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闻声,非但没有散去惊恐,反而放声大哭,拽着崔敬衣袖不撒手。撒泼打滚儿,涕泗横流,一直嚷嚷着,让崔敬去救他阿娘。 崔敬毫无办法,身旁的叛徒还未找到,一点妄动的念头也不敢有。只能梗着脖子,宽慰明明,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他阿娘会平平安安到他身边。 虽然明明是个小孩儿,但也算是生在皇城,长在皇城,见多识广,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懂得一些。 见崔敬不敢应承,讥讽道:“你就是这样对我阿娘好的?你就是这样喜欢她的?小爷告诉你,待我阿娘回来,我把今日的事儿,一五一十全都告诉她。阿娘不会和你成亲的,哼,阿娘也不会再见你的。” 崔敬试图和他好生说话,他哪听得进去,一直瞎嚷嚷,一直咆哮。 听得耳朵疼,崔敬看向一旁的北疆,问道:“你没告诉他背后之人是谁?” 只有不知道,明明才能如此质问,如此看不起崔敬。 北疆沉默不言。 这话,该如何说起,告诉明明,往昔最喜欢他,对他最好,给他撑腰的舅舅,想要他的命,想要囚禁他阿娘。这样恐怖的言语,连北疆,一个行走在暗夜中的暗卫,也说不出口。 他才六岁,还未长成。 遭此大难,苍天无眼。 沉吟半晌,崔敬终于说道:“你若安静下来,好好听我说话,我就告诉你,如何救你阿娘。” 明明呜呜咽咽,一面拭泪,一面哽咽,安静待在崔敬身旁。 “你阿娘,暂时安全,”崔敬说道这里,明明险些再度暴跳如雷,好在是崔敬一手拉着,才将孩子摁下去,“我说的不是瞎话。你应当知晓,我能让人从京都将你送来西北,我有人手,有消息。你阿娘暂时安全这话……” 到此,崔敬咬破嘴角,他不觉得疼,只觉得自己无能得紧。 “我会将你阿娘安全送到你身旁,我还会替你阿爹报仇。” 明明打嗝儿,“你说?” 小儿小儿,不知道的,委实太多。 崔敬也不解释,爱怜地摸摸明明的小脑袋,“放心,我说的都能做到。” 明明眼泪直流,“你若是能做到,我拜你为干爹。” 是以,昨日蓁蓁完好无损出现在明明眼前,这声干爹,自然顺顺利利说出口。不仅如此,明明更张着急迫的大眼睛问道:“替阿爹报仇,何时?” 崔敬一听,气得要死,没良心的小孩儿,都瘸了腿了,还问这事儿,也不知关心关心他。 明明小人精,崔敬故意歪着在他跟前走几步,他如何不明白,当即狗腿子上前,搬来一把躺椅, “干爹,坐,儿子给你铺个暖和一点儿的毯子,别凉了我干爹。” 狗腿子!七月的天儿,他一个将军,得虚成什么样,才需要毛茸茸的毯子! 崔敬脸黑,明明铺毛毡的动作顿住,眼珠子提溜转动,坏了菜了,坏了菜了! 找补道:“干爹,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儿子是想着,这毛毡子铺在地上,干爹坐的时候省的隔着腿了。干爹,来,来,儿子孝敬干爹。”说话之间,拉着崔敬坐在廊庑之下。 小儿孝敬完这一通,自觉没能到位,又心有难耐说起那会子崔敬被困万阳的事儿来。 “干爹怕是不知,干爹受伤那会子,儿子在元帅府,吃不好睡不好,成日往城隍庙跑,给干爹上香,盼望干爹全全乎乎地回来。干爹,您来看看,儿子这小胳膊小腿儿,跑细了呢。” 崔敬朝他刻意显摆的胳膊看去,略是点点头,确实瘦了。 退去婴儿肥了。 小儿继续孝敬,“干爹,这大太阳,晒得热不热,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吃点心。哎,对了,我让小子送去的东西,干爹瞧见了没?” 话说这东西,是明明的小王爷印信,银钱,以及几样稀罕物件。小儿想着,将自己手中所能动用之物,全全交到崔敬手上,发挥最大功力。如此,替宋秉正报仇,是不是能快马加鞭办了?! 崔敬抬头望天,这孩子,以前嫌弃自己的模样尚可,如今开始巴结自己了,因何像个讨债鬼了呢? 宋驸马是如何教养孩子的? …… 崔敬同蓁蓁的交代,说到这里,已然过半,不再继续。 至于遣去京都搭救蓁蓁的人手,是如何全军覆没,他又是如何搭上何签 这条线,又是如何劝说四公主相帮,无需言语。这些痛苦之事,蓁蓁不用知晓,往后的日子,她只需开心快乐,做一个勇敢无畏的公主即可。 秦叶蓁自然知晓,崔三平平顺顺说给自己听的,定然是好话,是可以说出口的话。旁的,他不说她也不问。 借着明明这小泼猴儿的喜悦劲,蓁蓁笑着问崔敬,“这干爹当得如何?” “尚可。” “明明是我亲儿子,也是你儿子,你怎这么说他。你没夸他聪明伶俐,懂事乖巧么?” 崔敬:“已经皮实得很,再夸他,岂不是要上天了。” 蓁蓁:“我儿子,上天入地,有何不可。凡是我能做到的,他皆可享有。” “好好好,往后,我也替他赚下一份家业。看他成长,娶妻生子,美满一生。” 蓁蓁:“那是自然。”突然,小娘子转而问道:“你说替宋驸马报仇,齐王尚在人世?” “你猜。” 她回视,崔敬一脸怪笑,那满面的皮实劲儿,和现在的明明一般无二。 “我猜?崔三,你爱说不说,你不说,我一会子找人入内说话便是。” 本想卖关子,结果成了这模样,崔敬老老实实说话,“齐王没了,可长子尚在。”
第75章 075 “你个狠心的妇人。”…… 话说, 当年今上还是六皇子之际,潜在暗中,无人知晓他志在宝座。 世人皆知, 他空有皇子名头, 一无外祖帮衬,二无先帝器重, 是一众皇子当中最不起眼的存在。可偏生就是这样一人,暗中谋划, 叫燕十六险些投鼠忌器,命丧黄泉。 当年长秋亭,燕十六已在同从未露面的六皇子较劲儿,几番相争之下, 出此下策,迂回保住崔敬一命。 谋算人心极为厉害的六皇子, 算准所有人, 唯独算错一件事。 那便是先帝属意的承继之人,并非齐王,而是齐王长子,当是年仅十三岁的辅国将军。 齐王长子,名秦茂, 取自“疏林积凉风,虚岫结凝霄。湛露洒庭林,密叶辞荣条”①, 可谓是先帝头一个抱在怀中长大的孙辈,备受宠爱。 少时聪慧,极为机灵,时常带上宗亲子弟, 翻墙倒院,破土闹街。这般模样,谁人也想不到先帝会留下圣旨,越过齐王,径直令秦茂继位。 齐王虽不在,可先帝圣旨仍在,燕十六的使命仍在,护卫新帝登基,保卫国之正统,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然则,当年的六皇子已成新帝,端坐高位两年有余,想要推翻,谈何容易。 闲话休提,且说说蓁蓁知晓一切之后,头一个想到的便是要去看看,传说中的秦茂。看他是何等睿智,何等超凡脱俗,令所有接触之人俱是赞不绝口。不仅如此,蓁蓁还有一丝担忧,怕秦茂如同当年的六哥一般,心思深沉,阴险狡诈,谋算起来,不将所有人看在眼中。 秦叶蓁和秦茂的相见,在一个午后。 西北天高云淡,郎朗清风。因在世人眼中,崔敬已然不在,是以她扮做伤怀模样,假意出来散心,无意间路过马厩。 元帅府的马厩,非同寻常,数十匹汗血宝马,低头吃草,很是壮观。那秦茂,装作马夫,于光芒下喂马。他行动利索果决,眉眼之间不见丝毫嫌恶,似骤然降落于凡尘,于他而言,不过是历练,不过是重回巅峰的路途。 少年十七八岁,眸光灿灿回头看来,见秦叶蓁,拱手行礼,“公主。” 他平静得令人害怕,秦叶蓁顿在原地,不敢朝前。 仿若知晓蓁蓁的顾忌,他旁若无人走来。 一副久别重逢模样,笑着问候蓁蓁,“姑姑,可还记得我?” 如何能不记得。蓁蓁堪堪大了他两三岁而已。往昔在皇城,她还羡慕过秦茂的恣意洒脱,幻想她自己能有个齐王那样的父亲,会有一个怎样美好的人生。 秦叶蓁可怜他现今模样,点点头,“你这些年,好不好?” 秦茂反而宽慰她,“姑姑,无需伤心。这是我的命,我该有这般人生。朝前走,不回头,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即可,旁的,都不重要。” 他依旧是当年那个翻墙少年,而今多了几丝豁达,难能可贵。 而后,她们又说好些话,不外乎是问候这些年,无甚要紧。回宅院途中,秦叶蓁一直在想,秦茂可是个可堪托付之人。他们这一行人的将来,全系在一个少年身上。若是有命回到京都,多年以后,他可会是下一个六哥。 没有答案。 秦叶蓁成长缓慢,见识之人心少之又少。如同不明白六哥是突然改变,还是原本如此一般,她同样猜不到未来的秦茂,是何模样。 这夜,蓁蓁辗转反侧,于皎皎夜色中,去暗室见崔敬。她有话要说。 蓁蓁将自己的印信交到崔敬手中,告诉他,“若他有个不好,当即砍杀,不留情面。” 这说的,当然是秦茂。 然,于崔敬而言,震惊不小。从前的蓁蓁是何模样,他最明白不过,往好了说,是谨小慎微,往不好了说,那是胆小怕事,从不出头。而今突然寻到他,告诉他这等消息,如何不教人震惊。 蓁蓁变了,崔敬不止一次感叹。直至这一刻,他方明白,皇城中人,没一个是不堪用的。 不及崔敬说话,蓁蓁挑眉问他,“觉得我狠心?” 崔敬决然不敢,断然否认。 女子轻声一哼,“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狠心,觉得我变了,觉得我不似从前美好了,是也不是!” 天之娇女独有的气势,尽然显露。 目下的崔敬,双腿盖着毛毡,坐在官帽椅之上。而秦叶蓁,俏生生立在他跟前,倩影迷人,却又眉目伶俐。仿若崔敬说个不好之言,当即被人砍杀之人,会是他自己。 男子仰头,眸光洒落她绯色长裙,袅袅婷婷,身姿动人。 她,怎能嘴上说着这样狠厉的言语,却又显露柔情万千呢。 崔敬:“自然不是。” 秦叶蓁逼近,“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他缓缓笑开,拽住女子裙摆,摩挲鸢尾花花瓣,几多柔情说道:“公主好生厉害,我心甘情愿,拜倒在公主石榴裙下。” 做足生气模样的秦叶蓁,未能料到他如此说话,一时之间一口气憋得厉害,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你,你……你,你好生说话。” 前半句,色厉内荏,后半句,美人娇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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