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眼前金星乱迸,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吃了一嘴沙子,手上缠的白布上渗得满是鲜血。 不等胡日查下命令,身后的士兵迅速扔出带钩刺的铁链缠在李惟的手臂上,将她在地上拖出百米。 见她不再挣扎,四把弯刀朝她逼近,李惟将鲜血吞入了腹中,发了狠劲,趁机反手握住锁链,射出了藏在护腕的毒针。 三人齐齐倒下。 士兵见状急忙加劲回拉锁链,哪知他这么一使劲,自己一个高大的身躯竟直接横飞出去,重重实实的摔在地面。 胡日查大吃一惊,瞬间打消了活捉的念头,大喝一声,喊道::“给老子杀了她!” 李惟碎月刀在地下一撑,狼狈起身,再次翻爬上马背,双腿力夹,直抢出去,霎时之间已相离十余丈。 士兵问道:“首领,我们还追吗?” 风劲云低,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胡日查收回刀,重重嗤了一声:“她活不了了,风沙已经来了。” 前方,马还在跑,李惟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了,身子已摇摇欲坠,不知过了多久,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西风呼啸,曹绪顶着满天的风沙,找了许久,终于在一颗枯树旁找到她。 那匹黑马就卧在她的身旁,帮她挡着风沙,见她没有反应,时不时还会舔几下脸颊。 马通人性,方才胡日查攻击李惟的时候,几次砍向它,谁帮它挡下的刀,它能明白。 曹绪卸下她的铠甲,撕下衣襟,简单的包扎左臂的伤口,随后将人背起来。 黑马跟在他们身后。 李惟强忍着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额角渗出来的细汗,手脚冷的像刚从冰里捞出来,她模模糊糊的梦见了许多往事,跟走马灯似的。 小时候父亲给她雕了一把桃木剑,喜欢的不得了,每天晚上都抱着睡。 有一次,父亲问她为什么要执剑。 她小手攥着桃木剑,挽了一个剑花,直指路过的小黑狗,一脸骄傲的说,当然是威风了! 父亲一脸宠溺,俯下身捏了捏她的脸颊,结果她被那一双全是茧子的大手捏得发疼,扑到他怀里撒娇。 夕阳下,父女依偎在一起的画面很快被打碎。 李惟坠入无底深渊,耳边传来恶鬼的嘶吼,等她狼狈地爬起来,焦木赤砖,遍地瓦砾,她看见的是母亲被人逼迫,只能拔剑自刎,而她只能躲在暗处,什么都做不了。 一瞬间,李惟感觉脖颈戴上了沉重的枷锁,面对父母、兄长一个个的离她而去,无力和绝望如决堤般从心底翻涌将她整个人淹没,渐渐地,李惟眼中什么也看不见了,耳朵什么也听不见,整个人陷入黑暗。 就在她快承受不住的时候,一位行动不便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细雪漫天飞舞,李惟将他远远的扔在身后,偶尔回头看他一眼,责问道:“你是废物吗?” 少年杵着木棍,停下脚步,低着头没说。 李惟没了耐心继续往前走,听身后传来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少年摔倒在地,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身。 李惟一脸嫌弃,走到他身边,拽着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搀扶他起来。 少年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问道:“你要把我扔下吗?” 李惟内心震悸。 少年继续说道:“你是什么样子,这个天下就是什么样子。” 所有的梦境都支离破碎,如豆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亮,李惟胸口剧痛起来,像是刀子在剜割一般,她倏然睁开眼,开始急促的喘息。 曹绪处理好她的伤口,就一直守在身边,见她醒过来,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 手臂上已是皮开肉绽,老王爷要是看见怕是得心疼死。 李惟努力的看清对方,问道:“这是哪?” 喉头干枯,嗓子几乎发不出声来,曹绪是看她口型猜到的,“外面有沙暴,咱们在石洞里。” 他拿着一块破瓦片,里面盛了一点水,放在她的嘴边。 李惟喝了一口水,意识也跟着清醒几分,问道:“还有其他人?” 曹绪如实道:“几个老人,为了逃难躲在了这里生活。” 外面的风暴渐渐平息,石门的缝隙照进了一丝光亮,李惟轻轻点了一头,缓了一会儿,无奈道:“先给他们松绑吧......” 这几位都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李惟重伤不醒,曹绪不敢有一丝大意,所以就把人绑了起来。 李惟艰难的从衣服里摸出一块绢帛,低声道:“等风沙停了,让阿宣把这个送过去。” 夜间,陇州营帐。 杨序澜这几日在处理难民一事,忙得脚不沾地,下巴冒了不少胡茬,看见粱瑄走过来,就把人叫住了,“梁公子,我问你个事呗?” 粱瑄昨夜一宿未睡,双眼已熬得通红,正准备找个地方闭上眼睛准备小睡片刻,听到有人叫他,循声看了一眼,随后坐到他的对面。 两人相对许久无语。 杨序澜扯了扯嘴角,率先开口道:“你那边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眼前的困难很多,但最紧急的难题是粮食,粱瑄知道他在想什么,“宣州发生洪灾冲毁了粮道,二十万石大米没有送过来,而江南的粮食运过来则需要一个多月,眼下咱们手里的粮食最多能撑半个月,要是赈济百姓最多能撑十六天。” 杨序澜揉了揉脸,胡乱扯开领子,靠在椅子上,“那陛下那边怎么说?” 梁瑄动了动嘴唇,说话时一脸疲惫,“.......陛下心情不是很好。” 杨序澜嘴角抽搐了一下,略一犹豫,“李大人还没有消息吗?” 他怎么感觉陛下要疯了呢? 粱瑄深吸一口,隔了好一会,低声道:“已经派人去打探消息了,不过希望渺茫,这两个月,军中根本没人知道李大人在何处,他们能探查到什么?” 生死吉凶,难说啊! 杨序澜整个人都有点恍神。 就在此时,丁少勤一阵小碎步匆匆跑来,激动得小脸通红, “两人大人,不好了,你们快去劝劝陛下吧,陛下......陛下......” 杨玄澜顿时站起身,问道:“怎么了?” “收复陇州的时候,季将军俘虏可汗的小妾和女儿,陛下,陛下现在气极了,想拿她们开刀......不知她们,”丁少勤知道这件事的影响,于是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陛下要杀降,那六万人,陛下都想......” 说到这,丁少勤做了一个手势。 杀降乃是大忌,世人无不唾弃,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是一国之君,倘若不加以阻拦,百年后史书口诛笔伐,那可就真成了暴君。 这话犹如一道霹雳,杨序澜脸色大变,二话不说跑去了主帐。 粱瑄大概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也跟了过去。 赫连熙看到二人冲进主帐,脸上毫无波澜,眼神却冷得像冰,可怕至极。 杨序澜感觉到他的杀意,心里一阵五味杂陈,还是张开口劝谏,“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 赫连熙不愿再和他多所纠缠,甚至越来越感到厌烦,冷笑一声,就差说滚了。 僵持之间,丁少勤因为收到消息太过惊喜,径直冲了进来,“陛下,有消息了!李大人有消息!” 赫连熙一愣,心中怦的一跳,丁少勤迅速滑跪到他面前,双手奉上一块绢帛,“陛下,李大人那只神鹰送来的!” 这是一张舆图,上面用血勾勒出了巴雅尔驻营的地点和营帐分布。 第76章 决战 逢骨关 曹绪抡开胳膊往柴上一劈, 木头咔嚓一声,断成两半。 李惟靠在石洞门口,身下铺着厚厚的干草和破旧的被褥, 休息了一会儿, 解下掌心的布条重新缠了一遍。 潮鲁门在旁边架起火,眼神一直瞟着她身旁的弯刀,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是平襄王的部下?” 李惟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他。 “我见过这把刀,刀面有狼头纹,当年在逢骨关老王爷用的就是这把刀,”潮鲁门将油灯放在桌上, 送上了醇香的马奶酒, 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确定体热退了下来,继续说道,“你眉眼和老王爷很像,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惟没有躲开, 含含糊糊地说了声“多谢”, 微垂着眼,声音低沉, 道:“我是他女儿。” 平襄王给茨州带来了安定, 这里的所有百姓深深地爱戴和崇拜着他,潮鲁门手跟着一抖, 震惊道:“大女儿?” 李惟道:“小的。” 潮鲁门更加难以置信,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你才多大?” 李惟道:“不大。” 极轻的声音, 温凉如水。 潮鲁门摸着自己磕破的额角,眼里闪起一片泪花,“这些年巴雅尔一直征调民丁入伍,少年、壮年、老人一并全算上,我孙子跟你差不多岁数,被巴雅尔抓去当壮丁,死在了新县,那里死了好多人,人的鲜血染红了阿姆河,尸体都堆积在河岸下流,那时候正是夏天,人都臭了,最后还是一把火烧得,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 最后那句声音带着祈求的意味。 在寂静的夜里,几颗星星疏朗的点缀在天空,李惟觉得心中沉甸甸的,抬头望着远方,眼见一颗颗流星从天边划过。 她半张脸笼罩在阴影当中,脸色渐渐板了起来,“很快了,很快就结束了。” 再这么打下去不仅百姓受不了,朝廷也会被拖垮的。 “真的?”潮鲁门在她眼中看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神采,心中十分感激,手忙脚乱地扶起碰到的茶杯,不知该如何是好,失神地看了她许久,眼底噙着泪意,“你是我们的恩人,我扶你起来,换完药吃点东西,你好好养伤,别太心急......” 李惟抿了抿,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潮鲁门实在没忍住,伏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终于要走了,他们害得,害得一个村子的人都没了......都没了啊!” 曾经生活的地方转眼间变成了人间炼狱,谁都无法面对。 李惟杀了这么多人,陷入沉默,没再说话,听着潮鲁门哭了良久,站起身来走出了石洞。 睡了一天一夜,韩仲椿的药缓解了身上大部分疼痛,这会儿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 曹绪看到她,放下了手里的斧子,不禁仔细打量她一眼,心中顿时是说不出心中是悲酸是苦辛。 李惟道:“休息片刻,一会儿该走了。” 曹绪打了个噤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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