只吃您做的菜,小人在旁边给您讲解,动手由您自己如何?”杨大厨虽不知花朝朝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但柳阳和王翼都敬重她,他自然不敢拿乔,倒是想着若是花朝朝能在祈城王跟前说上他两句好话,到时候回了京都,他也好向宫里头交差。
花朝朝见人很是客气,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杨大厨心里越想就越觉得要讨好花朝朝,“都是为郎君好,有什么麻烦的?而且现在郎君能吃得下姑娘做的膳食,那可是大功一件。”
花朝朝点了点头,让裴季病好,确实算是大功一件,毕竟她欠了裴季的救命之恩。
杨大厨见她赞同,代表两人想到一处去了,愈发热情,“姑娘,这烤兔子比较麻烦,不过既然是郎君钦点的菜,咱们就得做好。这小半个上午,我们先把兔子给处理了。”
花朝朝本就算不得擅长厨艺,不过是一点爱好而已,裴季喜欢上她做的膳食,着实令她意外,如今她又有求于裴季,自然学得更加认真,“行,杨师傅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杨大厨见花朝朝这般客气,他只有更客气的份,“姑娘客气。姑娘往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直接来找杨某就是。杨某不说别的,就着厨子,杨某就做了三十年。”
两人说着,便往朝夕阁走,一路走去,杨大厨就同花朝朝讲解各式各样的菜。
等到了朝夕阁前院的灶房里,杨大厨便让花朝朝把灰兔子从笼子里拎出来宰杀了。
这事可让花朝朝犯了愁,平日里她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就算是嬷嬷生病的时候,鸡也是芍药杀的。
这会儿让她宰杀兔子,还是长得这么可爱的兔子,她于心不忍之际,更多的是害怕。
素问见花朝朝手上拿着刀,脚下步子却一步都不懂,想来是害怕了,她便道:“姑娘,不如奴婢帮你?”
花朝朝果断摇头,她既要有事要求裴季,诚心就得更真实些,“我自己可以的。”
话说着,她在自己鼓了鼓劲,然后走上前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笼子,半眯着眼睛朝着灰兔子摸了过去。
杨大厨见花朝朝一副畏惧的模样,有点着急道:“姑娘,得抓耳朵。”
花朝朝点了点头,尝试着抓住灰兔子的两只大耳朵,把它拎了出来,正当她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灰兔子腿一蹬,竟然挣脱了她的手,吓得花朝朝惊叫了一声。
兔子两三下蹦出了灶房,她也闹了一个大红脸,对素问和杨大厨说了一声抱歉,“我去把它抓回来。”
兔子跑得很快了,等花朝朝再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它的踪影。
她欲哭无泪,只得在庭院里慢慢地找。
素问和杨大厨也一起帮忙找。
*
不远处的清远阁阁楼上,硕大的槐树遮挡住了一些视线。
柳阳看着朝夕阁院子里扒草丛的三个人,有些奇奇怪怪的,“郎君,花姑娘他们在找什么?”
“怎么杨御厨也在?”
裴季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只见前一瞬还蹲在地上的花朝朝,这会儿一脸惊慌失措的提着裙摆满院子跑,而她身后蹦着一只野兔子,同时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素问,素问,你帮帮我。”
裴季看着她笨拙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来。
他就说花朝朝是个笨蛋。
一只兔子也能吓得她满院子跑。
柳阳眉头一扬,瞥到他家主子嘴角的笑意,看来这只在早市上买的野兔子值了。
他笑着道:“野兔子跑得可快了,也不知花姑娘能不能追上。”
哪里是花朝朝在追兔子,分明就是她被兔子追。
素问和杨大厨将兔子拦下,素问怕惊到兔子,朝着花朝朝小声道:“姑娘,你快点来抓,奴婢帮你拦住了它。”
“行,我,我马上就来。”
花朝朝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兔子小心谨慎地走了过去,却不料在她快要抓到的那一瞬间,兔子一蹦,直接跳到了她的肩膀上,吓得花朝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兔子则又不知钻去了哪里。
裴季看着花朝朝笨头笨脑的模样,险些笑出了声,他示意柳阳给他摘下一片槐树叶,调动内力,漫不经心地朝着庭院中的一个夏菊盆栽后飞了过去。
素问习武,立即察觉到了动静,她把花朝朝护在身后,望向阁楼的方向,看到是她家主子和柳阳后,才敛了气息,行了礼。
花朝朝不明所以,她人还坐在地上,抬头顺着素问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的裴季和柳阳,她的脸倏地一下变得通红,一种手足无措的尴尬感从脚尖开始蔓延,她慌忙起身垂着眼眸拍了拍身上。
也不知裴季看到了多少。
她假装不轻易间地抬头瞥上一眼,四目相对,她看到裴季眉眼间的笑意,抓着裙摆的手一紧。
“姑娘,找到兔子了。”只有一心在找兔子的杨大厨背对着裴季和柳阳的方向而站,他把兔子从夏菊盆栽后拎了起来,走到花朝朝跟前抖了两下也不见它动弹,“不过这兔子是不是把自个儿累死了?”
花朝朝收回视线胡乱地应了一句杨大厨的话,壮着胆子把兔子接了过来,再去看阁楼方向时,已经不见了裴季和柳阳的身影。
“姑娘,不如兔子还是交给杨某来处理,这野兔的皮毛比较好,整个剥下来还能作他用。”杨大厨看出花朝朝的害怕,猜到小姑娘可能顾及面子,他便提议道。
花朝朝想不出剥兔子皮的画面,她觉得这事还是交给杨大厨比较好,她道:“那就麻烦杨师傅了,我去煮卤汤。”
在入灶房时,花朝朝又回头看了眼阁楼,确认没有人之后,她暗自松了口气。
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心想:以后还是少在裴季面前丢脸才是。
第18章 烤兔子需要花费的时……
烤兔子需要花费的时间过长,光是凉水浸泡就得两个时辰,还需要卤汤卤过才能开始烤,少说也得三四个时辰,只能留到晚上。
杨大厨帮忙把兔子处理干净之后,素问帮着烧水凉透,而花朝朝则是开始准备午膳用的吃食。
她想起昨日荷花池的荷花,便问向素问,“荷花我可以摘吗?”
素问今早路过荷花池,昨夜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已经处理干净,这会儿花姑娘过去也不会发现什么。
她道:“姑娘去摘自然是可以的,可需要奴婢帮忙?”
花朝朝摇了头。
摘荷花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想着,她出了朝夕阁,往荷花池的方向去。
不近不远的距离,今日的日头不烈,时不时还有微风吹过,甚是舒服。
花朝朝走到长廊时,发现裴季独自一人坐在不远处的八角凉亭中,他手握着书卷搭在腿上,目光向远处眺望。
昨夜的记忆在这一刻莫名免得清晰起来,她摸上唇瓣。
她还记得梦里裴季摸了她的嘴唇,很用力的。
那种触感很是真实。
如果不是一场梦呢?如果昨天晚上她真的来了荷花池,遇到了裴季。
那裴季在她面前将人一斩为二的事也就真的存在。
那又为何要摸着她的嘴唇呢?
这么想想很是混乱,唯有是梦境才说得过去。
她胡乱想着,朝着八角亭台走去,走到台阶下时,亭中的裴季似乎仍旧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她开了口:“季明舟。”
女郎软糯的声音传来,裴季并不意外的应了一声,早在脚步声出现之时,他就知道来了人,不在乎他身份,能如此大大咧咧走到他身后的也就花朝朝了。
早间去寻她不过是为了试探,这会儿他因着一夜未眠,头疼得很,并不想理会花朝朝。
花朝朝倒也有些习惯裴季对她爱答不理的态度,她上了台阶,询问道:“我可以摘一朵荷花吗?用来炸着吃。”
裴季,“随你。”
花朝朝道了声谢,她走到八角亭台的美人靠边上,往两侧看去,发现也就亭台旁有两朵荷花离得比较的近,且开得正盛。
问题是,她得翻到美人靠的另外一侧,然后拉着扶手,才有可能摘到荷花。
这想法一出,她看了眼裴季,想摘荷花的心歇了大半。
可话又放出去了,万一裴季喜欢这一口呢?
他高兴了,不就有可能会同意她续租留园吗?
但让她当着一个郎君面翻越栏杆,她还是有些别扭的,她尝试着和裴季商量道:“能不能麻烦你转过去一下下?”
裴季没动,他把腿上的书合上之后,视线就落在了花朝朝身上,神情依旧淡漠,“姑娘如此辛劳,为我抓野兔摔倒在地不说,现在又为了我不顾自身安危要去摘荷花,我又岂能置之不理。”
花朝朝见他语气冷淡,虽然她没有懂裴季最后那一句话的意思,但她看出了裴季那双眼神中分明透着戏谑。
这是在嘲笑她抓兔子的时候摔倒的事。
她有点想生气怎么办?
裴季看着花朝朝垂下眼眸,红着的脸气鼓鼓的,一副想生气又不敢生气的模样,他脸上的神情愈发的慵懒,“花姑娘去吧,你若是掉入荷花池,我定会让人将你打捞上来。”
花朝朝被噎得已无话可以回,这会儿退也不行,裴季分明就是想看她的笑话。
她暗暗地睨了一眼裴季,然后无奈地跪在美人靠上,左手抱着柱子,身子延伸出去尝试着摘离得最近的荷花。
奈何胳膊短,试了好几回都不成。
正当她有些泄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很轻地笑意,讥讽之意很是明显。
这倒是激起了花朝朝的劲头来,她才不能被裴季看扁。
裴季饶有兴致的看着逞能的花朝朝,视线却不自觉地注意到她的身姿,放在书卷上的手微微蜷缩一下。
直面她时,她明媚的长相,虽能轻易俘获旁人的目光,但因着她那双过于纯粹的眼,很难让人生出狎昵的心思来。
而此刻,女郎半跪在美人靠上,日光之下,半截碧藕晶莹如玉;高束发髻之上一支素簪,露出修长脖颈;腰肢柔软纤细,似盈盈一握,又因着她的动作,臀部顺势翘起,能引人无限遐想。
她的身子还在往前送,眼看着就要坠下去,裴季微蹙着眉头站起身来,阔步走到了女郎的身后,轻揽住她的腰往后身旁一带,然后他纤长的手一伸,很是随意的摘下那朵荷花。
两个身影交叠,女郎身上的甜香如昨夜在他怀中时一样浓郁,他紧皱的眉头不由地舒展开来,头疼的症状似乎消散了。
他摘下荷花回头去看身旁的女郎,女郎鼻尖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蛋被无情的日头晒得红扑扑,她眼中闪着惊慌过后的错愕,但在看到他手中的荷花时,错愕很快被惊喜所取代,眼眸如星星闪耀,眉眼间全是笑意,似是全然没有注意到与他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裴季把荷花塞给她,面无表情的重新落座回轮椅上,触碰过软腰的那只手却放在腹前蜷着。
与他想的一般不堪一握,如那娇嫩的鲜花一下,稍稍一用力就能被折断。
“谢谢你。”花朝朝有些后怕的滑坐在美人靠上,如果方才不是裴季来得及时,她险些真的就要掉进荷花池中了,她拍了拍胸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她站起身向裴季行礼道谢,“季明舟,你真是个大好人。”
等等,有些不对!
她的目光落在裴季的腿上。
方才裴季是直接走到她身后救了她,所以他的腿是时好时坏?
裴季的头疼因着靠近花朝朝而缓解了一些,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这显然事实。意识到这一点的裴季心里生出些烦躁来,在他收回视线时,发现花朝朝正看着他的腿,随口解释一句:“没有不良于行,没有半身不遂。”
花朝朝显然地愣了一下,她记得王翼跟说过,裴季的腿不良于行,但不良于行好似只是说行动不便。
啊~,原来都是她误会了。
也是,不然起火那日裴季如何能救她。
再说,这般好的郎君,也不该受这种病痛。
花朝朝不好意思的道了歉,然后问起裴季中午有没有想吃的膳食。
裴季没理,他拿起手中的书卷来。
反正以花朝朝的性子,就算他不开口,花朝朝的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
“我给你做个红烧肉、三鲜汤,然后鱼的话,你是喜欢酸菜鱼,还是更喜欢清蒸鱼?”花朝朝看着裴季,在等着他的回复。
裴季眼睑微抬,眼前的人正一脸呆呆的看着他,“清蒸。”
“行,那你要去看我做菜吗?”花朝朝问道。
这会儿也不知柳阳去了哪里,裴季身边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
她等了一会儿,见裴季的姿态是既不拒绝,也不反对,想起前几次裴季的反应都是如此,她直接走到裴季的身后,推着他出了凉亭。
她突然也发现了一件事,府里但凡不方便轮椅的地方,除了保留原本的台阶外,一侧都会做成一个平滑的坡度,以方便裴季的通行。
看来裴季的腿也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好。
“你早上说的烤兔子,得晚上才能吃了。”她说着,又想起了一些事来,“你们行军打仗的时候,会烤兔子吃吗?”
裴季把手中的书收了起来。
看来花朝朝已经开始不只是满足于对他吃食的了解,还想知道更多了。
他在扶手上敲了敲,似是漫不经心道:“会,行军打仗的时候什么都会吃,也不会讲究吃熟的,还是吃生的。”
“吃生的?”花朝朝没想裴季会回她的话,但听到吃生食,她还是很意外。
她没有见过战场,倒是经历过饥饿。
裴季带着些恶意道:“粮食补给不及时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抓到了便是一口咬下去,吃得满嘴都是血,它们的五脏六腑也会顺着血流出来,但也不会被浪费,用水把它们洗干净,然后再吃下去。”
“甚至有时候还会吃.人。”
花朝朝听着,不自觉地脑补裴季所说的画面,她想起家中鸡被杀时的模样,再想着裴季把鸡的血吸了,它的肉生啃了,再吃掉它的五脏六腑,一阵鸡皮疙瘩涌起,
“人吃人,得是一件多么惨烈的事。”
“那定然是遇到很大的危机。不过,朝廷应该会及时补给,不会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
花朝朝对裴季最后那句话还是不信的,只当他在吓唬自己。
裴季眸光暗了下来,朝廷里那些只想着中饱私囊的狗官,如何会惦记着边关将士们的生死。
与南通国一战,朝廷欠下的人命,他定会一一讨回,涉事之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现在是不是不用打仗了?我听说赢了南翼,还有一个二十年的约定。”花朝朝对国政大事并不了解,也未曾多关注,但这件事她还是有在商陆口中听到过,且那会儿别说城里,乡下人间的饭后闲谈也会说到这件事,
“我还听说赢下此战的是祈城王裴季,他是不是很厉害啊?”
“按王郎中的话来说,你应该算是祈城王的表兄弟之类的,那他是不是如张奎一般手持一柄大钢刀,骑着千里良驹,英勇无畏?”
裴季思绪收敛。
他还是挺佩服花朝朝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明明知晓他的身份,却还是要这般拐弯抹角的打听他。
他道:“怎么你对这祈城王很感兴趣?”
花朝朝摇了头,“只是听说他都很神勇罢了!”
“去年我去城中的时候,倒是正好撞见祈城王回京。可惜他受了伤,围观的人也很多,我根本没看到。”
裴季随口道:“他就是个嗜血怪物。”
花朝朝也听过此等流言,但她不相信,反驳裴季的话道:“才不会,他守护边关,与南通国签下二十年不战协议,就是位战神,岂会是怪物。”
裴季更觉得花朝朝的话好笑,如此委婉的夸他,真是想尽了办法。
他道:“我也是个将军。”
花朝朝向来是个实诚的人,“但我觉得你得好好养身子,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老实说,裴季一点都不像是一位能战场杀敌的、神勇的将军,如果不是王翼说裴季是忠义侯府的郎君,她只会觉得裴季是个读书人,毕竟他看起来比较的病弱。
花朝朝这是什么意思?
裴季道:“所以我配不上将军二字?”
这话又是哪跟哪?
她何时说他不配当将军了?
花朝朝诚恳道:“你只是看起来更像有学问的探花郎。”。
毕竟他生得这般的好。
裴季还真没想到花朝朝会说出这种话来,“呵,小白脸!”
花朝朝急了,这人怎么就跟听不懂话似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长得很好看,只是生了病,看起来比较的虚弱。”
裴季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他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弱。
敢情花朝朝是觉得他现在比较的可怜,更好接近是吗?
第19章 花朝朝感觉到裴季身……
花朝朝感觉到裴季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对,她只得连忙又解释了一句,但结果是整个气氛越发的尴尬。
尴尬得她恨不能直接咬断自己的舌头,或者回到半刻钟以前,告诉自己不要和裴季谈起这件事,便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裴季冷言道:“花朝朝,我劝你说话三思。”
“对不起,对不起嘛。”
花朝朝感觉她快要哭了,她还有事求裴季呢,本就欠着裴季一堆的恩情,现下又把人给得罪了,她怎么办啊!
她停下了步伐,走到裴季的身前,抓住他的衣袖甩了甩,带着十分诚恳的态度向裴季再三道歉,“我真的是在夸你,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郎君。”
天啊!
她都在说什么。
裴季看着眼前红了脸的花朝朝,这女人还贪图起他的容貌来!
话已经说出来,没有收回的道理,花朝朝见裴季依旧在生气,她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季将军身姿英武,是最最厉害的将军,小女子有眼无珠,竟惹得将军生气,还望将军大人有大量,能原谅小女子这一回。”
裴季听着花朝朝软糯的嗓音,直接拍开她的手,道:“别跟我撒娇。”
花朝朝愣了一下,她哪里撒娇了?
她不是在哄裴季,让他不要生气了吗?
裴季懒得再理会她,“没有下次。”
花朝朝虽然不知裴季如何得出她在撒娇的结论,但裴季说不生气了,她立即做出承诺,重新走回到裴季的身后,推着裴季继续往前走。
她可不能再惹裴季生气了,不然到时候怎么跟他提要在留园租住到冬至的事?
*
入到朝夕阁的前院,花朝朝本想将裴季放在灶房外的檐廊下,但见外间热得很,便把他推到放置了冰块的厅堂中,这样既不会打搅他看书,也以防裴季有需求时可以随时叫她。
安置好裴季后,她才去灶房忙碌。
其实很多菜她也只是看商陆或者钱嬷嬷做过,但每每她尝试手上之后,发现确实很简单。
就像炸荷花,她就是第一次做,她能将荷花均匀的裹好面衣,再放入热锅中炸至两面金黄得最是完美的时候出锅。
然后再是红烧肉、清蒸鱼、三鲜汤,她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等饭菜做好,花朝朝对外喊了一声,“吃饭了。”
恰好这时柳阳过来了,帮着忙一起将膳食端到厅堂,柳阳布置着碗筷,笑着对花朝朝道:“姑娘,辛苦了。”
花朝朝则给裴季先盛了一碗三鲜汤,笑着回了他的话:“应该的。”
“我见商护卫好像赶着驴车出了门,可是要去城里?”柳阳似是随口问道。
花朝朝先是“嗯”了一声,她看着裴季尝过菜之后才又回了柳阳的话,“宅子修葺需要一笔钱,我们打算卖掉一间铺子,陆叔进城是去问价格的。”
她们的家当被烧了,就剩下两间铺子,如果再不卖掉一间,她们也没法给裴季租金,生活也得成问题。
柳阳看向他家主子,卖铺子的事真假不知,不过没关系,可以查。
但商陆去了南安伯府,城中暗卫来报不会有假。
虽然他觉得花姑娘的心思不会这么深,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果花姑娘一开始就知道主子的身份,是奔着主子来的,这件事就不再简单,
“这样啊!姑娘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直接与我说,我认识几个商户,说不定能帮姑娘卖个好价钱。”
花朝朝道了一声谢,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寻柳阳,欠下的人情太多,总归不是好事。
在用完午膳之后,裴季由柳阳推着回了清远阁,花朝朝则趁着兔子还需要在冷水中浸泡一会儿的功夫,睡了一个午觉,然后继续进了灶房忙碌。
卤煮过后,花朝朝和素问在庭院中架起烤架,把卤好的兔子放在火上慢慢地烤着。
兔子烤制的时间长,又离不得人,花朝朝坐在小圆凳上和素问吃着果脯闲聊着,一面留意着兔子。
待兔子烤到半熟之时,商陆回来了。
他看到花朝朝在烤着兔子,烤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哒哒的,使得他的心情越发郁闷。
但在花朝朝看向他时,他又立即换上了笑脸,同她行礼问安。
素问见商陆前来,料想两人肯定是有话要说,便寻了一个借口去了灶房中。
花朝朝并未察觉到商陆神色的不对劲,她只看了眼商陆,视线又继续放在烤兔子上,“陆叔,铺子怎么说?”
商陆在她旁边坐下,目光落在眼前的烤兔子上,放在膝盖上的手,拳头紧握。
南安伯府的人真是没良心,竟害得他家姑娘寄人篱下不说,还做着这些仆从之事。
商陆低顺着眉宇,尽量收敛情绪,不让花朝朝发现,“有人出价三百五十两。”
花朝朝心想着,与她预估的三百两高出了五十两,也算是件好事,她欣喜道:“铺子的位置不太好,三百五十两还算不错了。”
既然能卖出三百五十两,那么他们的问题暂时就能解决一大半了。
商陆有几分心不在焉道:“再怎么样都是京都的铺子,不会太便宜的。”
花朝朝黔首,“这样我就放心了,等我忙完就去找你们,再商量一下接下来该如何?”
商陆点了点头,说要帮忙烤兔子,但花朝朝拒绝了,裴季现在只吃得下她做的饭菜,她不想在这件事上出差错,毕竟她们如今住在留园。
商陆无奈的只得由着她,这会儿又正藏着事,便也没在朝夕阁多逗留,先回了香缘阁。
*
香缘阁内。
商陆今日进城是怀了两个目的,首要的是回南安伯府,向南安伯禀报宅子被烧一事,希望南安伯能接花朝朝回去,其次才是卖铺子的事。
钱嬷嬷一见他面色沉重地回来,心里泛起不安来,“可见着伯爷了?他有说什么时候来接姑娘吗?”
一说起这个,商陆心中的怒意根本就抑制不住,方才在花朝朝面前他还能藏一藏,这会儿他一拳敲打在罗汉床上的茶几上,茶盏被震动,他怒道:“钱嬷嬷,我们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的希望。”
“我跟他说姑娘住的宅子被烧了,姑娘被吓到了。起初见他似是松了些口,没想到曹慧那贱人一出来,在南安伯耳边嘀咕几句,南安伯立刻换了态度,绝口不提接姑娘回南安伯府的事,直接给了我一百两将我打发走。”
“我还跟姑娘说是铺子卖了三百五十两,实际人家出价不过二百五十两。”商陆越说越气愤,又很是无奈。
如果不是怕给花朝朝惹麻烦,他真的很想将南安伯那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混账东西打一顿。
钱嬷嬷听完直接泄了气,心里原本抱有的那点希望全然破灭了,心疼她家姑娘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他,他就这么狠吗?”
“他就算不为姑娘考虑,他也该为南安伯府的脸面想想,把姑娘接回去,再给姑娘寻个好些的人家,最多明年就可以把姑娘嫁出去,于他南安伯府也是一桩好事。”
“就连姑娘的嫁妆都不需要他们操心,姑娘外祖家与夫人留给姑娘的那一份拿出来便是。他们何必做到如此地步?竟然连一个外人都不如啊!”
钱嬷嬷气极了!
她不是不知道南安伯是个负心汉,但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不顾到这种地步。
钱嬷嬷哭诉道:“老奴可怜的姑娘啊!往后可该如何是好?”
商陆还听到了一件事,他犹豫一会儿,还是说与了钱嬷嬷听,“嬷嬷,我听闻东宫那边在选太子妃。”
商陆话音落下,钱嬷嬷就懂了他的意思,
“他花典在做什么梦?老爷子是得了功勋,但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京都城中不知有多少高门望族,南安伯府一个不入流的末流士族,他花典又在朝中毫无建树,岂能入得了东宫的眼?”
钱嬷嬷又讥讽道:“呵,何况曹慧那心性养出来的姑娘,上得了台面吗?”
商陆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些事万不可对姑娘说,南安伯到底是姑娘的生父,我怕姑娘伤心。”
钱嬷嬷点了头,“我心里有数。”
屋内沉静了好一会儿,商陆才再次开口:“嬷嬷,如果我说带姑娘离开京都呢?嬷嬷也知我是商户人家,比不得南安伯府的富贵,但姑娘去了定不会过得差。”
这事......
钱嬷嬷蹙起眉头来,她对商陆的家世了解不多。
商陆是夫人未出阁之前救回来的,夫人在世时,商陆便守着夫人,夫人离世之后,商陆就守着姑娘。
她信商陆的人品。
离开京都,却不是一件能轻易做决定的事。
商陆看出钱嬷嬷有所顾虑,他道:“嬷嬷,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姑娘说一说,只要姑娘愿意,我可在名义上认姑娘为义女,我会代替夫人送姑娘出嫁,定不会亏待她半分。”
钱嬷嬷叹了口气,道:“别着急,你多年未曾归家,还是先与家人商量一番,再同姑娘说此事。在次之前,宅子还是得修葺。”
总得给姑娘留后路,若只指望着别人,姑娘这辈子只能受苦。
商陆道:“嬷嬷放心吧,姑娘无论去哪都能过得很好的。”
他这话不是在安慰钱嬷嬷,而是觉得花朝朝真的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
清远阁,前院书房中。
柳阳将从暗探手中拿到的信递给了裴季,道:“商陆从南安伯府出来之后,确实去买卖行询问一间东角巷铺子,铺子是在花姑娘名下,买卖行出了二百五十两,价格给得也算公道。”
裴季坐在书案后,没着急拆开信件,“花朝朝名下可还有其他的商铺?”
说到这件事,就算是柳阳都想忍不住骂上一句:“本来是有的。”
“花姑娘的外祖家与她母亲给她留下来的财产不少,京都共有二十来间铺子,位于东西两市顶好位置的就有五间,另外还有宅子、庄子,但这些都被曹慧捏在手中,只给了花姑娘两间位置最差的。”
也难怪花姑娘要卖铺子来修葺房屋。
“主子,这商铺做生意或许是偏了些,但用作联络点却是个不错的地方,主子可要留一留?”柳阳还是想帮花朝朝一把。
裴季睨了眼柳阳。
花朝朝笨到这种地步也不算太意外,但这更能说明花朝朝和南安伯之间可以有利益交易。
他指尖在书案上敲了敲,淡淡地应了一声。
柳阳心虚地摸了一下鼻子。
主子虽然知道他的意思,但也没阻拦,看来主子对花姑娘还是有几分不一样。
只是可怜了花姑娘,如今到了待嫁年纪,南安伯那般没良心肯定不会忘了她。
毕竟京都用女郎交换人情的可不算少。
第20章 花朝朝的事说完,柳……
花朝朝的事说完,柳阳说起了正事。
在裴季开拆信件时,柳阳提到:“昨日下午城南打马球,杨成祥的庶子与孙副将起了冲突,从马上摔了下来,说是摔断了腿。今日御史台上奏孙副将以权谋私,纵容其族弟侵占百姓良田,还死了人,孙副将暂时被禁足在府中。”
裴季手中的信件正是孙斌的,在信中他简述了实情,表明此事他并不知情,所谓的族弟也是在他回了京都之后突然跑出来相认的,因觉得人品一般,平时来往甚少。
孙斌是他神武军的副将,他自然相信。
杨成祥的这点手段,他根本就瞧不上。
“查此案的现在是谁?”裴季问道。
“大理寺少卿李山。”柳阳眉头微蹙,道:“此人是杨成祥的门生,只怕会对孙副将不利。”
“无妨,此事只要不是孙斌做的,任何人都赖不到他头上去。”裴季道:“给我磨砚。”
柳阳上前磨砚。裴季拿出一张信纸,简单的写了两句话,递给了柳阳,“送去忠义大将军府。”
柳阳退出书房后,裴季按了按眉心。
京都的这趟浑水,远比他以为的要深,他倒是要看看杨成祥身后到底还有谁。
在裴季思虑之际,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娇软声,他侧目望去,是着着一袭鹅黄裙衫的花朝朝在和柳阳打招呼,她脸上挂着如常的笑容,在与柳阳寒暄完后,她侧转过身子迈入了庭院中,两人四目相对间,花朝朝脸上的笑意更浓,如明媚的阳光,有几分的招人眼。
才几日的功夫,花朝朝对他的态度倒是很熟稔了。
不过,这几日因着她做的饭菜,他的胃消停了些。
“我可以进来吗?”
花朝朝说话的声音和敲门声从门口传来进来,裴季忽然想到,花朝朝人虽活泼了些,笨了些,话也多了些,但礼仪举止倒是不差,
“进来。”
花朝朝走了进来,向裴季行了礼后,笑着对他道:“兔子快烤好了,你要过去朝夕阁吗?”
“我怕兔子凉了不好吃。”她又补充了一句。
裴季应下,示意花朝朝过来推着他出门。
离得近了,花朝朝身上那股甜香又若有若无的侵入他的鼻息,虽然不如人在他怀中时那般浓烈,但淡淡的香味也足以使得他的头疼慢慢的得到缓解。
清远阁离朝夕阁不远,出了院门,西落的余光洒在了长廊上,将两人的身影拉长,花朝朝软糯的声音中带着些轻快从裴季耳后传来,
“我做了白饼,切了黄瓜丝,葱段,还调了碟料。”
“另外还做了凉拌黄瓜,给你的那一份我没有放辣子。”
“不过,光吃烤兔子容易腻,你可还有想吃的菜?”
他对烤兔子没什么兴趣,行军打仗之时,无论是生冷吃的,还是炙烤的野味,他已经品尝过太多。早间说要吃烤兔子,也不过是随口之言。
见他没有回复,身后的声音停了,但也只是一会儿。
“吃凉面吗?酸香口味的凉面,既能解腻,还好吃。”花朝朝软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裴季“嗯。”了一声。
“可惜你不吃辣子,辣子加入凉面中会更开胃。”
他听出了语气中的惋惜之意,虽然没懂花朝朝惋惜的点在哪。
吃食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罢了,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
朝夕阁中,闻声抬头的素问往门口看去,见两人逆光而来,迈过门槛之后,两人站到了屋檐下,女郎笑靥如花,眼中灿烂如星辰,身子偶尔微微前驱着,与坐在轮椅上的郎君说着话;郎君过分俊美的脸上,眉间舒展,神情温和,看不出半点不耐烦。
素问还是第一次见主子与一位姑娘如此般配,但能近身主子的花姑娘也是头一个。
她按下心中想法,上前行了礼,“郎君,姑娘安。”
花朝朝朝素问笑了笑,然后把裴季推到还在烤着兔子旁边,她蹲下身子,从素问手中接过小刀,在兔子上划了一刀,确认肉已经熟好,她侧目望向裴季道:“你要尝尝看嘛?”
裴季看着烤得焦黄的兔子,孜然混杂着香油和葱的香味,闻起来确实不错,但他并不想吃,“先去做凉面。”
“行。”花朝朝把小刀放在一边,让素问帮忙把火熄,等会儿兔子就可以切片吃了,然后她起身去灶房做凉面。
她打算做两份不一样的凉面,一份加辣子的自己吃,一份不加辣子的给裴季吃。
等她弄完,天边已经飘着橙黄的晚霞,形状怪异,偶有徐徐微风吹来。
庭院中摆上了桌椅,烤好的兔子用盘子装着,素问帮忙着端着两碗凉面走出去,花朝朝净了手后才迈出灶房,这会儿忙完回来柳阳拿着小刀在切肉,而裴季正拿着杯盏在喝着酒,神情慵懒,甚是惬意。
花朝朝走上前看到柳阳切出来的肉流着油,香味溢了满庭院,便问向裴季:“你尝了吗?味道怎么样?”
裴季抿了一口杯盏中的酒,淡淡的应了一声,并未给予过多的回应。
一旁的柳阳倒是忍不住开了口,“姑娘第一次烤兔子就能烤得这么好,真厉害。”
花朝朝落了座,先是夹起肉尝了一口,外焦里嫩,确实不错,她才笑着回了柳阳的话,“多亏了有杨大厨和素问的帮忙,不然我一个人也搞不定。”说着,她又免不得想起早间丢脸的事,赶忙转移话题,问起裴季是在喝什么酒。
裴季眉头微挑,看到花朝朝眼中的好奇,他放下手中杯盏,给另外一只干净的杯盏倒了一杯桂花酿,推到花朝朝的跟前,“桂花酿。”
微风带来了淡淡的桂花甜香,与兔子烤出来的炭香,让花朝朝闻着有些跃跃欲试。
她向裴季道了谢,然后端起酒杯闻了闻,桂花味变得浓郁起来,她微微蹙着眉头带着些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桂花香的酒瞬间侵蚀了她的味蕾,眉间紧接着舒展开来,眼里皆是意外之喜,她朝着裴季笑着道:“甜的!”
“我还是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酒,介意我陪你喝几杯吗?”
桂花酿罢了,裴季还不至于这般小气,只是越甜的酒向来醉人,且借口酒醉的把戏他已经见过太过,今夜他倒是要看看花朝朝又想玩什么花招,
“随你。”
“你真是个大好人。”花朝朝笑着落了座,“我家的酒都是陆叔酿制的,平日也就在过节和生日的时候才会尝一尝。”
“米酒偏苦,确实不太适合姑娘喝。”一旁负责切着兔肉的柳阳把话接了过去,他本来还想劝花朝朝酒,见她并非第一次喝,便也没有多说。
花朝朝点了点头,很赞同柳阳说的话,她又突然想起,“桃子是不是也可以用来酿酒?”
柳阳道:“这是自然。”
花朝朝尝了尝烤兔肉,味道确实不错,她才看向裴季道:“这附近有一个果园,最近桃子正好熟了,若是想喝桃子酒的话,我们可以去向果园的主家买上一些,他们家的桃子我吃过,味道很甜,个头也十分的大。”
她既是有兴趣,也是想要讨好裴季。
病人养病,让他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另外她还得寻个合适的时机向裴季说起要在留园续租到冬至的事,
“你想去吗?”。
裴季看着花朝朝几杯酒下了肚,脸上已经染上一层薄薄的绯意,眼神倒很是清明,看起来酒量很是不错,
“再说。”
花朝朝又喝了小半杯酒,将凉面拌了拌,“再说吗?”
“那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我可以帮得上忙的那种?”
如果裴季没有需要她的事,她根本开不了口。
裴季看向花朝朝,她怀有目的的意图都已经写在了她的脸上,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拨动着手腕上的佛珠,眼里带着戏谑,“你想要什么?”
花朝朝下意识的摇了头,她不好意思说。
甚至在心中吐槽自己的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
她不能因为裴季是个好人,而得寸进尺啊!
裴季倒是好奇了,他道:“无妨,你说说看,我也不一定会帮你。”
听裴季这么一说,花朝朝心里觉得说出来也无妨,裴季不一定会同意。
且不管这件事结果如何,早点说,也好早点解决。
她先给自己满上一杯桂花酒,然后站起来对裴季道,“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们,也很感激你让我们住在留园,所以我先敬你三杯。”
说完,她给自己灌了三杯桂花酿,也不知是不是喝得急了些,总觉得头还是有些晕。
随后她对裴季鞠了一个诚意满满的躬,“我想再厚着脸皮恳求你,能不能允许我们在留园多租住几个月,直至冬至,麻烦你了!”
啊!好烦!
她怎么能一直麻烦裴季呢?
她低着头,根本就不敢去看裴季。
实在太难为情了。
裴季心里讥笑一声,还真是一环套着一环,“我答应你不难。”
“你先坐下,我问你几个问题。”
花朝朝欣喜,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坐回去时却有些坐不稳,也觉得头更沉了些,她看着裴季,道:“你问,但凡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裴季看着花朝朝脸上的绯色已经蔓延至耳根,平日里那双毫无杂质的眼已有几分迷离,却依旧水汪汪的。
看来是酒劲开始上头了。
他就给她一个机会。
裴季敲了敲轮椅的扶手,问道:“你父亲让你靠近我的目的?”
第21章 花朝朝眉头微微皱起……
花朝朝眉头微微皱起,打了一个小小的隔,桂花酿的味道冲上了头,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裴季,又指着自己道:“我,父亲?”
裴季好心提醒她道:“南安伯。”
“南安,伯?”花朝朝脑中确实有些思绪,但此刻她不怎么能抓得住,她戳了戳自己的脑袋瓜子,最后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但花朝朝还记得她方才答应过裴季的事,她得如实回答。
她伸出手抓住裴季的袖子甩了甩,让他再给她点时间,“你先别生气嘛,让我~想一想。”
裴季听着她拉长的声调,软得一塌糊涂声音,眉头不由紧皱,他冷声道:“别撒娇。”
“我没有。”花朝朝手撑在桌子上,托着她一侧的脸,她身子歪歪扭扭的坐着,侧对着裴季,很是苦恼的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是你的问题太奇怪了,我想,不出来。”
裴季见她好似醉得轻,便问道:“我是谁?”
花朝朝傻笑了一声,“呵呵,这个我知道,季明舟啊!”
裴季看着行为举止皆透着醉意,朝着他像个笨蛋一样笑的花朝朝,冷哼了一声。
花朝朝在回避他的问题。
眼下无证据表明南安伯有参与南通国细作一案,尚且也不能确定花朝朝的目标到底只是他,还是旁的。
他总能查得一清二楚。
既然花朝朝想留在他身边那便让她留着,他倒是想看看花朝朝和南安伯能做出什么事来。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继续住在留园了?”
他看着花朝朝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眼睛半眯着望着他。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声音很轻,但花朝朝还是听见了。
她瞬间坐起身来,又恢复了活力,她满是感激的看着裴季,然后朝他扑了过去,“你真是个大好人。”
裴季的反应很快,直接抓住花朝朝的右手反扣,将人禁锢在他怀中的同时,另外一只手已经掐住了花朝朝的脖子。
人侧坐在他的怀中,那清澈的双眸已经变得浑浊,整个人都像是被胭脂浸透了一般,应该说更像一个水蜜桃,散发着甜香成熟的蜜桃。
但也不能说花朝朝没有装醉。
他松开了手,冷声道:“走开。”
哪知花朝朝根本不理会他,反而直接环住他的脖颈,头埋在他的肩头上,闷闷的娇软的声音传来的同时,灼热的呼吸声也落在他的脖颈上,酥麻的痒意,令他倍感不适,“你好香。”
裴季的神情更冷了几分,他只想将花朝朝从他的怀中丢下去,“花朝朝,别太过分了。”
花朝朝“啊”了一声,她头晕晕乎乎的,只能看到裴季的嘴在动,话却一句也落不到她的耳中。
见裴季皱起眉头,她抬手摸了摸他的眉间,道:“别皱眉。”
“你长得这么好看。”
裴季不得不怀疑花朝朝就是以醉酒为借口来勾引他。
他将人从怀中剥离,想要吩咐素问把花朝朝带走,却发现庭院中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二人。
他眉头微拧,分神的片刻,他的脸忽然被花朝朝捧住,强制他转回过头。
两人又被拉近了一些,距离不过三指宽,呼吸交替可闻。
此时天色彻底黯淡下来,半圆的月亮高挂在一侧,几颗不知名的星星零零散散的显露出来,朝夕阁内的灯笼也尽数被点燃。
暖黄的灯火下,女郎精致的五官清晰地展现在他的眼前,扑闪的睫羽下那双水汪汪的眸满含着笑意,竟叫他一时忘了推开。
她的指尖点了点他的唇瓣,身子微微往前倾,碰上了他的唇。
仅仅只是贴合而已,却能感觉到双唇柔软湿润。
不过一瞬,女郎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指腹摩擦过他的唇瓣,娇软的声音中似是带着些缠绵的味道,“好软。”
话说着,她的舌尖轻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像极了吃到糖果的小孩,朝着他笑了笑,“甜的,不苦。”
话音落下,她身子一软,直接窝在他的怀中睡了过去。
裴季垂眸看着明目张胆的女人,落在两侧扶手上的手卷缩成拳头,眸光冰冷如霜。
他明知花朝朝对他图谋不轨,竟还让她戏弄自己到这般地步。
他上手掐住花朝朝的脖子,然后转移到她的脸颊上,用力掐着,脸上的软肉拢向嘴唇,使得她的嘴张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裴季的视线也落在了那张嘴唇上,分明没有抹上口脂却艳红得冬月里的腊梅,
“花朝朝,明天最好给我记得你今晚做过的蠢事。”
随后他弯腰将花朝朝一把抱了起来,阔步往后院而去。
怀中的人睡得十分的香甜,还往他的怀中蹭了蹭,这让裴季的心情愈发的郁闷。
当他把人丢在床榻上时,又下狠手的折磨了一番花朝朝的脸,
“不知该说你心怀不轨,所以肆无忌惮,还是说你真的蠢笨至此。”
裴季见花朝朝软乎乎的脸上已经有几分红肿,他才勉强满意的收了手。而他看着床榻上的花朝朝酣睡无误时,他竟然被气笑了。
弄到最后,被折腾到的反而是他自己。
是他小瞧了花朝朝的本事。
他又转而想到,花朝朝身上的香味能缓解他的头疼,是否对他的失眠也会有用?
但这个念头只是闪过了一瞬间。
他求医多年都无果,难不成一个对他怀有目的的女郎可以治好他的失眠症?
他冷笑了一声,随即转身出了朝夕阁。
*
翌日醒来的花朝朝只觉得疲惫不堪,她揉着太阳穴从床榻上爬了起来,一面回想着着昨夜的事。
她在梳妆台前落了座,拿起梳子正要梳理自己的头发,乍一看镜子里的人,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
铜镜的人,头发乱如一团麻绳,眼睛水肿得厉害,脸颊好似也有点肿,又舌头抵一抵,还很疼。
她努力回想着昨夜的事,她记得和裴季在庭院中喝酒、吃烤兔肉,然后聊了天。
她好像提了在留园续租到冬至的事。
裴季说要问她几个问题,再考虑。
至于问她问题的后续她便想不起来了。
她敲了敲脑袋,试图将昨晚的记忆再敲出来一点,结果是无用。
在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她才收回理不清楚的思绪,打算问问素问,却发现端着脸盆进来的是一个不熟练的圆脸婢女,她只记得这位圆脸婢女是在朝夕阁打扫的,旁的一概不知,也不曾说过话。
这么突然出现,倒是弄得她有些不自在。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素问呢?”
“素问出去了,暂时由奴婢来伺候姑娘。”圆脸婢女低顺着眉眼,脸上无多余的情绪,声音很是平淡道。
花朝朝眉头微蹙,对她的话感到很是奇怪,但见她只垂眸做事,并没有任何交谈的想法,花朝朝只得闭了嘴。
待她洗漱完,穿戴好衣裳之后,她便去清远阁,想问一问裴季今日早间想吃什么。
不料想清远阁院门紧闭,候在门口的人也是一张陌生的国字脸,瞧着不太好相处,不等花朝朝开口,那人直接道:“花姑娘,郎君说了,花姑娘要做什么膳食无需过问他,做好之后让人通报我一声或者吩咐素文送来便是。”
花朝朝不明白裴季态度的转变,她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不由开始想莫不是昨夜她喝醉了酒,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得裴季生气。
她还有事要求裴季,结果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她得罪了?
她忍不住拍了一下的自己小脑瓜子,嘀咕道:“喝酒真是误事呀!”
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想不起来的花朝朝决定先回朝夕阁把早膳做好,交由素文,也就是那位圆脸的婢女送去了清远阁,她打算去寻柳阳,他应该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可惜的是,花朝朝并没有找到柳阳,她也没等回来素问,连带着王翼也不见了人影。
不仅如此,清远阁的门也是对她关上的。
这让她不得不犯起愁来,门口的柳忠就如一个门神一样,天天冷着一脸,她连大气都不敢对他喘一下。
她想了想,她得在膳食下留一张纸条,先不管是什么事,道个歉总是没错的,然后再看看裴季会不会理她。
就在她苦恼之际,商陆来灶房寻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商陆笑着跨进门槛道:“姑娘,有人出五百两的高价买我们的铺子。”
正在一边择菜一边发呆的花朝朝回过神来,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商陆道:“五百两?我没听错?”
商陆点了点头,“姑娘,我哪能骗你。两天前不是跟你说买卖行出三百五十两的价格,我心想着再等等,万一有买家愿意出高一点的价格,没想到昨日买卖行有人送信来说,有人愿意出五百两的价格。”
“起初我不信有这么好的事,好生打听了一番,才知那人是要开一间丧事铺,已经寻了不少东家都不愿卖,也不愿租给他。这才寻上我们,愿意出个高价。但这事,我跟那位说,我做不得主,所以还得来问问姑娘。”
五百两那便不仅仅是解燃眉之急,甚至往后很少一段时间的开销他们都不必再发愁。
不管姑娘最后如何选择,身上有银子傍身总是不会差的。
“谁能避得开生死,我不忌讳这些。只是......”花朝朝着实没想到铺子能卖出这样的价格,三百五十两在她心里预计的范围内,她原本是想现在卖了铺子,等改日手头有钱了再买回来。
现在有人出了五百两的价格,只怕是收不回了。
除非她不卖了,然后回南安伯府。
可她不想回去。
花朝朝还是有几分不放心的问:“只是东角巷的位置不太好,买的那人可知晓?”
商陆如何不知花朝朝心里的顾虑,“这一点姑娘倒是不必担心,那人早已经看过铺子的位置,说是正合适,还给了我二百两的定金。”
话说到此,花朝朝也没了犹豫的理由,她道:“既然这样,那就卖了吧。”
母亲在天有灵,应该也不会怪罪她的。
第22章 到了傍晚时分,花朝……
到了傍晚时分,花朝朝把裴季的晚膳备好,纸条压在了一道清蒸鱼的盘子下,才交给素文,让她送去清远阁。
商陆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领着五百两从城里回来,两人前后脚去了香缘阁。
这几日花朝朝都是去香缘阁和钱嬷嬷她们一起用的膳食,这会儿四人就像还在花宅时一样,一面吃着饭,一面闲聊着。
现下身上有了钱,花宅的修葺自然也要动起来。
裴季帮忙请来的孙梓人的价格很是实惠,花朝朝没有不用的道理。
所以她得寻到裴季说起此事,另外要在留园续租到冬至的事也得提一提。
花朝朝道:“如果季明舟不同意,住完这两个月我们就先搬去梨花镇上。”
钱嬷嬷点了头,“一切就按姑娘的来。”
有了南安伯给商陆一百两打发的事在前,钱嬷嬷近日对南安伯的怨气颇深,背地里一面吐槽南安伯是个狼心狗肺的,又免不得更加心疼她家姑娘。
因而此事,钱嬷嬷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但还是忍不住操心她家姑娘的事。
姑娘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总得寻一个合适的人家。
芍药跟她提到裴季,她也想过。
但忠义将军府是高门望族,盘踞京都多年,又曾出过一位贵妃,现下还有一位深受圣恩的王爷。
纵使她觉得自家姑娘千好万好,在京都又岂能有不看门户的世家?
这么一来,钱嬷嬷又多了一个烦恼。
她开始担忧她家姑娘会对裴季动心思。
戏曲里常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裴季模样又长得十分俊美,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少女春心。
钱嬷嬷是越想越心慌,发愁的试探起她家姑娘的心思来,“姑娘觉得季五郎如何?”
“挺好的。”
花朝朝答得不假思索,惹得钱嬷嬷一阵心惊胆颤,好在一旁有商陆提醒,说她家姑娘多半对感情一窍不通。
钱嬷嬷不信,又问了几遍。
“季明舟难道不好吗?他不仅救了我们的命,还愿意我们租住在留园。”花朝朝根本没懂钱嬷嬷的心思,她这会儿确实在惦记着裴季,但她想的是如何能见裴季一面,把事情的原由弄清楚。
钱嬷嬷则是在见她家姑娘眼中着实对裴季没有情意,只有发自内心的感恩之情后,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可当天夜里,钱嬷嬷又感觉到不对,她坐起身来,大腿一拍,心想:姑娘连季五郎都看不上,那她往后如何寻人家呀!总不能糊里糊涂的嫁人吧?
钱嬷嬷在这厢愁着花朝朝嫁人一事,花朝朝则在愁着如何见到裴季。
*
朝夕阁内,花朝朝辗转难眠。
这几日天气愈发的热,屋里放了两盆冰才勉强降下一些温度。
她着着一件轻薄的浅粉抹胸和薄荷绿的裙衫仰躺在床榻上,手中持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
她实在想不明白她何时得罪了裴季,除了那夜失去的记忆外,花朝朝已经毫无头绪可言。
更让她郁闷的是,素问和柳阳不见了踪影,连带着王翼这几日都没见到,就像是所有人的都在躲着她一样。
可裴季还在如常吃着她做的膳食。
再仔细想想的话,裴季只是请她来做膳食,不见她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样一来,她就没法子请来孙梓人,也没法子跟裴季说续租到冬至的事。
花朝朝越想,便觉得思绪像是乱成了一锅粥似的,根本理不清楚。
一阵烦闷涌上心头,她把手中团扇丢到了一旁,翻转身子,趴在了凉席上,发起了呆。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晚间钱嬷嬷问她的话。
裴季为人如何是大家都能看得到的,嬷嬷突然问她这话,真是奇奇怪怪。
等等......
嬷嬷该不会是误会她喜欢上裴季了吧?
不过,裴季确实长得很好看,身量高挺,皮肤白皙,五官精美,虽然看起来有些温弱,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她想起花宅起火的那夜,裴季抱着她的画面。
不过是轻轻一揽,就能毫不费力的把她抱在怀中,以那样快的速度奔跑,她也没有感觉到颠簸,只觉得很安心。
她胡乱的想着,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感觉到脸颊上的热意,一种不可言喻的羞耻感涌上心头,白嫩的脚丫子不安分的扭动着。
她盘着腿坐在身来,拍了拍脸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把团扇摸了过来,摇着扇子散热,嘴上忍不住嘀咕着,“花朝朝你在想什么呢?这种事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很好看。”
但裴季的模样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也觉得身上越来越热。
花朝朝心想着她得起来走走,散散热气才行。
岂料想,她方弯下腰穿鞋子,就看到一双鹿皮靴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紧皱起眉头,心里一阵恐慌,缓慢地抬起头去看,发现竟是几日未见的裴季。
她收回视线,顿时松了口气,后又觉得不对劲。
她应该是在做梦吧?
裴季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房中,且她一点声响都不曾听到。
肯定是钱嬷嬷的话影响了她,害得她做梦都梦见了裴季。
花朝朝再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就算是在做梦,一个人,还是个郎君就这般矗在她的床边,真的很奇怪。
可怎么才能将梦里的人驱赶走呢?
花朝朝犹豫着开了口,“那个,你能不能从我的梦里出去一下?”
夜已深,裴季没有料想到花朝朝还未入睡,也没想到会看到花朝朝会穿得如此轻薄,上身只着了件浅粉抹胸,一腰薄荷绿的裙衫下穿着一条不及膝盖的白色短褌,白皙的双腿若隐若现。
对于她的这般反应,裴季只觉得她装得有些过了头。
都穿成这样了,不想着先包裹住自己,而是先来招惹他。
他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两侧各掐了一下,“我是鬼。”
花朝朝捂住脸揉了揉,“好痛,好痛。”
她看着没有消失的裴季,想着做梦应该是不会知道疼的。
那么,裴季是在夜闯她的闺房,还是无声无息的那种?
她的心一提,也是在这时,她猛然记忆起身上着着十分清凉的裙衫,慌忙扯过被子捂住自己,把整个人都藏了进来,只露出一双眼,防备的看着裴季道:“你,你想干嘛?”
裴季看到花朝朝眼中的警惕,只觉得她的反应未免显得太假了些,不过他对她毫无兴趣。
他转过身走到不远处的罗汉床上坐下,然后道:“你曾允诺我三件事,可还记得?”
厢房内没有灯亮,窗口泻进来的月光落了满地银光,散落在屋内的各处,花朝朝愣了一下,她的视线勉强能看清楚裴季的神情。
他着着一袭金丝绣祥云纹黑袍,在月色隐隐发着光,他的发髻高束,月光落在他的脸上,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轮廓,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清冷得仿若修无情道的修仙者,使得花朝朝觉得她方才对裴季的猜测是在羞辱他。
她没明白裴季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件事,但她还是点了点头,道:“我记得,你现在是要我帮你做什么事吗?”
裴季嗅着屋内淡淡的蜜桃香,他的头疼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他没见花朝朝的这几日,尝试着去吃了旁人做的膳食。
按照王翼所言,他能吃得下花朝朝做的饭菜,极有可能是因着花朝朝做菜简单,不如王府和宫中的厨子用尽心思,尽可能的追求精致与完美,但结果他还是无法吃下别人做的东西,一入口就想吐出来。
另外他和王翼说过,他在花朝朝身上闻到了一种类似于蜜桃的香味,可以缓解他的头疼。
这几日王翼尝试了数十种单方,依旧未能收获到他想要的结果。
且近日,他发现安神汤和安神香彻底对他失去了用处,他已经几日都没有合眼,整个精神紧绷着,头疼欲裂。
他把希望转到了花朝朝身上。
他摩挲着手腕上佛珠,看向花朝朝道:“王翼应该跟你提过,我有失眠症,所以需要你配合我。”
“需要我怎么帮你?”花朝朝的身上已经被捂出一身汗来,她一面说着话,一面谨慎地挪动着身子,把放在床边的扇子摸了过来,在被子里轻轻地摇着,好能缓解身上的热意。
轻摇的团扇带了丝丝甜腻的香味向裴季袭来,更是坚决了他找花朝朝的想法,
“帮我助眠。”
这话让花朝朝听得有些迷茫了,她试探地开了口,“是要我在给你的膳食里加上一些助眠的药吗?”
话音落下,室内一片寂静。
片刻过后,裴季清冷的声音响起,“下次你可以试试,但现下你先把衣服穿好,随我去清远阁。”他说完此话,径直起身出了厢房。
花朝朝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她很犹豫,也很纠结。
按理说,裴季对她有恩情,报答他也是理所应当的,且她还有事要求裴季,更应该帮忙。
可终究男女有别不是吗?
她思量片刻,到底是恩情获得了胜利,收拾妥当之后出了门。
裴季就站在清冷的月光下等着她负手等着她,精致的五官上没有任何的神情,花朝朝的心反倒是安了不少,“走吧。”
裴季淡淡“嗯”了一声,便转身朝外走去。
月光很亮,满天繁星,不用灯笼就能看清楚路,花朝朝的步子要比裴季慢得多,她看着裴季的背影,想起她藏在盘子下的纸条,也不知裴季看到没有。
她犹豫一下,还是开了口,“我给你的纸条,你有看到吗?”
“就是放在清蒸鱼下面的,我看你几天都没有理我,想着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便着跟你道个歉。”
裴季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他并没有看到纸条,但能猜得出花朝朝寻他的目的,“明日你和柳阳说便是。”
柳阳?
那素问呢?
花朝朝忍不住,道,“柳忠说他们两个做了错事,去受罚了?”
裴季听到她语气中的试探之意,他回过头去看身后的花朝朝,“你觉得呢?”
花朝朝见裴季突然停下脚步,她也跟着停了下来,指尖指向自己,带着些不太确定道:“是因为我吗?”
裴季冷笑一声。
很好,将那夜醉酒轻薄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朝着花朝朝迈上几步,逼得她不得不贴在墙上,他微垂着眼睑,低垂着嗓音道:“花姑娘真是厉害,自己做过的事是半点都不记得,全然不顾他人的死活。”
第23章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花朝朝紧贴着墙壁,紧张兮兮的与裴季对视。
裴季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她还是听出来了。
看样子,那天晚上她确实做了错事,不仅惹怒了裴季,还连累了柳阳和素问。
不管怎么样,先道歉再说,
“对不起。”
裴季目光已经不自觉地落向花朝朝的双唇,饱满而丰盈,看起来就很软。
且他已经验证过,确实很软。
花朝朝耷拉下眉眼,让自己的态度尽量显得更诚恳些,“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既然是我做了错事,还请你直接罚我吧。”
她的声音可怜巴巴,眼神中又透出一种乖巧可怜劲,就如一只撒娇的小奶猫,令人不由心软,也如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他的心尖,带来一丝微痒。
裴季抬手在花朝朝的脸上掐了一把,然后甩袖转身继续朝着清远阁的方向而去。
而理亏的花朝朝悄悄地揉了一下脸,也没了胆子提续住留园的事,垂着脑袋默默跟在裴季的身后,直至入了清远阁的后院,踏入裴季的厢房时,她听到了柳阳的声音,“还请姑娘稍等。”
话音落下,她也不敢问,就看着柳阳跟着裴季入了厢房。
花朝朝默默收回迈出去的右脚,她很想问问柳阳有没有事,但显然现在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后院内寂静无声,她站在门外候着。
说来她还是头一次来裴季的后院,厢房门敞开,视线可见的屋内陈设很是简单,如意祥云青瓷熏炉摆放在中间,有一股浓郁的安神香味道,这其中夹杂着很重的檀香,乍一闻有股奶香味,但多闻一会儿就只剩下与裴季身上很相似的药草香,淡是一种说不出的安心的气味,但安神香的作用也使得花朝朝打起了哈欠。
等了一会儿,花朝朝已经起了困意,心里也忍不住猜想裴季需要她配合的事,她除了会做膳食,旁的也会一些,但能治疗失眠症的能力,她确实没有。
正胡思乱想实际,柳阳走出来将她请了进去。
厢房内,裴季正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他身上已经换成了宽大而轻薄的月白色大袖衫,平日里高束的乌发只是简单的用绦带系着垂落在身后,显然是沐浴过后的样子。
花朝朝倒不是一个爱乱想的性子,只是此刻她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钱嬷嬷的问话,一时有些别扭起来。
她装作不在意似的瞥向裴季,他微垂的眼睑遮盖住了他眼中的锋芒,暖黄的琉璃灯盏下,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温和。
“属下,先告退了。”柳阳熄了屋内多余的灯盏,只留下床榻一侧的一盏琉璃灯,这才退了出去。
这几日他被主子派去出了任务,到现在他也没有合过眼,身体实在要有些撑不住了。
屋内的视线暗了下来,花朝朝看着柳阳离去,又见他将厢房的门合上,只剩下她和裴季。
她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同时感到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转回过头看向罗汉床上的裴季,两人四目相对,无端的紧张使得花朝朝紧扣住脚指,脸上的红意扩散到耳根,她已经能听到自己心跳声。
“那,那个,我要做什么?”她鼓起勇气问道。
裴季放在手中的杯盏,他也在想如何处理这件事。
若非这种特殊情况,他定不会给花朝朝任何的机会。
但眼下,花朝朝却成了他的那副“良药”。
他倒了一杯茶,放在另外一侧,对花朝朝道:“过来坐。”
花朝朝点了点头,老实地移动步伐在罗汉床的另外一侧落了座,与裴季中间相隔着一个放着茶具的矮几,视线忍不住留心着他的举动。
她端起茶水小口小口的抿着,见裴季一站起身来,她的心跟着一紧,目光顺着看过去。
裴季没理会她,径直朝着床榻边走去,吹灭了琉璃灯盏。
屋内倏地暗了下来,花朝朝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银光跃过窗户落了进来,她再看向床榻的方向,裴季已经恍若无人般褪去外衫平躺下。
古怪的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起来,花朝朝坐在罗汉床上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裴季唤她来,就是为了让她在这里坐一夜?
这能有助眠的效果?
裴季察觉到花朝朝的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他蹙了蹙眉,清冷的声音响起,“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心思来,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花朝朝??
裴季在说什么?
她怎么听不懂,
“哦~”
虽不知裴季在说什么,她应下总归没错。
但看来她今夜是真的要在这里坐上一夜了。
又转念一想,若是能让裴季高兴些,倒也算不得是件为难的事。
她收回视线,托着腮看向窗外,心想着她好好累好困啊!
月亮已经上了枝头,满天繁星之下,独属夏季的热意在深夜散去了不少,屋内浓郁的安神香侵袭着花朝朝的大脑,在她连续打了两个哈欠后,她的思绪逐渐变得混沌,然后飘远。
而躺在床上的裴季未能安睡,他早已经习惯屋内安神香的味道,今日王翼为了能让他安睡还加重了檀香的含量,但对他毫无用处,不然他也不会半夜去寻花朝朝,可架不住味道没有散去,掩盖掉了花朝朝身上的蜜桃香。
他的清远阁也非花朝朝平日里的住处,自然不会沾染她的香味,所以床榻与罗汉床之间相隔的距离,已经使得他闻不到花朝朝身上的香味。连日来紧绷的头疼在加剧的同时,心间也愈发的烦躁,花朝朝的呼吸声在此他都无法接受。
他忍不住出声道:“安静点。”
声音落下,未见回应。
他微蹙着眉间翻转身子,发现花朝朝不知何时已经蜷缩在罗汉床上睡了过去,巴掌大的脸正面向着他,看起来睡得很沉。
他捏了捏眉心,然后坐起身来下了床榻,他走到花朝朝的身侧,垂眸看着她那张软糯而纯良无害的脸忍不出戳了戳,“你倒是睡得心安。”
不料睡梦中的花朝朝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挠了挠她的脸。
这让裴季起了坏心眼,又戳了戳她的脸,在她拍打过来之前躲开,连续几次之后,花朝朝整张小脸都紧皱在一起,手胡乱地拍打着,嘴里嘟囔道:“死蚊子,看我不打死你。”
裴季反手抓住她的手高举过头顶,他俯下身子,右手撑在花朝朝的身侧,垂下目光看向她。
这会儿花朝朝睡得正迷糊,不舒适的举动迫使她半睁开眼,四目相对间,花朝朝半睡半醒的道了一句:“啊~,季明舟,是你~”
过于慵懒的声音中带着丝丝撒娇的味道,裴季握住花朝朝手腕的手紧了紧,他开始怀疑花朝朝是故意而为,“花朝朝,这又是你想出来的法子?”
花朝朝在浓郁的安神香作用下浑浑噩噩,根本醒不过来,也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她拍了拍裴季的手,想从禁锢中挣脱开来,却不想另外一只手一并被高举过头顶。
她闭着眼开始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甚至上了脚,胡乱地踹着,嘴里哼哼唧唧,没有一句完整的话。
花朝朝的脚蹬得毫无章法,裴季险些中招,他跪在罗汉床上,一手禁锢着花朝朝的手,一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将人完全控制在他的身下。
这时他才发现在花朝朝不安分地扭动下,她身上的外衫松散开,露出那件浅粉色的抹胸来,而他二人间的距离不过五指,浓郁的甜香向他袭来,似在引诱着他继续靠近。
裴季的眸光越来越暗,他眼下只觉得花朝朝在装睡,为的是引他上勾。
但他的身体已经有了不该有的动静。
说来他并不重欲,但他是个正常的郎君,身体的反应并非他全然能控制,可这是他头一次对一个女郎有了两次反应。
这种感觉不同于每日晨起时,它是陌生的,带着一种不可言喻的亢奋,从他的尾骨蔓延开。
他落在一侧的手握紧了拳头,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那张柔软的唇瓣上,那日醉酒时的画面仿若才发生过,唇瓣被触碰过的感觉依旧在。
他声音冷冽而低沉,警告着身下的人,“花朝朝,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么?”
花朝朝只觉得耳边在嗡嗡作响,如被恶鬼缠身,让她整个人都烦躁不已。
她好困,好想安安静静的睡觉。
她唇瓣微启,正想抱怨一句,就被人堵了回去。
冰凉而柔软的触感让她并不排斥,反而令她心尖的燥欲散去了不少,甚至渴望更多,她微微躬起身子,去迎合着,这对裴季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回应。
灼热的气息相闻,女郎低低呓语,毫无逻辑,她身上散发的如同蜜桃般的甜腻香味却在引诱着裴季。
在清冷的月光之下,裴季的目光落在那沾了水渍而显得格外莹润的唇瓣上。
欲望还在膨胀,裴季选择放任它,他掐着女郎的细腰,往怀中送去,再一次覆盖上她的唇瓣。
这一次少了蛮横,从慢慢地试探到含卷着舌尖,女郎的推拒逐渐放缓。
不知过了多久,裴季才结束这个吻,他紧绷的神经已经松懈,头疼已经缓解。
而他身下的人呼吸平稳,显然已经安睡过去。
他惩罚似的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等他身上的欲望彻底散去,他在一侧躺下,将蜜桃香拥入怀中,伴他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第24章 翌日,炙热的太阳毫……
翌日,炙热的太阳毫不客气的透过窗户倾泻下来,刺到眼睛的花朝朝被迫从睡梦中醒来,头依旧昏沉得很,想必是那安神香惹的。
她抬手遮在眼睛上醒神,昨夜的梦境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裴季将她压在身下亲吻的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梦中的裴季十分的霸道,缠着她,似乎要将她吞入腹中。
......花朝朝。
等等。
她做春梦了?
还是与裴季?
她揉着太阳穴,有些不敢相信的撑着身子坐起来,望着离她不远处的床榻,昨夜她随裴季入清远阁的记忆也接踵而来。
也就是说,她躺在裴季的房间内,看着裴季入睡,然后做了一个关于裴季的春梦?
那么裴季现在人呢?
她视线转动,往左边一看,就看到了手持书卷,坐在轮椅上,正看着她的裴季。
恍惚间与她梦境中那张同她缠绵的脸对应上,暧昧又令人窒息的亲吻更为清楚的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唇舌交战的刺激让她的身子紧绷。
可再定睛一看,当下身着深蓝圆领袍衫的裴季,他那张过分清冷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欲望,似乎又与昨夜梦中的他撕裂开来,使得花朝朝尴尬之余,又倍感别扭。
甚至有一种心思被看透的感觉,令她想要找个洞钻进去。
她又忍不住想,裴季该不会一夜未睡,然后看到她做出了什么奇怪的举动,或者听到了什么奇怪的梦话吧。
应该不会吧,她好像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她朝裴季尴尬一笑,然后侧转过身去,迅速整理一番身上的裙衫,再摸到散乱的头发,解开绦带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编织,以免尴尬扩散。
裴季看着花朝朝沐浴在阳光中,万千青丝垂落至盈盈一握的腰间,她低顺着眉眼将青丝编织成麻花辫,阳光透过她的侧脸,穿过她小巧的鼻梁,暖黄的光照下她仿若在发光。然后她双手高抬,用绦带将麻花辫高束头顶,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大半截碧藕来。
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了勾引他。
昨夜是他失误,不会再有下一次。
花朝朝总感觉裴季在她的身后盯着她,盯得她头皮发麻,脚趾想要扣地。
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再快些,待绑好了绦带后,她暗暗松了口气。
她这才转过身子,下了罗汉床,向裴季行了礼,带着些局促不安道:“不好意思,你让我过来帮忙,反倒是我睡过去了。”
裴季打量着花朝朝的神情,有些意外于花朝朝不提昨晚的事。
他合上腿上的书卷,道:“你不记得了?”
花朝朝神情一惊,她果然做了蠢事。
她落在双侧的手抓住裙摆,试探性的问:“我,应该记得什么?”
“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裴季盯着花朝朝的眼神,除了小心翼翼外,还有些心虚。
昨夜的事,花朝朝是打算装傻?还是想等他来挑明?
他面不改色道:“算是。”
听到这话花朝朝瞬间焉了。
裴季屡次帮她,她却屡次惹人生气,还做了不知羞耻的春梦,如今竟还想厚着脸皮在人家府邸续住,当真失礼至极。
花朝朝此下越想心中越觉得愧疚,她红着脸蛋向裴季道歉:“对不起。”
裴季却问道:“可记得如何惹我生气?”
这话叫花朝朝根本无法回复,她就想不起来昨夜如何惹得裴季生气,只记得春梦一事。
她抿了抿嘴唇,好似确实有些肿了!
难不成她强吻了裴季?
不会吧,裴季应该不会允许她做出不妥之事吧?
她咽了咽口水,要不要再问问?
裴季看着她那副犹犹豫豫的模样,倒显得他在意似的。
花朝朝既然要装,便随她吧。
他收回视线望向门外,道:“我饿了。”
裴季这是不跟她计较了?
花朝朝小心翼翼地走到裴季身后,推着他的轮椅,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那我们去朝夕阁。你若还是生气,大可直接与我说。”
不过,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上次醉酒的事,她也得去问问柳阳和素问才行。
*
时辰已经算不得早,被阳光晒过的地方都带着扑腾的热意。
花朝朝推着裴季沿着回廊朝朝夕阁走去,方迈出清远阁的后院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柳阳。
“郎君,花姑娘。”柳阳朝两人行了礼,从花朝朝手中接过轮椅时,给了她比往常更要热情的笑意。
花姑娘真是福星。
据柳忠说,他家主子在花姑娘来之后不久就睡了,还是一夜到天亮。
只不过柳忠的神情有点奇怪,莫非昨晚还发生了了不得的事?
花朝朝被他的笑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得罪裴季累得柳阳受罚,柳阳却一点仇都不记,还对她这般热情。
她实在是惭愧啊!
“对了姑娘,我按照郎君的吩咐,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孙梓人,他让我问姑娘宅子的图纸是姑娘亲自画,还是需要他那边的帮忙?若是需要他帮忙,他明日会将画师一并带来。”柳阳道。
柳阳的话让花朝朝有些意外,这件事裴季不是说让她自己去找柳阳提吗?
怎么就已经帮她说好了,这办事效率也太快了些吧。
裴季还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好人,她屡次惹恼他,他都不曾计较,还这么帮她。
她走到裴季的跟前,朝他十分诚恳的鞠躬,然后道:“季明舟,我愿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来报答你的恩情。”
裴季指尖抵着太阳穴,眼睑微抬看向眼前对他露着感激之情的花朝朝。
该说她蠢吗?
她不是想要勾引他上位吗?
屡次给她机会竟然都不用,
“想为我死的人太多了,不需要多你一个。”
“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够了。”
花朝朝想要继续表达感激之情的话被堵在嘴中,她看出裴季眉间隐隐透出的不耐烦,选择闭了嘴,往旁边挪了一步。
也是,裴季的身份不知要比她好多说,她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可她欠裴季越来越多了,总得想办法还才是。
对了,裴季需要她帮忙治疗失眠症,虽不知具体要做什么,但今晚她定会坚守到天亮。
柳阳看了眼垂头丧气走在一旁的花姑娘,想到他原以为上次花姑娘醉酒的事后,与主子的关系就会有变化。岂料从柳忠口中得知,他出任务三日,主子连花姑娘的面都不曾见过,不仅尝试了旁人做的吃食,还抓着王翼研制香,据说是花姑娘身上的香味。
按如今的结果来看,应该是主子开了花。
不然主子不会只吃得下花姑娘做的膳食,也不会就主子一人能闻到花姑娘身上的香味。
反正他不曾闻到过,素问也说没有。
昨夜主子请花姑娘帮助眠一事也是主子开花最好的证明,但两人的感情好像也没进步呀!
花姑娘是个纯情的,不通男女之事倒也正常。
他家主子那般聪明,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过猪跑。
看来是没开窍。
还是他来出手吧。
“姑娘其实可以请郎君帮您的忙,我家郎君擅丹青。”他勉强将先前的话续上吧。
花朝朝看了眼柳阳,想了一下,才回想起柳阳先前跟她说的事,她又看了眼裴季,才对柳阳摇了摇头,“我欠你家郎君已经太多了,这种小事怎么能继续麻烦他。”
“这怎么算是麻烦呢?花姑娘帮了我家郎君这么大的忙,郎君为姑娘画上一张图纸,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几日不见的王翼从清远阁拐角的长廊拐了出来,接过花朝朝的话,向裴季行了礼。
他是知情人之一,昨夜他是看着王爷去寻的花姑娘,忘了提个醒,告诉王爷安神香中的檀香又多添置了些,对于王爷来说不存在问题,但对于不依靠安神香入睡的人来说,其中本是镇定、安神的檀香在过量的情况下久闻会变成催情香,当然效果因人而异。
等他想起来时,他被柳忠拦在了门外,也不知花姑娘和王爷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
看花姑娘依旧如此客套,想必是没发生什么了。
说来按照昨夜檀香的量,就算王爷没什么,花姑娘也得有反应,那王爷岂能坐怀不乱,莫非王爷是在战场上落下了毛病。
他好像一直没有关注过这件事,今日把脉的时候得细细瞧瞧才是。
裴季睨了眼王翼。
是近日他看了起来太好说话了,才他们一个两个的,开始替他做主。
花朝朝坚决拒绝道:“不用不用,我学过丹青,可是先试着上手。”
就算她画不好,也可以让孙梓人请来画师,总归是不能再欠裴季的人情了。
裴季眉头微挑。
他还一句话未说,花朝朝倒是再三拒绝了他的帮忙。
昨夜缠着他的时候,可没见她不好意思。
他盘着手腕上的佛珠道:“既然花姑娘如此说,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看一看花姑娘的丹青?”
“啊?”花朝朝怔住了。
她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怎么就到了要看她丹青的地步?
柳阳心里不住的点了点头,主子就是要这样,多创造和花姑娘相处的机会。
他打配合道:“原来姑娘擅丹青,倒是我的不对了,既然这般姑娘可要与我家郎君比试比试?”
花朝朝的目光转向柳阳。
柳阳怎么也跟着凑热闹了?
“我......”花朝朝才开口,王翼又将话接了过去,“姑娘真是蕙质兰心啊!”
“其实......”花朝朝再次开口,结果被裴季打断,“我对丹青也只是略懂,还请花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花朝朝心生出一种无力感来,她指了指裴季,又指了指自己,不等她解释,裴季三人已经先一步朝着朝夕阁而去。
......花朝朝。
呜呜呜~,她只是略懂啊!
还是毫不谦虚的那种。
但直至午膳结束,花朝朝被带入清远阁的书房之前,裴季都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解释,也使得她忘了问素问关于那夜醉酒的事。
第25章 书房内,两张书案都……
书房内,两张书案都已经被清空,只放置着用于丹青的熟宣,笔架上挂着的大小不一的各类工笔,以及非常充分的颜料。
花朝朝看向身侧的裴季,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她不过是要画一张宅子的图纸,何须如此隆重的架势?
裴季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眼里却依旧含着淡漠,道:“花姑娘,你看看这些东西,若是有备的不足的,我让柳阳给你寻来。”
花朝朝哪还有不满的地方,她的手放在腹前紧扣着,朝着裴季勉强扬起笑意,道:“其实我只会一点点。”
裴季当然看出了花朝朝不擅丹青,他不过是想看花朝朝出丑罢了!
他又岂会给花朝朝退却的机会,他声音难得平和,道:“花姑娘不必谦虚,我也只是略懂。”
柳阳见花朝朝犹犹豫豫的模样,便猜她是紧张了,安慰她道:“姑娘无妨的,我家郎君也只是学了两年而已。”
花朝朝听着主仆二人的话,裴季再三说他只是略懂,莫不成真跟她一样,不是在谦虚而是在说实话。
那东西何须备得如此齐全?
不过,她学丹青时,同窗中也有一位家境不错的郎君,丹青水平与她不相上下,却总爱用最好、最齐全的东西。
这么想来,裴季此行为倒也能说得过去。
她也确实没有推拒的理由,只得道:“那就见笑了。”
见裴季对她回以浅笑,然后让柳阳推着他去了面向厅堂的书案,把紧挨着窗户的书案留给了她。
她道了谢,在书案前落了座。
花朝朝打算画一幅简易的图纸,将三进式宅子中厢房、厨房、耳室以及后罩房的布局重点标记出来的即可,至于屋檐、回廊等各处需要的花样,哪些是后续需要的,想必孙梓人处会有选择给到她。
这般想来,花朝朝选了细而尖的衣纹笔进行白描。
她已经许久未曾作画,手生而迟迟不敢下笔。
踌躇间,身后的裴季传来了询问的声音,“花姑娘是想要三进三出的宅院?”
花朝朝转回过身子,朝裴季点了点头,“差不多,后面再加一间用于放置杂物的后罩房,以及在后罩房的左侧圈出一块来养鸡、鸭。”
她想了一下,裴季是帮她在画花宅的图纸,得说得再详细些才是。
她又补充道:“倒座房用作灶房,前院与后院都添置东西厢房,皆要连接做出回廊来,另外后院的西厢房需要改成一个简易的小灶房,应该就这样了。”
原先的花宅只有一间灶房,花朝朝想要在后院新添置一间,这样她和嬷嬷、芍药三人需要洗漱水时就能更方便,尤其是冬天。且她还打算在后院的灶房中搭建出一个方便下雨天晾晒衣服的架子。
裴季淡淡应下,便提起了笔。
花朝朝见状,也转回身子,开始琢磨她的图纸。
不知为何,静寂无声的书房让她有一种回到几年前在先生家学丹青时的错觉,她不由将背挺得更直,端坐在书案前。
约莫着一个时辰后,花朝朝终于勉强画出了半幅图纸,她方想趴在书案上休息一会儿,裴季清冷的声音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花姑娘是画好了吗?可能让我观赏观赏?”
花朝朝身形一僵,赶忙将被她废掉的纸悄悄扔到桌下,然后转过身,用身子挡住那半幅勉强能看的图纸,对着裴季呵呵一笑,“还没呢,你画得如何了?”
为了不让裴季看到她的图纸,她决定先发制人,阔步走到了裴季的书案前。
当看到裴季所作的图纸时,花朝朝感觉已经有一个巴掌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是怎么会相信裴季不是在说客套话的。
这般栩栩如生,甚至精细到将回廊的花雕画出来,还上了色彩的图纸,裴季是如何说得出他只是“略懂”二字的,还有柳阳,他竟然说裴季只学了两年。
那么,她学过的两年丹青该如何算?
果然有些钱不是能省的,她就该让孙梓人直接请来画师,也好过这会儿,她不仅要丢脸,还要再次欠下裴季的人情好。
裴季身量高大,花朝朝根本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他早已经将花朝朝的小动作看在眼中,心下不住讥讽,他面上倒是不显,只问花朝朝他的丹青如何,“可能看得过去?”
花朝朝只恨不能立刻转回身子将自己书案上的图纸给撕毁,好让裴季没有看到它的机会,“呵呵,你太谦虚了,只怕外面的画师也不见得有你这样的功底。”
裴季眉头微挑,他的丹青受教于当今的国手莫先生,又岂是旁人可以比的。
当然柳阳没有说错,他只学了两年,后因着对丹青不感兴趣而将莫先生给气走了。
他浅笑道:“是吗?我倒是不想能得花姑娘如此称赞,不知姑娘画得如何了?”
裴季看着花朝朝小步往后退着,试图在他没有发觉之前回到窗边的书案前,多半是想将那惨目忍睹的半幅图纸废了。
可他又岂会给花朝朝这个机会。
他站起身来,对花朝朝笑着道:“花姑娘不必谦虚。”
花朝朝不想被裴季嘲笑,她伸出手挡住裴季的视线,便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书案前,就在她要拿到图纸时,不料想另外一只比她更长的手先一步将图纸高举了起来。
“别,别看我的。”花朝朝转过身,踮起脚尖企图将图纸抢回来。
裴季高举着图纸,垂眸看着身量堪堪到他肩头的花朝朝,头次发觉她竟然生得如此娇小,甚至可以说她的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显得格外的小巧。
显然当下花朝朝的注意力都在他手中的图纸上,蜜桃的香味清晰而浓郁的向他袭来,两人贴近的距离,足够让裴季看到她粉嫩脸上的毛绒,忽闪的长睫。
目光下移,嘴唇因失去水分而不再莹润,却依旧能看得出它的柔软。
裴季收回视线,与花朝朝的眼眸对上,道:“花姑娘何须如此紧张?你既擅长丹青,而我略懂,自是想向你请教的。”
花朝朝不知为何裴季要曲解她的意思,她分明说的是她略懂,她的略懂只是因为她学过丹青而已。
当年她光是以山水为主的白描她就学了一年。
最终先生以她没有任何的天赋想要劝退时,又在钱嬷嬷强迫下不得不转教了她一年的以牡丹和菊花为主的水墨画,结束了她学丹青的生涯。
她至今还记得先生对她所作的牡丹做出的评价:无形无意,好歹还有一份坚韧。
此时面对裴季要向她请教的言语,花朝朝有几分羞恼,“你还给我。”
裴季并不理会,高举着图纸绕过花朝朝,与他的图纸上下排列对比摆放在书案上,道:“花姑娘,太谦虚了,这画挺值得我学习的。”
花朝朝??
她转过身看向裴季,带着些不可思议,见他眼神真挚,不似在开玩笑。
“真的?”她半信半疑的走到裴季身边,看到两幅对比鲜明的图纸,一幅俨然是可挂在墙上作为装饰的画作,一幅则是连图纸都算不上的,不堪入目的线条。
一时不知裴季是如何能昧着良心说出夸赞她的话。
她也只能说裴季真是个大好人。
花朝朝尴尬的呵呵两声,道:“其实你也不必硬夸,我对自己的水平还是知道的。”
裴季看傻子一样看着花朝朝,眉头一挑,出了心中那口恶气,“花姑娘是什么水平?是线条都画不直,还是说连握笔的姿势都不会的丹青国手?”
花朝朝牵强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听完这话之后,她说完视线从图纸转向了裴季,神情僵硬,若是现下她还没有听出裴季是在嘲讽她,那她十几年的饭才是白吃了。
所以从早间裴季说要看她的丹青开始就只是为了看她的笑话,因为她昨天晚上得罪了他。
她就说裴季脾气怪,是个闷葫芦,生气了不明说。
她闷闷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昨晚的气?”
裴季半点都不想花朝朝提起昨夜的事,起初他确实以为是花朝朝是为了勾引他才做出的举动,今日早膳过后,王翼却告诉他,安神香中过重的檀香久闻会有催情的作用。
他冷声道:“闭嘴。”
花朝朝不由蹙起眉头,裴季分明是在生气,还不承认。
场面一下冷了下来。
花朝朝想了想裴季的举动,得出了一个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她惹裴季生气并非第一次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闹得不太愉快。
只不过是裴季心善,救下她们,又收留她们租住在留园,但这些事裴季都是被迫在接受,更像是被她赖上了。
如果她是裴季,救下一个素昧平生之人,然后被缠上,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
裴季不知花朝朝在想什么,但他知道他确实有几分烦躁,“所以呢?”
花朝朝心尖冒出些许酸意,所以裴季是真的讨厌她,只不过是不好开口。
那她又岂能死皮赖脸的缠着裴季。
她向裴季说了一声抱歉,然后道:“真不好意思,一直在这里打搅你,给你添了麻烦还不自知,竟然还想着继续住你的房子。”
第26章 她真的不是故意想要惹裴……
她真的不是故意想要惹裴季讨厌的。
裴季对她有救命之恩,又处处照顾她们,她是想报答裴季的恩情,
“能不能再给我两天的时间,我们马上就搬走。”
裴季眉头微拧,听着花朝朝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不解的看着她。
他们的话题何时说到了需要她搬离留园?
他不爽的不过是因着昨天晚上的事罢了,
“所以你欠我的不打算还了?”
花朝朝摇了摇头,“我会继续给你做饭菜,只是得麻烦柳阳来回跑。”
裴季扫了眼花朝朝委屈得不行的表情,仿佛他再说一句重话就能哭给他看。
是想让他来哄?
他们有这么熟吗?
他提起右侧高几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清茶,一杯放在花朝朝的身前,道:“我的同情心还没有泛滥到将一个厌恶且没用的人留在身边。”
花朝朝垂眸看着眼前的清茶,消化了一下裴季的话,带这些不确信道:“你不讨厌我?”
裴季端起清茶抿了一口,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花朝朝就有些不解了,“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季:“闭嘴。”
看来昨夜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裴季显然是不想再提,也懒得跟她再计较。
那她继续追问好似也没什么用处,反倒惹得裴季不快。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开来,心头那点的酸楚也跟着消散,然后对裴季保证道:“你放心,今天晚上我不睡,守着你到天亮。”
裴季抚摸着杯壁的手指微微卷曲。
他得让柳阳把屋内的安神香全给扔了。
昨夜发生的事,绝对不可能再发生。
“那个。”
听到花朝朝的声音,裴季收回思绪,视线转向花朝朝,见她一脸的纠结,一双手紧紧的抓着裙衫,然后道:“我能在留园续租到冬至吗?”
“你可以拒绝的。”
“我知道你也不缺我这点租金。”
她的声音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些软糯撒娇的味道,他眉头微微一皱,“不要撒娇。”
花朝朝眼睑微抬,不解的看向裴季,他怎么老说她在撒娇?
她反驳道:“我没有。”
裴季略有些无言,但他并不想在这种事上和花朝朝交谈下去。
等南通国细作一案查清楚之后,他就会离开京都,留园自然也住不了多久,
“可以。”
“真的?”花朝朝有些不敢相信,裴季竟然会直接答应了她。
裴季“嗯”了一声,道:“最后一次。”
他话音落下,他的手就被花朝朝抓了过去。
她手心手软,看起来两只手才有他一只手的大小。
她眉眼间的笑意绽放开笑意来,带着些激动对他道:“季明舟,我就说你是个大好人。”
裴季感到一丝的不自在,他把手抽了回来,道:“谢谢,我也觉得。”
花朝朝附和着点了点头,视线转回到了桌上的图纸上,道:“不过,你真的要帮我画图纸吗?”
裴季收回视线,目光看向书案上的图纸。
图纸只是画了一座后院与后罩房,完整的图纸还需要前院和用作灶房的倒座房,每一间厢房的具体格局,再细致到窗牖花纹、大门花样,以及所有的木材等。
用作打发时间还算不错。
他随口道:“一百两。”
花朝朝眉头微扬,裴季的意思是,让她给一百两的报酬?
一份修葺房屋的图纸倒是不值这个价格,但出自裴季之手,要她一百两不算过分。
裴季看破了她那点小心思,道:“嫌贵?”
花朝朝老实摇了头,“是我穷。”
裴季瞥了一眼花朝朝。
他分明花了五百两买下花朝朝那间破铺子,这会儿竟在他跟前哭穷,“守财奴。”
花朝朝为自己解释道:“是穷,宅子修葺得花钱,过日子也得花钱。”
裴季:“最低十两,没有再谈的余地。”
花朝朝想了想,十两也不少,只是她再拒绝的话,裴季会不会生气?
总觉得他心里的气还没消。
她犹豫一下,指着后院两处空地道:“院子里可以种桂花树吗?”
裴季道:“把你的要求一并写下来,我好在图纸上添置上去,孙梓人看的时候也比较方便。”
花朝朝点了点头,裴季比她考虑得更细致些,“那就麻烦你了。”
宅子的图纸在日落西山之前有了一个大概,细节上的东西急不来,她得先给裴季去准备晚膳。
她现下对裴季的口味大概上也有了些了解,看似不挑食,实则偏爱肉食,不喜辛辣,但也不喜过于清淡的膳食,得做得有味道些。
所以她晚上打算做一道红烧鱼、油焖大虾、蒸蛋,再来一道青菜即可,趁着做菜的间隙花朝朝还发了一些面,用作明日早间的早膳。
等她把晚膳做好,便如前几日让素文送去清远阁一样,把膳食交给了素问。
素问端起托盘问道:“姑娘,你不去和郎君一起用晚膳吗?”
花朝朝摇了摇头,“我去香缘阁还有事要与嬷嬷她们商量。”
“行。”素问也知晓前几日的事,主子下了令,不允许花姑娘再随意出入清远阁,就连膳食都由素文和柳忠负责送。
今日她看到主子和花姑娘的相处,还以为两人和好如初了,看来还在闹着别扭。
花朝朝同素问一道往外走去,她突然想起,“素问,前几日的事不好意思,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了你和柳阳受罚。”
素问有些不解,她和柳阳这几日只是去执行任务了。
她比长年在外的柳阳更清楚京都的情况,而柳阳能力在她之上,此次任务又重要,她二人这才同时被派了出去。
但这些事是不可能和花姑娘说的,不料想竟然让花姑娘生了这般误会,
“姑娘可是在说您和郎君喝酒那次?”
花朝朝点了点头。
素问心下了然。
看来那夜的事花姑娘不仅忘记了,可能还生了误会。
她解释道:“姑娘多虑,奴婢与柳阳只是有事出去了几日而已。郎君不曾责罚我们,且那日姑娘和郎君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花朝朝见素问神情不似作假,那就是她多虑了,至于裴季几日不见她,多半也是有事忙而已。
事情弄清楚,她松了口气道:“那就好,若是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记得提醒我一下。”
素问笑了笑,“姑娘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你。”
花朝朝也笑了笑,“谢谢你。”
出了朝夕阁,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
花朝朝入到香缘阁时,饭桌上刚摆放好膳食,四个人围桌而坐,花朝朝坐在主位上。
芍药先说了她今日去朝夕阁寻花朝朝的事,“今日奴婢去朝夕阁寻姑娘的时,那院子里伺候的婢女就有十来个。”
花朝朝笑着道:“嬷嬷,我怎么从芍药这话里听出了醋意来了?”
芍药瘪了瘪嘴,“还不是怕姑娘把芍药给忘了。”
花朝朝笑着点了一下芍药的额头,道:“听听你这话,说得你姑娘我跟负心汉似的。别说朝夕阁,香缘阁内不是也有好些伺候的奴仆嘛。你放心,我是不可能忘记我家芍药的。我只是想让你腿好,不要留下病根。”
“等王郎君确定你的腿没事了,你就回我身边,没人跟你抢。”
芍药有被安抚到,她给她家姑娘夹了一大块去除了鱼刺的鱼肉,笑着道:“奴婢就知道姑娘最好了。”
钱嬷嬷插话道:“姑娘,我们这边也不需要人伺候了,芍药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老奴的身子虽不如从前中用,好歹还是能自给自足的。”
前一阵子是钱嬷嬷和芍药一个病一个伤,商陆虽然没事,到底是个郎君,不方便照顾女眷。
花朝朝对此也赞同,裴季是个好人,但她们不能把他的好当做理所当然,她黔首道:“明日我同他说说,确实不必如此麻烦人家。”
“对了,柳阳说了,孙梓人明天早间会过来。”
“另外修葺房屋的图纸,我本是想自己作图,却不想在季明舟面前随口提了一下,他误以为我擅丹青,便说要比试一番,结果......”
至于结果,花朝朝不需要再提,钱嬷嬷三人再清楚不过。
她又道:“最后季明舟答应帮我作图纸,但需要十两银子的报酬。”
钱嬷嬷对花朝朝处理事情的能力还是信的,她家姑娘并非是事事需要依靠他人的人,所以她想的是:“季五郎的丹青很好吗?”
花朝朝侧目看向钱嬷嬷,道:“嬷嬷是觉得价格太高了吗?”
钱嬷嬷......
她家姑娘当真是一点窍都不开,正常姑娘哪会是想到价钱高低一事上去。
不过这样也好。
钱嬷嬷道:“老奴是觉得如果季五郎丹青不错,不知可否请他做姑娘的先生,酬劳自是给的。”
“不要,绝对不要。”花朝朝果断拒绝,转移了话题,“我还同季明舟提了续租的事,他答应我们可以住到冬至,但也最多只能住到冬至。
说着朝商陆和芍药挤了挤眼。
芍药知道她家姑娘最不喜也是最不擅长的事中就有丹青一项,她连忙把话接了过去,“季郎君真是个大好人。”
商陆也跟着附和。
*
在香缘阁用完晚膳之后,花朝朝回了朝夕阁洗漱沐浴。
她坐在浴桶中,一想到等会儿要去清远阁,莫名的有些紧张。
她拿起浴桶中的花瓣往身上搓了搓,又闻了闻,好似还是能闻到一些油烟味,她拿着花瓣又搓了搓。
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候,手顿了顿。
一点油烟味而已,裴季又不会靠近她,总不至于闻得到吧。
还有她为什么要在意自己身上香不香?
沐浴完之后,花朝朝看到素问帮她准备的是一套窄袖青绿裙衫,袖子好似有点短,布料好似也有点薄......
总归她是不满意,然后又给自己重新挑选了一套宽袖鹅黄裙衫,严实得只露出一小截脖颈,她这才满意的出了门,往清远阁而去。
但因着捂得太严实,走到清远阁门口时,她感觉后背热热的,好似冒了一层薄汗。
她脚步一顿,不由担心身上会不会有汗臭味。
“姑娘,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素问见状问道。
花朝朝欲言又止,她总不能说因为她身上出汗了,要回去重新沐浴一番,再换一套裙衫,这倒显得更怪异了。
她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从脑中踢了出去,迈过门槛入了清远阁。
第27章 而此时的清远阁的阁……
而此时的清远阁的阁楼中,裴季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冷哼一声,花朝朝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莫不成还是他强求的?
裴季冷声道:“让她回去。”
柳阳不知他家主子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但他察觉到主子生气了。
从花姑娘没有来清远阁陪主子用晚膳,主子身上就开始不对劲。
按理来说,现在主子看到花姑娘过来了,主子应该开心才是。
柳阳虽然不解,但还是遵从他家主子的命令,旋即从阁楼下去,寻得花朝朝。
他向花朝朝行了礼,道:“郎君身子不太舒服,请姑娘回朝夕阁吧。”
花朝朝眉头微蹙,她看了眼身侧的素问,然后对柳阳道:“不是说吃晚膳的时候还挺好的嘛?”
柳阳想到他家主子显然是在生花姑娘的气,倒不如让花姑娘去哄一哄才好,毕竟主子好不容易能睡得着了。
他犹豫一下,请花朝朝到一侧,低声道:“花姑娘,主子心情不太好,本是不想与姑娘说的,但我存了私心,不想看到郎君彻夜不眠,遂麻烦姑娘能不能进去劝劝郎君?”
听着柳阳的话,花朝朝着实没想到原因是裴季心情不好。
她道:“我能做什么?”
柳阳道:“让郎君高兴就好了。”
花朝朝虽有点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在柳阳的指引下,往阁楼的方向而去。
当她提着裙摆踩上阶梯时,脑海中浮现出裴季那张冷清清的脸。
他好似没有开心的时候。
等等,她竟然忘了问柳阳,裴季心情不好的缘由。
花朝朝停下步伐,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问问柳阳时,裴季清冷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传了过来,“你来做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见裴季正坐在阁楼内的美人靠上望着她,清透的月光从他身后撒落下来,使得他大半个身子陷在黑暗中,他的影子被拉长,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支支吾吾道:“我听说你心情不太好,就想着来看看你。”
她说着继续往上走去。
今夜十五,月亮又大又圆,满地银光,但裴季是背光而坐,花朝朝有点看不清他的神色。
待她站到阁楼中,裴季才回答她的话,声音比方才更生冷了些,不高兴的语气也很明显:“我们很熟?”
花朝朝不解他的态度,傍晚她离开清远阁的时候,裴季不是还挺正常的吗?
柳阳说让她哄裴季,估计有点难。
她试探问道:“你在生我的气?”
裴季的目光落在被拉长的影子上,影子将花朝朝全部覆盖住,他沉默片刻,道:“有必要?”
语气很呛人。
裴季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把怒意牵扯到旁人身上的人。
那只能说,是在生她的气。
而她唯一能想到的缘由只有一个,她道:“是今日的晚膳不好吃吗?如果是的话,你跟我说,我下次注意些。”
“你现在饿不饿?饿的话,我给你煮一碗面,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裴季视线上移,看向眼前的女郎,清冷的月光打在她脸上,白皙的肌肤显得十分的透亮,双眉微蹙,眼眸中含着歉意。
歉意?
因为她,他在生气?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因为这个笨女人而生气,
“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花朝朝点了点头,“我确实不重要,所以你就不要因一个不重要的人生气了,好不好?”
“嗯~?”
听听这个女人在说什么,说得好似他在意她。
明明是她心怀不轨。
阁楼内一时无人出声,夜色中只剩下蝉鸣与不远处传来的蛙声交替奏乐。
过了一会儿,他听着花朝朝的声音更加软糯了几分,似是在哄他,“昨夜你说我可以帮你治疗失眠,却没想到我先睡了过去。不如今晚我为你抚琴助眠如何?”
他道:“还有比你作的丹青更合适助眠的法子?”
花朝朝......
她发现裴季有时候说的话,真的会让人不太高兴,“反正你坐在这里也睡不着。”
裴季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讥讽道:“多谢你的好意,我并不打算折磨我的耳朵。”
花朝朝在心里“哼哼”两声,对裴季瞧不上她的模样,令她很是不服气,道:“你没听过,你怎么知道不好听?”
“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擅长丹青,只是略懂而已,谁知道你为了想要嘲笑我,故意让我出丑。”
裴季看到她脸上的羞恼,眉头微挑,站起身来绕过花朝朝下了阁楼,“你若无错处可以让人挑,又岂会出丑?”
这话说得,花朝朝一时无言以对。
裴季显然是蛮横无理,一个人岂会有不做错事的时候。
*
夜色中,裴季阔步而行,花朝朝不想身上再出汗,她走得很慢。
见裴季并未入后院,而是去了前院的书房中。
下午用作丹青的颜料未收,还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书案上。
裴季将书案旁两侧的琉璃灯盏全亮了起来,又添了两盏在前侧,宛若白日一般。
他落了座,未曾抬头,道:“过来。”
花朝朝倒是没想到裴季是来给她画图纸的,倒显得她方才的态度有些不好了,她上前走到裴季身边,给他磨砚,然后小声道:“方才对不起。”
裴季拿着细笔点了一下墨汁,继续下去描绘没有画完的图纸,道:“别忘了我的报酬。”
花朝朝当然没有忘记,她从腰间的荷包放在了书案上,“等会儿你点点,里面还有租住到冬至的租金。”
裴季看了眼放在他手边的荷包,月牙白上绣着几朵不太显眼的桂花,他随手拿起放到了左手的抽屉中,“不必。”
花朝朝继续墨着砚,在裴季打开抽屉时,她好像在抽屉里看到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迹有些像她的。
不过,想一想也知裴季不可能将那种纸条留下,她道:“这段时间一直在麻烦你,嬷嬷和芍药的身体都好得差不多了,香缘阁不需要再有人照顾,朝夕阁也是,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不必这般麻烦素问。”
裴季从不过问这种小事,花朝朝口中的照顾,只会是柳阳擅自做主,当然素问是他留在花朝朝身边的监视她的。
他直接把柳阳唤了进来,问他香缘阁的情况。
柳阳立即懂了他家主子的意思,便对花朝朝道:“花姑娘,每个院的人都是固定的,就算姑娘不住,香缘阁也是由他们负责。姑娘若是不用他们,他们在留园就会无事可做,便拿不到月钱。”
“且姑娘也不必多虑,您是给了租金的,就算是梨花镇上租一套宅子,一个月也用不上五两。”
花朝朝倒是没打听过梨花镇上的租金,但听柳阳这么一说,她若是不让人家继续留在香缘阁和朝夕阁,岂不是要断了人家的生计。
那是万万不行。
她想到这次的租金多添了一两一月,芍药会负责帮嬷嬷洗衣服,膳食也是另外给了钱的,这样一来香缘阁里伺候的人便跟她们不在时一样了。
而她身边现在是素问在伺候着,她另外再给素问一两银子一个月,应该就没问题了。
一番想来,她心里安了些,便道:“那行吧。”
裴季没理会柳阳用来忽悠花朝朝的话,总归是些小事。
他让柳阳退了出去。
晚些时候,王翼端着汤药入了书房,看着裴季正执笔丹青,花朝朝站在他的身侧,不经意间衣袖交叠。
两人的谈话在裴季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停了下来,两人的视线前后落在他的身上。
他笑了笑,上前向两人行了礼,然后将汤药暂且搁置在一旁的没用的书案上,“郎君,该喝药了。”
“昨夜郎君既然能入睡了,今晚还是早些休息才好,等习惯慢慢养成,失眠症才能慢慢好。”
说起这个,花朝朝便想问了,她看了眼王翼之后,又看了眼裴季道:“季明舟说,我能给他助眠,不知具体是让我怎么做?”
王翼则是看了眼裴季。
他家王爷的失眠症是因着心病,与南通国的一战,那无辜死去的三千亲军成了困住王爷的噩梦。
心病药石无医,花姑娘是个意外,也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但此事不该由他来说,毕竟涉及到花姑娘的清誉。
他收回思绪道:“郎君,姑娘,我先退下。”
裴季看出了王翼的考量,随着门被关上,他才对花朝朝道:“夜间同寝。”
花朝朝愣住,她疑惑地看向裴季,“你说什么?”
裴季面不改色道:“你没听错。”
花朝朝指了指自己,下意识的拉开与裴季的距离。
她望着裴季那张如常清冷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不妥当的神情,他的语气更是随意得像是与她说,今夜的月亮真圆,这样的话。
她再次确认道:“你是说我没有错听?你要和我......”
裴季看到花朝朝神情上的抗拒,表示不解。
花朝朝不是一直都在想尽办法勾引他吗?
他现在给她爬床上的机会,又何必装呢?
他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不显,道:“此事对你的清誉不妥,但目前来说你身上特殊的香味确实能帮我治疗失眠。”
“所以你可以提条件。”
花朝朝垂下眼眸,思虑起来,她自觉自己不够聪慧,但裴季想要毁坏她的清誉,大可没必要找如此蹩脚的理由来。
但这种法子确实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可裴季确实对她有恩,不仅仅是救命之恩,还有收留之恩。
名声与之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往后也不打算嫁人,就在乡下过完这一生。
治好裴季的病,裴季就会回去,她也会回到她的花宅,他们此生多半不会再相见,谁又能知道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事?
何况裴季说过,他对她毫无兴趣。
思虑完,她抬起头来,认真对裴季道:“我需要一个承诺。”
裴季放下手中的笔,对她的话毫不意外。
倘若花朝朝想借此上位,他可以给花朝朝在王府留出一个位置来,但仅是一个名分而已。
他与花朝朝对上视线道:“我一言九鼎,必定践行诺言。”
花朝朝道:“我信你,我只需此事不被钱嬷嬷他们知晓。此外,你的病好之后,我们不再相见,也算是我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
第28章 答案完全在裴季的预……
答案完全在裴季的预料之外。
他拨动着手腕上佛珠,沉默半晌,再度看向花朝朝,试图看破她真正的目的,“我可许你更多。”
忠义大将军的郎君确实能给她更多的好处,但她不需要,“滴水之恩,就该涌泉相报,又何况是三条人命。”
裴季眉头蹙了一下,冷下来的目光停留在花朝朝的脸上。
他分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可花朝朝的话落在他的耳畔,却在此刻觉得分外扰人,“花姑娘说得不错,待我病好之后,我们互不相欠。”
“回房,就寝。”
花朝朝看着裴季起了身,从他的举动来看,显然是在生气。
但气的是什么呢?
她不明白。
她慢上几步出了书房,在门口对上柳阳投递来的询问,她略带几分的摇了摇头。
柳阳却知道。
他听到了书房里主子与花姑娘的对话,主子一直在怀疑花姑娘是有意接近他,或许是为了上位,或许是与南通国细作一案有关,总归花姑娘的目的不纯。
眼下主子已经把话放在明显上,是想要花姑娘交代,或者说给花姑娘一个机会。
可花姑娘的态度却并非像主子猜测的那般。
她既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甚至她对主子也没有任何的想法。
而主子生气,是因为主子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至于答案是什么,他也不确定。
但他觉得花姑娘是无辜的。
不过等暗卫把花姑娘的事彻查清楚之后,一切自会明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道:“姑娘别担心,郎君没事的。”
花朝朝点了点头,她犹豫一会儿,还是迈步朝着后院走去。
*
屋内未见裴季的身影,香炉中的檀香今日换成了沉香,与昨日布局唯一不一样的点在于床榻边还放置了一张美人榻,显然是为她准备的。
柳阳在靠窗的罗汉床上的矮几上给花朝朝倒了一杯茶,然后道:“姑娘,坐着喝点茶,郎君等会儿会过来。”
花朝朝黔首,在罗汉床上落了座,她端着茶盏小口小口的抿着,别扭敢渐渐冒了出来。
她想起昨夜睡在罗汉床上的事,又想起昨夜纷扰的梦。
裴季昨夜该不会和她一起睡在罗汉床上吧?
念头一出,就被花朝朝扫走。
应该不会。
裴季是个君子,做不出这种事来。
肯定是他睡在床榻上,而她睡在罗汉床上,只是助眠效果不显,今日才搬了一张美人榻放在他的床榻边。
那如果她再做那样的梦呢?
一番想来,花朝朝生了退却的念头,耳室传来的水声似乎变得有些缠人。
杯中的茶水已经见底,她又给自己续了一杯,想要让心绪平稳下来。
奈何在听到耳室的方向传来脚步声时,她的身子不由绷紧,然后循声望去,见出来的是柳阳,她的呼吸得到了短暂的解救。
她看着柳阳从衣柜中拿好寝衣,又入了耳室,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说话的声音。
声音很轻,但能知道是柳阳在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再度响起,且越来越近。
这回花朝朝没再去看,直至视野所及之处窥得一抹浅青色的广袖袍衫,然后罗汉床的另外一侧有人落了座,杯盏碰撞,水声响起,然后是吞咽声。
屋内的尴尬宛若凝固的冷空气从花朝朝的脚底蔓延开,爬上四周的家具,再覆盖上房梁,直至将花朝朝彻底包裹在其中,喘不过气来。
她暗暗吐出一口气,劝说着自己还有一夜要度过,总不能就这般僵持着,毕竟是她自己应下的。
她咬了咬嘴唇,鼓足勇气,方抬起头想要打破这层无形的尴尬,裴季已经站起身,朝床榻走去。
花朝朝急忙阔步上前,抓住了那浅青色的广袖一角,她仰着头问道,“那个,我就睡在美人榻上,还是说我需要先哄你睡?”
话说完之后,花朝朝便觉得有些不妥,她收回手,眼珠转溜一圈,急忙为自己的话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裴季打断了花朝朝的话,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高举,逼迫她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女人是要跟他玩欲擒故纵吗?
他冷着双眸道:“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花朝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已经不敢去看裴季了。
她怎么能脑子一热说出要哄裴季睡觉这种话,简直是要死了!
她试图挽救这快要冻结的气氛,道:“就是,就是,你不是失眠吗?我......”
她要编不下去了!!
裴季心里冷笑,不就是想玩吗?
行啊!那他就陪花朝朝玩一玩。
他把人往怀中一拉,另外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视线一寸一寸的扫下去,“哄我睡是吗?我觉得这个主意还算不错。”
花朝朝感觉到裴季的目光令她很不自在,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如被太阳烘烤过一半滚烫,她想将人推开,却不料一个旋转,她竟落在了美人榻上,皂角的清香与草药的香味混合着向她袭来,裴季的指腹似是不经意间轻拂过她耳边的鬓发,然后一挥手,屋内蓦地暗了下来。
昏暗的视线中,花朝朝看不清裴季的神情,只能感知到裴季的靠近,她捂住砰砰直跳的心,想要躲避,但裴季并不给她机会,直接将她的手高举过头顶,令她无处可藏。
恍惚间,竟然与昨夜的梦境重合,她与裴季的荒唐就这么冲上了她的脑海中。
她害怕的闭上眼。
但因为看不见,其余的感官皆被放大,温热的气息贴上她的耳畔,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从她的后勃颈延伸至她的尾骨,害怕与不安搅动着她的心,身子不由蜷缩,脚尖绷紧到要抽筋。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令她窒息的压迫感突然抽离开,只余下她的慌张。
过了一会儿,裴季的声音再度传来,暗哑的嗓音中难掩讥讽之意,“放心,你那平平无奇的身板,我毫无兴趣。”
“你......”花朝朝这回真的有被气到,眼中不争气的洇出水汽来,她坐起身来怒视着大半张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的裴季。
她再笨也已经反应过来裴季是在捉弄她,这让她心里愈发的羞恼,“季明舟,你以为你很厉害吗?”
月光透过窗户落入了屋内,裴季坐在床榻上,不着痕迹的整了整衣服。
他轻抬起眼睑,漫不经心道:“或许。”
花朝朝听着他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语气,她的怒意蹭蹭上涨,“你太过分了!”
“白瞎了一副好脸蛋,心眼这么坏。”
裴季看着眼前的女郎抿着的嘴唇,气得鼓囊的面颊上眉头紧皱,偏生她生得软乎,明明是在生气,却毫无气势可言,倒让他心尖的恶意散去了些,“怎么,生气了?打算弃你的救命恩人而去。”
“对,我就是要走。”花朝朝气呼呼地站起身来,却因眼中蕴起水汽、脚下匆忙而撞到了美人榻的护栏,疼得她眼泪不争气地直接流了出来。
今晚的难堪是将她的脸面踩在了地上,她仅剩的自尊心不允许再给裴季可以捉弄她的机会。
她瘸着腿往外走去,只想不要再见到裴季才好。
裴季冷声道:“站住。”
花朝朝脚步顿了顿,心中怒意只觉得更甚。
裴季凭什么命令她。
她继续往门口走去。
“花朝朝。”
声音清冽如常,却是裴季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唤她的名字,奇怪又令人别扭的感觉冒了出来。
花朝朝不情不愿的停下脚步,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脸上带着倔强,缓慢地转过身子。
她整个人都陷在夜色中,可于裴季而言,白天与黑夜的视线并无太多的差别,女郎含着怒意的眼眸中满了泪水,仿佛是灌满了委屈,等着他去哄。
心理的恶劣散去,被另外一种陌生的情绪所代替。
烦!
裴季:“过来。”
花朝朝没动。
过了一会儿,花朝朝才开始挪动步伐,在那张美人榻前停了下来,保持着她认为的安全距离,语气十分僵硬,“你还有什么事?”
如果裴季还想戏弄她,她也不是好惹的,定要跟他没完。
哪曾想裴季没理她,而是站起身来绕过她,走入了暗处。
花朝朝不知道他的意图,视线不肯错开,在听到一阵抽屉拉扯的声响过后,裴季走回到她的身侧,没有与她说话,只是把一个小瓷瓶塞入了她的手中,然后重新回到了床榻上,躺了下去。
花朝朝手中握着小瓷瓶,垂下眼眸。
裴季对她有恩,她理应回报,可她并非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今夜裴季戏弄她,心里的害怕过后是满满的羞恼。
但这会儿,就只剩下委屈。
裴季就是个大坏蛋。
还偏偏是个对她有恩的大坏蛋,她好似连生气都要没有资格。
花朝朝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
裴季这会儿心里烦得很,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再听到耳边传来的抽噎声,他捏了捏眉心,道:“别哭了。”
他话音落下,那抽泣的声音显得愈发的委屈,他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花朝朝绝对是来折磨他的。
他坐起身来,视线停留在花朝朝身上,见她泪眼婆娑,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说吧,你想要怎么样?”
裴季无奈的语气落在花朝朝耳中成了不耐烦,委屈中夹杂的怒意渐渐上升。
还有什么叫做她想要怎么样?
她没有资格生气,难不成她连哭都不可以吗?
凭什么呀!
戏弄完她,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只给她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小瓷瓶就算是了事了,哪有这样的人。
一瞬间,怒意涌上心头,战胜了旁的一切情绪,花朝朝拿着手中的小瓷瓶朝着裴季的方向扔了过去。
可她胆子小,根本不敢对着裴季发怒,只是扔在了床榻上,然后道:“还给你。”
说完这话,花朝朝直接转身离去,脚下的步伐半点不敢停留。
就在她要打开房门的那一刻,被裴季再一次拦下。
第29章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裴季竟走到她的身后抵住了房门,将她禁锢得前后无退路。
花朝朝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想裴季是怎么做到的,她转过身看了看床榻与门有近乎二十步的距离,她连脚步声都不曾听到。
但很快花朝朝把思绪收了回来,她还在生裴季的气。
也有一点点砸完东西之后的心虚。
她紧贴住房门,语气上不肯有半分示弱,“是你先惹我的,而且我,我也没有砸到你身上。”
裴季看着她不堪一击的气势,竟觉得有些好笑,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朝着他砸东西,这会儿就成了一只鹌鹑。
他方抬起手来,花朝朝已经被他吓得闭上了眼。
一副没出息的样。
他掐住花朝朝的两颊,用力地揉搓着,“方才胆子不是挺大的,继续。”
花朝朝被无端蹂躏,既委屈又愤怒,她试图掰开裴季的手,奈何力气敌不过,她瞪着裴季道:“你别太过分了,你确实对我有恩,但也不能这么欺负我。”
她听着裴季应了一声,然后俯下身子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突然的举动使得花朝朝惊呼出声,却在裴季警告的眼神下捂住了嘴,也没了气势。
她心里默默想着,这人真的很坏。
裴季将花朝朝放在罗汉床上,然后从怀中拿出她先前丢掉的小瓷瓶,看了看她的腿,道:“哪里?”
花朝朝红着脸把小瓷瓶拿了回来,“我自己来。”
裴季没得强求的理由,他在罗汉床的一侧坐下,倒了一杯茶水,道:“还要动手吗?”
花朝朝嘟囔道:“本就是你先戏弄我。”
裴季面不改色道:“让你还回来。”
花朝朝被噎住,瞥了眼裴季,低哼了一声。
她决定不要再跟裴季说话了,不然她得被气死。
裴季抿了一口茶水,站起身,“我要睡了。”
花朝朝不理,等裴季躺回去后,她暗暗叹了口气。
今晚真折腾,她好累。
膝盖虽然疼,但她才不要当着裴季的面涂药。
那要睡觉吗?
可她该睡哪里?
睡罗汉床上也算应诺吗?
王翼是说她身上的香味可以令裴季安睡,离这么远,裴季还能闻到吗?
念头一出,别扭的感觉又钻了出来。
好烦啊!
花朝朝再三犹豫还是选择直接问出口:“我睡哪?”
裴季:“美人榻。”
“哦!”花朝朝应了一声,在罗汉床上又坐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挪着小步走回到美人榻旁,背对着裴季躺下。
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从未和任何的郎君同寝过,虽然不在一张床榻上,但她能听到身后传来的些许的呼吸声。
看来今夜是个无眠之夜了。
那这个距离,裴季是不是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气味了?
她好像出了不少汗,闻起来会不会臭臭的?
她闻了闻衣领,又闻了闻袖口,好像只有洗衣服的皂角味。
湿的是后背,她闻不到。
算了,就臭死裴季,谁叫他欺负人的。
想是这么想,花朝朝还是翻转身子面向了裴季。
裴季睡得很是板正,床薄的一角盖在他的腹部,他的手压着被子,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没了那双具有攻击性的眼眸,他那张温润、精致且极具欺骗性的五官仿若在发着光。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花朝朝心里冒出些疑惑来。
王翼总不能是在骗她吧,裴季看起来也不想会失眠的样子。
花朝朝胡乱的想着,渐渐地眼皮发了酸,等她再度睁开眼时,天还未完全亮,但透过窗户已经能看到暖橙色的朝霞。
她打了一个哈欠,翻转完身子打算继续睡时,她看到身侧竟然躺着裴季。
还未完全苏醒的大脑呆愣了一晌,昨夜的事开始回笼。
她现下是在清远阁,裴季的厢房内。
意识过来这一点,她惊吓着捂住嘴唇,回头望了眼美人榻。
她分明记得昨夜是睡在美人榻上,莫不成她真对裴季起了色心,半夜爬上了裴季的床?
思及此,花朝朝又看向裴季,在确认他没有醒来之后,她开始蹑手蹑脚地下床。
昨夜她还说裴季戏弄她,那她当下又算得上什么。
不行不行,她绝对不能被裴季发现。
“花姑娘是打算跑路吗?”
花朝朝刚掀开被褥坐起身来,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腰,低沉暗哑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
一阵陌生的痒意瞬间从她的尾骨钻了上去,身子不受控的挺直,连带着她的呼吸都变得不平稳,
“那个我,我......”
花朝朝连借口都想不出来,呜呜呜~。
裴季收回了手,声音低沉暗哑,“原来花姑娘也爱戏弄人。”
花朝朝欲哭无泪地转过身子想向裴季道歉,却见他神情慵懒的坐起身来,深邃的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戏谑,更没想到他的寝衣松散开来,胸前袒露出一小块白皙的肌肤,再往下......
裴季道:“好看吗?”
花朝朝与裴季对上眼,四目相对间,心虚的花朝朝心里一片慌乱,脸上的绯色迅速扩展至她的耳尖。
她再也顾不得旁的,赤着脚下了床,支支吾吾对裴季说了声“对不起”,就想往外跑。
有了昨夜的教训在先,花朝朝跑出房门之后,扣住了门口上铜环,以防裴季追来。
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动静,她才松了一口气。
真的太吓人!
她还是快些回朝夕阁才好。
可才迈出一步,她看着赤足的双脚。
这副模样显然不能回朝夕阁,路上不管遇到谁都得解释不清楚。
若是转回屋内,裴季肯定不会放过她。
就在她纠结至极之时,她听到“吱呀”的声响,望过去是右侧的窗户被推开,一双白色绣荷花的鞋子被一只节骨分明的手勾着,然后是一双白色的暑袜搭在了窗台上。
裴季讨厌的声音也传来了过来,“花姑娘,东西还是要记得带走的。”
面颊上好不容易散去些的红,这会儿又被染了回来,花朝朝心虚的扫视了一圈后院,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她才跑向窗口,试图将鞋袜拿回来。
但裴季哪有这么好心,他依靠在窗户旁边,透过窗棂可以看到花朝朝的动作,在花朝朝快要碰的时候,他往后缩了一下,眼见那张羞红的脸瞬间变得气鼓鼓的。
他嘴角扬起一丝浅笑,视线所及之处,意外窥见了鹅黄色的裙衫下一双白嫩的小脚,圆润的指尖不安的紧绷着。
“季明舟。”
花朝朝没能抢到鞋子,只得先将暑袜拿了回来,她压低着声音气呼呼道。
隔着窗牖,花朝朝分明只能看到裴季的衣角,却总觉得裴季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脚上,她别扭的躲到一旁胡乱地将暑袜先穿上,再试图找机会将鞋子抢回来。
待她穿好暑袜之后,她贴着墙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慢步移动到窗牖下,却不料想一抬头就撞入了裴季的眸中。
他身着白色广袖寝衣,环抱着双臂,绣花鞋被他提在手中显得格外的短小。他微垂着眼,深棕的瞳孔如望不到底的深井,诱人想要一探究竟。
他薄唇微启,带着并不明显的笑意,漫不经意道:“求我。”
花朝朝毫不经心道:“你长得真好看。”
裴季神情微愣。
昨夜花朝朝半夜确实爬上了他的床,起初他以为是花朝朝终于按耐不住,后来发现她在梦境中根本没醒,不过是在去了耳室之后,习惯性的上了床。
今早的举动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明花朝朝对他并非蓄意勾引,不然她大可以借同床共寝一事让他负责。
当然得拿到她所有的信息之后才可以得到最终的结果。
眼下,他望着蹲在地上的女郎,她粉嫩的面颊如饱满多汁的蜜桃,双眸中透来的真诚,显示着她并非是在阿谀奉承,而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指尖蜷缩,紧握住臂膀,随后将手中的绣花鞋往窗外一丢。
随着“砰”的一声,裴季的身影消失在窗牖后,花朝朝也回过神来。
她又不是第一次说他长得好看,有必要气得红脸吗?
等等,裴季好像不是在生气,他应该是害羞了。
所以说他的脸皮也不厚啊!
一番想来,花朝朝的心情好了不少,她把鞋子捡起穿好,然后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出了清远阁。
*
晨练后的柳阳打算去清远阁看看,正巧碰见花朝朝从清远阁走出来,他站在游廊的一侧向花朝朝打招呼,发现花朝朝眉眼间含着笑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
回到朝夕阁后,花朝朝发现时辰尚早,但她了无睡意。
想到昨天发的面,她可趁这个时间包些包子。
她先回到房间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才去了前院的灶房。
这会儿灶房里已经送来了不少的新鲜菜,她打算荤素包子各做几个,还可以给钱嬷嬷她们送去一些。
待包子上了蒸笼,素问才过来,她发现花朝朝心情很好,便笑着问道:“姑娘今日心情很好?”
花朝朝?
“有吗?”她道。
素问点了点头,“从奴婢进来就看到姑娘一直在笑。”
花朝朝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她也知道裴季的弱点。
下次裴季再欺负她,她是不是可以胆子大一点,欺负回去。
她笑着道:“那就是昨晚做了一个好梦。”
等包子蒸好,柳阳来传话,说是裴季吩咐下来的,往后他的膳食由花朝朝送。
第30章 “姑娘,郎君说今日……
“姑娘,郎君说今日的早食送去荷花池的凉亭中。”柳阳道。
这话一听,花朝朝很难不怀疑,裴季是想了什么法子来欺负她。
她试探的问道:“你家郎君可还有说其他的?”
柳阳摇了头。
他今日早间还未见过主子,只得了传话的吩咐。
“姑娘,我先回去了。”柳阳说完,退了出去。
花朝朝点了点头,对柳阳的话保留信任。
不然裴季也不会特意让柳阳跑一趟,但不管怎么样裴季既然说了,她就得照做。
随后花朝朝又炸了几根油胚,把煮好的豆浆盛出两碗,再把软乎乎的包子装好,一并放入托盘中,领着素问一道去了凉亭。
*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金色的日光随意的洒在留园各处,热意还未惹人烦闷。微微的风拂过后,檐廊下的驱鸟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整个静谧的宅子中。
花朝朝端着托盘走到荷花池旁时,满池的荷花开得正盛,清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荷花香,她望向不远处的凉亭,裴季着着一袭湖蓝白圆领右衽广袖袍衫,翡翠镶蓝宝石高束乌发,凸显出他矜贵的气质。此刻他正垂着眼睑,神情很认真,似乎在擦拭着什么。柳阳和柳忠候在一旁。
待花朝朝走近了,才发现裴季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剑,她呆滞了一会儿。
她与裴季那点小恩怨,也不至此吧。
估计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裴季转过身来,那张无论何时看都能让人觉得惊艳的五官上,依旧是那副淡漠而寡欲的神情。
花朝朝发现,越与裴季熟悉,就能越发现他为人清冷,多数时候对任何的事物都不放在眼中。
不可否认的是,裴季人很好。
虽然脾气有点怪,还捉弄她。
但比起他的人品来说,有些毛病好似也没什么不对。
裴季并没有先理会花朝朝,他把剑收回剑鞘,递给了一旁的柳忠。柳阳端着水盆上前一步,伺候他净了手。
在他用帕子擦手时,才瞥了眼看着他发愣,还站在凉亭外的花朝朝,“这是忘了把毒下在哪样食物里了?”
花朝朝抛去先前不太实际的想法,踏上台阶,把托盘放在石桌上,有几分的无语回了裴季的话,“你是对我有恩,又不是与我有仇。”
裴季落座回去,随口道:“料想你也没这个胆子。”
花朝朝摆放好早食,视线才转向被柳忠捧着的剑。
是一把短剑,剑身鞘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以红蓝宝石镶嵌,十分的华丽,却与裴季给人的感觉相背离。
她收回视线,见裴季正看着她,她道:“挺好看的。”
裴季淡淡应了一声,就此终结了话题。
早膳吃得相安无事,吃完后两人坐在凉亭中一面赏荷花,一面品了一会儿茶。
待日头更烈些的时候,外头传了话来,说是孙梓人来了。
柳忠得了裴季的吩咐将孙梓人请来了凉亭。
这回孙梓人不是独身前来,身后跟着他的独子孙平,模样高瘦清秀,看起来斯斯文文。
两人向裴季和花朝朝行了礼后,孙梓人便直接说起了修葺宅子的事。
宅子修葺向来是件大事,上次花朝朝与孙梓人也只是简单的交谈了一番,大体的要在今日解决。
“姑娘上次与小人说是想要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现下可有一个更具体的想法?比如灶房在前院,还是后院,又或者说需要添置小花园,又或是还需要堆放杂物的后罩房等。”
孙梓人说着示意孙平将手中的图纸拿出来,平铺在收拾好的石桌上,又解释道:“姑娘,这是些简易的图纸,你可以先看看,并非说得按着这些来,只是为了宅子能让姑娘更满意。”
花朝朝点了点头,视线却看向在赏荷花的裴季,还未开口,裴季就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抬起手指动了动,候在一旁的柳阳得了吩咐,把不知何时已经从书房拿来的图纸奉上,平铺在石桌上。
她发现昨夜留下来的小细节不知何时已经被裴季补充完整,她笑着道:“季明舟,谢谢你。”
裴季淡淡应了一声。
花朝朝倒是习惯了裴季这副清冷的模样,她转头去孙梓人道:“季五郎做的画如何?”
孙梓人细致的将图纸看了一遍,听到花朝朝的话,忍不住称赞道:“郎君功底了得啊!”
他的话并非奉承,而是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裴季所作的这张图纸很是完美,根本无需再改动。
他又道:“既是如此,姑娘的预算大概是多少?”
花朝朝道:“我预算不多,一百两到一百五十两左右。”
她和钱嬷嬷他们已经商量过,五百两除去修葺宅子外,她们还得另外再筹备一些营生。
余下的那间铺子足够她们日常开销,可总得为长远计划。
“行,小人心中也有了底。”孙梓人点了点头,“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
花朝朝倒是没问题,但这件事并非她一个人可以全权决定,她让孙梓人稍等一会儿,她回留香园一趟,与钱嬷嬷他们再商议一番,另外也得拿银子才能与孙梓人签订协议。
香缘阁中,钱嬷嬷三人正好也在,花朝朝没耽误时间,直接说起修葺宅子的事。
简单的商讨一番,花朝朝拿了银子就与商陆一道回了凉亭。
在商陆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让孙梓人把协议拟好,花朝朝签了字,然后交付了定金。
“得麻烦姑娘陪小人跑一趟,确认好图纸上的布局后,下午小人就能让人着手将被烧毁的房屋清理出来。”孙梓人道。
花朝朝点了头,与裴季说了一声后,便和商陆一道同孙梓人父子出了留园。
柳阳看着花朝朝几人远去的身影道:“郎君不必担心,属下已经和孙梓人再三打过招呼。”
裴季:“多管闲事。”
*
宅子修葺是一件大事,虽说事情已经安排妥当,由商陆跑腿,芍药负责茶水,但花朝朝还是细细碎碎的忙了一天,直至夜深她才回到朝夕阁。
简单的沐浴之后,花朝朝只觉得身心疲惫,本想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便去清远阁,哪曾想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着急忙慌的洗漱一番就往清远阁去,想向裴季道歉。
“姑娘去哪?”素问手中捧着洗净的裙衫,正要迈入朝夕阁的院门,就见花朝朝行色匆匆,她道,“若是寻郎君的话,这会儿他已经出了门,不在府中。”
花朝朝停了脚步,走到素问跟前问道:“他今日可会回来?”
素问摇了头,主子的事还轮不到她来过问。
花朝朝有些懊恼道:“他是不是又生我气了?”
素问想了想,主子虽时常是冷着脸,但生人气这种小脾气却是很少有的。何况昨夜主子来过朝夕阁。
她道:“姑娘不必多想。”
话是这么说,但介于前两次的经验来说,花朝朝还是觉得裴季很有可能会生气。
可裴季出了门,就算是生她的气,她一时也没办法解决。
她突然想起昨日与钱嬷嬷他们说起要给裴季送礼的事,今日裴季正好不在府上,她不必操持膳食,便对素问道:“你今日有空吗?我想去一趟城里。”
素问本就是派来伺候花朝朝的,自是空闲。
出门之前,花朝朝去到香缘阁,问钱嬷嬷她们是否有需要添置的东西。
待列了一份清单之后,花朝朝便和素问乘坐马车去了京都城中。
自去年及笄在南安伯爵府受过委屈后,花朝朝近一年都没有再回过京都城,既是不愿遇到南安伯爵府的人,也是嫌麻烦。
这回她是惦记欠裴季太多,口头上的道谢说多了也显得没有诚意,现下手里宽裕,为裴季挑选一份礼物应该也是足够的。
既然要送礼物,就不能随便送,总得是裴季喜欢的,最好是能送到他的心坎里去。
坐稳之后,马车驶动,花朝朝就把主意打到了素问身上,“素问,你可知你家郎君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把素问难住了。
主子常年在边疆领兵作战,她们这些安插在京都的暗卫甚少有机会能见到主子。
若不是收到来留园跟着花姑娘的任务,她也没有机会到主子身边来做事。
她想了想道:“柳阳应该能知晓。”
花朝朝倒是想问柳阳,但人这会儿根本不在。
她又问:“那他有没有什么喜好?”
素问还是摇了头。
宫廷生活艰险,边疆生活不易,主子的喜好又岂能是寻常人能知晓的。
花朝朝问得有些泄气,“怎么感觉你跟你家郎君很不熟啊!”
素问犹豫着点了点头,“郎君洁身自好,不喜女子靠近。”
花朝朝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手撑在茶几上,托着脸颊,叹了口气道:“那我自己想一想吧。”
裴季出身高贵,定是什么都不缺,多半也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那点三瓜两枣能买下来的东西,只怕入不了裴季的眼。
素问见花朝朝确实在发愁,道:“其实奴婢觉得姑娘送的,郎君都会喜欢。”
花朝朝摇了头,“倒也不必这么安慰我,我和你家郎君的关系一点都不好。”
算了算了,还是等到了城里再看着办吧。
第31章 可哪知在能看到城门……
可哪知在能看到城门时被堵住了,一堵便是半个时辰。
等素问问了前头才知城中出了大事,这会儿排查得正严。
她见花朝朝趴在窗户上,眉间有些淡淡的愁意,便道:“姑娘可等得着急?”
花朝朝不解的看向素问,素问只道:“姑娘若是着急奴婢可以想想办法。”
花朝朝望着在烈日之下前头长长的队伍,以及后面还在加堵的道路,也不知要堵到何时去,“可麻烦?”
素问道:“不麻烦,奴婢也只是去碰碰运气。”
花朝朝有些犹豫,素问所说的多半是借用裴季的脸面。
但按照这个架势,若不能在午时之前入城,只怕今日也出不得城门了。
可若打道回府,花朝朝又不太愿意,便点了点头,“若是麻烦,咱们就等着。”
说完,她从马车内拿了一把伞递给素问,素问应下,撑起伞往城门的方向去,身影渐渐变小。
外间日头大得能将人晒得发昏,花朝朝放下帘子,老老实实候在车内想着今日买东西的速度得快些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马蹄声,花朝朝好奇地把帘子打开一个小缝隙往外看去,就见三匹马前后停在了马车的附近。
为首的男人身穿铠甲,长得十分魁梧,脸面络腮胡,瞧着有些骇人。
“可是花姑娘?”络腮胡男人笑得极为热情,却看得花朝朝心慌慌的,不由担心起一直没有回来的素问,但显然寡不敌众,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姑娘不必害怕,属下路明按素问姑娘的吩咐特意来接姑娘的。”路明看出花朝朝的警惕,声音便更加温和。
这般娇滴滴的女郎若是被他吓到了,王爷少说也得从他身上扒下一层皮去。
不过,王爷的眼光真不错。
他回京都一年见到的姑娘都不如眼下这位与王爷合适。
花朝朝见人没有恶意,只是长得骇人了些,回以笑意,道:“麻烦将军了。”
路明看到花朝朝的笑,心化了一地。
他定要回去跟他家婆娘说要生个女儿,最好能有花姑娘这般好看。
他傻笑着道:“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这话,路明便在前头为花朝朝领路。
花朝朝放下帘子,松了口气。
她就说裴季生得不像将军。
*
有了路明在,马车很快驶入城门。
待入了城,花朝朝下了马车向路明道谢,回头望去时才发现进城的队伍已经望不到尽头,她也不敢多耽误路明执行公务,便道下次再请路明吃饭,然后和素问登了上马车。
时辰已经不早,花朝朝打算先用午膳。
路上她向素问问起路明来,“这样会不会给路将军添麻烦。”
素问道:“无妨的,路将军只是在例行检查。”
但这话是说与花朝朝听的,能动用到神武军,可见城里发生了大事,主子多半也是为了此事的回的城。
听此,花朝朝也不再多问,她在东市一角寻了间食店,点了几道简单的菜,与素问方坐下,就见有官兵进来排查,看起来十分的谨慎,街上也能看到巡逻的队伍。
待官兵离去之后,旁桌就有客人忍不住闲聊起来,说是东宫太子昨夜遇刺,深受重伤、昏迷不醒。
虽不知真假,但当朝太子遇险,总归让人有心惶惶。
花朝朝不由想到,裴季匆匆出门,或许就是因着太子遇刺一事,也不知他有没有危险。
可眼下人多眼杂,花朝朝也不敢多问。
用了午膳之后,花朝朝正打算先把清单上的东西买齐,再开始为裴季几人挑选礼物,却听见街上传来封城的消息。
花朝朝只得麻烦车夫去城门口跑一趟,而她和素问在附近寻了间布行等着。
东家热情招待,花朝朝也确实打算买两匹布,可心里有份记挂在,东家的话没有一句实落在她的耳中。
素问看出花朝朝的忧心来,谢了东家的好意,才道:“姑娘不必担心,郎君不会有事的。”
花朝朝“啊”了一声,心思被说中,下意识的反驳了素问的话,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红着脸问了:“他真的没事吗?”
素问点了点头,“有柳阳在。”
她又道:“奴婢得和郎君联系一下,晚间姑娘好有个去处。”
花朝朝还没反应过来素问的话,就见素问已经出了布行。
其实她可以寻个客栈住一晚就好,没得去麻烦裴季的道理。
等等,素问意思不会是让她今天晚上去忠义大将军府吧。
不行,不行,这样太奇怪了。
虽然她和裴季是朋友,但她又不认识忠义大将军府上其余的人,何况她并非无家可归,她可以回南安伯爵府。
不过,她好像没有和裴季说过她的家世。
在花朝朝思忖着如何拒绝去忠义大将军府打搅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她转过身去就见继母曹慧与继妹花玉蓉一道入了布行。
曹慧着着一袭青莲裙衫,圆鬓椎髻上缀满了摇摇欲坠的珠钗,她早些年的日子过得一般,但在南安伯府养了这么多年,又经她细心保养,皮肤白皙水嫩,身段一流,只有眼角能看得到几条细纹,与花玉蓉站在一道,说是姐妹也为不过。
而花玉蓉则穿着丁香色绣朱雀窄袖短衫,一腰八彩织金晕裥裙,在日光下波光粼粼,十分耀眼,她的模样与身段虽然像曹慧,但眉眼随了父亲南安伯,一双丹凤眼,娇柔的气质上添了几分妩媚之意,她又素来爱穿得艳,明媚之下便有了几分轻浮之感。
东家上前依旧热情招待,但显然要谄媚得多,“小人给夫人和姑娘请安。”
“这儿昨日来了几匹上等的软烟罗,正想让人给您送去府上呢。”
“倒是凑了巧,我家玉蓉就瞧见了庞家姑娘传了软烟罗,正吵着我闹,我便想着来看看。”
花朝朝不愿与两人打交道,便往里面移了移,哪知东家也引着曹慧母女走了过来。
一时间花朝朝无处可避,只得背对着三人,随意拿了一匹布在挑选着,盼曹慧母女不会发现她。
可往往事情就是不会如心中所想。
“阿娘,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花玉蓉指着花朝朝的背影说着,步子已经朝花朝朝走了过去,走到她的身侧,看了她一眼,便道:“我就知道是你,花朝朝。”
花朝朝心里满是抗拒,却也无可奈何,她转过身来,屈膝向曹慧行了礼,道:“夫人安好。”
曹慧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花朝朝,上下打量一番,见她着着现下京都最是流行的装扮,一领桃红缘边的彩绘水仙鸳鸯白绫褙子,下穿一腰宝花缬纹浅绛纱裙,足蹬彩绘云霞紫棠笏头履,单髻上戴着金银丝编结的宝髻,模样瞧着比从前更甚,哪是她那护卫口中所说的可怜与狼狈。
幸得她聪慧,拦住了伯爷,不然还真得让花朝朝得逞,回了南安伯爵府,
“既然回了城里,怎么也不来拜见你父亲和我?”
花朝朝觉得这种话问得毫无意义,知曹慧不过是想给她些脸色。她惫于与曹慧发生口角之争,想着去外间等着素问和车夫回来。
曹慧看到花朝朝选择无视她想要离去,这态度便让她心里不满了。
她不喜花朝朝出现在她的眼前,不喜花朝朝出现在伯爵府,但不代表花朝朝可以给她脸色看。
她看着花朝朝的背影,讥讽道:“到底是没了生母,这教养真让你父亲感到丢脸,可别在外说你是南安伯爵府的姑娘。”
花朝朝本不想理会,奈何曹慧的话字字句句戳在她的心头上,她转过身看向曹慧,冷声道:“夫人,说话请注意些。”
“怎么?你还想要教训起长辈来了?”曹慧没想到花朝朝竟然还敢在外反驳她,“到底是在乡下养着,坑蒙拐骗的手段都学会了,还指使仆从来府中骗你父亲的钱财。”
“你父亲心善,对你这种不孝女也是宽宏大量,才给了你一百两。”
“要我说,这种坏种就该直接送官府去。”
花朝朝眉头紧蹙,根本不知曹慧的话从何而来,但她回想起那日陆叔回了一趟城里后,钱嬷嬷对她要租住留园的事便不再反对。
莫不成他们曾回过南安伯府?
所以说,她父亲知晓宅子被烧一事,却不曾派人来看望过她。
她是对她父亲没了任何的期盼,但未曾想过她父亲可以对她凉薄至此,转念一想,能将尚且是孩童的她送去乡下养着,不管她的死活,就足够证明她在她父亲心中早已经不重要。
至于曹慧,她从来都是厌恶的。
她卷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怒意与委屈交杂在心尖,她颤着声道:“夫人,我是南安伯爵府的嫡长女,何来欺骗我父亲钱财一说?若真要去官府,我倒是不知夫人该如何向官府交代你霸占我母亲嫁妆一事?”
“还有一点。我母亲是正室,是南安伯爵府八抬大轿迎娶回来的伯爵夫人,而你曹氏不过是我父亲从外面领回来的外室而已。我尊称你一声夫人,那是我的教养好,不代表你真的就能对我指手画脚。”
曹慧岂能料想到花朝朝今日的胆子能如此大,竟然敢在外揭她的底。
她浑身气得发抖,抬手扇了花朝朝一巴掌。花朝朝没有忍让,她回了曹慧一记耳光,冷声道:“夫人,请你转告我父亲,我母亲的嫁妆我总会拿回来的。”
说完此话,花朝朝瞪了眼想要上前阻拦她的花玉蓉,阔步离开了布行。
第32章 迈出布行时,热烈的……
迈出布行时,热烈的阳光落在花朝朝的身上,她的身子却依旧在发着抖,心里更是杂乱如麻,一时间也忘了素问和车夫,在街上就如浮萍一般随意的晃荡着。
她离开南安伯爵府时尚且年幼,往后的每一年都是在清明和年节的时候被钱嬷嬷哄着回去。每每回去,曹慧对她总是冷眼相待,言语刻薄,会因为看她不顺眼而责罚钱嬷嬷和芍药,甚至对她说她母亲是被她克死的。种种事因之下,她对曹慧厌恶的同时也对她生了畏惧。
后来她求证得知母亲是流产而导致身体垮了,这其中缘由与她父亲南安伯和曹慧脱不了干系。
但她依旧畏惧曹慧。
今日她才发现曹慧不过是在欺她年幼,认为她软弱无能,而她也以为自己是那般。
或许她该更强大些,把母亲的东西都拿回来,也不必让钱嬷嬷他们再跟着她受委屈。
*
待素问回到布行时只看到回来的车夫,确定了今日不能出城的消息。她问了东家才知花朝朝遇到了曹慧母女,发生了争执,离开了布行。
她对花朝朝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花朝朝是南安伯爵府上的姑娘。
这会儿寻不见人,她只得和车夫分开行动,约定半个时辰后在布行会合。
她打算先去一趟伯爵府上。
才入后院,她就听到辱骂花朝朝和砸碎东西的声音。
“花朝朝那个贱人,竟然敢打我,让我在外面如此丢脸,我定要她好看。”曹慧怒火中烧,后槽牙险些要咬碎了,气得她又抄起旁边的花瓶砸在了地上,也不能解她的恨意。
一旁的花玉蓉也怒气冲冲,她道:“阿娘,我们先命人把花朝朝抓回来,然后再告诉爹,让她嫁给刘大人那个糟老头子,看她还敢不敢再我们面前耍横?”
“嫁给刘大人,好呀!刘大人年过花甲,花朝朝就等着去活守寡。”曹慧的怒意瞬间少了大半,她一想到花朝朝能过苦日子,她就高兴,随即唤了进来,“去把你们大姑娘给我找回来,就算是掘地三尺,今日也要将她给我带回府上。”
素问听着这对母女俩恶毒的对话,她从一旁的树上摘下两片叶子,朝着两人的脸上划了过去,一道血口瞬间张开。
在听到曹慧母女俩的惨叫之后,素问冷笑了一声,离开了伯爵府。
既然伯爵府没有花朝朝的踪迹,素问只得继续去寻,但京都城这般大,一个人落在其中,无异于大海捞针一般。
待素问在布行四周找了一遍后,依旧没有看到花朝朝。
素问只得让车夫在布行门口候着,而她去寻裴季。
城内眼下不太太平,太子遇刺一事真真假假,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再者南安伯爵府也在找花朝朝,万一先被她们找到,指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思及此,素问也不敢再耽误,随即去联系人。
好在运气不差,她没一会儿就得到了裴季在金福茶楼的消息。
*
金福茶楼内。
裴季与“遇刺”的东宫太子裴闵对弈时,从柳阳口中得知花朝朝来了京都的消息,随后又被告知花朝朝不见了。
裴闵见裴季持黑子的手微微一顿,原本淡漠的神情上出现了一丝的不耐烦,他浅笑一声,道:“当真动心思了?”
裴季黑子落下,冷声道:“先管好你自己的事。”
裴闵笑着道:“孤好歹是你的兄长,说话客气些。你若真对这花姑娘有想法,给个侧妃的名分还是可以的。”
“不过,孤听说花姑娘有位未婚夫。”
裴季道:“与我何干?”
裴闵见他死鸭子嘴硬,便道:“柳阳,你去告诉秦大人,说是南安伯爵府的姑娘丢在京都城里了。”
柳阳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了看太子,见太子对他眉头微挑,他心下顿时了然。
应下太子的话,出了雅间。
门外素问着急得很,见柳阳出来了,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柳阳道:“旁的都等寻到姑娘再说。”
素问点头应下,与柳阳一道下楼寻人。
却眼见着太阳落山,素问和柳阳都没有看到花朝朝踪影,甚至还在街上看到了南安伯爵府上的人。
无奈之下,素问决定再回布行看看,而柳阳则回了茶楼。
这会儿雅间内,裴闵不在。裴季看着柳阳独身回来,黑了脸,“说。”
柳阳便将花朝朝与曹慧母女在布行发生的事交代了一遍,又把素问在南安伯爵府上听到的话也说与裴季听。
裴季拨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冷嗤一声,“平日里倒没看出她脾气这么大。”
“今日她来城中,可说要做什么?”
柳阳心想,饶是再好脾气的人,遇到曹慧母女这种人也得跳脚。
他回道:“听素问说,姑娘是进城给郎君买礼物的。”
裴季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向柳阳,良久才道:“最好是。”
说完他站在窗口对外吹了几声哨音后,雅间门就被推开。回来的裴闵,他看到裴季脸色难掩的难堪,忍不住又调侃了一句,“看来母后抱皇孙的想法很快就能实现了。”
裴季没理他,往门口走去时,特意从裴闵的身旁走过,然后伸出一只脚,看到裴闵被他绊倒在地,他才挑眉离去。
裴闵摔得狼狈,直接气笑了,“幼稚,裴季你真幼稚!”
裴季只当没听到,阔步离开。
上了马车后,裴季吩咐车夫往东市的铁匠铺子去,一路寻去,却也没见花朝朝的身影。
此刻太阳已经西下,天边晚霞红透了半边天。
待入了夜,只怕更不好寻人。
裴季眉头紧皱,手腕上的佛珠早已经被他丢在一旁,视线不肯错过街上任何与花朝朝相似的身影。
马车在街道上被堵住,裴季烦闷的收回视线,正想让柳阳去看看时,就见在他眼皮底下的一座凉棚内坐着一个可怜巴巴的身影。
橙红的晚霞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额间的发丝被汗水浸透,一滴汗顺着她的鬓发滴落,滑过下颚流入白皙而修长的脖颈。
她微垂着眼睑,手中捧着比她脸还大的碗,尽显落寞。
裴季从前并不会注意到旁人的容颜,高、矮、胖、瘦,在他眼中都可以简易称为人。
如今他的视线却落在眼前这个女郎的身上。
浓密的乌发被挽卷在发顶,金丝交错的宝髻只能为她平添些光彩,睫羽长如羽扇,五官的精致却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纯良的气质来,在嘈杂纷扰的街道上尤为的醒目夺人。
裴季竟生出些想将人藏起来的冲动。
在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时,他又觉得分外可笑。
“花朝朝。”
裴季薄唇为启,声音暗哑,朝着女郎唤道。
女郎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先是眉头微皱显得有几分的错愕,才顺着声音望向他。
她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然后眼眶中渐渐蓄满了泪水,仿佛下一瞬就会夺眶而出。
裴季轻叹了口气,然后下了马车,阔步走到女郎身边,替她遮去了日光,垂着眼眸看着她道:“花姑娘,玩够了吗?”
花朝朝抬头看着裴季,吸了吸鼻子,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裴季会来寻她。
当时从布行走出去的时候,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丢了。
她努力想找到回去的路,但就是找不到。
这会儿看到裴季,也不知为何心里的委屈就这么涌了出来,让她想哭。
她看着裴季牵着她的手腕,宽大的手掌传来的热意莫名破解了她的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她顾不得周围满是人,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串不住的往下流,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抱歉的话,“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识路,我本来只是......”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裴季将她拉入了怀中。
明明很热,明明热得想要推开,但被熟悉的药草香包裹住的那一刻,花朝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委屈过,又从没觉得自己可以如此贪恋一份温情过。
“哭完了吗?”裴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花朝朝点了点头,然后不知怎的打起了嗝,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好丢脸。
她想继续哭。
裴季轻笑了一声,搀着人上了马车,等坐稳之后,倒了杯茶水塞入她手中,待她的隔声止住,裴季又递给她一方手帕,才道:“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花朝朝擦了擦脸,发现裴季眉眼含着笑意,说话好像也比平日里要温柔,她的心好似要化了。
可她有些犹豫。
应该也不算故意隐瞒吧,毕竟裴季也没问过她。
想了想,花朝朝还是把今日发生的事全部说与了裴季听,当然包括她是南安伯爵府嫡女的事。
“你会不会现在就让我走?”花朝朝免不得担心,她又怕裴季多想,忙补充解释道:“不是说我要赖着你,我是想按照之前的约定一样,在留园续租到冬至。到时候无论宅子有没有修葺好,我都会搬走的。”
“我一个人走在街上的时候想了很多,我不可能一直这么任性妄为,嬷嬷年纪大了,陆叔得成家,芍药也要寻个好人家嫁了,没道理得一直守着我。等我把这些事都处理好,然后回伯爵府,把母亲的嫁妆拿回来,再寻个普通人家嫁了。”
第33章 花朝朝也不知为何要……
花朝朝也不知为何要和裴季说这些,但她总觉得要寻个人说说,她太难受了。
钱嬷嬷和陆叔瞒着她回南安伯爵府的事,她并没有生他们的气,而是在想陆叔回去的时候,肯定又在曹慧那里受了很多委屈。
这些年她们的生活并不宽裕,总会冒出许许多多要花钱的地方,例如她得识字,得像所有大家闺秀一般学琴棋书画。
钱不够,自是要问南安伯爵府。一旦问了南安伯爵府,就得遭受白眼。
裴季听着花朝朝的絮絮叨叨,将佛珠重新绕回手中,似是随口的打断了花朝朝的话,“不是有门亲事在身,何须随意找个人家嫁了?”
花朝朝愣了一下。
嫁人这个话题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不过,裴季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你从哪里听说我有个未婚夫的?”
裴季好心提醒:“秦家。”
花朝朝一脸错愕,想了许久,她才隐约想起这么件事来,“啊,你是说秦家郎君秦如世?”
“他和我的婚事去年便解除了,他跑到乡下来找我,说他想娶的人是花玉蓉。我根本就不想成婚,哪会在意这些,当场就应下了。”
如果不是裴季提起,她险些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等她回了南安伯爵府,想必她父亲也不会在为她寻夫婿的事情上花心思,她还得自己费神些才是。
裴季听着花朝朝的话,颇有几分郁闷。
谁在意她嫁不嫁人,嫁给谁又与他又何干系?
花朝朝并未注意到裴季的情绪,反而被他打断后,心里的那点苦闷散去了不少。
她想起在迷路的时候给裴季买了份礼物,从怀中取出来递给了他,道:“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是一把短小的黑色弯刀,并无繁杂的图纹,也不精美,唯有刀柄处雕刻着几朵梅花。
她留意着裴季的神情,带着些不好意思道:“我身上银子不多,也想不出送什么东西给你。路过铁匠铺子的时候,想起你昨日在凉亭擦剑。”
裴季把短刀拿了过来,刀自然不是什么好刀,但也算过得去,“我母亲送我的。”
“她希望我将来做个大将军。”
花朝朝现下知道清冷的裴季为何会有一把华丽的短剑了,她垂下眼眸看着那把梅花弯刀,“你不是成为将军了吗?”
裴季淡淡应了一声,把梅花弯刀放在袖中,视线落在了花朝朝腰间的香囊上,“琴棋书画、女红?”
花朝朝“嗯?”了一声,顺着裴季的视线看到腰间的香囊上,香囊上的针线歪歪扭扭,上面的花她竟然也忘了是什么。
她捂住香囊,尴尬道:“那个,我夏日里招虫子。”
她的女红和丹青一样烂。
裴季:“送我一个。”
花朝朝??
她总觉得裴季是在戏弄她,“你想嘲笑我?”
裴季:“没有,只是觉得你送的弯刀少了诚意。”
花朝朝却不信,她提议道:“不如我抚琴给你听?”
裴季拒绝,却也看出花朝朝应该是真的擅长抚琴。
花朝朝拉住裴季的衣袖,甩了甩,“求你。”
裴季:“不要。”
.....
外面的柳阳听着两人有些幼稚的对话,笑了笑。
他就说主子开花了,不然今日也不会将京都城内所有的暗卫调动只为寻到花姑娘。
看来太子殿下说的话很快就能实现了。
那他就能有小主子了!
任务繁重啊!
*
待马车停下的时候,花朝朝已经找出了数十个央求裴季听她抚琴的理由,奈何裴季就是拒绝。
她好想生气,但又找不出生气的点来。
而裴季早就看破花朝朝那点小心思,见她坐在那生闷气,只觉得好笑。
他先行下了马车,在外等着她。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市上依旧车水马龙,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家酒楼灯火通天,热情地招呼着进店的客人。
花朝朝朝着裴季的后背“哼哼”两声,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能就这么放弃,她得向裴季证明她还是有擅长的。
酒楼座无虚席,花朝朝跟着裴季刚走到三楼,就见一男子匆匆而来,裴季见此,便对花朝朝道:“你暂且在这里休息,明日送你回留园,你有事吩咐柳阳。”
花朝朝黔首,想起在街道上听到有关太子遇刺一事的谣言,在裴季转身之时,她拉住裴季一只袖子,道:“你多加注意。”
裴季应了一声,随即同那男子一道离去。
花朝朝望着裴季离去的身影,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望过去是一张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的脸。
她没多在意,朝那人笑了笑,便跟着柳阳入了雅间。
*
雅间内,花朝朝向素问和柳阳表了谢意,她又向素问说了抱歉,正想从怀中取出送给素问的礼物,就见素问在她跟前单膝跪了下去,道:“姑娘,今日是奴婢考虑不周,让姑娘受了委屈。”
花朝朝忙将人搀扶起来,从怀中拿出一对小银蝴蝶花钿放在素问的手中,道:“这怎么能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走丢了,还害得你们寻了我这么久。这礼物你可一定要收下,不然我良心不安。”
素问看着手中的花钿一时有些愣神,花朝朝却以为素问不喜欢,她解释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照顾我,我本该送你更好的,但现下我手中不够宽裕,等我有钱了,我会给你买最好的。”
素问听着花朝朝的话,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姑娘,奴婢很喜欢,只是奴婢今日把姑娘丢了。”
花朝朝道:“真不是你的问题,你不必放在心上。”
素问还想说什么,柳阳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听姑娘的,收下吧。”
素问看了看柳阳,又看了看花朝朝,再看已经在她手中的银蝴蝶花钿,款式虽不精致,但她很喜欢,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姑娘家的礼物,她道:“多谢姑娘,奴婢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花朝朝却道:“这是拿来给你戴的,哪有收起来的道理。”
说着,她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剑穗递向一旁的柳阳,“这是你的。”
柳阳笑着大方收下,“没想到姑娘也惦记着我。”
花朝朝笑了笑道:“怎么会忘了你?我还给王郎中也买了。”
柳阳道:“那他也会很高兴的。”
就是不知主子会不会高兴了。
他看时辰也不早,让花朝朝先休息,而他下去弄些膳食来。
柳阳一走,花朝朝就把那两枚银蝴蝶花钿别在了素问的发髻上,然后绕过屏风在后头的软塌上坐下,打算喝杯茶水,好生休息一会儿。
她走丢之后倒是不担心自己会留宿街头,只是担心素问寻她寻得着急。
这才一直想寻回布行与素问相会,哪知路越走越远,彻底分不清楚方向,而她的腿也险些要废了。
这会儿屋内只有她和素问在,不由得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
素问见花朝朝一脸疲惫,便道:“奴婢给姑娘按一按吧,不然明日肯定得疼了。”
花朝朝没有拒绝,她现在不仅是腿疼,连腰也快要废了。
素问落在她身上的力道恰恰好,既不会酸疼得难以接受,又能缓解她的疲倦,她想着柳阳送来膳食可能还要一会儿,她不如眯一下。
突然“叩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惊扰了瞌睡,花朝朝瞬间醒过神来。
素问拍了拍花朝朝的背,道:“奴婢去瞧瞧。”
花朝朝点了点头,看到素问去开门,她也从软塌上下来,整理好裙衫,正要从屏风后绕出去,就听见那郎君说是要寻她。
她心下好奇,走出屏风一看,郎君面容确实有些熟悉,一袭湖绿绣暗竹纹圆领短胯袍,一支素银簪高束发髻,面容清秀,两眼却凹陷得厉害,眼睛更是浑浊无力。
好似就是方才盯着她看的那位。
虽不知这人突然登门的缘由,出于礼貌,花朝朝向他福了福身,道:“不知这位郎君有何事?”
郎君神情微愣,然后道:“在下秦如世,花姑娘不记得了?”
花朝朝??
倒是缘分了。
今日裴季才在马车上提起她这位曾经的未婚夫,这会儿人就寻了过来。
去年见他时,好似也不是这般模样。
犹豫一会儿,花朝朝还是让秦如世走了进来,与他在圆桌旁相对而坐,给他倒了茶水后,等着他的话。
秦如世当然不信花朝朝不记得他了,不过是心里对他有怨气罢了。
想一想也是,花朝朝那般可怜的被南安伯爵府丢弃在乡下养着,他还跑去把与她的婚事退了。
如今她不愿意识得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没想到去年匆匆一别之后,再见花朝朝会是这样一幅情景。
他看着花朝朝跟在祈城王后身后入了酒楼,起初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入得了祈城王的眼,不料想一看,他便移不开眼睛,这般纯良无害又灵动美貌的姑娘,只怕这京都城里也寻不出来一位能与她相比。
再一看,发现那女子好似是他曾经的未婚妻。
他眼见着人快要消失在他的视线中,鬼使神差下,他跟了上去,看到祈城王与她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一番纠结下来,他还是没能按耐住心中想要确认的心思。
这才敲响了雅间的房门。
现下看到花朝朝与他相隔不过一臂于长,一领桃红缘边的彩绘水仙鸳鸯白绫褙子衬托得她肤赛如雪,宛若一只蜜桃,一双纯粹的眼眸又似那不谙世事的鹿,惹人生怜。
他早已通了人事,识得哪般女子最有滋味。
心想也难怪祈城王会起心思。
但京中并未传出祈城王要与南安伯爵府联姻的消息,倒是有花玉蓉那个贱女人踢了他,想要攀上东宫的现实。
也就是说花朝朝极有可能被祈城王养在外面。
祈城王恶名远扬,是个杀人如麻之人,花朝朝会愿意委身这种人吗?
他试探的问道:“你与祈城王很熟?”
第34章 花朝朝等了半晌,发……
花朝朝等了半晌,发现秦如世就一句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她生出些无语来,“不认识。”
秦如世见花朝朝说得果断,不像是骗他的样子。
莫非花朝朝是被祈城王骗了?
若真是这般,他出手帮个忙......
虽然已经被祈城王采摘过,但他也不介意。
那他先放出一根枝条来,“我和二姑娘退婚了,阿娘说她更喜欢你。”
花朝朝察觉到秦如世的视线令她有些不适,至于的他话,花朝朝选择无视,蹙着眉头道:“你寻我到底想说什么?”
秦如世见花朝朝有些生气了,看来她还是在意退婚一事的,也就是她心里也有他。
也是,他们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花朝朝母亲过世,他们的婚事不会有变化。
他想了想,反正花玉蓉是个水性杨花的,倒不如把脏水都泼在花玉蓉身上,他道:“朝朝,我知你还怨我,但我与你退婚也是万不得已。二姑娘缠着我,伯父便说让我退了与你的婚事,娶二姑娘为妻。”
“我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愿意。”
花朝朝今日经过与曹家母女的对战,她觉得自己大可支棱起来,没必要总是一副软软糯糯,任由人好欺负的模样,尤其是那种一直把她当做软柿子的。
她冷了脸,看着这位莫名其妙的前未婚夫,道:“秦郎君,我想我们也不太熟吧。你与谁退了婚,又是如何的不得已,实在不合适与我这个外人说。”
“如果你没有其他事了,还请出去。”
秦如世看花朝朝越来越生气,可见她心里是真的在意他退婚的事,他暗暗激动道:“朝朝,我们是青梅竹马。”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记恨我也是应该的,你日子本就不好过,我还退了与你的婚事。”
花朝朝已经没了耐心,她道:“我为什么要因为你与我退了婚而记恨你?我的日子好不好过似乎跟你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我与你的婚事虽是长辈定下的,但此事并未与你我二人商议过,你想要拒绝,迎娶自己的心上人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哪知秦如世跟听不懂似的,一脸高兴的模样,还对她道:“朝朝你别生气,我母亲昨日还提到了你,说她挺想你的。”
花朝朝是不聪明,但秦如世的话她没傻到要相信。
正如南安伯爵府不再是从前的花府,秦家也早已经不是当年的秦家。
她一个被南安伯爵府舍弃的孤女又岂会入秦家的眼。
虽不知秦如世为何会与花玉蓉退婚,但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她也不想掺和其中,只想快些把秦如世送走就好,她道:“秦如世,我不记恨你,是因为我不在意你与我退婚,更不在意你母亲如何想,我与你早在我母亲过世的那一年恩断义绝了。”
秦如世不信,“怎么会?”
花朝朝心里叹了口气。
这件事她并不想再提起。
但显然她不说明白,秦如世就不会走。她道:“我母亲逝世时,我很难过,想让你陪我说说话,但当时你着急去找花玉蓉,你便对我说:你母亲死了与我何干,又不是我母亲死了。”
“你这话说得确实没错,失去母亲的人是我,与旁人的悲喜有何干系。”
秦如世早已忘却他曾说过这样的话,一时间找不出理由来,只得愧疚说了一句:“对不起。”
可惜这份道歉来得太迟了,花朝朝听着心如止水,“索性都说完吧。你母亲也不会向你提起我。”
“去年我及笄时,你母亲曾与曹氏说我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乡野下头,用不着给我办及笄礼,倒不如把这个银子省下来,给自己置办几套好衣裳。”
“所以,秦如世何必闹得这般难堪。”
秦如世听着花朝朝的话,一时羞愧难当,只得支支吾吾半晌,道:“那我,我先走了。”
不料想他站起来的动作过于慌张,不小心勾到了一旁的凳子,“扑通”一声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随后雅间的房门被提着食盒的柳阳推开,裴季冷着脸走了进来,他垂下眼眸看了眼摔在他跟前的秦如世,直接踩过秦如世的手背走到圆桌旁落了座。
趴在地上的秦如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却也不敢啃声。他爬起身颤颤巍巍向裴季行了大礼,也不敢在花朝朝面前揭露裴季的身份,眼下只盼着裴季没有听到他和花朝朝的对话。
万一裴季想要报复他,他可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他见裴季没有说话,暗暗松了口气,然后连滚带爬的离开了雅间,还记得关上了房门。
秦如世离去之后,花朝朝正想松口气,就对上裴季的冷眼。
这又是谁惹了他,让他脸色难看成这般?
她一面想着一面落了座,然后看向柳阳用眼神询问他。
柳阳把食盒放在圆桌上,将四菜一汤摆在了桌上,对于花朝朝的询问,他轻咳了一声,道:“姑娘和秦郎君很熟吗?”
花朝朝不懂这个事与裴季生气有什么关系,她摇了头,“不熟,就去年见过了一次。”
柳阳看了眼他家主子,笑道:“属下看着姑娘和秦郎君也不熟的样子。”
然后柳阳就被裴季睨了眼,他只得寻个借口,领着素问一道出了门。
花朝朝看着房门被关上,不解的看向裴季,道:“柳阳惹你生气了?”
裴季看了眼花朝朝,他就知道她蠢笨如猪,秦如世那种腌臜人她也敢将人放进来。
算了,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冷眼道:“吃你的饭。”
花朝朝“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吃起饭来。
她本来就饿了。
但裴季浑身散发着冷意,就坐在她的身侧,想要忽视都难,叫她如何能安心用膳,“不如我去给你做些膳食?”
“你再生气也要吃饭,你身体本就不好。”
裴季冷声,“闭嘴。”
热脸贴冷屁股,花朝朝心里叹了口气,想着她还是不要触裴季的眉头了。
等用完膳食,花朝朝想着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她得给自己和素问去寻个住处才好。
她看了眼还在生气的裴季,纠结一下还是开了口,“我现在出去寻个客栈,先不打搅你了。”
她说完,方站起身,裴季冷冽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怕打搅我,还是赶着与你前未婚夫去相会?”
花朝朝一脸莫名其妙,她垂眼看着裴季,“你到底在气什么呀?”
裴季:“我没生气。”
他有什么气好生的。
秦如世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他动怒火?
花朝朝看到裴季还在嘴硬,一时有些无语,“你明明就在生气,都快要炸了。”
裴季双手抱臂,与花朝朝对上眼,道:“行,我现下在生气,你说我为什么生气?”
花朝朝愣了一下,发现裴季的怒火好像是朝着她来的,她带着些不太确信道:“这次还是因为我?”
裴季没说话。
花朝朝明白了。
还真是在生她的气。
她道:“我打搅你了?累到你了?饿到你了?”
花朝朝当然是在胡说八道,因为她对裴季生她气的原因完全摸不着头脑,“要不你给我一点提示?”
今日都是些什么事啊!
她就不该来城里,不来城里就不会遇到曹慧母女,不会在街上走丢,不会麻烦裴季,也不会遇到秦如世这个糟心的玩意。
一时间她也有些恼意,“你说说看嘛,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裴季还是没有回答花朝朝的话。
屋内的气氛彻底的僵持住,直至传来敲门声,裴季被人唤走。
花朝朝看着裴季离去的身影很是无奈,他的情绪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令人心生烦躁。
她很想和裴季说清楚,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没着急去寻客栈,而是在雅间内等着裴季回来。
直至翌日清晨,街道上传来摊贩叫唤的声音,花朝朝从梦中醒来,才发觉她不知何时躺在了软塌上,也就这么睡了一夜。
她醒了一会儿神,便想唤素问,却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素问绕过屏风走到她的身前来,“姑娘,起来洗漱吧。”
花朝朝应了一声,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她也彻底醒过神来,才问道:“你家郎君呢?”
素问道:“郎君事忙,姑娘不必担心。”
花朝朝点了点头,看来昨夜裴季离开之后没再回来,想必还在生她的气,“他有说什么时候回留园吗?”
素问见花朝朝心情闷闷不乐,但她还是摇了头。
主子的打算她虽不知,但她猜测南通国细作一案已经步入尾声,想必主子暂时不会回留园。
花朝朝见此,也不好再多问,只道:“我们去用个早膳,然后把东西买好就先回去吧。”
两人简单的在酒楼用完早膳之后,便去市集把采买的东西买了,装了近大半马车这才出了城。
时辰已经算不得早,城外的雾还未完全散去,与绯霞相交,太阳也变得朦朦胧胧。
直至马车抵达留园,雾才算去。
而在接下来的两日里,裴季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半点消息,花朝朝不由担心起来。
她问了素问几次,得到的答案都是裴季在忙。
花朝朝并非不信,但她觉得裴季不仅仅是在忙,可能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在生她的气。
气的是什么,她也想不出来。
第35章 但柳阳知道他家主子……
但柳阳知道他家主子生气的原因所在,甚至可以说他是唯一一个清楚的。
他在雅间内暗示过花姑娘,希望她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意思,明白主子是因为秦如世在吃醋。
秦如世当然不能与主子的相比,但主子就是在吃醋。
不过那日出了雅间的之后,主子很快被南通国细作一案占领全部的心思。
这是主子的心病。
因着这心病主子才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在一年前与南通国的一战中,从两国陷入僵局到他们占领优势耗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而在这一战的关键点上,运输粮草出了问题,使得前方无粮草可用。
数年的战争令边关的百姓早就穷困潦倒,军队根本收不到任何的粮草。
无奈之下,主子只能下令速战速决,三千人的神武军分为两队,一队由主子带领一千人预备偷袭南通国皇庭,而另外二千人的目标是南通国的粮草,却都被细作传递给了敌方。
局势反转,主子和千人神武军被困树林十日,饥寒交迫之下,他们成了敌人的瓮中鳖。
后续细作再次传递了情报,将他们的行踪暴露,不过五日,一千人已不足五百。
饶是再精良的将士也只是凡人,此等恶劣情况之下,为了保住其他人,为了能杀出重围,主子先是下令斩杀了不多的战马,后又吃了不该吃的肉。
最终余下不足四百人杀了出去,与另外一队只余下一千人不到的神武军汇合护住了边关,将南通国打得节节败退,这才签下了二十年不战的协议。
运输粮草失误一案虽在主子回京之前已经解决,军中的细作后续也被主子处理了,但主子发现南通国的手早已经伸到了朝廷中,主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些卖国贼。
于是托着重伤的主子领着一千三百多人神武军回了京都,得了他们应该的奖章,而主子这一年中一直在暗中查此事。
一次接一次的刺杀、栽赃陷害与京都越传越恶劣的谣言使得主子摸到了丞相杨成祥的身上,最终主子和太子合作,以太子被刺杀一事将杨成祥拉下了马。
杨成祥为官多年,在朝中党羽颇多,他一落马,整个朝野动荡,紧随而来的是近百官员落马。
而接下来是日夜不休的审问,主子作为此案件的主官,在十天之后的一个下午终于将此案了结。
久晴不雨的天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案件落下帷幕的同时,主子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接连两日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直至柳忠把一份十天前就已经查明的写着花姑娘全部信息的简报交到他的手中,他才寻了理由迈入了主子的门。
裴季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很是不耐烦的冷声道:“滚出去。”
柳阳脚步一顿,还是走了进去,将手中的简报呈禀上去,道:“王爷,这是花姑娘的简报。”
“据柳忠所言,花姑娘与南安伯爵府的关系很差,南安伯和曹氏间接害死了花姑娘的母亲,在先南安伯夫人过世之后,南安伯将曹氏扶正为继室,随后以花姑娘是个灾星为由,将她送去了乡下养着,多年来不管不问。”
裴季打开简报,上面记录了花朝朝从生下来到如今十六年余的事,算不得事无巨细,但也可知她孤苦无依多年。
认识他,全然是个意外罢了。
其实他已经知晓,花朝朝那个笨蛋若对他有心思,早可以借机会爬上去,但她都没有。
所以就这样吧。
他合上简报,道:“等我走了之后,把留园划分到她名下。”
“如果她回了南安伯爵府,想要嫁人,让人安排季家那两位尚未婚嫁的郎君与她见一见,若是合适以后就有大将军府护着她。”
“就算不合适,也让几位舅母寻个由头认她为干亲,与她多来往。”
“南安伯既然与此次案件无关,让太子寻个由头给他些教训。”
“素问就留在她身边,她的信息自作主张传给我。”
柳阳知道主子动了想要回边关的想法,或者说主子从来就没有打算留在京都,“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裴季沉默片刻,道:“明日。”
柳阳应下,随即退出了屋内。
主子既然能为花姑娘思虑这么多,那主子还是既有可能会为花姑娘留下的。
也许只是主子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花姑娘。
所以他得去寻花姑娘了。
*
在过去的近半月中,花朝朝一直未得到裴季任何消息,她让素问帮忙送过吃食,也送过道歉的信,都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也能想明白,裴季对她是有恩情,但她对裴季来说只是个过路人。
他迟早会回到京都城中,继续做他的世家郎君。
而她们的这段相识很快会被时间冲淡,往后就算遇见,也不过是点点头,行行礼的交情。
或者在裴季眼中他们连朋友都不算,所以才会一走了之,连一句话都不曾给她留下。
心里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在意又能如何?
这番想下来,花朝朝把心思都放在了修葺的宅子上,白日围着宅子转,晚上陪着钱嬷嬷唠唠嗑,学一学女红之类,日子就跟裴季从未出现过差不多。
天气在晴了半月之后,突然下起雨来,连着两日都不停。
她坐在香缘阁屋檐下的小板凳上,吃着从桃园买来的水蜜桃,口感甜香气浓,还软乎乎的。
视线则落在芍药正在缝补的褐色袍衫上,想起近日芍药和孙家小郎君总爱凑在一块说话,偶尔对视一眼,两人脸上也皆是笑意,这会儿芍药眉眼间又皆是藏不住的笑意,她不由问道:“芍药,你是不是喜欢孙家郎君?”
芍药险些被她家姑娘的话吓到而戳到自己的指尖,她红着脸,不敢看她家姑娘,道:“姑娘,你在说什么呢?奴婢怎么会喜欢他?”
花朝朝指着芍药,对钱嬷嬷道:“嬷嬷,你看芍药的脸红得像那酸果一样,还说不是动了春心。”
钱嬷嬷笑着点了点头,“芍药也是大姑娘了,有喜欢的郎君很正常。”
芍药羞恼道:“嬷嬷,你怎么也这样,我不喜欢孙郎君。”
花朝朝一点都不信她的话,笑着道:“你手上这件褐色的衣服总不能是陆叔的吧?”
芍药被说得哑然,想要为自己寻个合适的理由,一时又想不到,只能说,“他给了我工钱的。”
花朝朝却认真道:“不必害羞,要是你二人真的心意相通,大可让孙家郎君来寻我,我一定会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她已经深思熟虑过,南安伯爵府她还是要回去的,无论如何都得把母亲的嫁妆拿回来,她才能对得起母亲和外祖父母的在天之灵。
但在此之前,她会把钱嬷嬷她们安排妥当。
她已经往钱嬷嬷在江南的女儿家去过信,前两年钱娘子提了好些次让钱嬷嬷去江南养老的事。
陆叔还得磨一磨,他不太乐意往家中写信。
芍药已经羞得不行,但也知她家姑娘没有在跟她说玩笑话,便点了点头,然后道:“奴婢还不着急,先等姑娘许配了郎君。”
花朝朝见芍药把话引到她身上,忙寻了一个借口,与素问一道离开了香缘阁。
*
雨顺着屋檐如断了线的珠串一样,从缝隙滚落摔碎成一地,再寻不到踪迹。
素问看着花朝朝回到朝夕阁后拿出绣了大半的香囊,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透过窗户发呆的看了一会儿阴沉沉的天,才继续绣着手上的香囊。
近半个月来花姑娘一直闷闷不乐,不高兴的原因显然是在她主子身上,但这件事她没有任何办法解决。
自那日主子离开之后,她也没能再见到主子。就算她帮花姑娘送去了膳食和信,也并非是直接送到主子手中,所以主子有没有收到她根本不知道。
但主子很忙,她确实知道。
但再忙也不可能没有时间给花姑娘送一句话来,那只能说主子是要断了与花姑娘的来往。
主子或许是要回边关了。
那么花姑娘也得把主子忘了继续生活。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说,她不能把那窗纸捅破。
这日直至晚间雨势都下得极大,花朝朝懒得挪窝去香缘阁用晚膳,她给自己和素问下了两碗面条之后就算是一餐。
用完晚膳之后,她打算把香囊收尾。
在落下最后一针时,雨声中隐约传来了柳阳的声音,她转过身子望去,见柳阳披着蓑衣匆匆而来。
他站在窗口,取下头上的斗笠帽,紧绷着神色向她行了礼。
“姑娘。”柳阳紧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花朝朝一动,忘了手中还握着绣花针,针尖直接戳到了她的指尖,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吮吸着指尖问道。
柳阳道:“若不是事态紧急,我也万不可在这种时候来寻姑娘。”
花朝朝的心头一慌,柳阳能如此说话,看来是裴季出事了,“季明舟怎么了?”
柳阳道:“郎君一直不肯吃饭,他的失眠症最近也加重了,王翼束手无策,宫中...来了御医也说没法子。”
花朝朝眉头紧皱,一时间心情很是复杂,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香囊,把最后一针落下,打上一个结后放在怀中,然后侧目对柳阳道:“带我去找他吧。”
*
雨倾盆而下,浓厚的云雾缭绕,挥散不开,飞驰的马车却不敢停歇。
花朝朝坐在马车中,她的五脏六腑被颠簸得撞来撞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声小了很多,柳阳的声音传了过来,“姑娘,到了。”
一阵莫名的心慌使得花朝朝看着从留园带来的水蜜桃愣了一会儿,才在素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墨黑的夜色与沉闷的宅子差点要融为一体,胡闹的风吹得廊中的灯笼混乱不堪,烛火忽隐忽现。
柳阳在前头领路,她和素问在后头慢上两步跟着,一切都显得格外的安静。
直至熟悉的药草香夹杂着水汽飘来,花朝朝心想:应该是到了。
前头的柳阳停下脚步,推开厚重的院门,对花朝朝道:“姑娘,得您自己进去了。郎君心情不好,还请姑娘多担待些。”
花朝朝黔首,从柳阳手中接过琉璃灯盏。
迈入门槛时,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给裴季送膳食时的场景,别扭与不安的心情占据了她全部的想法。
现下她的心情同样的别扭和不安,但她能感觉出两次的情绪并不完全一样。
虽然说不上来什么,但她更想快些见到裴季。
她绕过回廊,正要推开那道紧闭的房门,熟悉而极为冷冽的声音先一步传来了过来,“滚出去。”
花朝朝的手顿住,道:“是我。”
屋内没了回应。
花朝朝等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
第36章 屋内很黑,阴郁的气……
屋内很黑,阴郁的气息迎面而来,琉璃灯盏中灯火很快照亮整个房间,却依旧显得昏暗。
花朝朝在最左边的书案后看到一个身影,是数日未见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裴季。
她慢慢地朝着他走去,别扭和不安中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当她停在书案前时,她才看清楚裴季的样子。
一袭窄袖圆领右衽襕衫,玉簪高束乌发,脸上浓密的胡渣尽显他的颓然,冷淡的眸光中透着沉郁。
他的视线与她相对,神情上是她熟悉的冷冷淡淡,他嗓音沙哑,对她道:“你来做什么?”
那一丝丝委屈又扩散了一点,她听出了裴季并不期待她的到来,所以她只是把手中的食盒和琉璃灯盏放在了书案上,没有回答他的话。
裴季眉头微微一蹙,想要问她是怎么来的,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是柳阳自作主张将她带了过来。
她又知道多少?
他把视线落到食盒上,和花朝朝已有近半个月不曾见过,他已经勉强吃得下旁人做的膳食,虽说睡眠依旧没改变,但日子长了总归能好。
他没有理由继续待在京都,可他要去边关的话到了嘴边最后却变成了,“我不回留园了。”
花朝朝愣了一下,心里的委屈扩散了一大步,但又不觉得意外,好似她已经知道裴季的想法一样,她道:“那你的身体?”
裴季感觉到心里隐隐好似在期待着什么,他道:“总会好。”
“也是,有王翼在,总能好的。”花朝朝点了点头,垂下眼眸,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在心里想着她又非郎中,不过所做的膳食刚好符合了裴季的口味罢了!
她话音落下,心里想着她现下是不是就在忠义大将军府上,如果是这样会不会显得太不礼貌,但夜已深,应该不会被人察觉到。
思及此,她才再次看向裴季道:“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欠你的太多了,就算以后不会再见了,我也想再给你做一顿饭。”
裴季对花朝朝的话涌起一丝的不乐意,却又发现她说的是事实。一旦他去了边关,再回京便不知是何年何月,等那时她也早应该嫁作他人妇,思及此,心里的不悦又扩散了些,面上的神情却没有变化,只是淡淡道:“好。”
花朝朝:“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裴季没回答,只道:“我带你去灶房。”
花朝朝:“麻烦了。”
言语变得客套而疏远。
裴季走在前头,花朝朝跟在后头,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整个宅子内仿佛只剩下雨声,两人绕着回廊出了门,候在院门口的素问和柳阳向两人行了礼,也察觉到两人之间不对劲的气氛,却知道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
*
灶房离住处很远,两人一路上寂静无言。
花朝朝望着裴季高大的身影,第一次感觉到她和裴季的距离。
其实从一开始这份距离就在,只是同住留园的日子让她忘了她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么想着,原本来见裴季时尚未理清楚的复杂心情随之消散。
入到灶房内,花朝朝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决定给裴季熬一份养胃的小米粥,然后就离开。
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成了灶房内唯一的响动。
裴季靠在门框上,他的视线落在花朝朝的身上,她穿着一袭清水色的裙衫坐在灶台前的小圆凳上,绦带被用作襻膊缠着她的袖口,露出一截的碧藕放在膝盖上,只露出一张侧脸给他。
她的眼睑微垂,神情很是专注,暗红的火焰打在她的脸上,明明暗暗,柔化了她的五官,显得她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他的唇动了动,声音却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有些事他其实可以直接和花朝朝说清楚的。
例如忠义大将军的季四郎和五郎都不错,又例如他是祈城王裴季而非季明舟,还例如他是要回边关了。
可他就是说不出来,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这时他看到花朝朝的嘴唇动了,她软糯的声音传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
他为何要生她的气?
“是因为秦如世吗?你和他有过节,你才生我的气。”
花朝朝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她想就算和裴季不会再见,或者说将来再次遇见时,他们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亦或者当面不识,但她还是想要问清楚,
虽然有些说不通,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缘由了。
裴季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秦如世?
秦如世配让他生气?
他晦暗不明的看向花朝朝,道:“你喜欢秦如世?”
花朝朝转过头去看裴季,不知道他如何得出来的结论,她先是摇了头,才解释道:“我和他虽无仇,他却也不是我乐意见到的人。”
“倒不是说为了奉承你,而是我和秦如世虽年幼便已经相识,后长辈定下婚事,但我和他并无感情,那日他来寻我多半也是一时想不通。”
世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娃娃亲。
裴季在心中冷哼了一声,仿佛那日的怒火转移到了现下,他的心脏就像被人紧紧抓住,讥讽的话忍不出从口中说了出来,“如今他和南安伯爵府的二姑娘退了亲,不正好如你的意吗?”
花朝朝看到灶台上的小米粥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站起来用汤勺搅动着砂锅中的小米粥,对于裴季的话她没有听得清楚,她转过身去问道:“什么?”
裴季正想说没什么,就见花朝朝的手还握着汤勺搅动着冒泡的小米粥,全然没有察觉到砂锅已经倾斜,他下意识的伸手将人拉入了怀中,带着不满道:“你是个笨蛋吗?”
花朝朝一脸茫然看了眼裴季,再回过头去看灶台时发现砂锅里的小米粥已经溢了出来,如果不是裴季拉开她,她肯定得被烫伤。
她想道谢,却察觉到两人的距离很近,且她的手还被裴季握着,她把手抽了回来,往后退了一步,道:“谢谢。”
然后她用帕子浸泡在水中,才将砂锅端离开灶台。
只剩下一半的小米粥已经熟透,她只需要烧两个小菜就可以。
裴季看着花朝朝的手从他的手掌中抽离开,并拉开与他的距离,许久不曾闻到过的蜜桃香也再一次离他远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感与方才未被他察觉到现下却明白过来的嫉妒心搅合在一块,令他的心情很是烦闷。
他看着花朝朝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他想他改变主意了,
“我喝粥就好。”
花朝朝手中刚抓起两个鸡蛋,听到裴季的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走上前来把砂锅连带着两个碗已经放入了托盘中,然后往外走去,她只得跟过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沉默无言,倾盆而泻的大雨倒是有停歇的打算,院子里亮起了灯,屋内灯火通明,裴季把托盘放在了罗汉床的矮几上,与她分坐在两侧。
安静得屋内只听得见陶瓷碰撞的声音,在裴季盛好两碗粥,放了一碗在她的跟前后,她听见裴季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不回留园了?”
裴季根本不等花朝朝回他的话,他搅动着碗里的粥,看着她道:“我家中催婚催得紧,我原本打算去边关躲上一段时间。”
“方听你说,你没有喜欢的郎君,我便想着你不如嫁给我?”
“我可以帮你把你母亲的嫁妆拿回来,你还可以像现在一样住在乡下,或者其他地方都可以,只要你想去的。我绝对不会干涉你的自由。”
“而我也免于被家中催促,算是个双赢的局面。”
这番话来得过于突然,花朝朝正吹着勺子里的小米粥,乍一听到这话,她呆愣住了。
在她不敢相信之余,脸上慢慢染了绯意,先前心尖蔓延着的委屈在此刻也被不知所措代替,她放下手中的勺子,看着裴季,支支吾吾半晌才说了一句,“你,你在说什么?”
裴季也将手中的勺子放下,凝视着她,认真道:“我在求娶你。”
“你,我......”花朝朝提了一口气,这会儿她完全没办法思考了,她心跳的速度明显的加快,从与裴季的对视中看出了他那双深邃眼眸中的认真,她不明白才一会儿的功夫裴季怎么会说到要求娶她的事上去,且他们认识还不足两个月。
他不会在开玩笑吧?
裴季眉头微蹙,追问道:“是我提出来的条件让你不满意,还是说你很讨厌我。”
“不是。”花朝朝摇了摇头,她嘴巴张开又合上,欲言又止,怎么说呢,她觉得她此刻的心情远比方才见到许久未见的裴季来得复杂得多,她蹙着眉头,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是我?”
裴季回答的不假思索:“我回京都不久,只有你一个熟识的姑娘。我不讨厌你,你也不讨厌我。”
前面那句话,花朝朝保留信任,后面那句话确实不假,她不讨厌他,但不代表她就要嫁给他。
虽然她确实想要拿回母亲的嫁妆和外祖父母给她留下的家产,而以她的本事却确实很难拿回来。
至于嫁人一事。
如今她不想嫁人,但她真的可以做到不嫁人吗?
钱嬷嬷他们如果都离开了,她回了南安伯爵府,她父亲和曹氏会能容忍她一直待在府中丢他们的脸面吗?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嫁给裴季呢?
可他们的身份并不匹配。
南安伯爵府空有爵位并无实权,而忠义大将军府完全不一样,就算是她也知道,大将军府是在京都盘根多年的世家。
她在乡下长大,嫁去这样的门户并不见得会好过。
她陷入自己思绪中,心情的变化全写在了脸上。
裴季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但从她的神情来看,定然不是高兴的事,他道:“你也可以提出你的要求来,你说的,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
花朝朝摇了摇头。
裴季对她有诸多恩情在,她还亏欠着裴季。
但婚姻大事,又岂能草草决定,何况是忠义大将军这样的门户。
她想了想道:“自来婚姻之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要娶我,可与你爹娘商议过?”
裴季不解,“他们本就着急我成家,只需你点头。”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说。”
花朝朝想不会再有比要求娶她更为炸裂的事了。
这个想法才落地,她就听见裴季说:“朝廷有南通国的细作,此事涉及甚广,我去留园修养的这一段时间,不得不多加注意,便用了季家五郎季明舟的身份。”
“我本姓裴,名季,字明渊,家中行三。”
应了声,唤作从前他也不会想到有一日他会要求娶一位姑娘,他的志向一直在沙场。
如果不是那场大战死了很多不该死的人,如果不是宫中传来一封一封的急信,他应该会镇守边关直至战死。
花朝朝彻底呆愣住,她不敢相信的看向眼前的郎君,努力去理解他的话,“你是战神祈城王裴季?”
裴季“嗯”了一声,“案件已经查完,身份自然也得对你说,何况我还想求娶你。”
这话叫花朝朝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她选择了沉默。
裴季也没有催促她,他知道花朝朝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他把碗中的小米粥喝完,便道:“你慢用,我先去处理点事情。”
花朝朝点了点头,她看着裴季离去。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她才收回视线,默默喝着碗里的小米粥。
小米粥她忘了放糖,淡而无味,而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怪不了裴季对她隐瞒身份,毕竟从一开始她也没说过她是南安伯爵府的姑娘。
可这样有些事也变得不一样了。
南安伯爵府与忠义大将军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如今裴季摇身一变成了战神王爷,他们之间便有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以她的身份给裴季做侧妃都是抬举了她。
她见过母亲与父亲感情的撕裂,纵然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纵然外祖父家对南安伯爵府有诸多的恩情,也架不住父亲移情别恋,间接害死她的母亲。
更何况她和裴季的身份完全不对等。
这么想着,心尖泛起了莫名的委屈,她把小米粥喝完,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告诉自己不用多想时,就听见有人敲了敲门,脚步声逐渐朝她走来,是裴季回来了。
她看着裴季,紧紧地抓住裙衫,道:“我想好了。”
“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妾室。”
裴季颇有几分无奈的笑了一声,他把花朝朝留在这里,是让她好好思考思考,并非是叫她胡思乱想。
他在罗汉床的另一侧落了座,道:“花姑娘,可能是我没有说清楚,我是在求娶你成为我的王妃,是生同衾,死同穴的妻子。”
“现在你能明白了吗?”
“还是说你要再想想?嗯~?”
花朝朝看着裴季嘴角的笑意,听着她从未听到过的温和语气,心里的那点委屈消散了。
可皇家婚事岂能儿戏。
裴季又道:“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立字据,包括答应你的条件,当然你也可以提出更好。你再好好想想,不用着急回答我的话。”
说完,把柳阳唤了进来,吩咐他把矮几清理干净,然后起身去了耳室。
而花朝朝脑子已经成了一团乱麻,原以为自己已经想清楚,只要对裴季说出来之后这件事就结束了,但好似事情并非她想的那般。
裴季很认真,且是要娶她为妻。
素问进来了,看到花朝朝在发呆,她道:“姑娘,夜深了,先去洗漱吧。”
花朝朝点了点头,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裴季要娶她为正妻的事上,等沐浴完,换上新的裙衫后,她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裴季也已经沐浴完,坐回了罗汉床上,正在喝茶。
他穿着一件湖蓝色广袖袍衫,半干的头发随意被绦带绑着,垂在他的身后。他脸上刮去了那有些邋遢的胡渣,那张极近完美的脸上含着笑意看向她,看得她逐渐不自在起来。
裴季笑了笑道:“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花朝朝红了脸,慢慢走到罗汉床边落了座,她听见裴季又道:“不要误会,你身上的裙衫是素问方才从我名下的成衣铺子里拿回来的。”
她点了点头,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这种事上来,她问道:“我今晚睡哪?”
裴季却道:“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他又道:“回答我的问题,就睡觉。”
第37章 听着这话花朝朝心里……
听着这话花朝朝心里便有些不乐意了。
婚姻大事,岂能潦草应下。
她至少得回去和钱嬷嬷她们商议一番。
她闷闷道:“你不是说给我时间考虑吗?”
裴季眉头微挑,道:“前后至少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已经解答了你的胡思乱想,你至少该给我一个承诺。”
花朝朝却道:“如果我依旧是拒绝呢?”
裴季略微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十分认真道:“那我该考虑是威逼还是利诱你了。”
“但不管怎么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欠了我诸多恩情,戏文里常说救命之恩应以身相许,威逼应该用不上。至于利诱,以我的身份已经可以让你在京都街头横着走,旁人也会说你走得漂亮。”
花朝朝没想到裴季还会考虑这个问题,当然令她更没想到的是他的回答,竟令她有些无言,却又无法反驳他的话。
可细细想想,裴季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裴季真的不在乎她的家世吗?
到时候世人又会说什么?
她忍不住胡乱想道:“如果我嫁给你,曹氏她们会不会说我配不上你?”
裴季才发现花朝朝的小脑瓜子真的很爱胡思乱想,他笑着道:“你倒不如想想,若是答应嫁给我,曹氏该如何阿谀奉承你。”
花朝朝倒是见过曹氏讨好她爹的模样,讨好她,想想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
她不需要这些,她要的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但不想让裴季的名声受损,不想裴季娶了一个乡下姑娘,而让他抬不起头。
裴季却从花朝朝的神情中读懂了她的意思,他略微有几分无语道:“花姑娘收起你的胡思乱想,你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一件事,就是要不要嫁给我?”
被戳中心思的花朝朝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回了裴季的话,道:“让我想想,太突然了。”
裴季:“几日?”
花朝朝轻咬着嘴唇道:“明日我回了留园之后再说。”
怕裴季继续追问她,立即打了一个哈欠,错开裴季的视线道:“我困了,今晚我睡哪?”
裴季左手托着一侧的下颚半眯着看着花朝朝,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他右手指尖在矮几上敲了敲,道:“在没有婚事之前,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花朝朝很不想懂裴季话中的意思,可偏偏她懂了。
好烦!
如果在之前,她会觉得这是她许下的承诺,是该兑现,可现下裴季要求娶她,虽然他是为了应对家中,不对,应该是皇家的催婚,但总觉得让她很别扭。
她看了看相隔甚远的罗汉床和拔步床,视线环顾了一圈后,发现屋内并没有美人榻,她硬着头皮道:“没有美人榻我睡哪?”
见裴季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花朝朝不自在的端起茶水又抿了一口,看了眼裴季,道:“还有其他被褥吗?”
裴季直接站起来身来走到拔步床边的衣箱,从其中一个黑漆箱中抱出了两床被褥搁置在了床上,花朝朝立即站起身来,红着脸道:“不是放那里。”
裴季面不改色道:“拔步床很大,把被褥放在中间隔着,我碰不到你。”
“柳阳应该跟你说过,我近半个月每日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这话根本叫花朝朝拒绝不了。
她只能看着裴季将两床被褥叠放在拔步床的中间,然后听见他问:“你想睡外面还是里面?”
她忍着羞意道:“我睡外面。”
裴季十分淡然应了一声,手一挥,花朝朝感觉到耳边有气流穿过,整个屋内便只剩下拔步床边还挂着的琉璃灯,显得有几分昏暗。
见裴季上了床平躺下,她才慢慢挪到拔步床边,看了眼他才在外侧躺下。
拔步床其实很大,足够容纳下四五人,就算不放置两床被褥,两人也可以完全不触碰。
但花朝朝的心完全平静不下来,也觉得和裴季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睡觉吧。”
裴季的声音传了过来,花朝朝小声的“嗯”了一声,屋内最后一盏灯也随之熄灭。
今夜没有月光,外面不停歇的雨似乎又大了些,哗啦啦,哗啦啦,房间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花朝朝听着雨声,原以为会睡不着,不曾想几个眨眼间眼皮犯了酸,困意涌了上来。
身侧的裴季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移开一床被褥以便他能看到花朝朝。
昏暗的视线中,他的视线丝毫没有被影响到,他侧过身子看着眼前这张芙蓉娇俏而软乎的脸,令他无端的心生想要亲近的念头。
他没有阻拦自己的想法,将人半拥着在怀中,浓郁的蜜桃香瞬间扑鼻而来,使他心里得到满足之余,连带着这阵子紧绷的神经也一并放轻松。
果然他做出来的决定没有错。
这么想着,裴季很是心安跟着花朝朝一道睡了过去。
翌日外间的雨还在下着,天黑漆漆的叫人辨不清楚时辰来。
花朝朝揉着眼睛挪开搭在她腰间的手坐了起来,才回过神想起昨夜她和裴季一起睡在拔步床上,床角的被褥胡乱地堆砌在一起,倒也不知是被踢开的,还是挪开的,但也说明她又和裴季抱着睡了一夜。
按理来说,她的名节已损,除了嫁给裴季外别无选择。
她转头垂眼看向裴季。
裴季还在睡。
没了那双惹人的眼睛,看起来倒更像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印象,温和又俊美。
再想想后来发生的事,她竟然觉得很好笑。
裴季确实是个好人,但并不妨碍他有诸多的毛病,例如总爱冷着一张脸,脸上几乎没有笑意,又例如爱生闷气,她到这会儿还不知那日在雅间裴季到底因为什么事在生气。
她看着裴季,又重新躺了回去,侧躺着,细细看着眼前的郎君。
她这会儿才注意到裴季眼底的乌青有多重,就算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是紧蹙着,显露出不安来。
花朝朝忍不住伸出手抚平裴季的眉间,却被抓住了手,一双深棕色的眼眸猝不及防的撞入了她的眼中,也不等她有其他的反应,裴季拉着她手放在他的腰间,而她整个人陷在了裴季的怀中,药草香卷着令人安宁的味道向她袭来,而她惫于再反抗。
她微眯着眼,仰头望向裴季,四目相对。
距离更近了,流畅的下颚线,白皙赛雪的肌肤下隐约可见蓝青色的血管,映衬着唇瓣如上了口脂一般艳红,似乎还很软。
她手上的动作比念头优先一步抚摸上那张薄唇,比她想的还要软一些,真想让人尝尝。
她想着,身子往前送了送,在碰上那张唇瓣时的感觉令她不由想起了软糯香甜的丸子,不甜,却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然后她见薄唇微启,含住了她的,交叠在一起时柔软得仿佛要化掉。
渐渐地,她的气息变得不太稳,也有些跟不上步伐,她喘气着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却依旧落在那张与她连接着银丝的薄唇上,她俯下身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狂风便席卷着暴风雨而来,害得她差点要窒息。
但裴季仍在步步紧逼,翻转身子将她禁锢在床角,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之后,又继续扑过来缠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朝朝的身子彻底发了软,只能依托着裴季,她哼哼唧唧的想让裴季放过她,但吃到肉的狼又岂会轻易放手。
直至屋外传来柳阳敲门与说话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缠绵,花朝朝红了脸,埋在了裴季的怀中,裴季紧抱着她缓了一会儿,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才道:“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花朝朝点了点头,却不敢去看裴季一眼,等他一离开她的身子,她立即用被子将自己捂住,遮盖得严严实实。
被子外传来一声轻笑,花朝朝别扭得想找个洞钻进去,在听到脚步声似乎远去之后,她才探出一双眼看了看,不想裴季根本就没走,看着她在笑。
花朝朝羞恼得想再次缩回被窝里,但裴季没给她机会,将她压在床上又狠狠地亲了两口,这才换了袍衫出了门。
花朝朝有些被亲懵了,她仰躺在床上,等听到关门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她抚摸着唇瓣,有点痛。
但之前是她主动的。
天啊!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圈,手放在胸口听着扑通扑通的心跳。
好像也不讨厌,而且她也挺喜欢的。
与那次梦中的滋味好似差不多。
她胡乱地想着,眼皮又犯了酸,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看到坐在罗汉床上独自下棋的裴季,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她想或许嫁给裴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不知未来会如何,可嫁给谁又能保证未来呢?
不过,她还是要回去再问问钱嬷嬷和陆叔的意见。
裴季察觉到花朝朝已经醒了,他将手中的黑子落下后,转过头去看她,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正一脸傻笑。
她早间的主动令他很意外,但也说明了花朝朝确实很喜欢他这张脸,就像她第一次醉酒亲吻他时一样,他道:“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花朝朝心里那定好主意,回过神来“嗯”了一声,然后从床上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裙衫才走到裴季身边,道:“我们什么时候回留园?”
第38章 方才是太子来寻,调……
方才是太子来寻,调侃他一番之后,又丢给他一堆无关要紧却又不得不处理的事。
他先吩咐柳阳去灶房给花朝朝拿一份早食来,又给她添了一杯温水,不答而是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花朝朝才在另外一侧落了座,接过裴季手中的温水抿了一口之后,听到裴季的话被水呛得咳了两声,道:“你昨天晚上才问我的?”
裴季伸手顺了顺她的背,当然她早上的举动已经代表了她的想法,现下却发现是自己想多了,他眉头微挑,道:“所以花姑娘这次也打算不认账?”
花朝朝再次被呛到,连续咳了好几声,呛红了脸,上次她从裴季床上醒来时,裴季好像就说过这样的话,当时她赤着脚跑了。
想起往事,她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支支吾吾低着头道:“没,没有。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说完她又瞟了眼裴季,见他正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她匆忙收回视线,看着手中的水杯来遮盖心虚。
裴季沉默片刻,道:“多久?”
他又道:“就算早上你轻薄了我......”
花朝朝不知裴季这张如此清冷的脸上如何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些话来,但她一点也不想听裴季说下去,探出身子,伸出手捂住裴季的嘴,“你,你不要说了。”
四目相对,早间接吻的画面涌上她的脑中,而此刻她能感觉到掌心中碰到的嘴唇很是柔软,甚至还有些烫手,她想要把手收回来,却不想裴季抓住她的手腕,轻松的将她揽了过来,安坐坐在了他的腿上。
花朝朝惊了一下,下意识的环住裴季的脖颈,她又回看了一眼那张方才搁在两人之间的矮茶几。
裴季的臂力这么好!
裴季捏着花朝朝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道:“那请问花姑娘打算考虑到什么时候?三日,两日,还是一日?”
花朝朝略微带着些不满的嘟囔道:“哪有人这么急的?”
裴季当然想要更快些,早上的吻对他来说已经不够吃,他想要更多。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君子,但他不想将花朝朝吓跑。
他引诱道:“花姑娘能早些同意,自然能早些拿回你母亲的嫁妆,若是花姑娘想,还能让你母亲与你父亲和离。”
花朝朝愣了一下,道:“我母亲可与父亲和离?”
裴季当然有出于另外一层的考虑,花朝朝与他成婚,南安伯爵府的地位在京都自然更能站得住脚,但南安伯舍弃花朝朝多年,他不愿看到南安伯以孝道之名令花朝朝为难。
他黔首,道:“南安伯对你母亲不忠不义在先,他既在外养外室,又在你母亲死后将外室提为正室,从未在意过你母亲和你的脸面,也未曾与你有养恩。”
这些花朝朝都知道,甚至也起过这个念头,只是她尚且拿回母亲的嫁妆都难,更何况是要帮已逝的母亲与父亲和离。
现下她只要同意嫁给裴季,裴季就能帮她。
虽不知往后她和裴季会如何,但眼下裴季能愿意为她做这些事,她已经很开心了。
婚后,她二人相敬如宾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若是裴季将来遇到了喜欢的人,她大方与他和离就是。
她郑重道:“此事我回留园与钱嬷嬷她们商量一下,我就答复你。”
裴季对这个答案倒是不意外,他道:“既如此,用完午膳之后,我先送你回留园。”
......
用完午膳之后,宫中来了旨意让裴季进宫一趟,裴季料想事情不会有重要的事,可以送先花朝朝回留园,但花朝朝拒绝了,她觉得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好好去考虑这件事。
裴季神情依旧清冷,但从他的眉眼间能看出他的不高兴,他对花朝朝道:“我送你出城。”
花朝朝听着他不容人拒绝的语气,只得由着他跟着她一道上了马车。
而一入马车,裴季就将她拉入了怀中抱着,掐着她的腰,不由分说的吻了下来,等到了城门口,裴季才放开她,“把早上的还给你。”
花朝朝的气息都未平稳,听着裴季的浑话,她不想理会。
早上定是她被色迷了心智,才做出那般不理智的事。
裴季眷恋花朝朝身上的味道,以及她整个人,他忍不住含着她的唇瓣又缠绵了一会儿,道:“我明日来寻你。”
说完这话,裴季头也不回的下了马车,似是与柳阳说了几句,花朝朝就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她打开车窗回头去往时,只能看到一个人裴季的背影。
素问上了马车,马车由柳阳驱使着往城外的留园去。
花朝朝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她开始考虑如何与钱嬷嬷他们说裴季的身份以及裴季想要娶她的事。
无论是哪一件事都会令他们感到意外,甚至难以接受。
说实在,如果不是她被裴季从祈城王府的大门送出来,她对裴季是祈城王的身份还略有怀疑。
*
马车抵达留园,花朝朝秉持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径直往香缘阁而去,身后跟着提着礼盒的柳阳以及素问。
这会儿钱嬷嬷和芍药正在着急,两人早间被告知花朝朝入了城去寻裴季,但哪有姑娘家把自己主动送往郎君府上的道理,而商陆在得知此事之后,直接骑马入了城去寻花朝朝。
两人见到花朝朝回来,芍药瞪了眼柳阳和素问,扶着她家姑娘入了屋内,在钱嬷嬷的眼色下,芍药将二人更是拦在了门口。
花朝朝见此,也知是她让钱嬷嬷和芍药担忧了,她便解释道:“裴季身子不适,让我去给他做一顿饭,害得嬷嬷担心了。”
钱嬷嬷心下气恼,根本顾不得现下还在留园,只道:“纵使是他身子不好,也不该一声不吭的在大半夜将姑娘带了出去。昨夜风大雨大,万一出点什么事,谁能赔给老奴一个完整的姑娘。再者,他将姑娘的名声置于何地?”
“老奴是欠了他一条人命,他要拿走便拿走就是。”
素问推了一把柳阳,柳阳忙道:“嬷嬷别生气,此事是我的主张,我家王爷万万不知晓,昨夜王爷已将我罚了一顿,今日我特意前来向姑娘和嬷嬷请罪。”
“王爷为着朝中奸细祸害边关一案忙得焦头烂额,连着数日未眠,又因有厌食症而食不下咽,我才来此求得姑娘随我去了王府。”
钱嬷嬷眉头皱起,柳阳说的话她分明每一字都听懂了,合在一起之后却让完全摸不着头脑。
她家姑娘不是去寻了季五郎?
柳阳口中的王爷又是何人?
柳阳看出了钱嬷嬷眼神中的疑惑,心想早知道会有今日,他和王翼当日就不该给他家主子编造一个身份。
他绕过芍药,把手中的礼盒放在罗汉床对面的圆桌上,对钱嬷嬷尽显客气道:“季五郎是我家王爷曾借用过的名字,忠义大将军府是我家王爷的外祖家。”
话说到这个点了,钱嬷嬷自然就反应过来了。
忠义大将军上的老爷子有三子一女,一女嫁入宫中成了贵妃,早年因病过世,留下一个独子,而这独子正是如今的祈城王裴季。
所以柳阳口中的王爷就是“季五郎”裴季。
柳阳怕钱嬷嬷不信,将他家主子给他的令牌递给了钱嬷嬷道:“王爷从边关回来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朝中诸事繁杂,王爷嫌麻烦,便来了留园养病。但王爷的身份特殊,自然不敢随意暴露。”
柳阳心里明白钱嬷嬷对花姑娘来说很重要,若因此而使得他家主子的婚事出了差错,那他家主子定然会把他给废了。
钱嬷嬷接过柳阳递给她的令牌,玄铁而制,上面镌刻着“祈城”二字,可想柳阳所说的句句属实。
她当然也能理解,一位身份贵重的王爷,还是百姓心中战神,此等身份之人自是不能有半点马虎。
只是她没想明白的一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把裴季的身份说出来。
她不由看向她家姑娘,心里不安起来。
莫非昨夜......
花朝朝看着钱嬷嬷脸色变得惨白,眼中满是惶恐不安,她随即让柳阳她们先出去,然后拉着钱嬷嬷在罗汉床上落了座,柔声唤了一句:“嬷嬷。”
钱嬷嬷握住花朝朝的手,此刻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姑娘,是老奴没有照顾好你,是老奴没有照顾好你啊!”
花朝朝见钱嬷嬷神情激动,她有些不解,道:“嬷嬷,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怎么了呀?”
钱嬷嬷拭去眼角的泪,“姑娘,你对祈城王如何想?你想嫁给他为妾吗?”
花朝朝虽不知钱嬷嬷如何猜到此事的,但显然钱嬷嬷想偏了,“嬷嬷,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不过,他说的是要娶我为妻,如果我愿意的话。”
钱嬷嬷自是不信花朝朝的话,花朝朝养在乡下多年,与外界接触甚少,更是没见过几位郎君,被裴季欺负了可能也不知道。
可裴季身份贵重,就算是个外室,她家姑娘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钱嬷嬷思及此,愈发伤心难过。
她就该豁出去老脸教她家姑娘防备着外男的。
钱嬷嬷叹了口气道:“姑娘,你跟老奴说一句实话,你和王爷是不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花朝朝瞬时红了脸,“嬷嬷,你在说什么呢?我和他哪是夫妻啊!都没有成亲。”
钱嬷嬷快要后悔死,她家姑娘被她养得太单纯了。
无奈之下,钱嬷嬷只得凑到花朝朝的耳边,解释方才的话。
花朝朝脑袋嗡嗡地摇了头,赫然红了一个大酸果,她摇了摇钱嬷嬷的手,低声道:“嬷嬷,你都在说什么呀!我和他才没有呢。”
钱嬷嬷将信将疑的再次问道:“姑娘,你确定吗?”
花朝朝点了点头。
她也就贪恋裴季的美色,主动亲了他一下而已。
她红着脸道:“嬷嬷这都哪跟哪?裴季就说他家中催他成亲,与我合适,且他能帮我拿回母亲的嫁妆,还可以帮母亲与父亲和离。”
钱嬷嬷听着这个话,只觉得很是不可靠。
一位王爷,家中催婚?与一位不受宠的嫡女合适?
这分明就是祈城王惦记上了她家姑娘,而她家姑娘根本就没有开窍,祈城王这才想利诱她家姑娘。
只是她没想到,她家姑娘的婚事会定在皇家。
她不由忧虑道:“姑娘,皇家可比忠义大将军府还要难。”
花朝朝略显轻松道:“我倒是觉得此事是相互成全,我得了我想要,裴季得了他想要的。”
钱嬷嬷握住她家姑娘的手,祈城王能先问过她家姑娘的想法足够证明他的诚意,现下她看她家姑娘的态度也是同意的。
虽不知未来如何,起码祈城王当下愿意护着她家姑娘。
她笑着道:“行吧,此事就看姑娘自己的想法,既然王爷询问你,便是尊重你了。”
见钱嬷嬷同意了,花朝朝又开始犹豫了,眉头微蹙,道:“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
“但如果我一定要嫁人的话,现在的裴季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对他还算熟悉,相处起来也不是很难受,且他还能帮我。若是单凭我自己,我肯定拿不回母亲的嫁妆。”
“所以,嬷嬷,你觉得我嫁给他可以吗?”
钱嬷嬷看出花朝朝的不安来,“姑娘,遵从自己的心,学着去信任王爷,这样你们才能走得长远。”
花朝朝点了点头,趴在了矮几上,闷闷道:“那我再想想。”
第39章 回来的时辰本已经不……
回来的时辰本已经不算早,花朝朝留在香缘阁用完晚膳之后就回了朝夕阁。
她没让素问在屋内候着,一个人闷闷地趴在罗汉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说要洗浴。
她泡在浴桶中,将水淹至下颚,无聊地吹着撒落在水面上的花瓣。
素问见花朝朝心情不是太好,便问道:“姑娘不开心吗?”
花朝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她也说不上来,就是很烦。
素问笑了笑,懂了花朝朝的意思,看来是在为要不要同意她家主子的求娶而烦恼。
她家主子脾气是怪异了些,但他们这些人都很感激他,也很佩服他。
她想了想道:“奴婢七岁时被父母卖了,当时奴婢与一众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一起站在街上等着买家挑选时遇上了王爷,王爷心善将我们买了下来,可以没有王爷就没有现在的我们。”
花朝朝倒是没想到素问会有这般可怜的身世,她母亲虽早逝,父亲对她弃之不顾,好歹安然长大,身边还有钱嬷嬷他们,“那你后来去过寻你爹娘吗?”
素问给花朝朝捏着脖颈放松,道:“寻过的,但那年闹瘟疫,他们没能活下来。”
花朝朝反手抓住素问的说,安慰素问道:“都过去了,未来还很长。”
素问看到花朝朝落在她手腕上的手,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道:“所以,姑娘不必担心。王爷他是个很好的人。”
花朝朝“嗯”了一声,让素问再说说裴季其他的事。
两人聊着,发现睡衣落在了地上沾了水,花朝朝想着反正房间内也就她两人,裹浴巾出去后在床上穿衣服也成。
裹好浴巾,花朝朝催促素问继续方才的话题,“那郎君真的调戏了裴季?”
话说着,两人出了耳室。
素问抱着需要洗的衣服跟在花朝朝的身后,道:“据柳阳是这么说的,那郎君有龙阳之癖,见王爷长得俊美,看起来又很是温和,便生了歹意。”
花朝朝是倒退着身子在走,她正要说话就见素问突然屈膝行礼,然后道:“王爷。”
花朝朝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时素问在跟她开玩笑,她笑着道:“你干嘛呀!突然这样吓我一跳。这么晚了,裴季怎么会来?”
“你跟我说说后续,那郎君可有被裴季打一顿?”
话说着花朝朝见素问仍然不动,她心下便觉得有些不安的转过了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罗汉床上的裴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惊呼一声后,躲到了素问的身后。
身上的浴巾只能包裹住几处重点的地方,旁的都裸露在外,素问的身板也小,花朝朝总觉得素问替她挡不住什么,她挪动步伐回了耳室中。
裴季冷笑一声,挥手让素问退了出去,他看着耳室的方向冷声道:“我数到三。”
听着他威胁的声音传来,花朝朝也有几分在背地里说人坏话的心虚,但让她就这般走出去,她是不肯的。
她求饶道:“你能先让素问帮我拿件衣裳吗?”
裴季望向放置在角落的衣橱,他起身走到衣橱前,打开柜门,独属于花朝朝的蜜桃香迎面而来,里面各类堆放着各种姑娘家的衣服,裴季挑选了一套青绿色,又从抹胸和垮裤的格子中随意拿了一件,拎着送去给了耳室的花朝朝。
而花朝朝看到向她伸出的那只节骨分明的手时,红着脸说了一句谢谢,胡乱地把裙衫一把抓了过去,却在慌乱中把抹胸掉在了地上。
真的好尴尬啊!
裴季怎么能心细到帮她这个呢?
她好想找素问啊!
花朝朝的脚指都快要抠破地板,她无奈地蹲在身子,想要将抹胸捡回来,但看到了离她很近的鹿皮靴。
她抬起头去看,眼前的人不想就知道是裴季,她慌乱地把抹胸捡起来,结果垮裤又掉了。她再去捡垮裤站起来时,身上的浴巾松落,掉在了地上。
这回裴季先转过身去,听着身后一阵匆忙的脚步,脑中却不由浮现出方才的画面。
少女白雪一样的躯体,青色的裙衫遮住的一部分若隐若现,诱人想要窥探更多。
他坐回罗汉床,连续喝了好几杯茶,试图抚平涌动的欲望,但作用确实不大。
这厢夺回耳室的花朝朝,蹲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把衣服穿上。
方才的场面太让人难堪了。
她想一辈子都躲在这里不用再见到裴季。
呜呜呜......
“你考虑得如何?”
裴季暗哑的嗓音从外传了过来,花朝朝心头有些慌,见人没有进来,她才松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背靠着墙的花朝朝,道:“我不知道。”
裴季沉默一会儿,站起身朝着耳室走去,道:“方才,我什么都没看到。”
还不如不说,花朝朝脸上才散去的红,又涌了出来,她应了一声。
裴季往里又走了几步,道:“我有事与你说。”
花朝朝不想出去,她道:“你说,我听得到。”
裴季的脚步很轻,他伸出手拨开与花朝朝仅隔着的帘子,看着垂着头站在墙角的花朝朝,道,“打算躲着我,这辈子都不见了?”
花朝朝方想说话,视野处就看到了那双鹿皮靴,她猛然抬起头,指着裴季,“你,你,你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裴季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抓住花朝朝的手将人拉了起来,半拥在怀中道:“你在背地里说我坏话,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花朝朝想要挣脱开,得到却是与裴季贴得更紧,她红着脸道:“我没有说你坏话,我是在问素问你的事。”
裴季已经猜到,但素问与花朝朝说的那件事,他并不想被更多的人知道,他道:“你可以直接问我。”
花朝朝扫了裴季一眼,“谁知道你会说真话还是假话?”
“素问是我府上的婢女。”
简而言之,素问就是他的人。
......花朝朝。
裴季见她瘪着嘴,可怜巴巴的模样,道:“还生气呢?”
花朝朝不理。
裴季想了想,道:“让你看回来?”
花朝朝更不想理了,亏得她以前觉得裴季是个正人君子,再说谁想看他脱光衣服的样子。
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骗我?你是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裴季诚实地点了点头,“很好看。”
花朝朝羞恼的在裴季的脚上踩了一脚,然后一把将他推开,气呼呼地从耳室走了出去,“你就是个骗子。”
裴季扶额,他若说假话,花朝朝会信吗?
何况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他跟着出了耳室,拉住气恼的花朝朝,哄着她道:“我告诉你,方才你和素问说的事。”
“那人确实有龙阳之癖,但他看上的并非我这一身皮囊,而是柳阳。可柳阳是我的侍卫,他不好直接向柳阳开口,便问了我。我尊重柳阳,之后发生了什么,应该只有柳阳知晓。”
他还不忘添油加醋的补充道:“第二日,我倒是看着柳阳从那人的厢房里走了出来。”
花朝朝对这个反转有些意外,以至于一时都忘了她还在生裴季的气,她道:“所以说那个郎君喜欢的是柳阳?”
裴季面不改色“嗯”了一声,道:“你还想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吗?”
花朝朝点了点头,她除了在上私塾时从同窗带来的话本子上看到过有龙阳之癖的人,简单的了解是两个郎君互相喜欢外,她对此便没有任何的接触,“那柳阳喜欢他吗?”
裴季拉着花朝朝走到了罗汉床上,与他一同坐在一侧,道:“这个我倒是不知,不过我看到柳阳曾从那人的厢房里走了出来。”
花朝朝有些疑惑,两个郎君能做什么?
她忽然想起下午时钱嬷嬷与她说过的私房话,这事好似都可以做。
再看眼前的裴季,她心尖涌出些燥意来,选择结束了这个话题,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裴季把玩着花朝朝的手,见她不生气了,正好他也有正事与她说,“过几日是我皇祖母的生辰,我想让你见见她。”
花朝朝的心提了一下,“会不会太快了些,我,我还没说要答应你呢?”
裴季今日下午进宫就是因着太子将花朝朝的存在先一步告诉了宫中,他本是计划等花朝朝同意了,再向宫中说此事,但事已至此,他自是要表明态度。
宫中没人反对,只说要见一见花朝朝,并一致觉得皇祖母的寿辰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不愿宫中突然的旨意吓到花朝朝,便连夜赶了过来。
当然他也想花朝朝了。
他“嗯”了一声,目光不由落到了花朝朝的唇瓣上,又上移与她的视线对上,道:“那花姑娘答不答应我?”
花朝朝看到那双与她对上的眼眸中满满的侵略欲,甚至在步步紧逼,她的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地提了上去,她想要错开视线,但裴季一手撑在她的身侧,另外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颚,逼迫她与他四目相对。
她轻咬着唇,带着几分羞恼的小声地“嗯”了一声。
裴季又靠近了些,她不得不往罗汉床上缩了缩,但裴季仍然在步步紧逼,他声音低沉,“我没听见。”
花朝朝不想回答,干脆在裴季的唇上亲了一口,“这样可以了吧?”
裴季伸手抚摸上花朝朝的嘴唇,道:“花姑娘可是个爱轻薄我的浪荡子,下了床就会不认账的,自然要花姑娘亲口说出来。”
花朝朝有被裴季的话气到,她锤了一下裴季的胸膛,却被他抓住手不说,她整个人也被裴季压在了身下。
暧昧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她羞赧道:“我答应嫁给你。”
裴季却道:“我可以吻你了吗?”
花朝朝红着脸道:“可以,但只可以亲亲,嬷嬷说有些事得成了婚才能做。”
这是钱嬷嬷再三嘱咐过她的话。
裴季一时起了坏心思,问道:“有些事是指什么事?”
花朝朝想了想,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裴季又没有成过婚,估计跟她一样不懂,她凑到裴季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裴季愣了一下,他的姑娘还真是笨得可爱,虽然他也不太懂,但在军营多年,好歹也听过不少荤话,男女之间的事可不是花朝朝想的那么简单。
既然钱嬷嬷没有说透,那就等成了婚,他再慢慢教她。
他黔首道:“我们只接吻,这样能让我们更熟悉。”
第40章 一番胡闹,裴季显些……
一番胡闹,裴季显些收不住手,涌上来的欲望想要将他的意识吞掉。他看着身下娇喘吁吁的人,绯色面颊上,看向他的眼眸中满是情欲,他捂住了花朝朝的眼睛。
他答应过花朝朝,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要了她。
他抽离开身子,将人抱起来放在床榻上,然后干脆利索的出去朝夕阁,只留下一句:等我。
花朝朝呆滞了一会儿,喘着粗气转过头去看裴季离开的方向,只能看到一片衣角。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裴季是突然有事。
她裹着被子,好一会儿气息才平稳下来。
她抚摸上唇瓣,好似有些肿了,但她此刻的心情却是甜滋滋的。
她在床上翻滚一圈,又傻笑了一会儿,裴季还是没有回来,而她渐渐犯了困意。
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再睁开眼时,裴季已经坐在了床边,摸着她的头揉了揉。
她打着哈欠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裴季垂眸见花朝朝慵懒得似一只小猫,摸了摸她的头,又捏了捏她的脸,对于她的问题,裴季不是很想回答。
他是个正常的郎君,自然有正常的欲望,方才那般情形,他若是再不去解决一下,只怕真得把花朝朝给吃了。
他转移了话题道:“我方才不是与你说过几日是我皇祖母的生辰,她会去广善寺,到时候你去见见她如何?”
“晚上宫中也有会宴请。”
这话一出,花朝朝瞬间不困了,她裹着被子坐起身来,露出些不安来,“你皇祖母会不会不喜欢我?嫌弃我家世不好,又是在乡下长大?”
“我还听说皇家礼仪繁重。”
裴季安抚她道:“皇祖母知道你之后,就很高兴,想要见你。所以你放心,她很好说话的,再说还有我。至于礼仪一事,让素问教教你就成了。”
花朝朝见此便点了点头,但心里的担忧一点都没少。
*
翌日,天放了晴,花朝朝醒来时,裴季早已经离去,她打算去香缘阁将此事告知给钱嬷嬷,好讨个主意。
商陆和芍药都去了花宅,香缘阁内只有钱嬷嬷坐在檐廊下做针线活。
花朝朝搬了一条小凳子坐在钱嬷嬷身侧,刚想说话,钱嬷嬷看到她的嘴唇,相碰又不该碰,先一步开了口,“这蚊子可真毒,怎么就盯着姑娘的嘴唇咬?可上了药?”
花朝朝心虚的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说下去,她就怕被钱嬷嬷看出点什么来。
她道:“嬷嬷,裴季说三日后是他皇祖母生辰,他想让我去广善寺见他皇祖母。”
这可是大事。
皇家无论是选儿媳,还是选女婿,马虎不得半点。
纵然祈城王想娶她家姑娘为妻,只怕也得宫里头那几位同意。
所以去广善寺见皇太后一事,事关重要。
钱嬷嬷放下手中的簸箕,郑重对花朝朝道:“姑娘可答应了?”
花朝朝黔首,“我有些害怕,是想拒绝裴季的。”
钱嬷嬷拉起她的手,道:“姑娘,你既然决定要嫁给祈城王,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且奴觉得此事祈城王定有他的打算。姑娘家世不出众,又久未在京都圈中露面,想要名正言顺,不留话柄给他人,先与皇太后结个善缘,对姑娘来说百益无害。”
花朝朝脸上的愁容更甚,“嬷嬷,万一,万一她老人家不喜欢我怎么办?”
钱嬷嬷笑着道:“我家姑娘长得好,性格好,又多才多艺,谁会不喜欢呢?”
这话是听着舒服,但花朝朝还是担忧得很。
但空担忧总归无用,花朝朝趁着这几日把礼仪、茶技、字都练了练,算是临时抱佛脚。
在去广善寺的前一晚裴季命人给她送来了一套新的裙衫以及首饰,还有太后娘娘的喜恶,这让花朝朝更是心烦。
一时间,竟生出了后悔答应嫁给裴季的想法。
原本以为这天夜里会是个难眠之夜,不曾想在她练完字之后,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一觉到天亮,花朝朝醒来时,素问正好端着洗漱盆走了进来。
她简单的洗漱后,就由着素问为她梳洗装扮一番,她才领着芍药和素问一同陪着她去了广善寺。
*
广善寺香火旺,京都城中的高门望族平日里也是来此烧香。
今日皇太后生辰前来,街道上早已经被堵得人山人海。
寺院的大门独为皇太后而开,百姓想要再进去广善寺只得暂时走小门。
花朝朝一进城,就遇到了等候她许久的柳阳,由柳阳带路,又在进入广善寺时遇到了将军路明,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十分顺利的进到了皇太后正在休闲散步的后树林。
花朝朝看着不远处的戚太后,一身端庄且华丽的暗紫,妆容精致,令人不辨年龄,她眉眼间含着笑意,倒不似花朝朝想象中的威严。一袭宝蓝金丝绣蝙蝠纹广袖圆领袍衫的裴季,伴在她的右侧,玉簪高束乌发,更显矜贵。两人在说着话,身后还跟着数十人不远不近的伺候着。
花朝朝的心已经紧张得砰砰直跳,脑袋也是嗡嗡作响,一旁的芍药比她更紧张,搀扶着她的手都在抖。
也不知她是在安慰芍药,还是在安慰自己,道:“没事,没事的。”
素问看着主仆二人已经紧张得不行,出言安抚道:“姑娘不必太担心,太后娘娘很好说话的。”
花朝朝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再长长的呼出去时,就见戚太后和裴季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她扬起一个端庄的笑脸,不紧不慢地屈膝行了礼,才朝着两人走去。
快走到两人面前时,戚太后慈爱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花朝朝垂着眼眸,向戚太后行了跪拜大礼,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小女是南安伯府上的长女花朝朝。”
戚太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跪在她眼前的姑娘,一袭青绿裙衫,发髻上的步摇微晃,身子微微驱着,动作虽然有些僵硬,重在态度诚恳。
她看了眼一旁的孙儿,面上倒是没有情绪变化,但遮不住那双眼流露出他的情绪来,可见他对这南安伯府上的姑娘真的动了心思,而不是为了敷衍她寻来的人。
但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她道:“你如何知哀家是太后?”
这话问得花朝朝呆住了,她抬头看向太后,又看了看裴季。
她能说是裴季告诉她的吗?
戚太后看着这张略带稚气,但十分精致漂亮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眸,纯真而灵动,一看就知此人心思纯良无害。扫量片刻后,面上扬起几分满意的笑意。
她对着花朝朝笑了笑,伸出手对她道:“凑近些,让哀家好生瞧瞧你。”
花朝朝在裴季的示意先道了谢,再站起身来搀扶住戚太后。
戚太后的手搭在花朝朝的手腕上,对裴季道:“老三,你去忙你的,让花姑娘陪着哀家就成。”
裴季想要拒绝,但被戚太后睨了一眼,他只得绕到花朝朝身边,抓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太紧张,便先一步离去。
戚太后自是将小儿女之间的小互动看在眼里,难得能有一个让她这个冷面老三满意的姑娘,她是高兴的。
但皇家选妇,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还得她来把把关。
她道:“花姑娘可有时间?”
花朝朝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她不知道说什么呀!
怎么办,就要冷场了,太后会不会不喜欢她啊?
戚太后看出花朝朝的紧张来,道:“别害怕,你就当哀家是寻常人家的祖母就是。说说,你和老三是如何认识的?”
花朝朝暗自松了口气。
太后可真好,都不用她来想话题,问的还是她知道的事。
花朝朝就将她和裴季如何结缘,第一次见面,她又是因何事租住留园,一并说与太后听。
太后听得直乐呵呵,对花朝朝这个憨厚姑娘是越看越满意,她道:“只能说你二人有缘。花宅起火那夜,老三本是要参加宫宴的,但他不乐得应酬,这才救了你的命,结下了与你的善缘。”
花朝朝黔首,她很感激能遇到裴季,如果那天晚上裴季去了宫中,就算她寻来人救火,只怕钱嬷嬷和芍药也得没了命。
她笑着道:“是臣女的福气。”
太后笑着道:“这是你二人的福气,如果老三没遇到你,他那厌食的毛病也不会好。去年老三从边关回来的时候,满身的伤,出动整个太医院才保住了他的命,但此后他就得了厌食症。先是吃了就吐出来,后来是连食物都不感兴趣,也只有鸡蛋能勉强吃得下一个,再用人参给他吊命。”
这些花朝朝倒是不知,她也属实没有想到裴季的病有这么严重。
她向太后保证道:“往后有臣女在,臣女定会养好裴季的身子。”
见花朝朝出口唤的是“裴季”,戚太后身旁的嬷嬷正要开口提醒就得到了戚太后的一记警告,小儿女间的情调何须去破坏。
戚太后拉着花朝朝的手拍了拍,道:“琴棋书画你可学了些?往后你身为祈城王妃,少不得要交集,虽说不用你都会,但得懂得品鉴。”
这是认可她了?
花朝朝有些不敢相信,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也有些庆幸她年幼时被钱嬷嬷逼着学琴棋书画,没想到还真的有一天能派得上用场,
“臣女虽养在乡下,但家中嬷嬷对臣女管教甚严,曾请过夫子。”
戚太后倒是有些意外,她当然不是想让花朝朝难堪,而是身为皇家儿媳想要上得了台面,懂得东西自是要多些的。若是花朝朝不懂,她大可在两人婚期之前,请几位夫子去给花朝朝补习一番,虽不能精通,只要懂得皮毛,再慢慢有心学,这都不是难事。
既然花朝朝如此说,戚太后便道:“刚好哀家也走累了,朝朝就随哀家去厢房内歇息一会儿,哀家想看看朝朝的丹青。”
第41章 花朝朝一听是让她作……
花朝朝一听是让她作丹青,上次被裴季嘲笑的事,她还记忆犹新内,便道:“太后娘娘,臣女对丹青只是略懂,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戚太后倒是也没抱有太大的期盼,笑着道:“无妨,不是什么大问题。”
见此,花朝朝也不再说什么。
她随戚太后去到后院厢房,厢房内放置了冰块,身上的热意散去了不少,再喝上一碗凉茶之后,更是舒适了不少。
给花朝朝展示琴棋书画的东西也拿了过来,先从丹青开始。
已无退路,花朝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唯一庆幸的是,昨日她练了两幅梅花图,今日倒是能一气呵成。
看着戚太后的神情,脸上笑着浅浅的笑意。
她心想应该能过关吧?
戚太后看着书案上梅花图,梅花含苞待放,很有神韵,那只站在枝头的喜鹊倒是略显呆愣,不过也能看得出花朝朝确实有学过,“你怎么会想到作梅花图?”
花朝朝秉持着有事老实交代的缘由,把她儿时学丹青的糗事说与戚太后听,还把上次和裴季比拼画技的事也说了。
她看着戚太后笑得险些要直不起腰,很是尴尬的挠了挠眉毛,道:“所以还请太后娘娘不要跟臣女一般见识,臣女的画也就花能看看。”
戚太后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她真没想到老三找了一个宝贝,真的太搞笑了。
她安慰花朝朝道:“老三师承国手,自是与你不同,你这梅花画得已经很好了。”
花朝朝见戚太后夸了她,瞬间高兴了不少,道:“多谢太后娘娘夸赞,那臣女这梅花送您好不好?”
戚太后点了点头,“当然好,回去哀家就把它挂在墙上,老三肯定要跟哀家抢。”
花朝朝傻笑道:“太后娘娘您太客气了,臣女给您抚琴如何?臣女的琴还不错。”
戚太后当然说好。
一开始她听到老三寻了一个在乡下养大的姑娘,她还有些不乐意,等知晓花朝朝的身世之后,她又动了怜悯之心。现下看来,她若是有闺女,也能养得像花朝朝一般活泼可爱,她也是高兴的。
花朝朝选择了一曲《阳春白雪》,她琴技的启蒙夫子是她母亲,自五岁时,她便开始学习抚琴。离开南安伯府之后,钱嬷嬷又给她寻了一位夫子,直至夫子嫁人,离开了京都,此后花朝朝倒是时不时的自己抚琴,以保证琴技的不生疏。
因有了前面丹青的事使得在花朝朝心里她和戚太后少了不少的陌生感,抚琴时倒是不紧张。
简单的试音之后,一曲畅快淋漓的《阳春白雪》便出自了花朝朝的手下,既有春的生机勃勃,也有冬的万物归寂之感。
寻来的裴季和凑热闹的太子裴闵站在门口听到此琴声,再看到抚琴之人竟然是花朝朝时,皆有意外之感。
裴闵眉头微挑,笑道:“没想到你家花姑娘看来呆呆笨笨的,竟然有如此高超的琴技,当真是深藏不露的才女啊!”
裴季的目光落在花朝朝身上,看着她抚琴时认真的模样,想起她曾极力向他推荐为他抚琴,原以为她的琴技只是比丹青拿得出手一点,没想到会是这般擅长。
他听到身侧的裴闵的话后,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说完,他先一步入了房间,向戚太后请了安,就在一旁坐下,一起欣赏花朝朝抚琴。
裴闵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慢上半步走了进去,见裴季全身心都放在花朝朝身上,简直不能看,他嫌弃的摇了摇头。
待花朝朝一曲结束,裴季三人皆响起了掌声。
花朝朝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三人屈膝行礼,又道了谢。
此时已经临近午时,花朝朝陪着太后和裴季兄弟俩一起用了午膳,等午休之后,太后命今日随她一道而来的女眷们抄录的佛经也抄好了,等一并放在广善寺的主持那后,花朝朝就与太后共乘一辆马车往皇宫而去。
众目睽睽之下,花朝朝又是个生面孔,自然分外引人注意。
站在队伍后侧的曹慧母女也看到了,两人皆是不敢相信那是花朝朝。
前阵子与花朝朝在布行争吵的事还历历在目,若不是近日京都不宁,南安伯爵府怕牵扯其中,才夹着尾巴老实做人,不然曹慧早就去寻花朝朝的麻烦。
这会儿花玉蓉不敢置信的看着已经消失的身影,拉着她母亲的衣袖,道:“娘,方才那姑娘应该只是与花朝朝长得比较像吧?”
曹慧连连点头,“肯定是的,绝对是的,花朝朝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她就是个灾星。”
花玉蓉连声附和。
一旁的孙琼瑶听到曹慧母女嘀嘀咕咕,她拉了拉花玉蓉,道:“你认识?”
花玉蓉看到是孙琼瑶,心里盘算了一下。
孙琼瑶是吏部尚书之女,好似心仪祈城王,与她倒不是竞争对手,可保不齐方才那人真的是花朝朝。
万一花朝朝也打了嫁入皇家的主意,先不管花朝朝的目标是谁,她绝对不让花朝朝有机会踩在她的头上,那与孙琼瑶联手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花玉蓉露出些为难来,“好似是我那养在乡下的长姐花朝朝,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入了太后娘娘的眼。”
话不用说满,懂得自然都会懂。
孙琼瑶脸色变了变,嘴上说了一句谢谢,心里对花玉蓉的鄙夷一点都不少。
京都城中谁不知道南安伯爵府的那点丑事,南安伯扶妾为妻,将先夫人留下的独女送去乡下养着。
反正只要不跟她抢祈城王殿下,她才不在意那人是花朝朝还是李朝朝。
*
抵达宫中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边尽是晚霞,橙黄占了大半边天。
热意逐渐散去,风吹动幡旗鼓鼓作响。
花朝朝搀扶着戚太后下了马车,两人有说有笑,又亲近了不少。
前来迎接的皇帝和周皇后一眼就看到了这张陌生又漂亮的鹅蛋脸,再看到戚太后眼中的满意,看样子这位花姑娘还是有点本事的。
简单的行礼问候之后,周皇后陪着戚太后去了慈宁宫,花朝朝也在一旁全神贯注的作陪。
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又小心翼翼地多看了两眼周皇后。
她看起来约摸着三十来岁,身着琉璃色宝莲纹镶红边金丝绣龙凤呈祥纹广袖袍衫,面贴珍珠,端庄且精致,略施粉黛,气质清雅。令人一见便不由生出好感来,就像花朝朝第一次见到裴季时的感觉一样。
花朝朝听说周皇后是裴季的嫡母,这让她不由想到了曹氏。
曹氏对她是万分厌恶。
裴季那般性格,在年少时就跑去边关从了军,恐怕与这周皇后的关系极差。
可周皇后生得真的很好看。
还朝她笑了。
花朝朝回了笑意,心里却对裴季感到一丝抱歉。
如果裴季对曹氏心生好感,她也会不高兴的。
等入了慈宁宫,太后去内殿更衣,大殿内便只剩下花朝朝和周皇后,紧张与不安又回到了花朝朝的身上。
周皇后见花朝朝神情如此紧绷,不似方才与戚太后相处时的模样,莫不成是她吓到了人家姑娘了?
那可不行,老三好不容易动了心,还是一位这么可人儿。
周皇后笑得更是温和,“坐到本宫身边来,让本宫瞧瞧你。”
花朝朝看到周皇后一笑,简直就像是看到了仙女一样,不由自主地向周皇后道了谢,然后就在周皇后身旁的圆凳上落了座。
周皇后膝下一儿一女,长为太子,幼为五公主,她看到如此软乎乎,又与五公主年纪相仿的姑娘,她都喜欢得打紧,端起矮几上放着的糕点递给了花朝朝,道:“先垫垫肚子,宫宴还早。”
花朝朝听着周皇后如此温柔的声音,她的心都快要化了。
她母亲过世得早,在她的记忆中,她母亲对她也十分的温柔。
她拿了一块糕点,又向周皇后道了谢,才小口小口的吃着。
周皇后又道:“你可是怕我?”
花朝朝老实地摇了头。
她不怕周皇后,可若周皇后和曹氏一样,那她也不会喜欢周皇后。
周皇后眉头微微一蹙,突然想起花朝朝的身世来,再联想到她和裴季的身份,一下就懂了花朝朝身上的别扭从何而来了。
她笑着道:“今日本宫本是要陪太后一道去广善寺的,老三不肯,说本宫与太后两人一起出现在你面前肯定会吓到你。本宫无奈,只得退让,就得宫中等着你来。”
花朝朝听着有些受宠若惊,在心里又把周皇后这番话琢磨了一番。
周皇后的意思是说,她和裴季的关系很好?
那裴季性子为何总是冷冰冰的。
周皇后看着花朝朝藏不住一点事的单纯模样,耐着心道:“本宫是老三的姨母,再说细一点是表姨母,本宫与老三的母亲是表姐妹。”
“老三看起来性子冷,但心是热的。他不顾我们反对跑到战场上,是因为他母亲在逝世前说希望他成为一个大将军。”
“这些年他一直奔赴在战场上,我们心疼之余,又觉得他真的很棒。不过,这次他回京之后,我们更希望他能陪在我们身边平安顺遂的过完此生。”
“所以还请朝朝把他留在京都。”
花朝朝今日先后从戚太后和周皇后口中得知了裴季的一些往事,她以为裴季跟她一样过得如履薄冰,没想到裴季有一群这么好的家人,她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周皇后拉过花朝朝的手,笑着道:“朝朝是个惹人疼的姑娘,我们也会好好照顾朝朝的。”
花朝朝的鼻子瞬间发了酸,她想起了她已逝的模样,再看着周皇后温柔的模样,忍不住道:”皇后娘娘,你肯定是一个好母亲。”
说完这话花朝朝便觉得不妥了,她站起身屈膝行礼解释道:“臣女母亲过世得早,臣女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像臣女母亲一样温柔。”
“改明儿你和老三成了婚,皇后不就是你的母亲了?”戚太后从内殿出来了,把话接了过去,拉着花朝朝的手拍了拍,安抚着她。
周皇后也点了点头,“正是,本宫定会把朝朝当做自家姑娘一样宠爱。”
花朝朝看了看戚太后又看了看周皇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先前的不安心是什么了。
她儿时没了母亲,又被父亲所丢弃,她害怕自己不招人喜欢,害怕裴季的家人会嫌弃她。
没想到,大家都对她这么好。
第42章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三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皇帝领着裴季、裴闵,以及几位公主一道来了慈宁宫,迎着戚太后去了举办宫宴的大殿。
戚太后有意抬高花朝朝的脸面,周皇后也是这个心思,就让花朝朝陪在周皇后的身侧。
待入了大殿,花朝朝被安排与五公主坐在一道,裴季坐在邻桌。
五公主与花朝朝年纪相仿,早已经听说三哥裴季有了心仪的姑娘,这好奇心是满满的。
本来今日她也是要陪皇祖母去广善寺,但被三哥拦下,说是怕她吓到花朝朝。
等回了宫,也被拦着,说已经有两位长辈在,不准她去添乱。
这会儿花朝朝被安排与她坐在一起,别提有多激动了。
她好好打量一番花朝朝,发现至少这水灵灵的模样是长在她的心口上,也不知三哥怎么能有这般好运气。
又见花朝朝说话也是软软糯糯,她更是心生好感,抱着花朝朝的手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
花朝朝原本还是有些紧张的,她不安地看向裴季,却被眼前的仙女一般的五公主抱住,还问了她好多好可爱的问题,问她稻谷长什么样,萝卜是不是埋在土里的。
闲谈间,花朝朝觉得她运气真的很好,遇到的人都很好说话,便心安理得暂时将裴季忽视,投入了五公主的怀抱中。
五公主见花朝朝对她的每一个问题都答得十分认真,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了一句:“朝朝,你是不是纯粹的看上我三哥的皮囊了?”
毕竟在她眼中,她家三哥除了长了一副无可挑剔的皮囊外,性格一点都不讨喜,她曾暗暗觉得她三哥这辈子都不会得到任何一个姑娘的芳心。
花朝朝下意识的看向裴季,先前她陪着戚太后和周皇后,还有皇帝在,她根本不敢去多看裴季一眼。
这会儿看着裴季才发现他又换了一套袍衫,玉冠高束乌发,金丝绣祥云纹玄青广袖圆领袍,腰系玉带,挂金球熏香丸,衬得他肩宽腰窄。两条大长腿盘腿而坐,背挺如松,眸光微垂,手执琉璃杯盏,使他看起来矜贵无比,而他精致的五官上又透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花朝朝突然想,她当初如何会觉得裴季平易近人的?
多半还是被裴季的外表所欺骗了。
她收回视线看了看五公主,再看了看对面二公主与四公主,发觉皇家的样貌都是个顶个的,再偷偷看一眼坐在上头的皇帝和周皇后,容貌更是超凡。
不过,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裴季容貌确实让人找不到任何的缺点。
五公主又道:“其实我觉得太子哥哥长得只比三哥差一点点,但太子哥哥的性格也比三哥好太多了,不如你移情别恋吧?”
花朝朝直接被五公主的话吓得咳了好几声,裴季似乎是被她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她身子略略心虚的往后靠了靠,试图用五公主挡住她,然后她又戳了戳五公主的手,示意五公主注意身侧的裴季。
裴季冷笑一声,“五妹与庆国公世子青梅竹马,现下世子生了痘疮,满脸脓包,想必五妹不会介意。不如三哥做件好事,把你俩的婚事提前,就在下个月如何?”
五公主顿时后背生凉,鸡皮疙瘩肆起。
庆国公世子生痘疮的事,她是知道的,五日前才去看了眼,吓得她当场就白了脸,实在是太丑了。
她欲哭无泪的转过身去,抓住裴季的袖子,扬起假笑来求饶道:“三哥,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定不会跟我这个不懂事的妹妹计较。”
裴季不予理会,视线只看着花朝朝。
花朝朝朝裴季傻笑了一声,然后默默低下头,端起矮几上琉璃盏抿了一口。
她眉头微挑,没想到葡萄酒会这么好喝,她拿起旁边的糕点,嗯~,这个也不错......
反正她才不要掺和进去,万一裴季又迁怒她怎么办?
裴季一点都不好哄。
裴季看着花朝朝这个没良心的,他就知道花朝朝只是奔着能在他身上得到的好处。
被五妹这个傻缺一说,便要动摇答应嫁给他的想法。
“老三,该给皇祖母祝寿了。”
坐在左侧的裴闵拍了一下裴季,莫名的遭了裴季一击横眼,他再看一脸哭相的五妹,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傻缺肯定是又招惹了老三,还牵连他,等寿宴结束了再收拾。
思绪暂且收回,由作为大哥又是太子的裴闵领头,领着下面的弟弟妹妹先后向戚太后祝寿,送上各自的寿礼。
再是些身份贵重的世家女上前送礼,多半是表演才艺。
太子和祈城王的正妻都未定下,有心思的自然会在宫宴上下足功夫。
花玉蓉和孙琼瑶各有目标,当然会上场表演,一个抚琴,一个跳舞。
先前还愁眉苦脸的五公主,这会儿已经有更重要的事将她吸引,她凑在花朝朝耳边小声嘀咕着,“这位吏部尚书府上的孙琼瑶对三哥情有独钟,她最是喜欢英雄人物,三哥就入了她的眼。三哥去养病的那段时日,她没少进宫打听三哥的事。”
花朝朝看向大殿中央跳舞的孙琼瑶,一腰盈盈一握,身段优美,舞姿轻盈,长着一张瓜子脸,模样算得上不错,却在看向她的时候,目光中透着些不屑。
五公主也感觉到了,她道:“她看你就坏坏的,再看三哥,那眼珠就恨不得贴在三哥的身上。”
一曲舞毕,孙琼瑶腰间的香囊突然飞了出去,落在了裴季的身侧,她朝裴季笑了笑,然后向戚太后屈膝行了礼,说了些祝贺的话,便回了自己的座位。
花朝朝和五公主都看着那地上的香囊,又看了看裴季,显然裴季没有捡起来的打算。
五公主凑在花朝朝耳边道:“香囊岂能随便收,随便送,那都是定情信物。”
“我刚才在三哥身上看到了一个香囊,是不是你送的?”
花朝朝摇了头,她没送过裴季香囊。
五公主不由提醒道:“那你得注意点了,三哥身上的那枚香囊显然不是出自绣娘的手,还有点丑。”
花朝朝倒是没看到,她探出头看了看裴季的腰间,但只能看到一侧,她道:“是吗?”
裴季收了别人的定情信物?
她愣神的片刻,花玉蓉已经在大殿上抚琴,是一曲《阳春白雪》,能听得出花玉蓉下了不少功夫。
可琴音过于讲究技巧,而缺失了美感。加之花玉蓉有些紧张,竟然连连错了几个音,但好歹还是完成了。
花玉蓉退下时,看向了花朝朝所在的位置,在确认是花朝朝之后,她的脸色变了,甚至都收不回去。
花朝朝没理会花玉蓉,她心里有点乱,但她等会儿就要登场了。
她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裴季身上香囊的事,等素问将从戚太后宫中拿来的琴摆放好后,她走上前去向戚太后等人行了礼。
她选择了一曲《梅花三弄》。
裴季说过戚太后喜欢梅花,梅花素来又是赞扬人品德高尚的花,用作寿宴的礼物,也算不错。
当然花朝朝提前问过戚太后和周皇后。
在她落座准备抚琴之时,裴季突然站了起来,道:“皇祖母,可愿再欣赏一支剑舞?”
戚太后岂能看不透裴季的那点小心思,但她也乐得看,“哀家自是愿意。”
身后的柳阳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木剑呈给了裴季,裴季接过,走到了花朝朝的右侧,花朝朝也得以看到五公主口中的那枚丑香囊。
那不是她绣的吗?
但眼下显然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她收敛思绪,在收到裴季的提示后,开始了抚琴。
一曲起,一舞起。
不知是不是有了裴季的加入,花朝朝原本有些紧绷的身子彻底放松下来,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着裴季的舞步。
在这一刻,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二人,还有她不安分的心跳。
待掌声响起,五公主夸赞的声音传来,花朝朝飘远的思绪才被拉回来,她红着脸向戚太后行了礼,“祝太后娘娘洪福齐天。”
戚太后笑着说了一声“赏”,然后从她的发髻上取下一支金丝花叶钗让身侧的嬷嬷呈送了花朝朝,花朝朝再次道了谢,这才回去落了座,
戚太后又道:“今日哀家广善寺求了一支签,签上说哀家近日会遇见一位有缘人。哪知哀家去后树林散步时,崴了脚,然后遇到了朝朝。朝朝心地善良,送着哀家回了禅房。哀家再问朝朝的八字,正与广善寺住持所说不差分毫。”
周皇后把话接了过去,夸了一番花朝朝,皇帝则直接给了赏赐,这一番举动下来,谁能不知花朝朝已然成为了皇家定下的儿媳,至于是哪一位也显而易见。
待宫宴结束,五公主还想拉着花朝朝继续说话,但被裴季直接提着衣领丢去了一旁。
她哼哼两声,“我没事,反正今天晚上我和朝朝一起睡,我要抱着香香甜甜的朝朝睡一个晚上,两个晚上。”
说完后,又怕裴季真揍她,直接跑了。
一整天下来,花朝朝还没与裴季独处过,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想他。
不过,她还有件事要先做,她把先前从地上捡起来的香囊从怀中拿了出来,正要说话,就见孙琼瑶从不远处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视线落在裴季身上,显然是有话与他说。
她听五公主说孙琼瑶对裴季有情,但她不知裴季如何想,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掺和才好。
她干脆把香囊塞给裴季,道:“有人找你,我先走。”
第43章 花朝朝想追上五公主……
花朝朝想追上五公主,但被等待已久的曹慧母女拦下。
曹慧神色怪异,而花玉蓉脸上是藏不住的怨恨,她拦下花朝朝后,直接道:“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我抚琴,你也抚琴。”
花玉蓉的话就是莫名其妙,花朝朝根本不知道南安伯爵府来了人,更没有去关注过戚太后的寿辰上谁会表演什么样的节目。
她现在有点不太高兴,不想和曹慧母女纠缠,便对花玉蓉道:“如果你是想跟我说这些废话,恕我不做陪。”
曹慧瞪了眼花玉蓉,抓住花朝朝的手腕,笑眯眯道:“朝朝,你别生气。”
“玉蓉是你的妹妹,年纪还小,有时候不太会说话,你别跟她计较。上次的事也是我的不对,我跟你赔礼道歉。”
眼下东宫竞争激烈,就算是伯爷也靠不上。
她正焦头烂额之际,花朝朝竟然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喜。
所以她现下不仅不能得罪花朝朝,还等捧着花朝朝。
但等花玉蓉成了太子妃,呵,祈城王妃又如何,见了太子妃还不是得行礼。
忍一时而已。
曹慧又改为亲切地拉着花朝朝的手,拍了拍,道:“今夜可要回府?你的院子我每日都有命人打扫,就盼着你回去。”
当然她的音量也不低,就是为了引起旁人的注意,让人知道今夜出尽风头的姑娘是她南安伯爵府的人。
花朝朝只觉得可笑,曹慧竟然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但碍于人多,花朝朝也不好与曹慧撕破脸皮,她试图挣脱开曹慧的手,“夫人不必如此麻烦,太后娘娘已经帮我安排好了。”
“人家太后娘娘是客气,你还真把你自己当一回事了?”南安伯花典走了过来,方才在大殿上看到花朝朝与五公主坐在一道时,他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张与他亡妻过分相似的脸,使得他不得不相信那姑娘就是他的长女。
待问了曹慧才知,原来花朝朝不知何时攀上了戚太后,如今戚太后更是帮她作主,许了祈城王。
其中缘由不知,但花典料定是花朝朝用了手段才攀上祈城王。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事,他还不如直接将花朝朝送去尼姑庵,也好过她做出如此不检点的事。
万一累得他丢了爵位,那便更是不划算。
花典思虑一番下来,看花朝朝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之情,冷声呵斥道:“你母亲让你回府,你还摆起架子来了,真是没有教养。”
花朝朝直接被气笑了,她险些都快忘了花典上次与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这么久不见,花典既不问问她过得如何;得知她乡下的宅子被烧,也从不派人来问问她,更没想过接她回去,这会儿倒是来说她没教养了。
她正想反驳,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的裴季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她的手,将她护在了他的身后,隔绝了南安伯爵府的这一家子,似是不争气的看了她一眼,才冷着一张脸,毫不留情的对花典,道:“本王只听说过人与人之间需要有教养,倒是头一次听对畜生也要表现出良好的教养来。”
花典再蠢也听出裴季在骂他畜生,这般当众如此羞辱,他的面子定是挂不住,可裴季的恶名在外,又有实权在手,京都无人敢招惹,何况他和裴季身份悬殊。
但他也很清楚如果不是花朝朝,裴季不会针对他。只能说花朝朝在外散播了他不少的谣言,因此他看向花朝朝的眼神中添了几分怨恨。
他先向裴季赔了礼道:“还请祈城王殿下见谅,此女虽是臣之女,但她乃是克父克母克手足的灾星,幼时克死她母亲和弟弟后,便被臣送去乡下贱养。既没见过世面,也毫无教养可言,不知她用何种手段狂骗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裴季见过因为穷而卖孩子的爹娘,但那是为了孩子能有一条活路,却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希望自己女儿过得好的父亲,甚至不惜把她描绘成一个灾星,去掩盖自己肮脏的内心。
他不由想起那日的火灾,若是无他,花朝朝就算回了南安伯爵府只怕也会是受尽委屈。
这一刻裴季觉得花典面目可憎得令人厌恶,他一脚朝着花典踹了过去。
毫无防备的花典被他突如其来的一脚,直接踹趴在了地上,大殿外还未散去的群臣家眷们纷纷看了过来,却无人敢上前去扶花典,更无人敢啃声,甚至都不敢动了。
他恍若无人般的牵着花朝朝的手,走到花典摔倒的地方,一脚踩在花典的背上,用着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南安伯,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花朝朝是本王想要厮守一生的女子,本王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说她的不是,羞辱她。这是第一次,本王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如果本王再听见有人说花朝朝一句不是,本王都会将此怪罪在你的身上。同时,此后南安伯与祈城王府不再来往。”
裴季说完此话,扫视一圈众人,然后拉着花朝朝离开。
*
发生在大殿外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入了慈宁宫中。
帝后正好还在陪着戚太后说话,听到此事,戚太后当即夸赞裴季,转而怒骂花典,说花朝朝是何等的可怜,周皇后也在一旁说着,两人是越说越心疼花朝朝,命人去把花朝朝唤来。
皇帝听着也是来气,花典学识一般,能力更是一般,入朝为官多年毫无建树。
皇帝因着老南安伯救过他一命的恩情在,对花典多有包容,甚至还想着让太子纳了花典的女儿做个侧妃。
说来是对太子无助力,却能让人知晓皇家也是讲究恩情的。
哪知花典私下对先夫人留下的独女如何恶毒。
如今花朝朝又入了老三的眼,不日就会是他皇家儿媳,怎么也轮不到一个臣子来指手画脚。
一番思索下来,皇帝当下发了话,太后寿辰,花典对太后不敬,回府闭门思过三月,俸禄没收半年。
太监得了皇帝的口谕,马不停蹄地跑到大殿外,对躺在地上久久不等动弹的花典把话传达到。
不等花典叫冤,曹慧先一步晕了过去。
皇帝说说到此,算是彻底断了花玉蓉入东宫的希望。
*
花朝朝被裴季拉着离开,人群渐渐远去,裴季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花典被罚的事自然还没有传到两人耳中。
她看着冷脸的裴季,想着裴季方才在大殿外动手,有那么多朝臣看见了,心里不由有些担心,倒不是担心花典,而是担心这对裴季的名声不好,“这样会不会不好?”
裴季停下脚步,回头去看没良心的花朝朝,掐着她的脸道:“花朝朝,你现在的本事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想把我塞给别人,怎么?是真的看上太子了?可惜啊!太子有心上人,他不会喜欢你的。”
听着裴季一通话,花朝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裴季是在说哪件事,“我哪有,人家孙姑娘来寻你,难不成我还拦着不让你见?而且你不是说你除了我,不认识旁的姑娘吗?”
裴季被气笑了,花朝朝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还敢跟他吵,他道:“花朝朝,你我已经定下婚约,你是我的未婚妻,如何不能拦着我?”
“其次,我确实不认识什么孙家姑娘,王家姑娘,你若是不信大可去问皇祖母。”
花朝朝当然不敢去问戚太后,但对于婚事的事,她还是可以辩驳辩驳的,“那不是还没有互换庚帖吗?还只是......”
裴季直接俯身堵住了花朝朝的嘴,他就知道花朝朝的嘴里说不出几句让他高兴的话。
他想狠狠地咬一口,但又下不去这个狠心,最后只能继续掐她的脸,恶狠狠把她拥在怀中道:“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祈城王妃,就该守着我不能让任何女子靠近,也不能允许除了我以外的任何男人靠近你,也不允许你去看任何的男人。”
花朝朝被裴季用力的揽在怀中,虽有点窒息,却莫名让她先前那点因孙琼瑶不高兴的心情散去了,她嘟囔道:“你好霸道。”
裴季“嗯”了一声,在花朝朝的嘴唇上亲了一口道:“你知道就好。”
花朝朝仰头看着他,“那孙姑娘的香囊,你最后怎么处理的?”
说到这事裴季就不想理她。
孙琼瑶或许是对他有几分意思,但见大殿上他和花朝朝的一曲一舞,太后把话也说到了那份上,帝后也纷纷表了态,孙琼瑶有孙琼瑶的骄傲,又不是非他不可。
上前跟他说了一句抱歉,拿回香囊之后就离开了。
他道:“少说废话。”
花朝朝懂了裴季的意思,他还了。便又问起裴季他大殿上的事如何处置。
裴季只说不用理会,过两日让花典写了一封放妻书,往后花朝朝就和南安伯爵府再无瓜葛。
花朝朝还是有些担忧,“这样对你的名声不太好吧?”
裴季毫不在意,他的名声,反正都是别人在说,说他好也罢,坏也罢,于他又有什么影响呢?
他垂下眼眸,盯着她水润的唇道:“你是不是很闲?”
花朝朝??
她不是在关心裴季吗?
而且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因她而起。
裴季道:“你既然这么闲,我们接吻好不好?”
花朝朝瞬间紧张起来,左顾右盼,确认周围只有站得不近不远的柳阳和素问,她才松了口气,小声道:“这里可是皇宫。”
方才她是没有防备,这会儿她才不要。
裴季不理会她的话,拉着她直接跑了起来,然后左拐右拐,花朝朝被他带着拐入了一间大殿中。
门方被合上,裴季的吻铺垫盖地而来,花朝朝被他堵在门后,软了身子。
她被裴季抱在他的腿上,她下意识的环住裴季的脖颈,承受着他的亲吻。
从迅速猛烈到逐渐温和,给了她片刻的喘息之后,裴季又缠着她不放,但比起昨日的吻来说,显然裴季的技巧在进步。
他引诱着她,循序渐进,又若即若离。
花朝朝一条快要干涸的鱼,一滴水都能令她欢喜。
当外面有脚步声走过之时,花朝朝才猛然回神,推开禁锢着她的裴季,“这是哪?”
裴季也不恼,吻又一下没一下的落在花朝朝的脖颈上,道:“我的,未及冠之前的皇子在宫中都有自己的宫殿。”
说完这话,裴季含着花朝朝的唇细细品尝着,似怎么吃也吃不够,只是想要更多。
花朝朝又被吻得迷迷糊糊,她不知道摸到了哪,硬邦邦的,她含含糊糊道:“你身上怎么还藏了根腊肠?”
轻咬着花朝朝耳垂的裴季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得用更猛烈的攻势,让她暂时将此事忘记。
两人胡闹了好一阵,裴季才把花朝朝送去了五公主处。
第44章 五公主就在等着花朝……
五公主就在等着花朝朝过来,高高兴兴地揽着人入了内殿,毫不客气地关上了殿门。
然后向花朝朝抱怨起裴季来,“朝朝,三哥可坏了。我都问过庆国公府上的人了,世子的脸上的痘疮早就好了,一点疤痕都没有留。”
花朝朝想说她不认识庆国公世子,但五公主也无需她多说,拉着她说起与庆国公世子的事。
庆国公世子是太子裴闵的伴读,与五公主算得上自幼相识,去年及笄时,问过帝后问过两人之后,便把婚事给定了,只是婚期还未定。
一来是帝后舍不得最小的五公主,二来五公主上头的两位兄长与两位姐姐,只有二公主招了驸马。
这些听着倒有些像家中琐碎。
说着话,五公主拉着花朝朝一道去了内殿中的浴池。
浴池很大,足够容纳下几十人,虽同为姑娘,花朝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终抵不过五公主的热情。
把身上清洗一番之后,花朝朝才和五公主一前一后的下了浴池之中。
“这是药浴,我每十天就要泡上两三回,据说对姑娘家好。”五公主趴在池边,头枕在手背上。
花朝朝背靠着墙角点了点头,这浴池中确实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与裴季身上的味道很像。她不由想起方才在寝殿时与裴季做的事而红了脸,闻着的药草香也令她想到了裴季的怀抱,便有些奇奇怪怪了。
她怕五公主看出她的不妥来,想着说些旁的话题,但一问出口还是脱离不开裴季,“你和裴季的关系不好吗?”
五公主看到花朝朝红了的脸,只当她是被泡的,回了她话,“还行吧,其实三哥就是嘴巴坏。就拿世子的痘疮来说,他拿此来吓我,实际上,就是他给世子找的郎中看病。”
花朝朝好像也觉得裴季有些口是心非,说不定是只纸老虎。
五公主又道:“三哥嘴巴坏,其实也不是他的错,大概是比较像我父皇。”
她说着,发现花朝朝脖颈上的红印,在宫宴上的时候可是没有,显然两人刚才去做了坏事。
她坏笑着戳了戳那红印,道:“说吧,你和我三哥到哪一步了?”
花朝朝“嗯?”了一声,不知五公主指的是何事。
五公主却以为花朝朝是在害羞,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对她下巴挑了一下,道:“这有什么害羞的,我和世子就差最后一步了,我可不想等了成了婚之后才知晓他不行,那才是真的丢了脸。我也不愿旁人替我去感受滋味,万一不好,我也可以把婚退了。我母后也说了,这种事对夫妻之间尤为重要,没得亏待自己的道理。”
花朝朝听得稀里糊涂,道:“什么最后一步?”
五公主见花朝朝一脸懵懵懂懂,不像是在跟她装模作样,莫非她家三哥还在忍着,又或者花朝朝被欺负了,还不知道?
这可不行。
她道:“我等会儿给你看几样东西,你就能知晓了。但你万万要记得,不能答应旁人先帮你去试。”
花朝朝更是一脸茫然了。
五公主则一本正经和花朝朝说道起来,“在宫中也好,名门望族也罢,都有一种习俗,在成婚之前为了验证郎君以后是否能生育,会有姑娘家中的长辈做主送一位婢女去与郎君颠龙倒凤,这样一来,就能知晓郎君行不行。更有望族家中送去的是庶女,以保证两家婚姻的稳固性。”
花朝朝听着五公主的一字一句,慢慢拼凑出五公主所说的事大概是指夫妻之礼,只是这事听起来有些离谱,她红着脸,带着好奇心道:“那之后这位婢女或者庶女会被如何安排呢?”
五公主眉头一挑,“自然是成为你夫君的妾室呀!你嫁给我三哥,如果你家中再送去一位姑娘,那多半会是我三哥的侧妃,所以万万不要同意。”
“你想象一下,你要与很多女子与分享一个郎君,你说那个郎君脏不脏?”
五公主怕花朝朝不懂,又补充道:“你这么想,你喜欢吃冰糖葫芦,但这根冰糖葫芦被很多人都舔过了,你还喜欢吃吗?你觉得它还干净吗?”
花朝朝果断摇了头,被别人吃过的糖葫芦她才不要。
不过,她应该不介意裴季喜欢旁人吧。
她和裴季只是互相成全,帝后催他成婚,而她是为了拿回母亲的嫁妆,让母亲能与父亲和离。
不过,花朝朝一想到裴季可能会跟旁人接吻,就像与她时一样亲密,她心里就觉得闷得很难受。
“所以。”五公主握住花朝朝的手,“三哥只能是你一个人的,旁人碰了,你就得不要,我们做姑娘家的得有志气。”
五公主又拍了拍花朝朝的肩膀,道:“明日我就帮你去打听三哥在边关时有没有过女人,尤其送三哥丑香囊的那个。”
花朝朝很是不好意思道:“那个丑香囊是我送的。”
五公主却笑着道:“巧了,我也不擅女红,看来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姐妹。”
药浴约摸着泡了小半个时辰,五公主已经迫不及待和花朝朝分享她的好东西。
花朝朝看着五公主命贴身宫女神神秘秘的拿来三个盒子,然后屏退了内殿所有人,拉着她上了拔步床。
她看着床上齐齐排列摆放的盒子,虽不知是何物,但从五公主笑眯眯的眼神中,让她不是很想打开。
“别害羞,提前知道这些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五公主用肩头撞了一下花朝朝的肩头,笑着催促她。
花朝朝见躲不过去,且她也有些好奇,犹豫一会儿打开了第一个盒子。
是玉的,长得很像腊肠。
然后她再打开第二盒子,一模一样,只是短了些。然后是第三个盒子,也是一样东西,差别还是在大小上。
“咳咳~”五公主轻咳了两声,道:“我们先认识一下这的东西,它是郎君们的命根子,也是与我们姑娘家长的不一样的地方。”
说着五公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内殿中只有她二人,她还是凑到花朝朝耳边,小声嘀咕道:“据说每个人的大小长短都不一样,且没有这个好看,很丑。”
花朝朝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今日她在裴季身上摸到了像腊肠一样的东西,她红着脸问道:“可是硬邦邦的?”
五公主点了点头,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你摸到了?”
花朝朝“嗯”了一声。
“我起初还担心三哥受过那般重的伤,可能会不行了,没想到还是可以的,那你就能放心了。”五公主傻笑了两声,然后她从拔步床外侧的抽屉中取出两本书来,一本是彩绘的,一本是黑白的递给了花朝朝。
花朝朝不知五公主是何意,看着浅蓝色的封面上也没有任何的字,她在五公主的示意下随意的翻开其中的一本,才一页,她提了一口气,书也如烫手山芋一般被她丢开。她没想到五公主能这么大胆。
她指着那书,支支吾吾半晌也未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五公主被她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在床上滚了一圈,才滚回到花朝朝身边把那本丢了书的捡回来,然后一本正经地摊开在花朝朝的眼前。
花朝朝不看,五公主直接上手将她的眼睛掰开,然后道:“你若是现在不学,等成婚的时候,你得有苦头吃了。”
花朝朝被强硬着睁开眼,她的视觉仍然被那惟妙惟肖、甚是逼真的彩绘图冲击着,她完全想不到原来姑娘和郎君之间还能这样、那样。也在这一刻她才知夫妻之礼并非钱嬷嬷所说的只需要两个人不穿衣服躺在一张床上即可。
那岂不是等她和裴季成婚的时候,她们就得这样、那样?
她看着五公主,满脸抗拒道:“可以不要吗?”
五公主趴在床上,果断摇了头,“不可以。”
花朝朝瞥了眼随意被丢在床上的那三根“腊肠”,被这样的东西搅动着自己的身子,想想都不开心。
她想着反正她和裴季只是合作关系,两个人亲亲就好了,没必要非得做这种事。
五公主看出花朝朝的嫌弃来,笑着道:“开始我也害怕得很,后来母后跟我说,这是一种闺房乐趣,无论是郎君还是姑娘都可以好好享受一番。等来日你品味一番,你就不会害怕了。”
花朝朝不信,她根本看不出来这种事能让她感觉到舒服,而且有些图片上的姑娘神情看起来挺痛苦的,还有为何人能弯折成这般。
她仰躺在床上,并不想继续学着这个,道:“我肯定享受不来。”
五公主摇了摇头,凑到花朝朝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又道:“等我帮你查清楚三哥有没有其他女人你再行动。”
花朝朝红着脸摇了头,“还是算了吧。”
五公主则劝她,“不用一步到位,是让自己先体验一下,然后也好提前验验货,有些郎君可能中看不中用。”
说到这件事上,五公主又有不少的八卦可以跟花朝朝说了。
两人嘀嘀咕咕直至深夜,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晓。
等醒来时,五公主的两个贴身宫女和素问已经候在内殿中,只等她们起床,还说裴季已经在大殿等着她们一道去慈宁宫陪戚太后用早膳。
被人这么看着睡觉,花朝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由素问引着她去一侧洗漱,然后是换裙衫。
她小声问向素问,“我是不是起太晚了?”
素问安抚她道:“时辰还早,王爷只是怕你睡得不习惯,这才早早的来等姑娘。”
花朝朝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等她梳妆的时候,五公主也醒了,又进来了四个宫女,一众人围着五公主一通收拾,到最后还比花朝朝要快上一些。
只是这会儿五公主还没完全睡醒,头靠在花朝朝的肩头上摇摇晃晃。
花朝朝扶着她的脑袋道:“等用了早膳再睡一会儿吧。”
说完,她也打了一个哈欠。
素问把最后一根簪子别入花朝朝的发髻中,然后道:“姑娘,好了。”
花朝朝道了一声谢,正要搀扶五公主与她一道起来时,就听见拔步床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
五公主被吓了一跳,而花朝朝顺着视线看过去,是昨天晚上五公主拿来的三根“腊肠”。
第45章 她们忘记收了。……
她们忘记收了。
花朝朝顿时尴尬得脚趾扣地,她很想解释,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她转回头,见素问看向了她......
算了,还是自暴自弃吧。
而五公主的那点睡意被吓没了,看到宫女不小心将东西摔在了地上,她也只是好脾气的说让她们洗干净收起来就好。
她收回视线,看到花朝朝脸已经红得像苹果似的,她笑着道:“这又没什么,等你和三哥成婚的时候,我给你送些不一样的。”
许是看了昨日的画本,花朝朝的脑海中竟不合时宜的浮现出一些画面来,甚至能对上她和裴季的脸。
吓得她直接堵住了自己的耳旁,不敢再听五公主的大胆发言,不然她的脑子得坏掉。
五公主知道花朝朝还在害羞阶段,由她再带着学习几日,花朝朝肯定也会喜欢的。
她拉开花朝朝的手,道:“不说就不说了,这是我们的秘密,晚上回来再研究,先去陪皇祖母用早膳。”
五公主说着,挽起花朝朝的手朝外走去。
花朝朝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不想研究,也不想学,更不想和裴季做这种“坏事”。
*
大殿内的裴季正品着茶水,他已经等候多时,但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来。
当他看着花朝朝从内殿走出来时,他握着杯盏的手微微蜷缩。
她一袭鹅黄色的宫装,双环髻上别着一支流苏金蝶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着。她脸上略微粉黛,眉尾两边各贴了两颗珍珠,而眉心则画了一朵梅花,嫣红且湿润的唇瓣似蜜桃,衬得花朝朝的肤色愈发莹润。
裴季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很快将视线收了回来。
“三哥,你这么早就来,是怕我跟你抢了朝朝吧?”五公主挽着花朝朝,一副嫌弃的神情看向裴季,“也是,三哥整日摆着一张脸,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位姑娘芳心,定是要守着的。”
裴季睨了五公主一眼,然后示意花朝朝与他先走,道:“有事与你说。”
五公主不肯放手,道:“朝朝别听他的鬼话,他就是想占你的便宜。”
花朝朝这会儿见到裴季其实很别扭,也不是很想跟裴季说话,便站着没动,道:“晚点再说吧。”
裴季见此也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站起身,先两人一步出了宫殿。
花朝朝和五公主要慢上一些裴季,五公主忍不住向她抱怨两声,“你看我三哥,没有一点君子范,如果是世子肯定会走在我们俩个后面,还得嘘寒问暖一番。”
花朝朝也是个会在意细节的人,但这会儿如果裴季走在她的身后,她定会更加的别扭,现下看着裴季的背影,她觉得更自在些。
今日裴季穿着一身乌色的金丝绣蝙蝠纹圆领窄袖袍衫,系墨绿玉腰带,衬得肩宽腰窄,一双修长的腿。随着他的行走,腿部的肌肉线条从内里的长袴可显露出来,看起来苍劲有力。
她记得那书上介绍介绍过郎君的腿得有力,这样才能......
天啊!
她在想什么,她的脑子肯定坏掉了。
花朝朝已经不能再直视裴季了,尤其是五公主发现她在盯着裴季看之后,还在她耳中嘀咕了些东西,她更是离得裴季远远的。
在入慈宁宫时,裴季停了脚步,他转过身看向落在身后的花朝朝,脸上透着绯色,根本不敢多看他一眼。
等人走近了,裴季拉住花朝朝的手,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五公主还是有些眼力见的,显然裴季是有重要的事与花朝朝说,她放开花朝朝,先一步入了慈宁宫。
五公主一走,花朝朝不自在又来了,想要裴季放开她的手时,就听见裴季说:“钦天监算了日子,九月十二。”
花朝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裴季说的是和她的婚期。算算时间,已不足两月,她抬起头看向裴季,眉头微蹙,“会不会太快了?”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开始答应裴季成婚的事,她根本就没想那么长远,她甚至以为定下婚事之后,少说也要一两年才会成婚。
裴季料到花朝朝会想退却,“婚事早些结束,你能早些拿回你母亲的嫁妆,我也能了却我的麻烦事。”
话是这么说,花朝朝心里还是有些慌。
但裴季年纪确实不小了,再拖上两年怕是也不实际,她也确实想要拿回母亲的嫁妆,
“可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嫁衣也得绣。”
裴季:“宫中有绣娘。”
花朝朝:“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对我还不了解,她们应该不会想这么快吧?”
裴季不说话了,直接领着人入了慈宁宫中,打算用事实向花朝朝证明,着急并不只有他。
*
周皇后也在,几人陪着戚太后一道用了早膳。
用完膳食后,戚太后和周皇后坐在罗汉床的两侧,裴季坐在戚太后的下方,花朝朝和五公主坐在周皇后的下方。
戚太后关切地问了花朝朝几句之后,道:“今日皇帝就会你二人赐婚,至于好日子,哀家已经让钦天监算过了。”
“九月十二。”
“虽然是紧了些,但宫中有这么多绣娘也不用担心。”
戚太后当然是怕生变,裴季的心思根本就摸不透,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入他眼中的姑娘,得趁热打铁才行。
周皇后明白戚太后的意思,她也不愿裴季再去边关,在京都成了家,想必裴季的心思也能有变化,“新衣服也得各赶制三十六套,先做夏季的,再做秋冬。朝朝明日就可以挑起来。”
花朝朝见两人齐齐看向她,显然非她所想,这两位长辈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裴季成婚。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她嫁给裴季,由宫中为她绣嫁衣,准备嫁妆,总归有些不太妥当。
她想拒绝,可这话又不知该如何妥帖的说出来。
见周皇后朝她招了招手,她站起身,乖巧地走到周皇后的身侧,由周皇后拉着她坐下。
周皇后看出了花朝朝的不安来,拍了拍花朝朝的手背,道:“是本宫太急了些。本宫不是在吓朝朝,如果朝朝觉得婚期太近了,咱们可以推远一点,没关系的。”
花朝朝正想说没事,她能接受的,就听到另一侧的戚太后“哎呦”了一声,“瞧瞧哀家高兴得都忘了问朝朝本人了,都替朝朝做了决定,难怪朝朝会不开心。”
花朝朝忙摇了头,又摆了摆手,着急忙慌的解释,“臣女,臣女只是觉得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对我太好了,嫁妆应该由臣女自己来准备。”
戚太后点了一下花朝朝的眉间,有些不高兴道:“这孩子在说什么浑话?姑娘家成婚,哪有自己为自己准备嫁妆的道理?哀家和皇后知你的心思,哀家和皇后心疼你,也喜欢你,昨日我们就在商议给你的嫁妆。”
花朝朝听着戚太后的话,心里已经暖得一塌糊涂,同时又觉得很委屈,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自曹氏母女出现在她家后,父亲便完全转变了对她和母亲的态度,等母亲过世之后,她就彻底成了没人要的小孩。
她被冠上灾星的名号,被赶去乡下,她的身边只剩下钱嬷嬷他们,她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被这么多人惦记着,喜欢着,即使她们相识不久,可她很贪念这种感觉的。
“我以前看到别家姑娘出嫁前,父亲会给她打嫁妆,母亲会给她绣嫁妆,家中的兄弟姐妹也都围着她。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种的机会。”
花朝朝说得戚太后和周皇后心疼坏了,周皇后把人搂在怀中,好好安抚了一番,五公主也湿了眼眶,凑上来一起抱着花朝朝。
五公主前日就被嘱咐过,要善待花朝朝。对花朝朝的身世也有一些了解,今日才知对于她来说习以为常的东西,却是花朝朝渴求不到的。
她道:“朝朝,以后我有肉吃,绝对不会少你一口汤,三哥要是敢欺负你,我就帮着你欺负他。”
戚太后笑道:“你呀!看到你三哥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你还敢帮朝朝?朝朝来寻哀家还差不多。”
“所以朝朝你要记得,往后老三欺负你了,你就告诉哀家和皇后,我们帮你撑腰。”
花朝朝从周皇后的怀抱中感觉到了久违的、独属于母亲的温暖。
她想,她和裴季成婚,她好像才是那个占便宜的。
再听着戚太后和五公主的对话,她的心已经暖得不能再暖了。
她笑着道:“多谢太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也多谢五公主。”
五公主拉着花朝朝的手,甩了甩,“都是一家人,好说话。”
然后戚太后让五公主陪着花朝朝去到内殿洗漱一番,重新整理一下妆容。
*
大殿内便只剩下戚太后、周皇后和裴季三人。
戚太后没了方才的笑脸,她对花朝朝有爱屋及乌的成分在。
裴季不需要继承大统,寻个他喜欢的比什么都重要,能将他栓在京都是最好。
但没想到花朝朝这么招人爱,漂亮、乖巧又懂事,实在让人心疼。
她道:“花典可真是个狠人啊!这般可爱的闺女都能丢掉。哀家一点也不想让南安伯爵府再占到朝朝的便宜。“
周皇后也点了点头。
她和戚太后对花朝朝感觉差不太多。
如果花朝朝是她的女儿,被如此对待长大,她就算是死都不能瞑目。
她道:“母后,既如此,让朝朝就在宫中出嫁吧,省得回了南安伯爵府还让人给欺负了。”
戚太后黔首,“好主意。南安伯爵府没了进东宫的指望,肯定想在朝朝身上花心思,说不定还想捞个祈城王府的侧妃当当。”
裴季没帮花朝朝应下,只说得问过花朝朝的意愿之后,再行决定,他顺道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来,道:“朝朝想让她母亲和南安伯和离。”
听此话戚太后和周皇后对视了一眼,戚太后,道:“这倒是可以,不过这件事你得早些帮着朝朝给它给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等花朝朝重新梳妆好,承乾殿来了话,让花朝朝和裴季去一趟。
*
承乾殿中。
花朝朝随裴季向坐在书案前的皇帝行了大礼,皇帝没着急让两人起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花朝朝。
昨日裴季与花典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为的就是这么一个姑娘,说来,他是生气的。
但气的是不长眼的花典。
既是因着花典在太后的生辰当日闹事,也是因着花朝朝是裴季的心上人。
他膝下子嗣不多,只有两子三女,裴季是季贵妃给他留下的独子,为人虽然混账,不听他的话,但他对裴季很是疼爱。
只盼着裴季能寻个一位喜欢的姑娘,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
“朕也懒得跟你们废话,把这道赐婚圣旨拿走就成。婚事由皇后为你们操办,缺什么,少什么直接跟皇后说。”皇帝把圣旨直接递给了裴季,裴季倒是难得的恭恭敬敬领了旨意,又领着花朝朝向皇帝道了谢,两人这才离开了承乾殿。
花朝朝走出承乾殿好一会儿,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和裴季的婚事就这么简单的定了?
不是说皇家规矩森严,她不应该举步维艰吗?
裴季看着花朝朝呆愣着出了神,道:“想什么呢?”
花朝朝想了想戚太后和周皇后对她的态度,便也觉得事情这样发现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都急着让裴季娶妻。
她收回思绪道:“我只是在想这圣旨我要供起来吗?”
裴季差点以为花朝朝是后悔了,见她在想这种无聊的事,便道:“明日早间我带你出宫。”
第46章 翌日早间,花朝朝和……
翌日早间,花朝朝和五公主在慈宁宫陪戚太后用完早膳后,裴季就来接她了。
但因着昨日五公主对她的持续补课,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坏掉了,这会儿也不太乐意见到裴季,可昨日就已经说好的事,她不能反悔。
上了马车,花朝朝缩在角落坐着,尽量保持与裴季的距离。
裴季看了她一眼,待坐稳之后直接将人抱在了他的腿上横坐着,熟悉的甜香令他身心放松,怀中人的身子却紧绷着。
他手撑在一侧的茶几上抵着太阳穴,头微微偏着看向花朝朝,道:“说吧,昨晚五妹又跟你说了我多少坏话?”
花朝朝侧坐在裴季的腿上,根本不敢动弹,一想到裴季的腿中间...,她的屁股就如同着了火一般,别扭、难受,她低声道:“没有。”
然后她试图转移话题,道:“我们去哪?”
裴季却不打算放过花朝朝,轻捏着花朝朝的下巴,强迫花朝朝看向他,道:“先把事说清楚。”
这事怎么能说得清楚,花朝朝当然不能提,但有一件事她可以问。
她壮着胆子道:“你会试吗?五公主说,郎君成婚之前会与姑娘家中送来的婢女或者庶女.......”
裴季当然知道花朝朝在说什么,直接黑了脸,他就知五公主不会跟花朝朝说什么好事,“那五妹妹有没有跟你说不要当面问郎君这种事?”
她就没打算说,花朝朝嘟囔道:“是你逼我说的。”
......裴季。
算了,他懒得问了,总归是些女儿家的私房话。说不定他知晓了,还得生一通闷气。
他道:“我们去南安伯爵府,把你母亲的嫁妆跟和离的事处理一下。”
花朝朝显得有些意外,她以为此事裴季会等两人成婚之后再处理,没想到裴季这么快就兑现诺言了,“你不怕我反悔吗?”
裴季道:“你当天子赐婚是在开玩笑?”
行吧,当她没问过。
裴季在她嘴唇上嘬了一口,问她:“你母亲的嫁妆,你心里可有数?”
花朝朝黔首,“清单被火烧没了,但我还记得。我母亲是独女,她母亲出嫁时,外祖父母给了她大半的家产。余下的家产,在外祖父母过世之前给了我。”
所以,其实是她和母亲的嫁妆都被她父亲和曹氏占有了。
裴季对花朝朝的家事后续又细细查了一番。
当年老南安伯进京来赶考时,是与花朝朝外祖父花钟一起来的,但花钟为的是进京做生意。
老南安伯落榜,花钟的生意却越做越好,因为两家是同乡,关系好,花钟拿着赚的钱帮老南安伯和自己都捐了一个官。
后来两家结为亲家,老南安伯意外救助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在太子登基成为现在的皇帝之后,老南安伯一跃成了功臣,便有了爵位。
两家的地位一下拉开,但老南安伯是个感念恩情之人,并没有因此而瞧不上花钟。
却防不住儿子花典与曹慧勾搭上。
曹慧欺骗花典,说她是刑部尚书曹家的嫡女,实则曹慧只是个想要攀高枝的、不受宠的鸿胪寺曹家的庶女。
在花钟夫妇与老南安伯都过世之后,曹慧哄骗着花典将她从外面接了回来,又用言语刺激着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花朝朝的母亲,没过多久,花朝朝母亲流了产,身子也落下了毛病,来年春天便撒手人寰。
而曹慧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南安伯爵府的伯爵夫人。
裴季收回思绪,从袖口拿出一沓清单递给花朝朝,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些?”
花朝朝看了裴季一眼,将清单接了过来,上面的字迹显然是她母亲所写,只是......
她很是意外道:“不是都烧了吗?”
裴季没有隐瞒,直接道:“钱嬷嬷交给我的,说是大火时,她让芍药跑回去拿了。”
花朝朝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她没想到钱嬷嬷和芍药会豁出性命也会将这份清单给她带出来,“这对我是很重要,但万万没有她们对我重要。”
裴季知道花朝朝的心思,从她和她那两位奴仆的相处来看,就知她们的感情很深。
他将花朝朝搂得更紧了些,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吻,道:“等我们把这件事先处理好,再回去找钱嬷嬷她们。”
花朝朝点了点头。
她一定要好好感谢她们。
*
马车在南安伯爵府停了下来,花朝朝在裴季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候在门口的奴仆见花朝朝如此大的阵仗,身后还跟着身着黑甲数十人,显然来着不善,但主家有过交代,他忍着害怕道:“大姑娘,夫人发了话,这几日府中不见客。”
花朝朝没有为难奴仆的道理,只说:“无妨,我只是回去拿东西,拿完我就走。”
奴仆犹豫一下,主家是说不见客,却也没说不让大姑娘回家,他确实也不好阻拦,便往旁边让了一步。
“多谢。”花朝朝朝奴仆笑了笑,然后领着裴季一干人直接往后院的库房去了。
一路上遇到的奴仆见花朝朝如此阵仗,根本不敢阻拦,入到库房自是畅通无阻。
库房被锁,也在意料之中,柳阳上前直接一脚踹开。
花朝朝见此眉头一扬,心道:真不愧是主仆,动起手来的法子都是一样。
她说了一句感谢,然后她和裴季走了进去。
库房内的东西被规整得很好,没有合上的箱子中的物件也保存得十分妥帖。
裴季把清单分给了柳阳和素问,再下令让人将余下的箱子全部打开,道:“仔细些,该拿的拿,不拿的不要碰。”
*
库房动静这般大,曹慧又岂能不知,她领着人匆匆赶来,却直接被拦在了库房外,连大门都进不了,更不用说看到花朝朝的人影。
她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花典还躺在床上,又转回去把花典拖了过来,气冲冲道:“你那个好女儿带着人回来抄家了,现在就在库房里搬东西。”
花典心口疼得不行,却又不得不跟着曹慧往库房去。
南安伯爵府如今的日子靠得是什么,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只是昨夜他没想到花朝朝会得到皇家人如此庇护,这么一来,他反倒成了那个罪人。
可若再细细想想,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花朝朝的爹,既然她与皇家的关系如此牢靠,不日就会与祈城王成婚,那他岂有不占这个便宜的道理。
等他日花朝朝被舍弃了,他也早提醒过祈城王,想必也怪不到他身上来。
花典一面琢磨着,一面朝着库房赶去。
至于花朝朝母亲的嫁妆,让她拿走一些,就算是与祈城王府结善缘,也免得旁人说他南安伯嫁女儿入皇家分毫不差,丢死人。
想通了,他伸手拉住曹慧,道:“让他们拿,大大方方的,就算真的搬空了,旁人也会说我花典嫁女入皇家倾尽家产,最好的是闹得宫中也知道。”
曹慧一把甩开花典,破口骂道:“搬个屁,南安伯爵府就是个空壳子,除了这个名头外,什么都不是。”
花典连忙捂住曹慧的嘴,就怕不远处库房里的人听见,“你傻呀!祈城王是个混不吝,可皇上心里清楚得很。这事闹大了,昨夜的事就会过去了,指不定皇上还得补偿咱们。”
“而且你别忘了花氏的牌位还摆在我南安伯爵府,除非花朝朝想让她母亲死后做个孤魂野鬼,不得安宁。”
曹慧愣住了,她没想到花典竟然能做得如此决绝,不过花朝朝对她不仁义在先,也休想让他们给她好脸子。
她立即换了一副笑脸道:“妾身就听伯爷的,到时候我们就看着花朝朝老老实实地把钱财送回来,还得帮我们攀上太子那条线。”
花典自认自己算不得聪慧,所以入朝为官多年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业绩,但也知昨夜皇上的口谕就是断绝了南安伯爵府与东宫的可能性,“入东宫的事就不要想了。”
曹慧正想反驳,想起皇帝让花典闭门思过的口谕,大概也懂了其中的意思,“那怎么办?总不能让花朝朝踩我们一头吧?”
花典轻咳了一声,“其实也不一定要入东宫。”
他与曹慧对视一眼,曹慧心下瞬间了然。
祈城王手握兵权,深受皇家喜爱,虽继承不了大统,但能攀上祈城王府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花朝朝不管怎么说都是南安伯爵府的大姑娘,名门望族都有送婢女、送庶女试婚的,到时候把她家玉蓉送过去。
虽然是委屈了些,但假以时日定能取代花朝朝成为祈城王妃。
曹慧道:“还是伯爷聪慧。”
夫妻俩皆换了一副面孔,挂着笑意走到了库房,十分客气地对门口的黑甲,道:“臣南安伯/臣妇曹氏,拜见祈城王殿下。”
黑甲只说了一句让两人等着,才入到库房去禀报裴季和花朝朝。
裴季握了握花朝朝的手,道:“东西还要清点一阵子,不如先把另外一件事解决了。”
花朝朝点了点头。
遂两人一道走出库房,花朝朝看到花典和曹慧脸上竟然挂着笑意,心下瞬间防备起来,这两人肯定不会有好事,多半又在筹划着其他的东西,例如裴季。
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会让花典和曹慧得逞。
她向两人福了福身,道:“今日我回府,打扰了两位,真是不好意思。”
场面上的东西,曹慧还是知道的,她笑着想上前去挽花朝朝的手,但被裴季一个眼神给吓住了,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讪讪道:“大姑娘这话说得客气了,南安伯爵府就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可以什么时候回来。”
一旁的花典也说起好话来,又解释了昨晚的事,然后道:“殿下,不如先随臣去正厅喝喝茶,这搬东西也要一会儿。”
裴季摸着手腕上的佛珠,看了眼花朝朝后“嗯”了一声。
第47章 但花朝朝却想让裴季……
但花朝朝却想让裴季留在库房,她与花典和曹慧去谈。
她拉着裴季到一旁说明了自己的想法,裴季只得由着她,但让素问跟着她走。
而花典和曹慧当然乐得和花朝朝独处,花典便说请裴季去大厅坐着喝茶,他们去花厅聊天即可。
入了花厅,花典和曹慧坐在主位上,命人看了茶后,也不着急说话,对视一眼后,打算由曹慧先开口。
曹慧笑得极为谄媚,用着她最温柔的语气道:“朝朝,可是还在生我们的气?”
坐在右侧首位的花朝朝选择直接无视的曹慧的话,对花典道:“父亲,给我母亲写封放妻书吧。”
花朝朝不是说不出难堪的话,她今日只是想把事情解决了,往后与南安伯爵府再无瓜葛,也无往来就好。
所以花朝朝没有理会花典脸上的错愕,又道:“论情意,我外祖父母没有半点对不起你南安伯爵府,母亲更没有半点对不起你。现下就当是为了这点情意,你放过我母亲,也放过我。”
花典听着花朝朝的话冷哼一声,真没想到花朝朝会胆子大到这种地步,上次她如今欺负曹慧母女的事他是清楚的,若不是祈城王搅得整个京都不安宁,他早就去找花朝朝算账,顺便把她嫁去给刘大人。
现下计划有变,也万不可能如了花朝朝的愿。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讥讽道:“怎么,以为你攀上祈城王就不一样了?还能在这里做起我的主来了?”
一侧的曹慧听到花典这语气和态度明显不对,她赶紧给花典使了眼色,让花典不要忘了大事。
当然曹慧也只当花朝朝是在气头上,道:“朝朝,这说的什么话。你父亲昨夜回来之后吐了半宿的血,还拉着我不停地说对不起你。还说若是因为他说错话,害得你没了与殿下的婚事,他就算是去死也不能给你赔罪。”
这种鬼话花朝朝是一个字都不信,她耐着性子道:“你们觉得我支开裴季,就是为了坐在这里与你们开玩笑?”
花典马上就听不下去了,拍着桌子道:“这就是你对你父亲的态度,没娘教就是没娘教,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攀上了祈城王,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花朝朝落在腿上的手已经握成拳头,她冷眼看着花典,冷笑一声道:“我确实没娘教,也没爹养,上不了台面,所以,还请南安伯把放妻书写了,我马上就带我母亲走,绝对不在这里碍你的眼。”
花典看着花朝朝对他冷眼相待的态度,忍不了一点,指着花朝朝道:“你这个不孝女是在咒我死吗?”
曹氏眼看花典又要将事情给搅和了,赶忙将人拉回来,贴在花典耳边劝慰,也不敢再坐回去,怕花典的暴脾气彻底将这件事搅浑了。
如果是放在从前,不管花朝朝是真的想要断了与南安伯爵府的关系,还是假的,只要花朝朝开了这个口,她二话不说就会让花典同意此事,但她女儿入东宫已经无望,祈城王府是她现下最大的期盼,她必须让她女儿踩着花朝朝攀上高枝。
再者花朝朝愿意跟她们单独谈,也可见花朝朝也不想断了与南安伯爵府的关系,毕竟没了娘家倚仗的姑娘,别说是嫁入皇室,就是嫁入普通人家也得立不住脚。
她观察着花朝朝的神色,放低她的姿态,向花朝朝行了礼,道:“大姑娘,这样,我代替你父亲向你赔个罪,你也大人有大过,原谅你父亲这一回。气话也别再说话,怎么着都是一家子。”
话说着,她见花朝朝的神情好似松动了些。
看来是找对路子了。
她又道:“你还不知道你父亲为人?他行事鲁莽,说话也总是不经过脑子,事实上他想着你的,念着你的。”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你母亲在泉下有知,也会......”
“砰”的一声。
花朝朝拿起一旁茶几上的茶盏朝着曹慧砸了过去,如果曹慧不提她母亲,她或许能礼貌地把曹慧的废话听完,偏偏曹慧就是要提起她的母亲。
她怒视着曹慧,道:“少来恶心我,你根本不配替我母亲。”
茶盏并没有砸到曹慧,而是越过曹慧的右侧砸落在了地上,碎片与茶水四溅,吓得曹慧当场白了脸,根本不敢再动弹。
她没想到花朝朝胆子会这么大,方才稍有不慎,或许她这条小命就得招待在这里。
她紧紧地抓住身旁花典的肩膀才没有腿软的跪在地上,她声音都在发着抖,“伯爷。”
花典也被花朝朝这一番举止吓了一跳,他甩开曹慧的手,跳起来阔步上前就想抽花朝朝的耳光,却不料被花朝朝身旁的素问踹了一脚膝盖,直接软跪在了花朝朝的眼前。
而花朝朝的视线已经从曹慧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冷笑着、恶狠狠地盯着他,盯得他面目松动,盯得他心生惶恐。
他强忍着膝盖的痛意,撑着身子站起来指着花朝朝,声音发着颤,“你,你就是个不孝女。你以为你攀上了皇家,就能无法无天了,就能不将你父亲放在眼里了?”
“呵~,父亲?南安伯别恶心我了。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敢对着我母亲说,你对得起她?你敢对我母亲说,你对得起我?”
花朝朝浑身都在发着抖,她气极了!
她本不想闹得太难堪,可这两人就是不想放过她,
“还有,南安伯,你别忘了在我祖父床前跪着许下的愿,立下的毒誓。你说,你会一辈子记得我外祖父母的恩情,记得我母亲的好。”
“你就真不怕遭到报应,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花典先是愣了一下,他不知花朝朝知道多少,但他心里清楚,是他纵容曹慧吓没了花月岚腹中快成型的孩子,也是他纵容曹慧将花朝朝赶出去,丢在乡下,不管她的死活。
可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他回神来,指着花朝朝道:“住嘴。少拿花月岚来说我,她不过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她配得上我吗?我想纳个妾,她都不肯,整日整日就知道逼着我读书,逼着我上进,就想掌控我的人生。”
“我现在是真后悔当初花月岚死的时候,没把你给掐死。”
花典已经说得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仿佛花朝朝就是他的仇人。
花朝朝听着花典的话却只觉得好笑。
儿时母亲在她面前从来只说花典的好,从未说过花典半点的不是。
甚至在母亲死前,母亲都告诉她,花典是爱她这个女儿的。
所以很长的时间里,她陷入了自我怀疑。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过来,花典移情别恋了,不再爱母亲和她。
没有想到花典竟然对她和她母亲怨恨至此。
那她又何须还在意那点脸面?
花朝朝冷眼看着花典,就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她道:“花典,写吧。趁我还有耐心,你把给我母亲的放妻书写了,断绝你我二人的关系。如果”
“如果你坚持不写,我明日就会上告御史台,我会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我会告诉世人你南安伯是如何抛妻弃子,又如何将外室扶为正妻。”
花典听着花朝朝的话,只觉得花朝朝大言不惭,他根本就不信花朝朝做事能做得如此决绝,更不信花朝朝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皇家可不会要一个失了名声,不孝的女子。
他冷哼一声,理了理身上衣袍,重新落了座,道:“你少来吓唬我。没了南安伯爵府你什么都不是。”
“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玉蓉替你试婚,婚后,玉蓉为大,你做小,今日的事我可以考虑不跟你计较,也会让你母亲安心葬在我南安伯爵府。”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花朝朝见花典竟然还如此的自信,以为还可以拿捏她。
她从前或许觉得花典和曹慧是她跨不过去的大山,她可能一辈子都要拿不回属于母亲的东西,如今把话说开了,她觉得花典和曹慧不过是两个卑鄙不堪的无耻小人罢了,
“从前你们欺负我年幼,欺负我孤苦无依,现在我想了想,我一个光脚的又岂会怕你一个穿鞋的。如若你觉得你死后对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对得起祖父,你就跟我拼到底。”
“朝朝还是太温柔了,像本王就没有耐心。一刻钟内,南安伯不写,本王就断他一根手指,两刻钟不写,就断他三根手指,半个时辰不写,直接砍了他一只手。”
裴季在正厅早就等得没了耐心,在听到杯盏被砸的声音时他就走了过来。本是想着给花朝朝一点时间,让她能好好将情绪发泄出来,跟过去说再见,他才在旁边又等了一会儿。
但花典的话已经说到这般地步,他再不出来打一打花典的脸,倒是显得他没用了。
裴季走到花朝朝身边,牵起花朝朝的手,在一侧落了座,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花典和曹慧。
花典瞬间白了脸,昨夜的他不过是说了花朝朝两句,就被裴季要了半条命去。本是想趁着裴季不在,好好教育一番花朝朝,岂料想话竟被裴季听了去。
再回想起裴季回京不过一年有余就已经将整个朝廷搅得鸡犬不宁,前阵子更有前任丞相杨成祥等手握重权的朝臣死在了他的手上。
一个南安伯爵府,裴季又岂会放在眼中。
花典看着柳阳已经拔出腰间的刀对着他,顿时汗流浃背,直道:“我写,我写。”
花典唤人送来了笔墨纸砚,在裴季和花朝朝注视下,战战兢兢地将放妻书写好,然后签字,按好手印,在裴季的示意下递给了花朝朝。
花朝朝把放妻书看完,确认没有问题后,她正要说话,就见柳阳领着人进来了。
在向她和裴季行了礼后,柳阳道:“王爷,姑娘,清单上的物件在库房找到了一大半,余下首饰、布匹、铺子、宅院以及庄子的地契,可需要属下等人直接搜?”
裴季点了头,根本不想再与南安伯夫妇俩耗下去,他对花朝朝道:“走去,接你母亲回家。”
花朝朝点了点头,带着裴季去了祠堂,将她母亲的牌位带了出来。
裴季搂了搂花朝朝的肩头,道:“我们先回去,这里交给裴季和素问就好。”
花朝朝黔首,她料想花典和曹慧也不敢再闹幺蛾子,“我想把母亲送去广善寺。”
裴季道:“别着急,岳母会有更好的去处。”
花朝朝不解,裴季也没多解释,只是带着花朝朝离开。
马车行驶好一阵才停下来,裴季牵着花朝朝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宅子,上面挂着“花宅”二字。
第48章 裴季看到花朝朝眼神……
裴季看到花朝朝眼神的疑惑,他只问道:“可还有印象?”
花朝朝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对她来说显然有些陌生,但这种陌生中又透着一种熟悉感。
她被裴季牵着上了台阶,推开大门后,一面由大理石雕刻的荷花图壁影跃入眼帘,将快要被时间埋藏的记忆一下子拉回了花朝朝的脑海中。
她和外祖父母为数不多的相处就在这座宅子中。
花朝朝逐渐湿了眼眶,抚摸上壁影时,正想回过头去询问裴季,就听见里间传来了钱嬷嬷的声音,她有些不敢相信的在裴季的示意中往里走去,院子里不仅站着钱嬷嬷,芍药和商陆也在,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显然是在收拾整理。
院里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看到是花朝朝和裴季,连忙行了礼,钱嬷嬷上前道:“姑娘,你回来了。”
花朝朝的眼泪这回真的要忍不住,她点了点头,低声对她手中的牌位,道:“娘,我带你回家了。”
她顺着脑海中的那一点记忆,找到了处在北院的祠堂。
裴季候在门外,把空间留给了花朝朝。
空荡荡的祠堂已经整理过一番,当年花朝朝的外祖父母过世后,把两人送回了老家安葬,只留了一块牌位在此。时隔多年,宅子转手,牌位早已经不在。
花朝朝把母亲的牌位放好,烧了一炷香,然后她静静地跪在地上好一会儿,与她母亲说了说话。
等心情平静了,花朝朝才去屋外寻的裴季。
外间的阳光很是刺眼,裴季依靠着檐廊下的柱子,眺望着远方,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收回视线默默地看向她,眼底的淡漠散去,只剩下一片柔意。
花朝朝听到自己的心紧了一下,她慢慢朝裴季走去,走到裴季跟前时,她顺从内心圈上了裴季的腰,靠在他的怀中,淡淡的药草香令人很是安心。
裴季注意到花朝朝眼底泛红,他拂去花朝朝眼角的一点泪意,声音难得轻柔,“还好吗?”
花朝朝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和花典的争吵让她疲惫不堪,但一想到她和母亲往后就彻底摆脱南安伯爵府了,她又觉得很开心。
但心里总归有些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只有抱着裴季她才会觉得心里好受一点,“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没有你,事情肯定不会这么顺利,我也不会有胆量跟他去争,去吵。”
“其实这个画面我曾预想过很多次,但真的为自己和母亲去做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可怕了。”
她撤离开裴季的怀中,仰着头对裴季道:“从跟你认识开始,就一直在跟你说谢谢,但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我知道这宅子是你买下来的,钱嬷嬷她们是你安排好的,包括太后娘娘她们对我这么好,都是因为你。我欠你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裴季垂眸看着她,没有回答的花朝朝的手,而是问,“我可以进去烧一炷香吗?”
花朝朝点了点头,她也是想的,但不知怎么开口。
她和裴季马上就要成婚了,她想向母亲介绍裴季的存在,告诉母亲,裴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两人牵着手走到祠堂内,裴季在看了眼花朝朝后,烧了一炷香跪在牌位前,道:“岳母,我是裴季,再过两个月我就要迎娶朝朝过门,以后我就会是朝朝的家人,只要她不离弃我,我这辈子都会守在她的身边,守护她。”
花朝朝点了点头道:“母亲,我很开心能遇到裴季,也希望可以与他相守一辈子。”
裴季勾起花朝朝的小拇指,笑着看向她道:“花朝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别耍赖。”
花朝朝应下,“我们应该能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
......裴季。
*
出了祠堂,两人在府中闲逛起来。
花朝朝的外祖父花坪当年在这座宅子上花了不少的心血,也费了不少的钱财。
粉墙黛瓦连绵不绝,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古树参天、绿树成荫,饶是盛夏时节,依旧能感觉到舒爽的凉意。
花朝朝带着裴季入了她儿时住过的小院,院子内长着两棵硕大的桂花树,角落里还有一棵高过屋顶的芭蕉树。
屋内显然是被打扫过了,家具不多,从前的小物件也没了,看起来有几分空荡。
再往内走,有一道小门,小门推开后是一个回廊,抬头一看就是一口天井。
花朝朝拉着裴季席地而坐,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她想起问裴季宅子的事。
裴季没有卖关子,直言道:“曹慧娘家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弟弟,这宅子是曹慧拿给他作为抵押去还了债,机会巧合下,我得了这间宅子。”
这么凑巧吗?花朝朝看了眼裴季,她有些不太信,“然后又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这宅子是我外祖父母的,便打算送给我?”
裴季摇了头,“没打算,一共两千四百八十五两银子,我们是熟人,我给你算便宜点,两千四百两。”
花朝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道:“你怎么这么聪明,竟然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裴季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花朝朝。
花朝朝心思有些敏感,平日里看起来倒像是个没心没肺的,也有些笨,总能闹出些让人误会的事来,实际上从不越矩半分。
这宅子是花朝朝外祖父的,如今重新得回,于花朝朝而言就是她的家,也是她可以给身边的人一个保障。
虽然这其中有对他缺乏的信任,但他能理解花朝朝的想法。
花朝朝又道:“现在我有钱了,我也可以给自己准备嫁妆了。”
裴季将人往怀中搂了搂,让花朝朝坐在他的腿上,与他面对面,“你我婚嫁一事,少不得涉及皇家颜面,皇祖母和母后为你添妆,既是她们的好意,也是代表了整个皇家对你的接受。”
花朝朝着实没想到还能有这么深层的原因,那她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那你们皇家娶妻,一般姑娘家带来的嫁妆是多少?”
裴季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张嘀嘀咕咕的小嘴上,漫不经心道:“嫁妆是看女方家中的财力,娶妻倒是有明文规定一百八十八抬。”
花朝朝丝毫没注意到裴季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对,她琢磨起自己嫁妆来,这事也得和钱嬷嬷细细商量一番,道:“柳阳这会儿柳阳应该已经回来了,我去看看,也好早些做准备。”
裴季将花朝朝要站起身来的身又压了回去,手压在她的后脑勺上,抵着她的前额,手指慢慢抚摸上她的唇瓣,道:“今天是不是还没有跟我接吻?”
花朝朝很是敷衍的亲了裴季一口,想要离开,但裴季又岂会轻易放过她,手一用力,让花朝朝与他紧紧的贴着,吮吸着,纠缠住,仿佛万物俱寂只剩下她和裴季的缠绵,暧昧的水声与津液的交替令人沉醉期中。
一吻结束,花朝朝缩在裴季的怀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裴季的唇依旧在她的耳侧,脖颈上徘徊着,引得她阵阵战栗。
因着两人是面对面而坐,她很难不裴季身体某一处的变化,纵然隔着两人的衣物,也是十分的清晰,她不由想起昨夜看到的画本。
下一瞬,她猛然将裴季推开,从裴季身上逃离,远远地躲在了一旁。
裴季没反应过来,他双手后撑在地上,看向离他远去的花朝朝,先是不解,然后看到衣物下竖起的某物,轻咳了一声,理了理袍衫,盘腿坐好。
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一件事,他微眯着眼,带着些威胁道:“昨日老五跟你说了什么?”
他看着花朝朝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是不愿开口,心下已经了然,“正常的郎君都会有这种现象。”
花朝朝胡乱地点了点头,在此事上她不愿与裴季谈下去,一点都不想知道,她干脆转移了话题,“柳阳应该回来了,我想去看看。”
裴季看出了花朝朝的不安来,也知这种事急不得,何况离他们婚期还有一段时间,说得太多了,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折磨,若是再吓到花朝朝,他更得不偿失了。
他平静好气息之后,站起身来,就见花朝朝又警惕地躲了躲,他干脆懒得理会,径直大步朝外走去。
花朝朝看着裴季出了小门,她长长的输出一口气,才不紧不慢地跟在裴季的身后。
*
前院确实如花朝朝猜测的那样,柳阳已经带着东西回来了。
整个院子,包括正厅都被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钱嬷嬷和芍药正高兴地打开来瞧瞧,见到花朝朝和裴季来了,众人行了礼后,柳阳将清单以及一个小箱子呈给了花朝朝,道:“姑娘,还有两处宅院、两处铺子对不上数,南安伯府一事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便打了一张欠条。少得的布匹、首饰一类,南安伯当场补了银子。”
花朝朝说了一句感谢,让芍药给了所有人赏钱,倒了茶水,她才接过柳阳手中的箱子,落了座。
她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二十家铺子、两间宅院、三处田庄、两处乡下小院的地契以及千余两。
她拿出把一千四百两给了同她一起坐下的裴季,道:“还差一千两,你看看这些铺子、宅子,有没有看中的。”
裴季没跟花朝朝客气,选了一处田庄的地契,拿上一并交给了柳阳,再从怀中把宅子的地契递给花朝朝。
两人的这一番举动,看得众人一脸茫然,倒是钱嬷嬷先反应过来,从花朝朝手中接走了小箱子,然后道:“姑娘和王爷可要在府中用午膳?”
第49章 时辰已经不算早,花……
时辰已经不算早,花朝朝听钱嬷嬷这么一说,就知府中已经有备好的菜。
由她准备裴季的菜,其余人的交给商陆动手,芍药打下手。
灶房内,芍药还是忍不住问了花朝朝给裴季钱的事,但这会儿商陆已经反应过来,就是还有些不确定,他道:“姑娘可是想这宅子只属于自己。”
花朝朝正煎着鸡翅,她道:“也可以怎么说,但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我想让你们知道,以后无论走到哪里,这里和乡下的花宅都会是我们的家,是我们可以度过这一生的地方。”
“从前我没钱,只能让你们跟着我过苦日子,但现在不一样了。钱我们有,房子我们有,我们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芍药听着她家姑娘的这些话,眼泪哗啦啦的流,她抱住她家姑娘道:“姑娘,奴哪里都不走,就陪在你身边,奴还要陪着姑娘出嫁,等着姑娘生小主子。”
花朝朝摸了摸芍药的头,道:“傻丫头,你也得嫁人呀!你也得有自己的生活,你姑娘我不是你的全部。而且就算你嫁人了,这里也是你的家,我也永远都是你的姑娘。”
她说完,看向了烧肉的商陆。
商陆回想起前阵子花朝朝总是催促他联系家人的事,与现下花朝朝说的这番话联想起来,或许花朝朝很早就开始在为他们做打算,那么花朝朝自己呢?
他不得不多虑关于花朝朝和裴季成婚的事,他皱起眉头道:“姑娘,考虑自己了吗?”
商陆在花朝朝身边多年,她一听商陆的意思,就知道商陆误会了,她便将上次回京遇到曹慧以及秦如世的事,以及后续她的打算说了出来,道:“虽然现在有些不同了,我和裴季定下婚事,娘的嫁妆和外祖父母的钱财我都拿了回来,但我仍旧希望你们能有自己的生活。”
商陆看着花朝朝,在这一刻他真的觉得他家姑娘长大了,夫人在九泉之下定然也能安心了,他道:“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用完午膳,花朝朝就和裴季就去了宫中。
*
刚入到慈宁宫,裴季就被唤走了,花朝朝便一人陪着戚太后。
戚太后怕她无聊命人去请五公主过来,又吩咐人送来了冰镇好的汤水和糕点,才道:“今日回南安伯爵府可还顺利?”
花朝朝坐在戚太后的下方,她不知戚太后知道多少,毕竟花典说得也不错,在明面上她离了南安伯爵府,便什么都不算了,只是花朝朝而已。
她想了想,还是道:“太后娘娘,我让南安伯给我母亲写了放妻书。”
戚太后拉起花朝朝的手放在膝盖上拍了拍,“傻孩子,哀家知道,你别太伤心。南安伯不仁不义在先,又岂能要求你对他行孝道呢?”
花朝朝没想到戚太后会这么开明,想想也是,如果真在意她的身份,也就不会有她和裴季的婚事了。
她笑着道:“太后娘娘您真好,我还害怕您会嫌弃我呢。”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五公主和司衣司的司计前后脚入了慈宁宫。
司计时前来给花朝朝量尺寸的,又让她顺道挑一挑王妃礼服的花样,可选择性不多,由戚太后和五公主祖孙俩作为参考帮花朝朝定了下来,余下裁制新衣的布匹颜色和花样可以慢些来,但也得挑。
几人比比划划间临近了傍晚,大致上定下了夏季裙衫的一半。
刚好裴季让人送来了话,说他就不过来慈宁宫用晚膳。
戚太后则笑着道:“他不来正好,我们祖孙三人用膳就成,还能说些体己话。”
说完戚太后安排人上了晚膳,并让花朝朝这阵子都住在宫中,毕竟等新衣裁制好,花朝朝还得试一遍,以确保没有任何的问题。
花朝朝谢恩应下。
五公主也乐得开心,她算是对花朝朝一见如故,而且她还有很多事没教给花朝朝,便凑到花朝朝耳边小声嘀咕道:“正好这段时间我帮你补补课,等成婚那日你给三哥一个大惊喜。”
花朝朝想起今日在花宅与裴季胡闹时感受到的那物,总觉得比五公主给她看过的还要骇人。裴季已经帮了她这么多,她总不能不与他入洞房吧。
既然是躲不过去的事,倒不如跟着五公主好好学学,也免得到时候自己受苦。
用完晚膳之后,花朝朝拿出了难得的学习精神,细细跟着五公主学了起来。
虽说她与五公主的感情越来越好,在宫中也逐渐习惯下来,但接下来的六七日她一直没有见到裴季,也没有他的消息,免不得牵挂。
可戚太后和周皇后也未曾提起裴季,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背地里她问过几回素问,素问也不知。
不过日子确实过得很充足,她白日就在慈宁宫中挑选新衣的款式,顺道见了不少皇室中人,收了不少的礼。晚间就陪着五公主胡闹,彼此之间几乎已经没有秘密可言,纵使她诚心学习,还是有些架不住五公主猛烈的进攻。
这日夜间,两人躺在床上,五公主把她近日搜集来的宝贝一一给花朝朝展示,还十分大方道:“你选几件,我好让人做出来,就算是送你的新婚礼物了。”
花朝朝看着床上那几件不算衣服的衣服一时做不出任何评价来,更想象不出来穿在身上会是什么样,她道:“这实在有些......”
“这有什么?”五公主随手拿了一件在花朝朝身上比划比划,“这些可都是波斯国和楼兰的货,还是我央了二姐姐许久才拿来的,旁人想要我都不愿给的。”
花朝朝面对这份“好意”着实有些难以领情,“你教我的够多了,这些也没必要。”
五公主点了一下的花朝朝的额头,下床将另外一个箱子神神秘秘的抱上了床,然后打开给花朝朝看,“你看看这里面的。”
花朝朝看着箱子里的小铃铛,把它下面的衣服拿了出来,是一件很薄的广袖罗衫,看起来比较像郎君穿的衣服,她不解的看向五公主。只见五公主轻咳了一声,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两句,花朝朝忍不住红了脸,突然觉得手中拿着的广袖罗衫就像是个烫手的香芋,她直接丢了。
五公主也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能忍得住,她道:“我跟你说这些东西都很有必要。而且我二姐说了,你来我往方能长久。”
“我二姐还说,不管婚前夫妻之间身份有多大的差异,婚后就是一体,断然没有谁矮对方一截的道理。所以,朝朝与三哥成婚之后就该摆好自己的身份,万万不能让别人占了你该有的。”
花朝朝听着五公主后续的话,眉头微蹙,她的内心还是纠结的,她对裴季本应该只是感恩之情,可这几日见到的天潢贵胄中鲜有不纳妾之人,她一想到往后裴季会纳妾,或者与她和离再娶,她心里便很是不高兴,且是越想就越烦闷。
她闷闷道:“我真的可以独占裴季吗?”
五公主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你喜欢他,自然想要独占,就像我可看不得有姑娘靠近世子,不过他也不敢。”
花朝朝眉头皱得更紧了,她重复五公主的话,“我喜欢他?”
五公主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似的,瞪大双眼道:“难不成你不喜欢我三哥?是我三哥逼你嫁给他的?”
这话花朝朝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说不是,但落在五公主眼中就更像是事实了,她道:“我就说嘛,我三哥那性子,就没有姑娘会喜欢他。我上次不是还帮你打听了,他呀!姑娘缘没有半点,你多半就是他第一个喜欢的姑娘,说不定你家那场火就是三哥放的,他就是为了不择手段得到你。”
花朝朝见五公主越说越离谱,她说起裴季向她求婚的事,但跳过了“交易”二字,“所以,你别把你三哥想得这么坏,他可好了。”
五公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朝朝,你还是太年轻了。我三哥那话明显就是诓骗你的,在你名字出现在皇祖母和母后耳中之前,她们早就给三哥介绍了不少的贵女,只是三哥一个都不喜欢。”
她又道:“他就是惦记上了你。”
花朝朝却有些不太信,她道:“裴季跟我待在一起时,话少得可怜,也没见他开心的样子,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五公主见花朝朝仍不信,便道:“每个人喜欢一个人时表现出来的态度并不一定都是一样的。三哥话不多,但并不代表他不喜欢你。”
“你想想皇祖母和母后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喜欢你,肯定不仅仅是你本身讨人喜欢,还有三哥在其中做了不少事。他连我们几个人的出场顺序都是安排好的,就怕吓到你。如果你还是不信,明日的击鞠赛上,我可以向你证明三哥绝对喜欢你。”
花朝朝的心已经开始动摇。
裴季真的喜欢她?
不过,这几日她都没有见过裴季。
*
宫中有击鞠赛,裴季从柳阳手中接到东宫送来的信时,方从外剿匪回来,他询问了这几日花朝朝的动向之后,他洗漱一番,便骑马踏着朝阳入了宫中。
此次剿匪若非先前被派去的人屡次办事不成,闹得民心惶惶,也不用裴季亲自动手。
下了早朝之后,鲜少能见到裴季上早朝的群臣们纷纷上前恭贺裴季好事将近,起初裴季还能耐着心应付两个,后见人多了,话又叨叨的没完没了,他直接甩了脸子走人,往慈宁宫去寻花朝朝。
时辰尚早,慈宁宫中除了早起的戚太后外,并无他人。
裴季着急见花朝朝,对于戚太后的话也有敷衍的意思。
戚太后看出裴季心急,但她只当没看见。
她昨日才从说漏嘴的皇帝口中得知裴季出门剿匪的事,为了怕花朝朝担忧,她也没有提,这会儿见到裴季忍不住要埋怨起来,“难不成朝中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有你一个病秧子能动?不过十来天你就要成婚了,若是出点什么事,你让哀家如何是好?你让朝朝如何是好?”
她又道:“此次出门你定是没有告诉朝朝的,她马上就会是你的妻子,你的事岂有不告诉她的道理?”
第50章 戚太后一通责骂,裴……
戚太后一通责骂,裴季一时无言以对,只得老实听着,待到花朝朝来时,他也没有动,只是看着花朝朝。
明明才几日不见,却感觉比上次相隔的半月还有久。
等用了早膳之后,五公主很有眼力见的留在慈宁宫陪着戚太后,让花朝朝和裴季能够单独相处。
出了慈宁宫,两人并肩走在长廊中,花朝朝忍不住打量着身侧的裴季。
他的五官依旧精美无比,只是这会儿看起来有些疲倦,眼底透着些乌青,还抿着嘴唇,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花朝朝低下头不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如果裴季真的喜欢她,裴季这会儿看到她该高兴才是,但显然裴季对她没有这种感觉。
或许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让五公主误以为裴季是喜欢她的。
裴季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除了脾气怪了些,所以在选她作为未婚妻之后,裴季只是在履行责任,觉得应该对她好而已。
所以,她不应该多想。
可,她有点难过怎么办?
这时,她头顶上传来裴季清冷的声音,“你怎么不问问我这几日去了哪里?”
花朝朝脑袋顿了顿,然后心情更差了,裴季连去了哪里都不愿告诉她,又怎么会真的喜欢她?
她更难过了,怎么办?
她闷闷道:“你想去哪就去哪,我又管不着你。”
裴季心底冷笑一声,皇祖母方才责问他的那一番话中,话里话外都未曾提起过花朝朝询问过他踪迹的事,可见花朝朝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中。
他原以为日子还长,往后有的是时间让花朝朝开窍,但眼下花朝朝毫不在乎他的模样,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可怎么办呢?
人是他求娶的,也是他以利诱惑得来的。
可心下那股子恼意根本压制不住,他冷声道:“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说完这话,裴季不想看到花朝朝脸上无所谓的神情,径直阔步离去。
被留在原地的花朝朝看着裴季远去,心里觉得很是委屈,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一时不知该去何处。
慈宁宫中五公主正陪着戚太后,她不想让她们看自己不高兴的模样。
她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陪在她身边的素问正想要开口时,就看到太子裴闵从不远处走来,低声向花朝朝说了一句。
不等花朝朝开口,裴闵先一步道:“怎么?和老三吵架了?”
花朝朝屈膝向裴闵行了礼,然后摇了头,说没有。
裴闵方才可是碰见裴季从他身边走过去,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他是裴季的兄长,还能不知裴季是个什么样?
谁惹了裴季,裴季都会当场报复回去,就算不能的,裴季也会想办法“回报”,也就只有花朝朝能让裴季生着闷气,迁怒旁人。
看来今日击鞠赛有看点了。
不过他有些好奇,花朝朝是如何把裴季惹生气的。
他问道:“老三这几日都不在宫中,你可知他去剿匪?”
花朝朝老实摇头,这事她确实没听过。
裴闵当然知道花朝朝不知此事。
他和父皇一起瞒下来的,不然皇祖母和母后早就得跳起来反对,还得把他们骂一通。
如果不是朝中无人能用,他也万万不可能让身子才好些的裴季去剿匪。
他又问道:“你可曾在皇祖母面前问起过裴季?”
花朝朝还是摇了头。
裴闵眉头一挑,得了,他知道了,源头就在这里。
他再次问道:“你知道裴季方才生气了吗?”
花朝朝依旧摇头,眉头微蹙,“他在生我气?”
裴闵竟然有些无言了,看来这位还没开窍。
倒也算不得大事,不如他再加一把火。
下午多邀请几位青年才俊来。
他道:“孤带你去慈宁宫。”
花朝朝望着离慈宁宫不过一个拐角的路程,只觉得裴闵奇奇怪怪的,但她又不由想,裴季真的是在生她的气吗?
原因呢?
是因为她没有问戚太后裴季的行踪吗?
可裴季也没有告诉过她不是吗?
回到慈宁宫后,花朝朝打起精神来,怕戚太后和五公主看出她的不对劲来,但数日未见的两人,说不过几句话就分开了,任谁都觉得其中有问题。
有裴闵陪着戚太后,五公主就拉着花朝朝去了偏殿,询问她和裴季之间发生了什么。
花朝朝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五公主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三哥就是在生你的气,他觉得你不在乎他,不管他的死活。”
花朝朝反驳道:“他也没有告诉过我,他去剿匪了。”
五公主点了点头,“对,这事是三哥不对在先。我们要硬气一点,不能让三哥觉得你好欺负,这样等成了婚之后,你才能把三哥抓在手中。”
花朝朝也赞同五公主的话,不能次次都是她主动道歉,她得让裴季知道她也是会生气的,“你说我该怎么办?”
五公主笑嘻嘻道:“你放心,此事交给我。我定会让三哥主动跟你道歉。”
花朝朝心里似是堵了一口气在,也想看看裴季是否如五公主说的一样在乎她。
*
用完午膳之后,五公主带着花朝朝回了住处,吩咐人给花朝朝精心打扮了一番,无论是妆造还是衣着处处展现着小心机。
五公主这才挽着花朝朝往击鞠场的方向去,她道:“我们今日就坐在台上美美的看比赛就成。”
花朝朝不解,这如何能让裴季主动向她道歉,但五公主一脸神神秘秘的不愿说,她也只得随了五公主。
等两人到击鞠场时,已经有两队人马在打比赛,这并不妨碍众人的视线被登场的花朝朝和五公主吸引住。
五公主美貌众人皆知,可她早有所属,郎君们最多只会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花朝朝却是个新鲜的面孔。
花朝朝与裴季的婚事虽已经对外宣布,实际上见过花朝朝的并没有几个。
花朝朝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下意识的想要找寻裴季的身影,五公主却像是预料到了一般,先一步开了口,“记住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在击鞠场上看三哥一眼,也不要去找他在哪里。”
花朝朝只得作罢,她跟着五公主上了观赏台,向早已经在场的太子裴闵以及二公主行了礼,这才在为她和五公主准备好的座位上坐下。
她一落了座,二公主笑眯眯地摇着团扇凑到了她身边来,与她坐在一道,似是闲谈起来,“你和老三吵架了?”
花朝朝愣了一下。
二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二公主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往日老三打球都是漫不经心,今日处处下狠手,尤其是那秦家郎君眼睛都被打肿了,还不能下场,老惨了!”
花朝朝想要抬头去看,二公主却遮住了她的视线,二公主道:“既然是吵架,就得男人先道歉。你可千万别看他,你要看球赛,就得每个郎君身上都看一眼,最好是在某一两位身上多看两眼。”
五公主也凑了过来,道:“朝朝,你就听二姐的话,她准不会错的。”
*
场上击鞠的裴季在花朝朝来击鞠场上的那一刻,他的视线早已经锁定在花朝朝的身上。
她着着一袭白臂绣梅花窄袖衫上搭着弧领鹅黄绣喜鹊背子,双环髻上只别了几只花钿,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与性感的锁骨来,下着绣宝花纹绛纱裙高束上腰,显得身形直挺的同时又衬得胸前饱满,更不用提她那张脸。
精致的五官上,柳叶眉间贴着一枚梅花金钿,右眼角下贴着一滴金泪珠,嘴唇粉嫩如桃,又似沾了桃汁一般莹润。
裴季尝过那滋味,远比看起来更想让人沉落。
愤怒与占有欲几乎控制住了他的整个大脑,他强迫着自己不要去看花朝朝。
花朝朝既然不在意他,他又何必这般在意。
可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去追寻花朝朝,他看着花朝朝在观赏台上坐下,看着花朝朝的视线落在每一个郎君身上,唯独错开了他。
他分明知道这其中少不了二公主和五公主的搅和,今日原本只有两场的击鞠赛也变成了三场,定然也有裴闵的参与。
他的心神依旧被影响着。
在他发现花朝朝的目光短暂的在秦如世身上停留时,怒意不可遏制的让他挥杆。
秦如世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福之人,他轻轻挥杆,高抬了一下,秦如世就从马上摔了下去。
他始终观察着花朝朝的神情,见花朝朝毫不在意的看向了旁的郎君,又与人闲谈起来,聊得甚是开心。
裴季发现他彻底忍不下去了。
*
花朝朝并不在意秦如世被抬出赛场,她在听到二公主说话的时候,视线已经收了回来。
二公主道:“本宫听说秦如世曾是你的未婚夫?”
花朝朝大大方方地应了一声,“去年退的婚。”
二公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道:“难怪某人能气成这样,不过,火候还不够大。”
说完她吩咐身旁的婢女去将她的驸马请来。
然后她又对花朝朝道:“你知道如何驯服男人吗?”
她不用等花朝朝回答,她把花朝朝的身子转向了台阶的方向,继续道:“就是不能事事都顺着他,得学会无视他,不在意他的存在。尤其是婚后,你得有自己的社交圈,得有自己的喜好,如果整日围着男人转,他既会对你失去兴趣,转而去找别人,也会让你迷失自己。所以,驯服男人最好的办法是先爱自己。”
“今日,我们学的第一课,就是跟朝着你走来的郎君说话。”
花朝朝是见过二驸马的,所以朝她们走的两位郎君中,左边那位是二驸马,右边那位显然是个生面孔,模样算得上清秀。
她照二公主的话站起身来,朝那郎君笑了笑,又在二公主的搭话下,两人闲聊了几句。
她就看到裴季上了台阶,很是明确地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双眼跟淬了冰似的盯着她,令她心尖发颤,一点也不像是要来跟她道歉的样子。
但她的目光已经无法移开,她看着裴季朝她走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二话不说的牵着她下了观赏台往击鞠场外走去,与此同时裴季咬牙切齿的声音也传入了她的耳中,“花朝朝,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第51章 裴季的态度十分强硬……
裴季的态度十分强硬,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但这一刻莫名使得花朝朝心生欢愉。就连裴季冷冰冰的语气,她也不觉得可怕。
其实她并不生裴季的气,她更想知道的是裴季有没有受伤,但裴季不将剿匪的事告诉她,还将她丢下的事,令她感到难过。
而方才球场上的事,令她知道她的难过来自哪里。
她是喜欢裴季的,甚至在乎得要命。
击鞠场上有的不仅是郎君,还有世家姑娘们。
裴季在击鞠场上身手矫健,一举一动皆在展现着独属于战场男儿在征服沙场时的强势感,世家姑娘们的视线纷纷被裴季所吸引,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她,只剩下不高兴。
当她看着裴季朝她走来时,没人知道她是开心的,没人知道她心底的那点虚荣心得到了满足。
但她想要明确地知道在裴季心里是如何想她的。
她看着裴季脚下的步伐渐渐地慢了下来,使得她能够跟得上,虽然从裴季的侧脸可以看得出来,他在生气。
那么裴季在因什么生气?是因为她吗?
裴季命柳阳候在了宫殿外,而她被拉着入了内殿,抵在了大门上。
她仰头望着裴季,纵使他神情冷冽如霜,仍然不会忘记用手护在她的后脑勺,她听着自己如鼓声般的心跳,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裴季当然在生气,他心中的占有欲在疯狂的叫嚣着,令他失去理智的把花朝朝带走。
他甚至任由心里的阴暗在放肆的增长。
在只剩下他和花朝朝房间里,他的愤怒与占有欲化为了更为纯粹的欲望。
他要把花朝朝藏起来,藏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但脑海中有一根弦在拉着他。
他垂眸看着被他禁锢在门背上的花朝朝,她媚眼含春,娇俏动人得惹得心醉,却又在彰显着对他的毫不在意。
也是,花朝朝何时在意过他,就算是在她母亲灵位前,她要的也只是与他相敬如宾,而不是恩恩爱爱。
否则她如何能这般轻巧地问他: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他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花朝朝看得出裴季眼中的忍耐,她不知道裴季在忍什么,但她想得到答案。
如果裴季不喜欢她,她会把这份感情收起来。婚后他们相敬如宾便是,到那时就算裴季要纳妾,她也可以不在乎的。
她手指蜷缩着,用力地抓住了裙子,道:“你是在吃醋吗?因为喜欢我?”
裴季不懂花朝朝突然这么问他的理由,难道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不然太子他们几人又如何可以借由她的手来看他笑话。
花朝朝也想看他的笑话?
他冷笑一声,“所以呢?花朝朝你想做什么?”
裴季是变相的承认了吗?
花朝朝还是有些不确信,她再次问道:“你喜欢我?因为喜欢我,所以你在生气?”
裴季的脸色更冷了,“对,我喜欢你,所以你......”
“我也喜欢你。”
裴季愣了一下,他带着些不敢相信,盯着花朝朝,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的神情。
他在花朝朝脸上看到了娇羞和认真,没有嘲笑,所以......
“你说什么?”
“吻我。”
听到这话的裴季,脑海中的那根弦瞬间崩了。
他俯身吻上花朝朝,将她整个人托举在他的怀中,他用力抱着她,恨不能将她吞噬。
那日夜在侵蚀着他梦境的唇瓣,他终于能够品尝到,他贪婪的吸食着,如永远得不到满足的饕餮。
莹润的唇瓣,饱满而多汁。
他彻底沉沦了,并且想要更多。
他含着花朝朝的耳珠,低沉着嗓音对花朝朝道:“陪我去洗洗。”
花朝朝的意识已经有些混沌,她根本没有听清楚裴季的话,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浴池中。
身上的衣物似乎没有减少,却又让她感到空荡荡的。
外面的阳光很足,透过窗户落入了浴池中,暧昧的气氛令花朝朝的心紧了紧。
浴池中的水远比五公主殿中的要深,花朝朝根本触碰不到实处,她只得攀附着裴季,紧贴着他身子,由他托举着。
两人之间还隔着衣料,但夏日的裙衫轻薄,被水浸透过后几乎可以忽略,且裴季身体的变化令她无法忽视。
她趁着得以喘息的片刻,涨红着脸道:“那你能让它离我远点吗?”
裴季并不在意,他和花朝朝成婚在即,有些事得提前让花朝朝有心里准备才行,他可不想在大婚之夜不能攻城。
他将花朝朝围困在浴池的一角,视线低垂看着那一片惹人的春光,做了今日看到花朝朝时就想做的事,俯身亲了上去,道:“你得先学会适应。”
花朝朝发现自己竟然听懂了裴季话中的意思,她想要推开埋头苦干的裴季,但裴季像是事先料想到一般,将她的手高举过头顶,堵住了她的唇。又趁着她思绪混乱之际,裴季向深处去探索,比从前要来得更加亲密。
明明隔着衣服,柔软的布料随着裴季的唇瓣在抚摸着她的身体,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在花朝朝心口蔓延开来,她就像是一片孤舟,随着大海而飘荡着。
裴季的手也没有放过她,她就像是被揉捏的面团,被揉成各种形状,不但如此,裴季将她的身子翻转,从背后抱着她,唇瓣落在她的脖颈、背、腰。
花朝朝实在有些受不住,她求饶道:“我,我不想要了。”
可裴季非但没有停,还变本加厉,逼着她忍不住发出奇怪的哼唧声,双腿也止不住的发颤。
裴季却在这时凑到她的耳边,含着她的耳珠道:“说你喜欢我,只爱我。”
花朝朝觉得自己都快要死掉了,为了让裴季能放过她,她只得道:“我,我喜欢你。”
她以为这样就能结束,结果裴季抱着她出了浴池。
这才发现,她身上还剩下的衣物比昨日五公主向她展示的布料还要令人崩溃。
她的裙摆下是空荡荡的两条腿,鹅黄绣喜鹊背子的早已经被丢在一旁,仅剩下的弧领的白臂绣梅花窄袖衫前的盘扣散了两颗,因着已经完全被水浸湿,几乎没有遮挡的作用。
裴季把她放在耳室的美人榻上,两人面对这面,他俯身下去继续折磨着她。
耀眼的光亮下,花朝朝只觉得自己的羞耻心要被裴季吃掉了。
他简直太过分了。
约摸着半个时辰后。
花朝朝已经被折腾得不想动弹,裴季则很是满意的欣赏着自己大作,他看着花朝朝身上从心口处慢慢扩散开的吻痕,道:“方才舒服吗?”
花朝朝不想理,甚至连裴季这张脸她都不想看到。
裴季倒是不在意,只说,“我感觉还不错。你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说不出来,我再学习学习。”
......花朝朝。
好在裴季还打算做个人,没有非要帮她清洗。
花朝朝简单的清洗一番,换了干净的裙衫出了耳室。
她看着裴季面不改色的坐在罗汉床上喝茶,一想到裴季方才对她做过的事,她就看不了裴季一点,还有她的手真的很酸。
裴季自动忽略掉花朝朝脸上的不满,放下茶盏,对她招手道:“过来。”
花朝朝很是情不愿,但还是挪了过去,还不等她落座,裴季大手一揽,已经将搂在了怀中。
她挣扎了一下,埋怨道:“很热。”
殿内有冰盆,其实一点都不热。
裴季没理花朝朝的不满,他很喜欢把花朝朝抱在怀中的感觉,她身上的味道香甜,还很软。
七日不见,还浪费了一个上午相处的时间,这会儿他得补回来才好。
他把花朝朝又转了一个方向,让她直面着自己,认真地向她道了歉,然后解释道:“我本想让人给你传句话,后面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几日就会回来,但皇祖母说得对,我们马上就是夫妻了。夫妻一体,没有大小事之分,都该说,不该有隐瞒。”
“所以,”裴季抵住花朝朝的额头,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口,道:“是我不对,往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我愿意跟你分享我的一切。”
花朝朝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但不妨碍她有点嫌弃裴季的嘴,擦了一下,偏过头去,“其实我想问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只问了素问,素问说她不知道你的行踪。今日知道你是去剿匪了,我很担心,也很难过。”
“担心你受伤,难过你不愿意跟我说。”
裴季半眯着眼睛,显然对花朝朝方才的举动感到不满意,他捧起花朝朝的脸道:“你什么意思?”
花朝朝的视线根本不敢看向裴季,只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裴季冷笑一声,把花朝朝压在罗汉床上好一通欺负,才揽着人打算眯一会儿。
出门剿匪的几日,他依靠着事先带走了花朝朝的一块手帕才勉强每天睡了几个时辰,花朝朝夜夜入他的梦,他想念得紧,只得快马加鞭回了京。
这会儿静静地抱着人躺着,几个呼吸间,裴季就睡了过去。
花朝朝也陪着他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裴季还在睡。
花朝朝没有打搅他,小心翼翼地下了罗汉床,出了宫殿门。
外头柳阳和素问还候着,她对柳阳道:“我去太后娘娘的小厨房给裴季做些吃的,他醒来了,就告诉他一声去慈宁宫寻我。”
柳阳看到花朝朝笑眯眯地出来,就知道他家主子被哄好了,他恭恭敬敬道:“辛苦姑娘了。”
花朝朝朝柳阳笑了笑,然后带着素问往慈宁宫的方向去。
第52章 既然要借慈宁宫的小……
既然要借慈宁宫的小厨房用,花朝朝自然得先经过戚太后的同意。
这会儿大殿内,五公主在陪着戚太后,见她来了,暧昧的看了眼她,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又不得不端着向两人行了礼,说明了来意。
戚太后笑着道:“辛苦朝朝了。”
花朝朝红着脸说不辛苦,又道:“如果太后娘娘不嫌弃,今晚就由我下厨如何?”
戚太后自然同意,五公主也想凑热闹,跟着花朝朝一道去小厨房。
她挽着花朝朝的手,凑到花朝朝耳边,道:“三哥是不是已经攻略城池了?”
花朝朝不理。
五公主上下将她打量一番,道:“我还以为今日火候这么足,三哥肯定会忍不住,没想到还挺君子的。”
花朝朝很想反驳,裴季一点都不君子,对她又凶又坏,但她不像五公主能说得出口。
晚膳,花朝朝做了六菜一汤,虽比不得宫中菜品的精致,但对于常年只是宫中膳食的戚太后和五公主来说新鲜得很。
用完晚膳之后,三个人陪着戚太后一块消食,走着走着,花朝朝就被裴季拉着掉了队伍,堵在假山后吻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又回了裴季的宫殿中,与他滚在一块。
在局势差点控制不住时,裴季被皇帝叫走了,花朝朝才得了喘息的机会回了五公主的宫殿中。
但五公主也没有放过她,缠着她问体验感。
两人嘀嘀咕咕到深夜才睡过去。
翌日花朝朝和裴季在慈宁宫用过早膳之后就一道出了宫,裴季在把花朝朝送回花府之后,就回了祈城王。
在看好吉时之时,裴季带领着官媒送来了一百八十八担彩礼,由身着黑甲的神武军抬着入了花府,一时间大半个京都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两人的婚事后续流程开始走动起来。
皇家婚事向来是大事,如果不是裴季着急,这事少说也得准备半年内。但此事急的不仅是裴季,帝后夫妇与戚太后三人也怕此事生变。
也自这日起,花朝朝没再入宫,留在花宅安心备嫁。
宫中给她派了人过来操持婚事,又在临近婚期的半个月派了两位教养姑姑,一是为了让花朝朝能熟悉皇家礼仪,了解宗室;二自然是为了能繁衍子嗣一事。
花朝朝经过五公主的培养对此已经不陌生,何况裴季也拉着她进行过半操练,虽然不知最后一步是什么滋味,但大体的她也算是了解了,可也架不住教养姑姑教得细致。
在她备婚期间南安伯爵府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府中人本欲瞒着花朝朝,花朝朝还是从前来找她玩的五公主口中得知她父亲南安伯在当值时突然犯了疯病,被罢免了官职,只留了一个爵位给他。
而原因在于她父亲得知曹氏所生的儿子并非他亲生的,而是曹氏与旁人所生,只为了继承南安伯爵府的爵位。
曹氏母女三人被休弃赶出了伯爵府,南安伯如今也卧病在床。
花朝朝知晓这一事的时候,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可笑,又觉得这都是南安伯该得的报应,总之与她无关了。
很快她被备婚的琐事缠住,根本顾不上南安伯的事,在忙碌中迎来了大婚的前一晚。
按照习俗,在大婚的前一晚娘家人都会陪着新娘说说体己话,花朝朝没了母亲,与父亲也已经划清楚界限,如今花府中的人就是她的家人。
商陆下了厨,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宴,四个人围成一桌坐在花朝朝的院子里。
满天繁星闪烁,因着已经入秋,天气舒爽了不少,风吹在人脸上很是惬意。
但四个人却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说话,环顾四周挂着的红绸,张贴的喜字,分明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心里更多的是不舍。
钱嬷嬷看着花朝朝,她的眼里已经蓄满泪水,道:“从前总盼着姑娘出嫁,如今姑娘真要嫁人了,奴便只剩下不舍得。”
花朝朝心里也泛着酸意,她握了握钱嬷嬷的手,道:“嬷嬷,我嫁了人,嬷嬷只要想来看我,就能来看我。”
钱嬷嬷点了点,道:“姑娘说得对,老奴就在这里养老,替姑娘守着这个宅子。”
花朝朝有些意外,“嬷嬷不是说好了要去江南吗?怎么如今又改了主意?”
钱嬷嬷摇了摇头,回握住花朝朝的手,道:“原本奴是有这个想法,但奴舍不得姑娘,何况这里就是奴的家,去旁人家,总不如待在自己家中好。”
花朝朝当然想要钱嬷嬷能陪着她,见钱嬷嬷如此说,想来也是与女儿已经商议过的,她道:“都按嬷嬷的来,只要嬷嬷就好。”
“还有奴也有事要与姑娘说。”芍药插进话来道:“姑娘,孙家郎君跟奴说了,等姑娘嫁了人,他就来向姑娘求娶奴,但奴也跟他说了,奴还是想跟着姑娘,陪着姑娘。”
花朝朝看向芍药,见芍药一脸紧张兮兮的,她点了点芍药的额头笑着道:“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芍药红着脸撒娇道:“奴怕姑娘不要奴了,如果姑娘不要奴了,奴便不嫁人了。”
花朝朝对芍药的胡思乱想略有些无语,道:“傻丫头,等成了婚,你得记着你夫君才是最重要的人,姑娘得靠后。”
芍药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才不会觉得夫君能比得过姑娘,她家姑娘是世上最好的人,她不仅继续照顾姑娘,还得照顾小主子,“姑娘,你就一句话,同不同意?”
花朝朝从怀中把卖身契给了芍药,芍药是她母亲给她从外面买回来的小丫鬟,卖身契被火烧了,她重新写了一份找官府盖了章,这样芍药拿着它才能把自己身份改为良民,
“往后你就不是我的婢女,但花府依旧是你的家,至于你要不要自己留在我身边,此事你得和你未来夫君家一道商量,明日呢,你还是得陪我出嫁。”
芍药一下就懂了她家姑娘的意思,笑着把卖身契收好,起身抱着她家姑娘道:“奴就知道姑娘不会抛弃奴的。”
商陆见三人说的开心,他也得把事情交代交代,“我打算回一趟家,时间多久不知道,但我应该会回来。”
花朝朝黔首,道:“陆叔,我还是那一句话,不管怎么样,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还有我谢谢你们这么多年一直陪着我,照顾我。”
“来,我们喝一杯。”
说是喝一杯,聊开了几杯下肚,花朝朝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她听着钱嬷嬷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念了这个又骂念外一个,又唤来素问把她送回厢房。
她躺在床上,也依旧能听到钱嬷嬷的念叨声。
她不禁喃喃道:“真好。”
这一夜花朝朝睡得很沉,沉得翌日早间是被芍药和素问拉着起来。
沐浴更衣,梳洗打扮,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就从早上到了下午。
午膳花朝朝只勉强的用了一小碗粥,她原本不紧张的,但看着她周围的人忙来忙去,她也开始有些紧张。
等穿上婚服之后,花朝朝整个人都险些要站不住脚,这还是在没有戴头饰的情况下。
她端坐在梳妆来前,看着铜镜中浓妆艳抹的自己一时有些不太认得出来,她忍不住道:“这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帮她上妆的是宫中来的姑姑,对她笑着道:“姑娘说笑了,这新娘妆就得这样。”
花朝朝听到这话自然也不能再说什么,任由着她为自己盘好发髻,再将九钿花钗冠戴在她的发髻上,花朝朝顿时觉得自己的脖颈快要断了,但她仍然端坐着不敢动。
这一折腾下来,时辰也不早了。
外面传来炮竹声响,花朝朝的手中被塞了一把鸳鸯交颈的团扇,她就被搀扶着往外走去。
她与裴季成婚的事好似在这一刻有了实质性的感觉,她不由更加挺直她的背,端着她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往外走着。
听着喜婆一声声的祝贺声,鞭炮与奏乐响彻天的声音,花朝朝又开始紧张起来,直至耳边传来裴季的声音,他嘀嘀咕咕的说了两句,她不知道旁人有没有听见,但她听得很真切,并且还听懂了裴季话语中的意思,紧张顿时消了大半,只剩下脑袋嗡嗡作响与羞红的脸。
待她上了花轿,太阳已经西下,玫瑰红的晚霞照亮着整片天。
花朝朝怀着忐忑的心,被裴季迎着入了祈城王府。
帝后夫妇与戚太后坐在高堂上,由太子和几位小辈陪着,朝中能被邀请的大臣也尽数前来送上祝贺,等行完大礼之后,花朝朝被簇拥着送入了婚房中。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整个婚房内灯火通亮,摆放在高几上的龙凤花烛最为显眼,拔步床上铺满了桂圆、红枣以及花生。
花朝朝端坐在拔步床上,就听见了五公主和二公主的声音,心里预感这两人肯定没好事。
果不然,两人陪着她说了好一番玩笑话,待着时辰差不多才离去。
第53章 两人一走……
两人一走,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但没一会儿花朝朝便听见外面有人向裴季请安的声音,裴季清冷的声音也在不远处传来,她的呼吸一窒,二公主和五公主调侃她的话被回想起来,今日出格之前钱嬷嬷塞给她的本子上的图也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开始担忧能不能受得住裴季的折腾。
胡思乱想之际,心情愈发的紧张。
也因着看不见,耳力似乎变得更灵敏了些,她分辨出来人的脚步声中有属于裴季的,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然后房门被关上,整个屋内又重新归于宁静。
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说话,但她能感觉到裴季的气息在一点一点的侵袭着她。
裴季让喜婆备好合卺礼后,屏退了屋内的人,他没着急开口,而是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站着,看着花朝朝。
她端坐在拔步床上,头戴华丽无比的九钿花钗冠,穿着一袭以珍珠为绣祥云纹的青绿广袖衫,手中持着的鸳鸯交颈团扇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颜,只露出一双白皙嫩滑微微翘着兰花指的纤纤玉手。
他慢慢地走上前,在花朝朝的身侧坐下,浓厚的脂粉香中依旧有着属于花朝朝独有的蜜桃香,他俯身向前,隔着团扇精准无误的落在花朝朝的唇瓣上,然后才将备好的紫檀木杯放入了花朝朝的手中,道:“有红线绑着,拉不了太远。”
裴季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具有诱惑力,仿佛就在花朝朝的耳边,令她的心加速跳动着。
她“嗯”了一声,握住手中的紫檀木杯,与裴季交肘时,因着紧张而将杯中的酒尽数喝下,是甜甜的葡萄酒。
然后她听到了一丝轻笑,随即裴季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么紧张?”
花朝朝暗暗松了口气,才道:“还好。”
裴季黔首,也不再继续逗她,而是道:“我数到三,我们一起吧杯子丢在地上,一、二、三,丢。”
两盏紫檀木杯同时落地,发出一道闷声来。
花朝朝忍不住问:“是一仰一合吗?”
掷杯于床下,若两杯一仰一合,意味着男俯女仰,天覆地载,阴阳和谐,视为大吉大利的事。
所以这种事礼部又岂会出任何的差错。
裴季看透其中玄机,只是笑了笑,讨个彩头的事,谁会不高兴。
他拉着花朝朝的手,道:“自然是。”
“不知朝朝想听几首却扇诗?”
花朝朝也记得有这个环节,还以为裴季会省去,只想迫不及待的与她入洞房。
她默默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听见裴季一本正经地念了一首却扇诗,她在裴季声音落下之时,移开了手中的扇子,她才得以看清楚今日的裴季。
金冠高束乌发,身着正红金丝绣鸳鸯交颈图广袖圆领袍衫,腰束玉带,挂着她绣的香囊,衬得他肤色愈发的白皙,五官依旧精美的无可挑剔,眸中含着笑意,朝她笑了笑,道:“可还满意?”
花朝朝发现自己看痴了,她红了脸道:“我是不是有点丑?”
裴季摇了头,今日的花朝朝很美,是不同于平日的美,精致的妆容与华丽的服饰只是为她增添了些许的笔墨,“我没见过你比更好看的姑娘了。”
花朝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管裴季是不是在哄她,反正她听着都很高兴。
裴季俯身在她嘴唇上小嘬了一口,道:“先去洗浴一番?”
花朝朝点了点头,她知道今天晚上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两人分开行动。
花朝朝脸上繁重的妆容卸去需要废上不少功夫,等脸上侬艳的脂粉没了,素问端来了一小碗面。
她细细慢慢地吃完,休息了一会儿才去沐浴。
沐浴完之后,见芍药神神秘秘的抱来了一个箱子,道:“姑娘,这是五公主吩咐的,说等姑娘沐浴完之后,让奴给姑娘穿上。”
花朝朝红了脸,但不想被芍药看出来,轻咳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才让芍药把东西放下,然后道:“你们都出去,屋内不要留人。”
芍药看着她家姑娘红了脸,想起她帮她家姑娘收拾衣物时,有几件也是五公主送来的东西,那衣料少得可怜,她再一想这个神神秘秘的箱子,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今日被钱嬷嬷提点了几句,知这衣服的用处,不由红了脸,她点了点头,随即出了屋内。
花朝朝等确定芍药和素问都出去之后,她才打开箱子,里面的衣服果然如她所想,但比那日她在五公主处见到的要保守得多,甚至更精致一些,还有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犹豫一会儿,花朝朝才将衣服穿在身上,等穿上之后,她发现竟然比单穿袴还要来得羞耻,尤其是那颗珍珠,唯一庆幸的是还有一层红色的笼裙遮盖在外。
她抵不过心里的羞耻心,当即就想脱掉,可耳室中并没有其他的裙衫可以给她穿,她不可能直接走出去,万一撞上裴季回来,那场面根本不能看,但她身上这件裙衫也是不能穿的。
纠结许久,见外面似乎没有动静,她计划去衣箱旁重新拿一件正常的寝衣穿上,至于五公主送给她的这些,她明日全部藏起来,当做没发生过一样就成。然后坐在罗汉床上擦头发,一边等着裴季回来。
但她还是不放心的对外唤了一声,“裴季,你在吗?”
她等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
这才彻底放心下来,松了口气后。
她走出了耳室,疾步走到衣箱旁,因着是前两日送过来,由素问整理的,她一时也不知寝衣放在哪个衣箱中。
她弯着腰,因着动作使然她的臀部自然翘起,贴身的衣料顺势绷得更紧,不舒适的感觉使她夹紧了腿,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忽然她听到外头有人说话的低语声,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往门口的方向望去,却发现裴季就坐在不远处的罗汉床上。
她方才出来的时候,明明确认过屋内没有人。
裴季也着着与她同色的寝衣,但相比较起来,他的寝衣显得格外的正常。
他的目光此刻正毫不遮掩的落在花朝朝的身上,甚至面不改色的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屋内的烛火在芍药和素问退出去之后已经灭了大半,只余下那两盏龙凤花烛,视线黯淡,却又觉得甚是暧昧。
肌肤在红色衣料的映衬下愈发白皙,在若隐若现间更是诱人无限遐想。
花朝朝慌忙从衣箱中拿出一件衣服试图遮挡住自己。
一想到裴季方才从后面可能看到的景象,她便羞恼得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就好。
她涨红着脸,用衣服尽量遮盖住那件不正经的裙衫,咬着嘴唇,道:“你......你不要再看我了。”
话说着,花朝朝往左侧的拔步床望了望,她开始小步小步的挪动着,她绝对不可能再转过身去。
裴季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刚从耳室出来,就见你在翻找衣物,这才坐下来喝了一杯茶。”
花朝朝狐疑,但方才她确实没有看到裴季回来,那只能说巧合,裴季没有故意逗她。
又听他道:“你头发不是还没干,你过来,我帮你擦干,不然上床得把被褥弄湿。”
花朝朝不肯动了,她在思量着裴季的话。
她的头发确实没有干好,直接躺着睡觉确实不太好,可她身上......
裴季声音又软了几分,道:“屋内就剩下那对龙凤花烛,我看不清的。”
花朝朝仍然有几分犹豫,屋内的视线确实很暗,不然她也不会没有发现裴季从另外一侧的耳室出来。
所以,裴季应该也看不清楚她。
但羞耻心还在作祟,她用那件找出来的衣服遮着自己,慢慢朝着裴季走去。
一面打量着裴季的神情,只要他有一丝不对劲,她就跑回去,然后唤芍药进来给她擦头发。
等她走到罗汉床上便,裴季都很正常,只是让她坐在他的身侧,以便擦拭头发。
可裴季大手一揽直接将她抱到了腿上,她一坐下去,就感觉到不对,再想要逃脱已经不可能。
裴季捏住花朝朝的下颚,强迫她转过头来,含上她的唇瓣,唇舌交战一番,他才将人抱转过来,两人面对面。
花朝朝下意识的攀上了裴季的脖颈,她微微喘着气道:“你是不是为了骗我过来?”
裴季的手揽着花朝朝的背,用温热的内力将她的头发烘干,头埋入了她的脖颈间,吮吸着,亲吻着,再慢慢地下移,“很漂亮,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花朝朝身子一颤,她感觉到温温热热的气从她的后背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想要发出哼唧,只得咬着红唇,心想着,果然裴季就是在骗她,明明就是都看到了。
她并非没有和裴季坦诚相待过,只是隔着一层纱之后,总觉得分外的别扭,尤其是那颗珍珠。
慢慢地,裴季的亲吻愈发变了味道。
她被迫扬着身子,承受着他的吻。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裴季抱着上了拔步床。
龙凤花烛离得更近了些,视线所及之处变得更亮,花朝朝能看清楚的看到裴季的神情,他眼底似是藏着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而她就是猎物。
她的手被裴季高举过头顶,他的吻又落了下来,慢慢下移,直至含住那颗珍珠。
她紧抓住被褥,眼角没一会儿含了泪花。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裴季放开了她。
但她总觉得今夜裴季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果不其然,裴季向她压了下来,他身上的衣物松松垮垮的穿着,结实而强健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的展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心变得有些慌起来,但裴季没有停下来,而是再次吻上她,然后趁机近了一步,陌生肿胀感伴随着疼痛而来。
裴季没有着急进行下一步,他的滋味也算不得好,可此事断没有就此结束的道理。
他继续吻着花朝朝,放松她的身体,再继续慢慢地侵蚀,直至彻底包裹住。
渐渐地,不适感消退,一种陌生刺激随之而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随波逐流到再一次被迫承受,花朝朝感觉今夜可能得“死”在裴季手中时,裴季终于停了。
然后抱着她去耳室沐浴,不过去的不是她用过的那一间,而是有着和宫中一样浴池的耳室。
浴池中,裴季再次纠缠上她,直至累得她的嗓子发了哑,指尖都动弹不得,裴季似乎才念念不舍的放过她。
重新回到拔步床上,花朝朝被裴季紧紧揽在怀中,在她迷迷糊糊间,她好似听到裴季对她说,“晚安,我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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