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倒下前,他不会让自己倒下。 沈辞没有回她的话,现在对他来说,时镜夷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她死了,就没人能再伤害林桑晚。 “剑......再起!”沈辞暴喝道。 沈辞右手对玉尘剑猛地一挥,只见玉尘剑忽然化成数十柄立在上方,他朝时镜夷怒喝道:“剑去!” 话落,无数把玉尘剑嗡鸣几声,铺天盖地朝时镜夷袭去。 忽然间,狂风大作。这阵风划过她的油纸伞,发出了鬼啸一般凄厉的声音。 “是剑气。”时镜夷微皱眉,猛振出油纸伞,抵挡万马奔腾的凌冽剑气。 油纸伞噼里啪啦的破裂,纸屑纷飞,奔腾而来的剑气却无穷无尽,永无休止地朝她刺去。电光火石间,她飞速摆动手指,穹膜内又变成了汪洋大海,一瞬间,直达天穹的海浪高高扬起。 一剑激起千层浪。 “此剑不错,倒是我小瞧你了。”时镜夷轻轻抹掉唇角淌出的血水,冷笑道:“但也到此为止了。” 狂风再起,吹佛着她身上的轻纱,衣袂呼呼作响,仿佛将要散开的银河,神秘而飘渺。 她脚下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以惊人的速度朝沈辞猛袭而去,又在他身前一丈变成漫天利剑,直刺他。 沈辞握紧了玉尘剑,抬头朝永都城方向望了一眼,面色平静。他眸光深邃,到最后,一双淡眸里,全是怜爱和不舍。 席闫心内大恸,模糊的目光中,是沈辞越来越慢的动作。 “主子!” 须臾,沈辞转过头,眼神忽然变了。不再温柔,而变得凶戾,一身破烂的官袍飞扬,可气势却比起时镜夷还要更胜一筹。 “你会死的!”席闫大喊。 沈辞内力再涨,衣袍狂舞。 他一直没能踏入入神镜,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正如时镜夷所说,他周身经脉有薄弱之处,若他强行突破,只能支撑片刻,而后就是经脉尽毁,武功全废。 可这片刻足够与她同归于尽。 沈辞忽然举起玉尘剑,那白润的剑在空中像是一朵花一般的炸了开来。 一朵并蒂莲,两朵并蒂莲,三朵并蒂莲! 须臾间,闪成千万并蒂莲,然后形成一把夺目璨然的巨剑,刺破穹膜,直达天苍。 时镜夷退回屋檐上,握着油纸伞的手猛地鲜血狂涌,阴冷笑道:“......你破镜了,可你......也要死了。” “不,是我们......要死了。” 沈辞眉眼依然凶厉,气质依然清冷。 话落,他一跃而起,举着的剑朝着时镜夷当头砸下。 时镜夷瞳孔蓦然缩紧,一个旋身,手中油纸伞挥出,伞身所过之处卷起长风。 在碰到沈辞的最后一剑一时,油纸伞彻底撕碎,断裂。 时镜夷猛地后退,可最后一剑,实在是无边无际,无穷无尽,她退无可退。 终于,她祭出了用心血养了十几年的本命心剑。 一瞬间,万物凝滞。 爆破声响天动地。 原本湛蓝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天色变暗。紧接着天际响起了第一声雷鸣,而后几滴雨珠率先从云层中跳落,很快,零星几滴雨变成了倾盆大雨。 沈辞和时镜夷从屋檐上垂直落下。 远处,一声清晰的、悲恸的喊声穿透雨幕,掠过狂风,送到众人耳畔。 “沈辞!” 女子竭力喊出的声音,被万道湿漉漉的雨丝筛过,依然清亮。 沈辞睁开了眼。 眼风扫了一周。 天越来越暗,刚刚跌落的屋檐上方霎时出现了一道水蓝色身影。 “沈辞!” 她又喊了一声,然后伸出手,奋不顾身地朝他一跃而下。 隔着雨幕,模糊紧凝的目光中,是她那张明艳灼丽的脸,越来越清晰。 她脸色苍白,双眸泛红,紧紧地盯着他坠落的身影,眉宇间有几分怨怒,几分悲疼,可她的目光却柔和如漾漾春水。 她无声道:“沈辞,你要我怎么对你才好。” 熙熙攘攘,灯光如橘,整顿待发的黑甲军团簇在县衙四周,个个都是高大汉子,衣上血迹轻染,神色肃整,紧张地盯着前方。
第53章 往事 沈辞感觉自己的内力再一点点消散, 体内生机也在一点点消失。 生死之际,他脑海中全是她。 可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幅狼狈模样,因为他的阿晚, 是个好色之徒。 于是他把她送走了。 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他又燃起了活下去的渴望, 放她一个人在这险恶世间, 他还是放心不下。 他的阿晚, 至纯至善, 永无畏惧。他有些不舍得放手了。 尤其林桑晚现在就在他眼前, 他更不想死了。 他缓缓地朝她伸出了右手。 他想活下去。 林桑晚翻了个身,奋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将他揽进怀中。 用尽全力, 紧紧抱住他。 一路上, 她都在想他。现在她见到了, 却发现自己来迟了。 才一日不见,他憔悴不堪,嘴唇发白, 衣衫落拓,连发髻都歪歪斜斜的。他可是年少成名的南顺第一公子,素来都是衣袂风流,如玉人般毫无瑕疵。 一股疼痛从心底百骸滚滚涌来。 “沈辞。” 她哽咽一声,除了叫他名字,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血沫将他的衣裳濯得湿透, 血水从他身体落下, 染红了大片水地。 他好像失去了知觉, 只直直地盯着她。听到她的呼唤,他轻嗯一声, 收紧双臂,掌心落在她腰上,轻轻地勾住。 落地后,她将手按在他背上,不断地将内力输进他体内,滋润着他周身经脉,阻止鲜血直流。 沈辞虚弱地转过头:“没用的。”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 “不会的,只要撑到陆先生来,就还来得及。”林桑晚声音有些嘶哑,“我已经通知了陆先生,他在来的路上了,只要再撑一撑。” 感觉到她话中的执拗,倔强,沈辞苦笑了一下,依着她,声音低哑道:“嗯,跟我说说陆先生吧。” 他总能听到她口中的陆先生,却不曾见过一面,一个能让她毫无保留信任的男人,总不会像自己一样,搞得遍体鳞伤,让她难过。 林桑晚哽咽道:“在我阿娘还没出嫁前,她救了陆先生一命。当时陆先生孤苦无依,我娘怕他被人欺辱,就将年少的陆先生捡了回去。阿娘是青城剑派掌教真人坐下的三弟子,为了留下他,求着掌教真人收了陆先生为徒,这之后他便成了我阿娘的师弟。我的武功自小都是由陆先生教的,他很厉害,无所不能,无所不通......他一定治好你的伤。” 沈辞轻嗯一声,还想继续说时,双眸合上,陷入了黑暗。 他就这样静静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泪珠裹在眼里,她不敢让它掉下来。 远处一道凄厉的声音响起,传入她的耳畔。 “你来了。” 林桑晚抬头看过去,时镜夷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笑得阴森可怖,她没回她,只是冷冷地看着。 萧逾白与席闫等人也进了县衙后院,震惊不已。入目处是男女坐在雨中相互依偎的温馨5画面,若是去除周围满滩血水的话。 萧逾白率先回过神来,喝道:“叫太医,快叫太医。” 几个侍卫慌忙地跑出去。 席闫也回过神来,连忙跑到林桑晚身旁,哽咽道:“林姑娘,把主子交给我吧,得先给他止血。” 林桑晚放开了手,她要冷静。她默默地看着沈辞被抬走,看着太医进入他的房间。 “他活不了的。”时镜夷吐了几口血,笑道:“他强行破镜,又是天生隐脉,他活不了。” 林桑晚站起身,拔出腰间青霜剑,朝她刺去,“你闭嘴!” 时镜夷徒手接住她的剑,却还是刺入她的胸前,血从她手里一滴滴落下,化做意味莫名的殷色花朵。 “怎么......心疼他了?”时镜夷大笑几声,“是不是很恨我,是不是想立刻杀了我?” 林桑晚双眸猩红地望着她,不说话,将剑往里送了一分。 时镜夷松开了握着剑的手,一掌拍向她,恶狠狠道:“我也很恨你。” 林桑晚旋即拔出剑,以剑挡住她的攻击,“不知时姑娘是何方神圣,我的记忆中可没你这人。” “你自然认不得我。”时镜夷苦笑一声,道:“我本也是将门虎女,自小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日子。七岁那年,你祖父凭借一道口谕,带兵灭了我全府,不然我又怎么会落入女魔头手里,日日受她摧残。” 林桑晚对她已是恨极,但又不得不继续听下去。她思索片刻道:“我祖父既然奉口谕灭了你全府,你就应该知道皇命不可违。” “是啊,皇命不可违......可你祖父明明看到了我,却不杀我,留我一命,让我往后的十四年都活在水深火热中。你知道七岁的孩子,在一个阴晴不定的女魔头下讨生活有多不容易吗?你的七岁,有人疼,有人爱。而我......我被她逼着杀人,又被她逼着救人。我逃了出去,又被她捉了回去。你知道这十几年,有多么折磨吗?” 林桑晚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所以,你就灭了镇北王府,也想毁了我?” “是啊!我本不用受这些折辱的。”时镜夷歇斯底里道:“当看到你过得顺风顺水,看到你受万民敬仰,我心里难受极了。我恨不得饮汝之血,食汝之肉。凭什么我得活在阴水沟里,遭人唾弃,凭什么你能活在阳光下,笑得阳光明媚。” 林桑晚放下手中的剑,闭了一下眼,问:“你武功高强,明明能在四年前杀了我,为何不动手?” “你以为我是好心留你一命?”时镜夷往前走了几步,林桑晚便往后退了几步,萧逾白上前,给她撑了伞,静静看着她。 “.....明明你已经深陷泥潭,任谁都能踩上一角,却还要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我有多厌恶你吗?又有多想再踩上几脚吗?......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我要慢慢折磨你,我要让你变成你最讨厌的人。” 听到这,林桑晚突然明了,问:“所以我一路被人骗,一路遭人背叛是你故意安排?你想让我变成第二个你。” “是啊......好不好笑,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普度众生呢。只是我没想到,还有人跟你一样蠢。” 林桑晚强压下心中悲痛,问:“后面是你派人将她活活打死的?” “若她不曾赐你一饭之恩,你现在就该成为我的同类了。亲友背叛,恩将仇报,我辛辛苦苦做的这些嫁衣就这么被她给毁了,你说我还能让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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