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虚地瞟了眼裴镜宣,又心虚地看了眼祁云渺,一改适才吊儿郎当的模样。 祁云渺一看这两人反应,便知自己今日未雨绸缪是对的。 她语重心长道:“阿兄!越楼西!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生下来便各有志向,不是吗?我不喜欢有人为了我而放弃自己的志向,一味只追随着我的脚步,那样,我一辈子都只会活在内疚之中,并且也瞧不起这种人的。阿兄,越楼西,我当你们是知己,是最理解我的人,一定也不想成为被我瞧不起的人,成为害我内疚的人,对吧?” 裴则又没有说话了。 祁云渺话音落,越楼西静静地看着她,一时也是哑口无言。 酒楼的雅间里是冗长的沉默。 “渺渺……”终于,是裴则先道,“我不会因为你而断了自己的路,只是,你也不能因为我将来的选择或许恰好重叠到了你的志向上,便去质疑我选择这条路是为了你,或许,那也是一条叫我自己欢喜与解脱的路。” “阿兄!” 裴则这话怎么听都是想要为了她而放弃些什么了。 祁云渺便有些急。 但她这边急了还不够,越楼西顺着裴则的话,很快也道:“是啊,你怎知道,游历天下山川,也不是我的梦想呢?” “……那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祁云渺反驳道。 “……” 越楼西便又心虚了一瞬。 的确,游历天下山川,先是祁云渺的梦想,再然后才是他的。 若非是祁云渺有了这等梦想,越楼西也不会将此事列入自己的余生之中。 在遇见祁云渺之前,越楼西从小到大的梦想只有一个,那便是成为冠军侯霍去病那样的少年英雄,成为堂堂的一代大将军。 只是如今朝堂边境安宁,朝廷除了黔地匪寇的事情之外,基本没有什么地方是需要用兵的,是以,越楼西便想,祁云渺的梦想,未尝不可以是他的梦想。 他便是去同朝廷请休几年,陪她一道先去游历山川,那又如何呢? 到底他是有底气的,不过片刻,越楼西便道:“总之,祁云渺你有你的志向,我也有我的道理,你不能因为我同你的理想重叠,便觉我是胡作非为,可明白了?” “强词夺理!”祁云渺觉得自己有些快要被他们俩人给绕进去了。 她还想要和他们说些什么,但是仔细想想,面前两个人都是诡辩的高手,她再说怎么和他们争辩,他们总是有歪理的。 她便干脆直接放狠话,道:“阿兄,越楼西,总之,若是你们为了我而抛弃你们自己的志向,那我就一辈子都瞧不起你们!” 她这话够清晰明了了。 裴则和越楼西也都果真被震得再没有别的什么话好说。 他们终于可以用饭了。 再不用饭,祁云渺都要忘记了,今日这本是她为了和他们道别而特地设的一桌宴席。 这是祁云渺第一次带着裴则还有越楼西坐在一起用饭,是夜的她喝了不少的葡萄酒,迷迷糊糊地回家,倒头就睡。 等到她再一次和越楼西还有裴则同时见面,便是十日之后,离开京城的这一日了。 人间四月,芳菲将尽。 祁云渺在城门口又一次坐上了去往青州的马车,这一趟前来与她送行的人,却比上一回多了一倍不止。 裴家父子,还有越家全家的人,还有宋家的兄妹三人……祁云渺望着面前这些前来与自己还有阿娘相送的亲朋伙伴,趴在离去的车窗上,和他们不住挥着手。 祁云渺如今短暂的人生才过去十余载,在她十余载的岁月间,一共上了京城两趟。一趟收获了裴荀还有裴则这对为人正直的父子,一趟则是收获了越家满满一大家子的欢乐与温情,还有青语,还有宋宿大哥和宋潇……这些每一个都是真诚关心她,爱护她的伙伴,祁云渺一点儿也不后悔认识。 她尽自己所能,和他们挥手告别,在京郊遍地的黄沙中,诉说自己最大的欢喜,也道尽自己最真挚的祝愿与别离。 等到马车渐行渐远,终于,祁云渺再也看不见那些在城门口相送的人,城门口的人也都看不见她了,她才将自己的脑袋钻回了马车里。 “怎么,舍不得了?”马车里,沈若竹握住女儿的手,盈盈问道。 祁云渺点点头,很快却又摇摇头。 只见她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中,面对着自家阿娘,扬起一个最是明艳自得的笑脸,道:“可我终究要去过自己的日子了,阿娘!” 第115章 祁云渺终于自由了。 离开上京城之后,和上回一样,她和沈若竹率先要回青州去看一看祁琮年。 几年不见,阿爹坟头的野草已经长得快要和祁云渺一样高了。母女俩人在他的坟墓边上整理了半天的野草堆,这才将一切都清理干净。 满打满算,她们已经快五年不曾回来过青州了,难得又回来一趟,而且这回是真的替他报了血海深仇,母女俩人便干脆在青州多住了几日。 她们在青州逗留了足足有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才又启程,南下回去钱塘。 这一趟离去,下一趟再回来,又不知是何时了。 祁云渺临走前,对着阿爹的坟墓坐了许久。 有关于阿爹的牌位,其实祁云渺和沈若竹早在上一回回来时,便将其带去了钱塘,只是坟墓不适合迁移,况且阿爹也喜欢青州的山野,是以,她们便始终不好将他的墓碑一块儿带走。 青州是她的故土,钱塘是她如今的家。从钱塘到青州,这一路祁云渺走了五年,她不知道自己下一回再来,还会不会再是一个五年,趁着好不容易回来,便想和自家阿爹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但是待得再久,她也总是要走的。 从青州回去钱塘,看似是同上回一样的路子,走水路,但在南下的途中,祁云渺和阿娘的行程,又稍有不同。 在回钱塘的路上,她们还需要在金陵多逗留几日。 无他,晏成柏在宁王死后的第二日,便被越群山从御史台的牢狱之中放了出来。 为了避免风头,自从牢狱之中出来之后,晏成柏和晏酬已,暂时都先回了金陵。 祁云渺和阿娘此番之所以能事成,和晏家也有很大的关系,是以,既然路过金陵,那自然是要登门去拜访和感谢一番人家的。 何况晏成柏和晏酬已父子得知她们母女俩要回钱塘,一早便写信,邀请她们务必在金陵多做停留。 那祁云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之前路过金陵,她还尚未有机会多逗留几日,好好玩玩,如今正好可以借机补上。 她和阿娘坐船只在金陵的渡口下,远远的,祁云渺尚坐在甲板上吹风呢,便见到晏家父子已经等在渡口处。 渡口附近排了一整排的马车,似乎全都是晏家来接她们的阵仗。 纵然早已知晓金陵晏家,出手阔绰,乃是一方首富,但是祁云渺在上京城当中,或许是权贵阵仗见多了,尚没有觉得晏家有多么夸张。 如今一路行船而来,再见到晏家的排场,那可实在是太夸张了。 她跟在阿娘的身后,和晏家父子一道见了礼。 两月不见晏酬已,祁云渺上下打量着晏酬已,只觉他比上京城时,似乎要光鲜亮丽许多。 他今日穿的衣裳,是一身祁云渺在上京城时几乎不曾见他碰过的孔雀羽色绫罗,绸缎丝滑的光泽在春日斑斓下尽可浮现,刺绣装饰,无不用心。 “晏酬已。”祁云渺忍不住道,“你今日穿的倒是好看!” 晏酬已眉眼一弯,双眸中便是有万千光阴流淌而过。 “多谢祁姑娘夸奖,我也觉得今日这身不错。” 他竟说他也觉得不错?!祁云渺双眸顿时都亮了起来。 在上京城时,她何时能听到晏酬已对自己如此自信的评价?看来这金陵城是真的不一样。 金陵是他的老家,便如同青州还有钱塘之于她的存在一样,祁云渺十分能理解,一个人回到自己的老家,便如同鱼儿入了水,倦鸟飞回了山林。 她喜欢这般自信的晏酬已,和他肩并肩走着,不禁越发地谈笑风声,一路又说了许多的话。 待去到晏家,晏家父子已经摆好了酒席,祁云渺也算是又见识了一回,何为首富的排场。 看着晏家在金陵城中的院子,祁云渺想,若是单论财力,只怕晏家是比整个陵阳侯府和整个相府加起来还要多的。 晏家在金陵的宅子,占地足有半条街,宅子之中,各色文玩器具,大小摆件,皆是她也可以认出一二的闻名程度;至于另外的半条街……那是他们家的丝绸总坊和铺面。 也就是说,其实面前的这一整条街,都是属于他们家的。 再看他们的宴席,从如今这等时节难得一见的新鲜野生鲥鱼,再到山里最为鲜美的各种菌草,从山珍到海味,席面上是一样不缺。 纵然祁云渺在上京城,这些席面也算是见得多了,可桌上边摆的酒,她却又是不曾见过的。 晏酬已便与她介绍:“此酒名为金陵春,是金陵特有的美酒,每一坛都得在外边标记好年份时日,埋于树下十年之后,方可取出品尝。” “每一坛都要埋十年?” 祁云渺咋舌,掐指一算,她如今还尚未活过两个十年呢。 真是有意思,一坛酒,竟就抵得过她半数的年岁。 她对于晏家,一切都很稀奇,在晏家的第一日,吃饱喝足之后,便喊晏酬已带着自己在家中转了一大圈。 这是祁云渺和阿娘第一次在金陵逗留,因为有晏家的招待,她们便在金陵待了也足有半个月。 这半月间,晏酬已带着祁云渺,几乎是把整个金陵城都给逛了一遍,从城内到城外,从大街到小巷,就连金陵城内最为昂贵的丝绸铺子,还有最为便宜的丝绸铺子,他都带着祁云渺走了一圈。 他为她介绍金陵的风土人情,为她介绍秦淮河以及栖霞山的秀美与壮丽,不论祁云渺是想要去哪里,看什么,他都能一一为她准备周全。 这半个月间,祁云渺可谓是全身心得到了放松,别提过得有多舒畅了。 当然,她这些日子,也不是全然白吃白喝,晏酬已的弓箭射术,她每日里也都对他多有督促,多有指点。 两个人时常出双入对。 若非是这一日,阿娘突然提醒她应该走了,祁云渺觉得自己在晏家,也可以过得乐不思蜀。 离开金陵是在四月底。 祁云渺跟着阿娘在晏家用过了最后一顿饭,晏家父子便又亲自送她们至渡口船上。 “对了,云渺,我过几日也得去一趟钱塘,到时可以去找你吗?”在送她到船上之后,晏酬已问道。 “你要来钱塘?”祁云渺惊喜,“那自然可以了!这几日你在金陵这般照顾我,等到了钱塘,我做东,带你四处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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