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凝姝回神,挠挠脑袋道:“二十六岁……其实也不算老吧。公主你才十五,跟你比,确实年纪大了点儿。不过,他长得肯定不难看,性格也挺好,绝对不会打你。外头的传闻,信不得。” 她被赫连涛裹挟着一起跑路,听过不少传闻。 比如说,单于的中原妻子遇刺身亡后,状若疯魔,直爱那个中原公主给他生的儿子,早已立其为太子云云。 传得乱七八糟。 遇刺身亡的妻子恐怕是芙缇娜,至于孩子……他和芙缇娜有孩子吗?总之,不可能是她的啊,生没生过她自己最清楚。 乱糟糟的传闻,传得有模有样,唯独她这种亲历者才知道有多荒谬。 睦安笑道:“姐姐,你说得这般笃定,你认识大单于呀?” 穆凝姝道:“不、不认识。我听说的。我认识几个宫里当差的人,消息比一般来源可靠。” 睦安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宫里的,草原的,想到什么说什么。 穆凝姝望着她,认真听着,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真是活泼可爱。 睦安说得开心,道:“姐姐,我们要去塞月城的王宫。你跟我一起去可以吗?我们随从的官员们远不如你了解敕加习俗,还都是些大男人,我跟他们没话讲。好姐姐,你这么漂亮,心底一定也特别善良。求求你,陪我一块儿吧。你去了王宫,那些追你的坏人,就没法儿再抓你了。” 睦安缠人功夫一流,缠得穆凝姝再三拒绝都拒绝不掉。 她心底动摇。 七年没见,好想看看他。 就远远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吧。 穆凝姝让睦安给她找了套姜国宫女衣裳,同其他宫女一样,以面纱蒙面,一眼望去,全都一个模样。 七年间,赫连煊征战四方,统一草原,取国号为“昭”。战乱减少后,心思活络胆子大的中原人,试探着前来贸易,发现能赚大钱后,越来越多的中原人难抵诱惑,来此做生意。 塞月城为大昭都城,面积比七年前扩大数倍。 公主出嫁队列,缓缓往王宫行进。 穆凝姝朝外观望,心道赫连煊这君主当得好,城内商贸繁荣,敕加人的衣裳服饰带有中原影子。 王宫门口,大昭礼官在此迎驾,引领公主一行入宫面圣。 睦安紧张,握住穆凝姝的手。穆凝姝安慰她没事,自己却更紧张,心跳极快。 近乡情怯。 到达王宫大殿后,却没见到赫连煊本人。 赫连天林代为接驾。 七年过去,他仍是那副桃花眼风流样,对待睦安颇为礼貌,笑道:“单于恰巧外出巡游,不在宫中,我是他小叔,公主且先安置,待单于回来后,自会召见。” 赫连天林带睦安一行人去预备好的宫殿住下。 穆凝姝随之前往宫殿,王宫中处处绿荫,每隔百米,便有莲池,此时正值盛夏,莲花粉白,香远益清。 睦安奇道:“你们宫中竟然有莲花。我听说,塞北苦寒,今日我瞧着,却觉跟姜国景致差不多。这莲花真好看呀。” 赫连天林道:“这些莲花来头可不小,全是单于命人从中原挖过来的,水土不服,死了一批又一批,今年才终于开出花。” 睦安道:“想不到,大单于还有这般雅趣。” 赫连天林道:“他没什么雅趣,爱屋及乌罢了。从前的心上人喜欢莲花。” 穆凝姝安安静静坐在车内角落,听到此处,微微惊异。 睦安好奇道:“他的心上人是凝姝姐姐吗?她出嫁时我才五岁,记不得她的模样。母后说姐姐是个难得的美人,于姜国百姓有恩。” 听到许久无人敢提的名字,赫连天林心头一紧。 七年前那天的惨状,赫连天林永远忘不掉。 赫连煊发疯屠杀王宫中人,不死不休,芙缇娜和在场的呼延部族皆死于他刀下,广场尸山血海。 他自己深受重伤,几近衰竭,赫连天林赶到,才救下他的命。 此后,赫连煊要么到处打仗发泄,要么在王宫和赫连部旧址游荡,活得好似孤魂野鬼。 每逢战事,赫连煊必定放火,然后站在一旁,观看火焰,好几次,他看着看着,直愣愣走进去,幸亏札木尔寸步不离,将他拽出来。 赫连天林着实怕了这亲侄儿,寻思着来个新人总能好些,恰好姜国有意和亲,他干脆直接做主,要了个公主过来。 赫连煊初见穆凝姝那会儿,她十五岁,这回的公主,亦是十五岁的中原人。 等人在路上快到了,赫连天林才告诉赫连煊,不料他知晓后,见都不见,跑出王宫,扔下一堆烂摊子。 政务狂魔一走,赫连天林又得处理政务,又得应付自己招来的睦安公主,天天暗自悲叹自作孽不可活。 赫连天林勉强一笑,朝天真的小公主道:“单于的心上人,的确是您口中的那位。七年前的叛乱中,凝姝公主不幸罹难。公主您见到单于时,千万不要跟他提起那位姐姐,单于会很生气。” 睦安乖巧点头,小声朝穆凝姝道:“阿宁,听上去,单于不太好打交道啊。” 穆凝姝随意编了个假名阿宁。她安慰睦安放宽心,且走且看,赫连煊并非随意施虐之人。她的心绪让赫连天林的话扰乱。 心上人。 莲花。 因为她死得太凄凉,他想起她曾经对他不错,原谅她了? 在他眼中,她都死了,死者为大,的确也该宽容些。 众人抵达宫殿,歇息几天后,环境熟悉。 睦安虽然一直未得君主召见,但待遇很好,吃穿用度都是依照妃嫔礼遇。只是她仍旧心事重重,思念姜国,常常躲在房中,早早歇下。 待睦安睡下,夜色黑沉,穆凝姝戴好面纱,问了宫人马场位置,借口睦安公主明日想骑马,要提前挑选,朝马场走去。 许多年没见银霜和小可爱,不知道两只小东西还好不好。 王宫面积扩大,无定河流经宫廷,莲池水皆引自此河流。 马场挪到无定河边,河岸上的空地,燃起簇簇篝火。 好似一个又一个神秘的阵列。 穆凝姝记得,雅曼那假神婆,弄过这些神神道道的篝火,似乎是敕加人用来敬神或招魂的。 篝火掀起阵阵热浪,冲去夏日晚风的清凉。 火星子溅到穆凝姝面纱上,燃起火花,她赶紧摘下扔掉。 火焰上热浪滚滚,周围空气不断跃动,让人出于一片朦胧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隔着篝火与热浪,隐隐看到一人影。 清瘦高挑。 穆凝姝心漏一拍。 即使多年未见,即使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她就是莫名笃定,那是赫连煊。 她呆呆愣在原处,不知该如何行动。 不动的话……会更不引人注意吧? 况且这篝火烧得空气乱窜,什么都看不清。 犹疑间,只见那瘦长影子,步履缓慢,径直朝她走来。 他们之间,横亘着一簇巨大的篝火,火舌汹涌,热浪滔天。 她眼睁睁瞧着,那道人影,路径笔直地朝她走来,一脚踏进篝火中,衣袂瞬间燃烧。 他却像无知无觉般,往火焰的更深处,继续走进去。 穆凝姝:“……” 救命!!! 你快低头看看,头发烧着了啊!衣服也着了啊!!! 七年不见,赫连煊已经进化成这样了吗? 真正的大佬,走路从不带拐弯。
第53章 53相逢犹恐…… 眼瞧着赫连煊周身着火,他却跟个没事人般缓步行走,穆凝姝暗骂一句疯子,冲进火里,一把将他拽出来,随手扯过旁边的经幡一顿狂扑灭火。 他怔然而立,一动不动,好似事不关己,全然感觉不到疼。 穆凝姝望着他手臂上的烧伤,又气又急,一时之间想骂他都不知从何骂起。 想象中的远远看他一眼,怎么都不会是这样。 这场面,她是真没见过。 “又见到你,真好。你来接我了。穆凝姝。”赫连煊定定望着她,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又放下。 这几年他偶尔见到她,每每触碰,她立即消散。 穆凝姝没好气道:“接什么接,七年不见,性子越发诡异了……” 忽然她身上一沉,整个人被赫连煊拢入怀中,紧得难以呼吸。 过膝的茶褐色长发烧得焦黑,缠绕在她身侧,有股浓烈的焦味。 却掩盖不住他的味道。 即使七年没见,她依然对他无比熟悉。 赫连煊一改平日里缓慢的语调,说得极快,好似下一刻就来不及。 “没有芙缇娜,没有乌琪,没有任何人,自始至终,我从来只喜欢你一个。” “穆凝姝,无论你是谁,我这一世,下一世,每一世都会选你。” “你喜欢莲花,我在宫中种了许多,今年终于开花。你不要离开,我带你去看。” 穆凝姝呆呆愣住,他在说什么? 赫连煊猛然抬头,抓住穆凝姝手腕,当真要拽她去看莲花。 她哪里有心思去看花,目光全被他手腕上新新旧旧的烧伤抓住。她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拽进旁边的河中,泡进冷水里。 赫连煊任由她摆布,眼神一动不动,死死盯住她。 两人在水里泡得湿透,薄薄的夏衣贴在肌肤上。 穆凝姝顾不得许多,他刚才的烧伤必须赶紧处理。她脱掉他碍事的上衣,精壮的身躯比从前消瘦,添了许多新伤疤。 她指尖轻轻抚过他的伤疤,心上生出密密麻麻的疼。 他身上好烫,额头更烫,发着高热。 岸边传来响动,札木尔一声“单于”将她拉回现实。 赫连天林、阿素珊、雅曼……全是老熟人,表情全是惊愕。 穆凝姝:“……” 现下她这个姿势,手贴在他的胸间,很不正经。 “这个问题我可以解释。”穆凝姝放下手,露出个笑来,“好久不见,诸位。我来得似乎……不太是时候?” 赫连天林说赫连煊出宫了,她没想到会猛然撞上。 雅曼哇一声哭出来,朝她冲上去,一把抱住,摸了又摸,确认不是幻觉,大哭特哭。 穆凝姝再度失语。万万没想到,雅曼竟然为她哭成泪人,她俩前夫死了她都没掉一滴泪。 这个世界,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 敕加人信奉神明,相爱的人,即使死别,只要心有牵挂,下一世必能寻到彼此。 “可是她恨你,她以为是你要杀她。若你不想办法跟她说清楚就死去,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再也见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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