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的脸色瞧着不太好,”绿颖忖了忖,问道,“是昨夜未有休息好吗?” 林蕴霏睁开眼对上一脸忧心的她,摆了摆手道:“嗯,昨夜我是睡得不大安稳,但碍不着接下来的事。” 她撩起帏子,看见承天府外同昨日一般围着不少百姓。 估摸着时辰,林蕴霏与绿颖下了马车,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殿下,绿颖……小娘子,又见面了。” 昨日还气急败坏的孙益平像是换了一副面孔,不仅言语间谦和有节,还朝着林蕴霏作了个规规矩矩的揖礼。 “日安,孙公子。”林蕴霏瞧着他泰然自若地神色,愈发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以孙益平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会不使一点绊子让她们如此轻易地走到这步呢? 她是遗漏了什么细节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林蕴霏在看见被衙役聚集的那群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证人后,右眼眼皮猛烈一跳:马上便要到升堂的时刻了,为什么侍卫还没将绿颖的爹娘带来? 心下几乎没作覃思,林蕴霏就确定了致使这个差池出现的罪魁祸首是谁。 怪道孙益平没有来拦截她与绿颖,他从一开始便将主意打在了绿颖的爹娘身上! 孙益平瞧见林蕴霏眸色陡然深重,猜到她已然察觉到纰漏。 打开手中折扇挡在脸前,他忍不住畅快大笑:“殿下,您这般含情脉脉地看着在下作甚?您再看下去,在下着实要赧颜了。” 林蕴霏没有因他的话移开眼,她垂在袖中的手攥紧成拳,面上毫不示弱道:“但愿孙公子能一直如此自信。” 孙益平对林蕴霏此刻的冷嘲热讽宽容得很,他抖了抖袖,道:“时辰也不早了,在下先进承天府等待二位了。” 他刻意走过绿颖身前,收起折扇去挑高她的下巴:“这么如花似玉的娇娥,偏要选最下不来台的法子与我置气,真是不知好歹啊。” 绿颖自是别开脸对他怒目而视,孙益平自觉无趣,扭首大步走向头门,拖长调子喊道:“那就在公堂之上见分晓喽——” 因为并不知晓林蕴霏对她爹娘的安排,绿颖问道:“殿下,我们不进去吗?” 林蕴霏迎上绿颖的如星明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在林蕴霏犹疑时,一道人影朝她小跑来,正是她派去越郢坊看护的侍卫之一,对方身后的空茫令她心沉似铁。 “殿下,属下几个有负您所托,”侍卫顾不得喘气,更不敢抬眼瞧她俩,低首道,“让绿颖姑娘的双亲被他们给掳走了!” “原本前半夜一切都还好好的,后半夜不知怎么的,属下们都昏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再醒来时,屋内已经寻不到人了。” “绿颖。”林蕴霏立时担忧地看向绿颖,对方的脸色霎时惨白如金纸。 无以复加的愧意使得林蕴霏虽然张开了嘴,一时竟吐不出一个字。 绿颖空茫的眸子刺得她心痛如绞,好不容易发出的声音异常喑哑:“绿颖,你听我说,这事怪我疏忽了,我这便命他们继续去寻人,好不好?” “这事不怪您,”绿颖咬着下唇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流下,道,“我一定会让孙益平在公堂上付出代价的。” “他对我的伤害,对我爹娘的伤害,我要从他身上尽数,不,加倍地讨回来!” 孙益平此举就是要她们自乱阵脚,让绿颖顾忌爹娘的安危不敢有所发力。 林蕴霏看着她眼中升起的浓浓恨意,知晓绿颖已识破了孙益平的阴谋且做出了勇敢的选择,她道:“我陪你一道与他算账。” 两人走进承天府,皂隶道:“二位请随小的去三堂,府尹大人已在那儿等候。” “在三堂审理?”林蕴霏停下步子,瞥过不远处墙根那儿露出来的一角绯色衣袍,问道,“从前府尹大人不都在大堂办案吗?缘何在孙公子被告的时候,这规矩说改就改了呢?” “哦,”她假作灵光一现,刻意问道,“难不成孙公子与府尹大人有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 “这,”皂隶的头在她这一连串的诘问下压得更低,额间布满了冷汗,“小的只是个传话的。” “嘉和公主何苦为难一个小小皂隶,”不出林蕴霏所料,墙根处走出了一位约莫四十岁、身着绯色官服的男子,他挥手令皂隶退下,“不若由微臣来回复殿下的疑问。” “这位想必就是承天府尹吴大人了吧。”林蕴霏微微颔首,唇边勾着礼貌的笑,仿佛适才在背后议论吴延庆的人不是她。 吴延庆对着她躬身行礼,道:“微臣吴延庆,见过公主殿下。” “平身吧,吴大人,”林蕴霏道,“本宫曾听父皇提起过大人,说大人上任后政绩斐然,将京城治理得井然有序,于办案听讼上更是公正无私。” “眼下虽还未见得大人理讼风采,但大人眉目间自有一股正气,令本宫很是钦敬。” “陛下与殿下谬赞了,微臣不过是做好了分内之事。” 吴延庆心道不妙,这位嘉和公主果真如孙益平所说,是个极难对付的狠角。 若林蕴霏上来便质问他转移至三堂审理的事,吴延庆尚可搬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推拒,但她这几句话直接为他架上了“高帽”,他备好的话术统统作废。 “今日府尹大人亲自审案,这不但是一次难得的教化百姓的机会,而且能展现大人的刚正磊落,”林蕴霏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依我看,大人就应该在正大堂审案,省得外头的百姓到时候质疑大人官官相护,不是吗?” 吴延庆自觉官帽遮掩下的额角已然渗出了汗。 林蕴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里还有说“不”的理由,点头应道:“殿下所言极是,微臣这就命人去准备升堂。” 待吴延庆借整理衣容的由头离开后,林蕴霏听见身旁的绿颖道:“殿下,此人是不是真的与孙益平……” “嗯,八成是,”林蕴霏尽量平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2,我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承天府外的堂鼓这次是被皂隶敲响的,三声鼓响后,三班衙役肃然伺立两旁,他们不约而同地敲震起手中的水火棍,高喊“升堂”。 数十根棍子震着地,令林蕴霏的心也不受控地加急跳动,仿佛要撞出她的躯壳。 衙门之威,公平之重,林蕴霏才算是明白了这八字的妙义。 吴延庆从东边的暖阁中走了出来,他用手把着腰间的玉带,站定在堂前环顾了一圈才坐下。 他头顶上方是“明镜高悬”四字,背靠着一幅巨大的海水旭日图,而他正对的大堂外立着前来观审的百姓。 在吴延庆的公案东下角坐着一位专事记录案情的师爷。 “苦主绿颖,被告者孙益平请上至堂前。” 两人从东西两边走至大堂中央,分别跪在原告石与被告石上,身后各跟着一位防止他们妄动的衙役。
第14章 林蕴霏迟来地意识到局势远比她预想的还要不妙。 吴延庆看了眼案上摆着的牒诉,清了清嗓子,道:“绿颖,你在状上说你是被孙益平强抢为妾的。” “那便详细说说他强抢你的经过,孙府家丁殴打你双亲后他们身上可留下了什么伤?此事发生时周围有哪些人瞧见?” “是,大人,”绿颖昨日拿到刘虞写的状纸后便仔细记过上面的内容,因而对答如流,“孙益平是在去年冬月初七逛城东市肆时盯上民女的,他先是对民女说了些浑话,见民女未曾搭理他,便一路尾随民女至越郢坊。” “民女藉着夜色甩掉了他。翌日却发现孙益平带了两个家丁挡在民女家门口,威胁民女爹娘说如果不将民女交出来,便要打断他们的腿,当时旁边的两户人家都听见了他说的话。” “你继续说。”吴延庆将手搭在惊堂木上,道。 绿颖接着道:“民女的父亲自是不肯将民女交给这种人,谎称民女不在家去外地省亲,但民女其实躲在门后透着缝隙偷看。” “孙益平一怒之下让家丁用棍棒击打他的膝盖,他当场站不稳跪了下去,民女无奈之下冲了出去,请求孙公子放过民女一家。可孙公子根本不听民女哀求,将民女直接绑去了孙府。” 林蕴霏也是头一次听绿颖将整件事说得这般详尽,耳畔仿佛响起那日绿颖被拉走时凄怨的哭声,她的爹娘奋力的呐喊。 绿颖当着众人面将这些事说出,无异于又被钝刀剜开一次心伤。 她同她的家人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横遭此祸,想要状告始作俑者还得经历这番自证苦楚,不可谓不公平。 “大人明鉴,自那日起,”绿颖仰起头看向上首的吴延庆,“民女的父亲腿脚便落下了病根,每逢雨日,痛不欲生。” “大人,此女简直是满口胡言,”孙益平猛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绿颖道,“是她在市肆上先对我眉目传情,我以为将成一段假话,便跟着她去了越郢坊。这期间,她没有向我说过一句拒绝的话,分明是默许之意……” “府尹大人,原谅本宫出声打断,”林蕴霏幽幽看向吴延庆,“但孙益平在公堂之上未经大人允许随意起身,这实在是不成体统,您说呢?” 吴延庆睨了眼底下一脸不快的孙益平,道:“公主殿下说得不错。孙公子,你需依照规矩跪下说话。” 孙益平用牙咬着两颊,在身后的衙役打算伸手去摁他的肩膀时,他一甩衣袍跪下。 林蕴霏当作未有感受到来自他的如炬目光,自若地靠坐在椅上。 “杨绿颖可有向你说过她钟情于你的话?孙益平,望你三思后再回答。”吴延庆的嗓音听不出有何异常,说出的话却是字斟句酌后的提示。 然而这话在公堂上极为常见,林蕴霏无法凭这一句话指摘吴延庆的偏私。 这一来回,她堪堪与吴延庆打了个平手。 获得暗示的孙益平心中稍定,做起了表面戏码:“启禀府尹大人,杨绿颖虽未对小民说过钟情之语,但那夜月下,小民问她是否愿意跟着在下,她是点了头的,小民看得真真切切。” “大人,如今这妮子颠倒是非,状告小民强抢她为妾,在下何其冤枉呐!”孙益平拿手捶着胸,哭天喊地道,“您一定要为在下做主啊!” “府尹大人,他说的全是假话!”绿颖着急反驳道,“民女没答应过要跟着他。” 孙益平仗着嗓门大,盖过了绿颖解释的声音:“杨绿颖,你不过是一个农家女,我孙益平乃当朝户部侍郎之子,孙家乃百年,倘非你蓄意勾引,我如何会瞧得上你。” 见吴延庆未出言阻截,孙益平愈发说得起劲:“你之所以引/诱我,不就是想要攀上孙家的高枝,享上富贵荣华吗?可因着你的出身,你仅能做我的妾室,你心有不甘,便借此莫须有的名头状告于我,欲使我身败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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