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随漠然挥退他。 张问天离开时,做好了辞官或被贬的滋味。但他不知道,萧随什么也不会做。 这朝廷有一个微妙的平衡,那就是新帝和女皇之间的恩怨。这两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也难以对彼此下毒手。 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与共, 相爱不疑。萧随想稳固自己的地位, 但也绝不能从楚元虞的根基去下手。 当然,孟庭阙除外。 “张问天……算你识相。” …… 楚元虞昏睡了一夜半日才醒, 摸了自己的额头,还觉着有些发烫,好在比昨晚低了。 轻轻掀开一角帘帐,殿内宫女垂首静候,不见阿青的影子。楚元虞才收回手,心里叹了声。 一个被她压制已久的念头在此刻悄然浮起,萧随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虽然跟他争吵尤多,可楚元虞对萧随此人的了解,约莫八成。 如何去平息萧随对孟庭阙的怒火,关键还在楚元虞身上,她头痛地合上眼。 殿外忽地传来整齐一声:“恭迎皇上。” 楚元虞还合眼未动,感觉到纱帐被掀起,接着一只暖洋洋的手搭在自己额上试探什么,“虞娘,你醒了,可还难受?” “嗯。”楚元虞从喉中发出声音,她睁开眼,眼前朦胧一秒后,才看清萧随今日的装束。可谓是位高权极,萧随一身龙袍冠冕,硬是将人配得风流倜傥,浑然不知其内心的阴暗。 她唇瓣一张:“见了你,犹如见先皇。” 这句话一出,直直扎进萧随的心,他面色一变,又瞬间恢复平常,“你们退下吧。” 宫女们退下去后,萧随边挂起纱帐,“你要怨我,我是不会说什么的。只是于你无益处,怕折腾了你。” 楚元虞扯了扯嘴角,要跟他算账,那就从这一件开始算起。 萧随刚要扶她起来,楚元虞就自个儿爬起,苍白的小脸眼瞳如墨,她仰视萧随,虽然处于低处,但气势强烈,“旁人好,想要什么权,从外头人争去,你倒好,先从我下手,真是枉费了情。” 那日宫变,楚元虞被萧随打得措手不及,没有及时提起这桩事,现在过了几日,让萧随当了几天清心皇帝,她就该来算算账了。 “你欠我的,拿什么还?”楚元虞面容严肃,气势逼人,就是想要他一个说法。 萧随被她猛烈的攻势弄得一愣,双手空悬在身前,反而显得无措,“虞娘,这……” 气势一弱,理也就亏了。过了气头最盛的时候,萧随就将过往忘记了,什么情毒,什么大计,抛掷脑后!全是眼前的女人,在自己面前晃荡。 楚元虞冷笑:“怎么,你现在摆出这副表情,是想跟我说你是无辜的吗?我甭管什么天崩地裂,恨海情天,只问你到底要拿我怎样!” “虞娘,你还病着,先躺下,先躺下……”萧随忽然显得手忙脚乱起来,一会碰她的胳膊想扶她躺下,被她甩开,一会想扶她下床洗漱,又被她甩开。 难道他刚问完张问天的罪,就轮到他了吗?萧随后背微微寒,拚命调动自己的脑筋。 楚元虞双手抱胸,“你不想拿我怎么样,可是你偏偏又伤了我。曾几何时,你在我面前起誓,今后绝不会让我伤心半毫。呵,早知我是不该信你,天底下男人哪个可信。” “你滚吧。” “好,我可以滚,但是你先听我说。”萧随终于想起来前因后果了,“虞娘,我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虽然所有的理由都是假象,但我还要说与你,是非对错,要不要原谅我,全凭你做主。” 楚元虞当然知道,见到他第一面,便知他脑子出了问题。她只是无法忍受这人清醒了还要装糊涂,既要又要,真把她当做无知的弱者。 “是吗?你有理由。”楚元虞再次冷笑,“我为什么要听,若非我先前无数次听你的理由,又怎么会容忍到为你生下小公主,然后被你一网打尽。” “我不听。” 萧随哑口无言,空着手干着急,他好早前就明白,若非楚元虞的真爱,他怎么会被她原谅,可是这一次她不再原谅,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完了。 楚元虞挺着腰将两边纱帐放下,隔绝自己见到这个碍眼的男人,“你自己好好想清楚,若是不能说出我满意的答案,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不!”萧随在床榻边团团转,这下子任凭他说的好理坏理,只要楚元虞不听,那就没有理! “虞娘,你先让我好好想想,我会告诉你的。”萧随语罢,就听到纱帐内传来女人冰冷的宣判,“第一句。” “什么!” “第二句。” 萧随抓紧纱帐,恨不得将它撕了,这样就能见到坐在里头数句子的女人,把她的心理防线攻破,这纱帐真是太碍眼了。 深呼吸几次,萧随又倏地松开手,冷静,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他不需要如此惊慌。 楚元虞并不是不认理的人,就是因为她太认理了,所以所有事情都有余地,萧随只需把握好接下来的节奏,就有办法赢回楚元虞的心。 只是,他老犯错的毛病,也要想个办法杜绝才是。 萧随脑海中转了几圈,大致明了该如何去做。 楚元虞静静等待他的答案,她很多东西可以不在意,但也可以很在意。 萧随,你知道女人最想要看到的是什么吗? 她的眼前,一只手掀开纱帐,展露出自己的面容。萧随眼眶红透,眸中含泪,一滴泪珠从他硬朗的脸庞滑落,滴落在被衾上,发出“啪”的一声。 楚元虞一怔,失去反应。 萧随吸了吸鼻子,委屈地蹲下身,趴在床边,纱帐自然垂落在他的头上,就像一只大型狼犬披上了盖头,向他的主人示爱。 萧随垂头,愣神一会,再将头埋进被衾中,双腿用力一拱,将整个人拱进纱帐中,同时精准无误撞进楚元虞的怀中。 头靠在她的怀里,萧随把冠冕摘下,放在一旁,接着抬头,望向楚元虞状若无情的脸。 “虞娘,我要向你说三件事。”由于怕话语间隔被楚元虞当成一句话,萧随语速极快,“第一是,皇位我要还给你,成为皇帝不是我的目的,第二是孟庭阙不一定要死,他可以辞官,第三是……我的心,一直都是你,现在多了韵儿。” 楚元虞接受完他的信息,若有似无点头,“嗯……如此来说,你这阵子的功夫岂不白费?就单论新帝上位这阵子产生的朝政空缺,你要如何弥补其中的损失?” 萧随胸有成竹,“京都事变,对于京都外的人而言,极其微弱,我将影响范围控制在京都,这些日子京都也在我的管制下井井有条,不会有大的差粗。其中一些地方传来奏章,有欠缺的地方,我也一并派人补上。鲁国假意合作的那些人,在当日就已经埋葬在乱葬岗。” 楚元虞沉吟半晌,看萧随的安排,其他纰漏应当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不会错乱。难得,在外人眼里,这算是难得和平的宫变。 萧随继而说:“我做这一切,足以说明,我对皇位无意……只是做了便是做了,我难逃其咎。” 楚元虞眼中似有深意地盯着他,“再说说,怎么突然想放过孟庭阙了?” 是啊,萧随怎么会放过孟庭阙,这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代表着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政敌,好几次直言上谏,要将萧随拿下,送入牢狱。 萧随此人,不容许任何人越界冒犯,现在他想要绕过孟庭阙,实乃本性转变。 要说为什么,其实很简单,只是萧随不甘心罢了,现在虞娘生气了,他也不是不能咽下这口气。 “因为……他是你的人。” “哦?”楚元虞眼眸闪烁,看着萧随沉思的脸。 这样简单的道理,萧随也是刚才才参透的。他能放过张问天,为什么不能放过孟庭阙。在他看来,这二人没有根本的区别,都是为楚元虞效力的,只是孟庭阙更贱。 更难容忍。 楚元虞沉默了,她摊开掌心,覆盖在男人的头颅上,“你知道,孟庭阙为什么不退隐么?” 萧随倒是知道他喜欢山林,只是没想过他真的想要退隐。好端端的高位不做,偏要倒一角旮旯里头藏着。 “因为……他觉得楚国不稳定。”
第90章 怕来怕去,只怕你不够爱 萧随对孟庭阙的想法嗤之以鼻, 若我是不稳定的,那为何在他消失的几年里他不退位。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中,另一个想法悄然登上, 其实, 孟庭阙还有担忧的,是外侵和内乱。 楚元虞轻叹一声,“萧随,在你的起义军到达皇城之后, 民间可还有反楚的动乱?” “无。”萧随拧眉沉吟,这几天他代理朝政,奇怪的是,之前被朝廷视为重中之重的起义, 这些日子都没有出现。 就像是……知道楚国的皇帝, 已经不是女性了。 楚元虞该说不说, 她苦笑地想, 萧随此举阴差阳错,也是顺应了民意。 为什么她统治的时候就有反动, 萧随就没有。 萧随:“虞娘莫要多想,当时我身为陆詹时, 就已经将大部分起义军统辖一块,事情过去后,他们也打消了心思。” “你不必多说了。”楚元虞还是一叹,“该明白的。” 若非民间得知她退位了,楚国早该大乱, 不用等鲁国出手, 百姓自取灭亡。 萧随无力地抱住她,想安慰什么, 转念一想,并不是到了死地,“虞娘,现在没了消息,不就是好事,就算再有,也是一鼓作气,再而衰,总有竭时。” 楚元虞只看了他一眼,“好罢,人心难测,何况这是千万人心,只需做好分内之事,自有后人记载功过。再说回丞相,依我之见,你们二人没有必死的局面。” “孟庭阙这个愿望,太过美好了,根本不会有结果。他想要国泰民安,殊不知没有这些祸事,也会有其他,怎么会有安稳时辞官。我看他是想为楚国任劳任怨,做到老了安心闭眼,才肯罢休。” 萧随坐到楚元虞身旁,不知不觉,谈话从争吵变成了分析时事,“虞娘说的是极,我们并不会你死我活,论根本,还是为了楚国。” 说这话时,萧随的内心微妙飘过一丝心虚,这也不能怪自己,他从藏月阁失去虞娘后,再也没有算计过任何人,是孟庭阙追着他咬,认定他是个祸害。 冤了。 楚元虞:“我说这话未免有失偏颇,毕竟你们二人的恩怨,不是我一句话说了了事。你自个儿跟他去处理,再妥妥帖帖回来吧。” “好罢,先用些膳食你再躺下歇会,还低热着。”萧随拿起外衣披挂在她的肩上,抓起袖子让她的手穿进去。他状似无意提到,“那接下来,虞娘还是要以女儿身统治么?” 耳边听到她坚定的话语,“要。”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1 首页 上一页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