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呢?莲儿没能让副将尽兴,不如换我来吧。”她说着,抬手欲解腰间束带。 尉平远一怔,连声制止,“云娘子这出借刀杀人,我可不上当。” 云英拾起脚边滚落的酒杯,上前拿起酒壶晃了晃,吩咐一旁上一壶新酒。侍女颤抖着端上酒,她倒了杯递上前。 “那我敬副将一杯,您消消气?” 尉平远往后一仰靠在凭几上,双腿张开,将那跨间鼓胀处往前挺了挺:“云娘子站那么高,这杯到底是敬酒,还是罚酒啊?” 这女人他是碰不得,但说到底就是个婊子,整日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模样,看了就来气。 云英颔首浅笑,俯下身,一步跨坐到他身上,臀尖微微向下压了压,隔着衣物都能觉出那滚烫心思来。尉平远不禁全身绷紧,眉间紧蹙却又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娘子这是何意啊?”他嗓音低哑,重重地咽了咽。 云英微微昂首,眼眸向下,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纤指自腰间轻划向上,指尖略过胸前铠甲,发出清脆的声响。 尉平远面露淫光,任由云英勾起他下颌,胸中难抑的冲动引得胯下是愈发难耐。他恨不得将这骚蹄子一把摁住,揉碎碾尽,却奈何军令如山,敢想又不敢动。 “我敬副将一杯。”她说着,将那杯酒缓缓倒入他口中,半数顺着唇缝而下,濡湿衣襟。 云英笑着起身,理了理衣裙。 “宵禁将至,副将可不要误了时辰回营。” “尚早着呢。”尉平远意犹未尽,拿起方才云英放下的酒壶对嘴豪饮。 “那尉副将自便吧。” 云英朝身侧一紫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颔首上前,赔笑着哄几人重新坐下。她微微喘口气,一转身面色便沉了下来,目光凛凛。 “云东家好手段。” 她一抬头,裴晏不知何时来到大堂,卢湛跟在他身侧。 “大人莫非是要走了?”云英并未接话,只笑着上前,“还以为大人今晚要留在这儿审审我这个嫌犯呢?” “那也当是东家随我去县衙过堂。” 云英眸色一凛,这一个个不好伺候的主,今晚是排着队地来找她麻烦,也不知是犯了哪路太岁。正要开口,身后又是一阵惊呼。 她不耐烦地回过身,却见那尉平远脸色涨得紫红,佝偻着蜷缩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裴晏快步上前,伸手探了探尉平远脉搏,被他反手用力拽紧,手腕处顿时青紫一片。 “还不去叫大夫!”裴晏怒喝一声,一旁呆滞的兵士才回过神来,可终究是没来得及,人才刚迈出几步,尉平远张大嘴喘着粗气,捂着胸口,身子猛地一抖,断了气。 堂内众人吓得四散而逃,裴晏起身朝卢湛使了个眼色,卢湛纵身上前守住门口,厉声呵道:“谁也不许走!!” 裴晏端起案前酒壶嗅了嗅,抽出银刃浸入,银刃霎时变黑。他回身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云英,她亦是眉间紧蹙,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手中银刃。 “劳烦崔长史去县衙叫些人来。” 崔潜被这突来变故惊住,木讷地点点头。 “慢着!” 方才挑头闹事的兵士厉声呵道:“尉副将乃我军镇中人,此事自当禀告元将军,由江夏军镇接管!” 裴晏侧身拦住他:“人若死在军营,则由军镇自行处置,现如今人死在江州地界,自当由江州的衙门管。” “你又是谁?让开!” 兵士不客气地撞上来,裴晏向后退几步,却又伸手拦在前面。 “找死!”兵士叫骂着拔刀,刀未出鞘,就被卢湛飞身上前,一剑划出条血痕。 崔潜赶忙上前:“这位是廷尉监裴安之裴少卿。” 那兵士一愣,眼中略有迟疑,但嘴上仍是不服:“那又如何?军镇有军镇的规矩!” 说完便带着另外三人大步流星地自裴晏身旁走过。 裴晏抬手弹了弹方才被那人撞到的地方,淡淡开口:“卢湛。” 卢湛笑着应了声,倏地腾空而起,一跃拦下去路,那兵士啐了声,拔刀上前,刀剑相拼,惊得门口众人皆惶恐散开。 云英凝眸旁观,这卢湛玉带缠身,满脸矜贵做派,本以为至多是像那崔潜一般,高门里的庶户,绣花枕头罢了,没想到竟真是剑术高手。 她看向裴晏,难怪他敢撇下随行卫队,就带这一个人来江州。 一声脆响,刀刃被剑锋横劈斩断,断刃弹出,牢牢扎入门中。这几个兵士方才都喝了不少,脚步虚浮,被这一吓,纷纷愣在原地。 卢湛歪着头,眉峰上挑:“还走不走啊?” 那为首的兵士酒气上头,涨红了脸:“他娘的,一起上!” 话音未落,卢湛弓步向前,剑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须臾间,剑锋贴着地上三寸轻扫而过,那兵士顿时跪倒在地,惨叫着捂向脚腕处那一道深深的血痕。 “按军规,将士无令不得擅出军营。” 裴晏信步上前,拾起地上那把断刀,“更遑论到这风月之所饮酒狎妓……” 那兵士单手撑地,吃力地想站起来,裴晏手腕一转,反握刀柄用力地扎下,断刃穿掌而过,将那只手牢牢钉在地上。 兵士一声惨叫,双脚徒劳地蹬着,却又使不上劲,他额前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淌了一片,全然以无方才提着莲儿耀武扬威时那份意气风发。 裴晏起身,握紧刀柄用力拔出。军镇的刀刃制有回勾,阵前作战,只一刀,便可拆筋卸肉。他抬起手,看了眼勾尖上挂着的肉屑,又看向这肉屑的主人。 那人似是明白了什么,颤声向后缩着:“你……你想做什么?我是元将军的人!!” 裴晏并未理他,只淡淡接续着方才未尽之言。 “违者……当斩。” 展臂一挥,那人咽喉勾出一道红线,顷刻间鲜血喷溅而出。 裴晏将刀扔到地上,拿出锦帕细细拭着手上溅满的血珠,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三个回去告诉元将军,这无令外出,惹是生非的人我替他处理了,尉副将之死待我查出凶嫌,自会登门给他个说法。” 那三人抖似筛糠,连滚带爬地夺门而逃。 裴晏回身看向崔潜:“崔长史还在等什么?” 崔潜猛地一震,方才回过神来,背脊已是惊出一身冷汗。他先前听闻裴晏在州府衙门拂了李规的面子,还当只是这嫡出的裴氏郎倨傲,又有东宫撑腰,难免作风强硬些。 谁知他是当真不守规矩。 崔潜讪笑着出门,云英看着血泊里那尚还温热的尸身,嘴角微扬,她也没想到裴晏会当众杀了这厮,但这着实省了她不少事。 不多时,杜正领着两队人心急火燎地进来,朝裴晏施了个礼,命人将一干人等统统押回县衙。 “三楼还有具尸体,也一并带回去吧。”裴晏淡淡地说道,杜正闻言一惊,但又不敢多问,只得应声差人上楼。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唯余云英还坐在堂中。杜正不敢缚她,欲言又止地看向裴晏。 裴晏拎起锁链走到云英面前。 “这敬酒,东家可要吃?”
第六章 各怀鬼胎 杜正一大早派了个典吏来帮衬,才把卢湛解脱出来,他写了一整晚的问讯记录,满脑子浆糊,比练了半月的剑还累。 几近酉时,昨晚带回来的人,裴晏方才审得差不多。 尉平远死于砒霜,他先前饮的酒与大堂内别的酒客相同,并无异样,毒是下在了云英让人重新拿来的那一壶里。取酒的侍女说她当时心神慌乱,错拿了置于二层备给贵客的酒。 而那温广林,殓房验不出死因,按理说应当是中了毒,却不知是何种毒。 又翻看了一遍问讯记录,裴晏让人将昨夜给温广林弹琵琶的盈盈再叫上堂来。 “温广林前几日一直都是由莲儿作陪,昨晚本也是要的她,是你进房斟酒,他这才让莲儿出去。你们是旧相识?” 盈盈低垂着头:“温公子是常客,见过几面,不算认识。” “可莲儿说,温广林一见到你便看入了神,当即就让她走了。” 盈盈颤声答道:“是……温公子说我长得像他已故的妾室……” 裴晏眉间一紧,“你抬起头来。” 昨夜烛火微弱,他心思又在温广林身上,对这弹琵琶的娘子只粗略扫了一眼,并未细看。 盈盈迟迟未动,卢湛耐不住呵斥一声:“抬头!” 她这才缓缓立起身,裴晏走到她面前细细端详。 丹凤眼,柳叶眉,鼻梁微挺,与赵焕之画中女子确有几分相似,但那画中人体态丰腴,盈盈则清瘦如竹,弱不胜衣。 且画中人左眼眼角有一颗小痣,而盈盈却是面如白雪。 裴晏与卢湛相视一眼,卢湛亦微微摇头。 衙役将盈盈押下去,裴晏又使典吏将问讯记录报呈给杜正。 堂前没了外人,卢湛这才凑上前来:“大人为何不提审那东家?那有砒霜的毒酒是她亲自买回来的,又一直盯着让人放入酒窖,她又有动机。这不是可以直接定案了么?” “那温广林呢?” 卢湛想了想:“据我所知,有很多刺客用的毒都是仵作验不出的,且毒发时间也长短不一。我们刚查到温广林,他便死了,还和赵司马死在一个地方。要说和她没关系,这不太可能吧? ” 裴晏点点头,“关系肯定是有……但未必是我们想要的那种。” 见卢湛一头雾水,他只好又解释道:“下毒也好,刺杀也罢,从来都是遣那些随时可弃的马前卒去做,这样就算被抓到了,一死了之,幕后之人依然能匿迹隐形。 ” “这倒是。” 裴晏又简单讲了一下昨夜在画舫时的情形,“赵焕之在江州当了这么多年的官,恐怕在那些士族面前也没有她吃得开,这样的人,是随随便便找个容貌出众的女子便能成的么?” “那大人的意思是,这三个案子都是有人故意针对她,栽赃嫁祸的?” 裴晏避而不答,只反问道:“你觉得她和元昊是什么关系?” 卢湛笑得暧昧,“这还能是什么关系?” “凤楼里的侍女杂役都说,尉平远不是第一次来闹事。元昊若是宠她,尉平远不会有胆子像昨夜那般调戏她,但如果不是……” 裴晏的话断在一半,手指扣在案前有节律地敲着。 温广林一死,他想接着查,就要先找到画上那些人。但此等房中秘辛……他也不能把江州这些有头有脸的士族豪绅都抓起来严刑拷问,总得先挑出根线头来。 崔潜那老狐狸明面上给他介绍南朝士族,又让他讨好云英,实际则是在说:别去找他。 昨夜见尉平远那般辱她,便知元昊绝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他或许可以想个法子,离间她和元昊的关系,斩断她在江州的依傍,将她捏在手里,为自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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