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霖来北疆,较之蓁蓁还晚些。因王太太得知崔敬死讯之后,哭得死去活来,好容易才求了自己母亲,亲自送来的。王霖出城那日,王太太一直送到城外十里亭。拉着王霖一个劲儿说话, “三郎不在了,是他自己一门心思要做五公主驸马,这事儿不怪别人,全在他自己……” “三郎不是个好东西,不知惦记自家阿娘,去了这多日子,也没给我托梦……” 说了好多,直到最后,王太太方才说起那几个大箱子,“这是那会子我给三郎准备的聘礼,本就是要送给公主的,现今,哎……公主是个好姑娘……是个好姑娘,是我没福气和她成为一家人……你去了元帅府,把这些东西交给公主……” 闲话少提,如此这般,王太太耗费好几个月准备的聘礼,就这样跟着王霖,紧赶慢赶,一路来到元帅府密室。 这密室,就在议事厅后的夹墙之下。 北地火墙厚实,入逼仄火墙之内,顺尽头迈石梯而下。几个弯之后,王霖口中的好东西,赫然眼前。三口紫檀木大箱子,足足半人高。也不知这一路上,王霖是如何带过来的。 王太太很是贴心,于每个箱子上方,雕刻有字样,一曰“钗环”,二曰“摆件”,三曰“布帛”。那名曰“钗环”的箱子,甫一打开,但见一个细小册子,朱红澄心纸,烫金大字,同那些个真正的聘礼一般无二。 见状,蓁蓁略显娇羞,适才的担忧仿若被悄然遗忘。她上手打算盖住,不再往下看。却被人一把拉住,只听他自信满满说道:“这一战,我肯定好好地回来,知子莫若母,阿娘提前为我送聘礼,有何不妥。” 蓁蓁背对他,不能得见他面庞,然则,从他带笑的言语、倒映而来的颀长身姿看来,他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丝毫不错地盯着自己。 如此想着,小娘子的后背,腾得燃起熊熊大火,叫人好不难受。 她不敢回头,就如此定住。 一时又听他说道:“先帝早已不在,庄美人不知葬在何处,提亲,合该送到蓁蓁这里,听凭安排。” 蓁蓁生母,一个美人,传说姓庄。她不曾见过,更不知葬身何处。 许是蓁蓁的久不言语,令身后之人胡思乱想,他略显慌张说道:“都是我不好,先帝且不去说他,庄美人那处,该我亲自打听,有了地方,再拜请上天,求她老人家做主。” 男子的右手,还落在蓁蓁胳膊,顺着紫檀木大箱子,滑过紫苏大袖,她的视线,这才落到他手背。 骨节分明,细长瘦削,咋见之下,恍若书生,若是仔细看去,可见关节稍显宽大,是个武将。 他这人,就是如此,正正经经一人,总是不经意之间,说些出人意料之言。 蓁蓁盯着他右手说道:“你,好个没脸没皮的赖皮货!”
第77章 077 提亲(下) 那只落在她胳膊的大手, 蓦地用劲,筋骨像是要破开皮肉,显露在外。随之而来的, 还有他的朗声大笑。 “蓁蓁, 没脸没皮又算得了什么。” 眼中是他右手模样,耳中是他笑声, 没由来的,蓁蓁心跳如鼓, 恍若未经人事的二八少女。她偏头想要躲开这锁链一般的视线,环顾四周,无处可躲。 一间密室,简陋不堪, 连一个丫鬟小厮也没。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神形涣散, 不知怎的脱口而出道:“你腿上还有伤, 别是忘了。” “你担心我?”这人凑得更近了。呼吸可闻,热气腾腾。 秦叶蓁不敢去看,埋头下去,却又见她们二人的身影,被摇曳烛火投在大箱子上, 两人合在一块儿,分不出彼此。唯独能隐隐瞧见,两个脑袋。 口干舌燥, 呼吸不畅,蓁蓁拍拍心口。一只手放在前胸,刚拍打一下,又登时顿住。她如此动作, 岂不是被人瞧个干净。甚者,她的娇羞怯懦,全都通过这不经意的手势,传到他眼中。 坏了菜了。 可不能如此。 慌张之下,蓁蓁头朝后仰,但见光芒万丈之下,这人立在自己身后,低头看向自己。 他身高腿长,较之秦叶蓁高出去不少,而今这般境况,他低下的头颅,正好合在她额头之上。细腻光洁的面皮,加之灯芒万千,一双桃花眼,灿灿然全是自己的影子。 蓁蓁心房的跳动,遏制不住,从胸腔一路到咽喉,再到檀口。 红唇微张,“担心。” 话犹未了,蓁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眨眼之间被人抱在怀中,听他的心跳,噗通噗通,和自己的,一般无二。 她面颊红涨,彤云遍布。 他心跳,仿若牛皮大鼓重重捶打,一圈圈激荡在耳畔。知晓自己现如今模样,定然不能见人,蓁蓁臊得慌,将双颊埋入他胸前。 “担心我作何,我肯定是要好好回来的。” 微微沙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面皮有些痒,蓁蓁在他胸前蹭了蹭,半晌之后不确定问道:“可是你还伤着呢?” “我是何人,也就北地这一段路骑马,后头,我就是个死人,躺着呢,不会有事儿。” 他故作漫不经心,故作坦然淡定,直教蓁蓁想要训斥他两句。 如此想着,自然也不会憋屈,蓁蓁像个小狸猫,从他胸前抬头,娇声呵斥:“尽说胡话。你出门在外,说些吉利话不行么?!” “吉利话?想听什么?” 他突然捧着蓁蓁的脸,如此问道。 “早年先生没教过你么?你怎的反问我?”女子满是柔情,睨他一眼。 美人在前,眼含秋水,眼波流转之间,天然一段风情,尽显眼底。更遑论,她噗通跳动的心弦,早已经穿过衣襟,落入他血脉当中。这番场景,如何叫人忍得住。 男子低头,再低头。 捧着她的脸颊,缓缓靠近。闭眼,于柔软双唇之上,落下自己的烙印。不及他感受这份美好,女子像是突然醒过神来,亦或者有了脾气,双手不断捶打他。 芳香佳人,饶是双手捶打,于他而言,如同掸去尘土。 不用顾念胸前动作,他半张开眼,去看她是何模样。但见小娘子双眸紧闭,白瓷肌肤,光泽熠熠。纵然他自己挡去泰半光亮,可暗室之光,从侧脸,从额头,将她笼罩,云娇雨怯,柳娇花媚。 平素里,蓁蓁总是一副清丽卓绝模样,全然不敢想象,这般境况之下的她,竟然如此动人。 他想多看一眼,一手缓缓在女子面皮上摩挲,像是爱抚小狸奴,而男子双唇,再度落下。学着不知名话本子的故事,仔细描摹她红唇模样。 娘子娇羞,不肯张口,他唯有勤加操练,多多研习。三过家门而不入。不知何时,胸前的捶打停下,那一双葱白柔荑,转而拽住他前襟。 像是落水之人,抓住的唯一稻草。 紧紧地,起了好些褶子。 他怕小娘子闭过气去,将她柔弱无骨的双手,握在手中。 娘子不仅清甜可口,这一双手,更是柔美鲜嫩,附在其上,如握美玉。叫人爱不释手。情不自禁,男子摩挲起来。 渐渐地,纤纤细手带上几丝力道,从被崔敬握在手中,翻过来十指交握。正当他开心于蓁蓁的反应之际,这手没停下,带着他再度落在前襟。虽然不知她何意,可不舍反驳,仍由蓁蓁引领。 最终,纤手挑开他前襟,一把揪起男子中衣,用力一推。 这一推,已然是蓁蓁所剩无几的力气之全部。她现如今心慌气短,喘气不迭,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好似一条快枯 竭而死的小鱼。 若是再不推开这人,她怕是要昏死过去。 她猛地吸两口气方才说道:“你会不会啊?” 这,委实不能说是娇羞,倒像是埋怨。 崔敬平复心跳,无话可说。 见状,蓁蓁咬碎小银牙,跺脚道:“要换气你知不知道?” 他脸红心跳,没脸见人。这,话本子也没说这个啊! 蓁蓁见他一脸心虚,“你不是在学么?” “我没有!” “不敢承认了是吧?!那时候,谁要拉着我看那什么什么大乐图来着,你当我眼瞎啊。” 崔敬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许久才说道:“那都是妖精打架,没说这个。” 蓁蓁:有脸了有脸了……怎就说到这个上来了,要死了,要死了。 无人再言语,只有几个紫檀木大箱子摆着。两人后知后觉,他们还未成亲,说这个是不是有些早?? 脸红尴尬。 约莫一炷香功夫之后,崔敬缓缓开口,“你等我回来,我阿娘把聘礼都送来了,蓁蓁你可是不能反悔……” 话到一半儿,他恨不得咬折自己舌头,都是什么糊涂话。 既然是糊涂话,蓁蓁也就稀里糊涂答了,“嗯,我等你回来,全须全尾地回来。” 崔敬出发的那一日,在八月底。 每日俱是天高云淡的西北,那一日下起蒙蒙小雨,天际灰沉沉一片。原本大军出征,该在辰时一刻,于北城门整装待发,元帅号令,三军高喝。而崔敬等人的队伍,同造反无异,悄然安静,不欲使人察觉。 唯有蓁蓁和明明,前一日夜间,替他准备盔甲、衣袍、换洗之物。 母子二人,一个说,“带上些牛肉干,出门在外饿了吃上一些”,另一个说,“还是多带一些银子吧,缺什么买什么”……零零碎碎,收拾行囊用去半夜。后半夜,蓁蓁让明明回去睡觉,自己守着盔甲和一身破烂素衣。 那一身破烂素衣,是崔敬乔装打扮所用。而那一袭紫金铠甲,是当年王元帅还是个副将之时,前元帅赏赐的,赏他偷袭有功,以少胜多。后来,崔敬成为怀化将军的那一战,也是以少胜多,王元帅命人将紫金铠甲翻出来,送给崔敬,告诉他,保疆卫国,誓死不悔。 在崔敬断断续续的回忆中,蓁蓁知道,他从来没有后悔。哪怕前次险些死于万阳,哪怕这一次入京谋逆。 在崔敬眼中,他所效忠之人,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不是天子,而是百姓,是我朝得以存在的每个人。 他受封怀化将军,享百姓供养,得臣民拥戴,不是因着他是谁,也不是因着他背后之人是谁,因为的,从来都是将百姓放在心上。 谋权可行,手段亦可,出自今上的所有,若为天下,他九死不悔。可目下,今上将这番算计人心的本事,用在家国之上,用在所有人之上,他可以不是怀化将军,可是不再受百姓供养。 然则,崔敬有言,他不能对不住过去。 蓁蓁亦然。她自己,可以浑浑噩噩活着,可以苟且活着,可一朝知道真相,仿若天家血脉觉醒,合该承担起应有责任。 天际还未大亮,几丝幽光自东面窜起,些微光亮,细雨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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