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怀希冀筹谋着他们的未来, 她却骤然离开,整个人兀地消失在世间。 叫他怎么甘心! 直至此刻,他依旧满心满眼都是她, 也忘不了她全心全意爱他的样子。 柳湛暗攥双拳,自己不可能放手,更不可能眼睁睁送她去爱别人。 “郎君。”一随侍忽自幽暗中现身,在柳湛背后埋首作揖。 柳湛垂帘不语,不是下过命令?随侍不得轻易现身。 随侍亦恐柳湛恼怒,头垂得更下:“郎君,事情紧急。” 萍萍在不远处听见,转身就走,她不听墙角。 柳湛眼急:“萍萍!” 随侍在柳湛身畔低语“那人已经带到”,柳湛却只瞅着远离越远的心上人,急忙表态:“我不会放弃的!” 萍萍听进耳中,脚下不停。 她往山上走,回自己厢房,一路步子都比平时快,因此眼睛瞧见路边提灯的张安,脚却没停,越过两步,重倒回来:“张安?” 他怎么没回家? 张安看穿她的疑问,笑着颔首:“太晚,堂主留我在堂里住一宿。” 萍萍点头:“是,这么晚看不清,山路陡容易出事。你早些歇息吧!” 说罢便辞行,张安跟着她走了好几步,才踟蹰开口:“萍娘子!” 他磕巴了下:“鄙、鄙人有话想同你说。” 萍萍驻足,转身。 灯笼光照在二人脸上,周遭青松梧桐皆只幽暗轮廓,草丛黑得完全看不清。 夜风掠过,张安身上起鸡皮疙瘩。非礼勿视,他方才不是有意去窥萍娘子和柳大官人,但是瞧见了,就很紧迫,怕有些话真拖到高中就晚了 张安攥紧灯笼杆,有手汗蹭到竹杆上:“娘子聪慧情致,慈悲纯善,鄙人已悄然倾心,愿高中之日聘娘子为妻。” 萍萍敛笑,肃然回绝:“我对郎君无意。” 夜风依旧掠过,灯笼里的火苗跃动,张安极力再争取:“鄙人虽然眼下清贫,但来日——” “相信郎君来日定能高中,一展抱负!”萍萍打断他,“只是郎君非我倾心,‘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 张安整个人都黯淡下来,十分难过,但萍娘子将他喻为兰草,想来又可以接受。 她不倾心自己,那倾心何人? 他还是有些不甘,想知道自己输给了谁:“娘子倾心之人是柳大官人吗?” 萍萍被问得一怔。 自己还倾心柳湛吗? 应该没有…… 以后,也许她还会重新敞开心扉,爱上别人,但很肯定再难像从前那样,至诚至性、浓烈绵长——因为飞蛾一生只扑一次火,义无反顾,翅身俱焚。 忽地,萍萍觉着侧边草丛里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她随之扭头,难不成想什么来什么,是飞蛾? 不对,飞蛾没那么大动静。 “萍娘子,你在瞧什么?”张安还没走,凑过来问。 萍萍想到他手上有灯笼,便道:“张安,你跟我去草丛那边瞧瞧,好像有动静。” “有吗?”张安并未有听到过,但还是依从萍萍,一道小心翼翼靠近草丛,甚至不由自主弓起背,将灯笼举高。 照清楚了,草丛里什么都没有,只开着几朵没晃的小花。 “你看错了。”张安笑道。 * 柳湛留了些随侍收拾桌椅并看护善堂,余下的随他下山。 青城县小驿正修缮,住不得人,一行人直奔灌州官驿。那人得了通传,房门一开,柳湛尚未跨进,她就跪地参拜陛下。 只是言语含糊不清,口中似含物,柳湛往桌上扫了一眼,除却一盘兔头差不多啃完,旁的饭菜都才动筷子。想来千里奔袭,应该赶了许久路,这会才填肚子。 柳湛便在允起身后多添一句:“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当年奴婢欠陛下一份情,这辈子都会报答陛下!” 柳湛抿了下唇:“兔头合口味?再上一盘?” “真的还能再上吗?” 她似乎不相信,柳湛脸上表情稍微严肃了些:“君无戏言。” “郎君!”外面随侍奏报,“姚帅臣闯关入城!” 姚拱辰如今入职枢密院,手握重兵,他不驻守京畿,奔来灌州做甚? 柳湛自知疑人不用,却难免生擒王猜想,心沉下,面上同房内那人依然温和:“不耽误你用膳 了。今晚辛苦你一下,待会吃完就别睡了,随朕上山。” 柳湛说罢果决跨出房门,往馆外走,两袖生风,冷声询问:“姚拱辰带了多少兵马?” “单枪匹马。”随侍话音落地时,柳湛已经步至驿馆门口,亲眼瞧见姚拱辰一人一骑,从街尾疾驰,越来越近,马蹄急促,明月照影。 到近前急刹,驾雾高高扬起一对前蹄,姚拱辰勒缰正马头,胸口起伏轻喘,直到瞧见柳湛,神色一霎从焦急变作茫然:“陛下。” 柳湛川渟岳峙:“京中出事?” “无、无事。”姚拱辰嗫嚅。 “朝中生事?” “也、也无。” “那是你自己的事?”柳湛冷峻追问。 “臣也无事!”姚拱辰立马否认,勒缰调转马头,“臣魔怔了,这就归京。” “拱辰,”柳湛叫住姚拱辰,“你是不是为废后案而来?” 姚拱辰人在马上一滞,半晌如石塑,而后僵硬着扭转身子,人看向柳湛,勒缰的手和马头仍朝城门。 “臣——”他吞吞吐吐,“臣、臣只是……” 柳湛撩起眼皮,猜姚拱辰是想确认那一船人是否真的全部殒命:“废后阴毒,如诏所言。” 姚拱辰瞪大眼睛,一霎间悲痛绝望迷茫懊悔,逐一在脸上闪现,身微颤抖:“陛下……如何猜到臣要问这?” 柳湛启唇合唇,此刻百感交集:“因为你最后一回去扬州,朕也在船上。” * 翌日,萍萍一早去伙房,柳湛依旧亲手给她准备了早膳。 他竟然系了条合围,擦干净手上面粉,才给萍萍端上一笼热腾腾的笼灌浆馒头,这又叫汤汁包子,包馅时一并包入凝固汤冻。 萍萍低头又抬头,看他一眼,今日不是汤饼了。 “汽小心烫着,”柳湛边叮嘱边帮她挡了下,继而笑道,“想着接连几日皆是汤饼,怕你吃腻,换了口味。” 他隔空逐个指着解释:“这俩猪肉馅,这两个是虾肉,这个江鱼,你捡合口的吃。”说罢转身,又去灶上端来一碗汤汤水水,“要是都吃不惯,这里还有馄饨。” 萍萍扫了眼,是笋蕨馄饨,这个季节难得还囤有笋蕨。 她久不应声,柳湛扯了扯嘴角:“要是还想继续吃汤饼,我再去煮。” 柳湛说着朝灶台方向扭身子,站起。 “不用了。”萍萍阻拦,“这些我都吃不完。” 说着就当着柳湛的面,将那碗馄饨分给别的小娘子。 柳湛改站为蹲,伏低身子赔笑:“我头回学做,只怕不好吃。” “还好。”萍萍抽筷低头,要吃灌汤馒头,柳湛忍不住再叮嘱:“里头有汤汁,当心烫嘴。” 萍萍顿了下,回道:“多谢提醒。” 她难得额外多回,柳湛笑逐颜开,又觉今日要做的事有希望。 萍萍一开始吃那两只虾馅时尚未察觉,等吃到肉馅,就觉出不对劲了——伙房里的人怎么突然少去许多?除了她和柳湛,只剩下两位小娘子,连灶后面都没人了。 紧接着,那两小娘子也猫腰离开,走时频频往萍萍这边瞅,跨出门槛那一霎,改走为奔。 四随侍旋即进门,其中二人各端一木盘,另二人执杖。 吱呀一声,随侍将大门紧闭。 “你要做什么?”萍萍警觉,昂首质问柳湛。 柳湛心一痛,她觉得他会害她吗? 这会真心口疼,却不敢流露,怕她又唤医婆加走人。 柳湛努力扬高嘴角,维持笑意:“萍萍,我以后再也不会伤你。” 他分腿撩起袍子,又掀里衣,露出纵横交错,狰狞满腹的疤痕:“分别两年,我每念你一回,就在这上面划一刀。” 随侍将木盘中的两碗汤药逐一放到桌上,里面各有各的黑乎乎。柳湛盯着萍萍的脸道:“一碗附子,一碗避子,我加了量,都和你饮下相当。”柳湛抬手端碗,萍萍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喝光那碗附子熬的汤药,接着又要喝避子汤,还道:“欠你的板子稍候便打。” “够了。”萍萍抬手抓碗,一碗汤药洒出大半。 “都不用!”自重逢后,她眼角第1回 泛起红潮,“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吗?” 萍萍哽咽。 柳湛目不转睛看着她,表情始终肃穆:“你自然不会原谅我。”他坚定道,“因为我做得还不够。” 柳湛两臂垂回膝上,微微转身:“我还欠你一个人。” 二随侍打开对开的大门,夕照从门外亮处走进来,和一束阳光一起跨进伙房。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可为也,不可执也。…… 萍萍愣了会, 猛地坐起,朝门口奔去。 夕照见她如此反应,也立马淌下眼泪, 二人展臂相拥, 紧紧箍着, 都有点透不过气,但心里却无比高兴,还想再搂紧些。 良久才分开。 “夕照, 真的是你?”萍萍掐一把大腿, 疼的,却仍怕是梦中, 抬手还想摸夕照的脸,手才刚抬起,夕照就一把抓起萍萍的手,主动摁到自己脸上,掌贴着颊:“我现在不叫夕照,叫回苔花儿啦。” “苔花儿,你怎么会……”萍萍没继续问下去, 凝视夕照笑了会, 改口, “真好。” 夕照记得自个任务, 将话,且都是好话引到柳湛身上:“当年多亏了陛下,既允我亲手报仇, 又保全我性命。” 当年对外宣称她被棰杀,但先皇无力,如今的官家, 彼时的太子一手遮天,那重杖不曾有一棒打到夕照身上。她好吃好喝,坐着马车出宫又出京。 萍萍沉默须臾,再开口,另起了话头:“你这些年过得怎样?” 她冲夕照笑一笑,扭头再看向柳湛时,笑就敛了些,续问,“住在哪里?都做什么?” 柳湛旋即会意,锁住萍萍双目,沉声笃定:“我没行监坐守。” 他真没派人跟踪夕照,这会找夕照,亦寻许久。 柳湛一念忽转:没有跟踪,那萍萍会不会责他没继续保护夕照? 这么一想,心慌得乱了一拍。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湛做任何关于她的事,接触任何她在乎的人,都会患得患失,想她一切都好,又唯恐自己做得不对,令她失望。 夕照听得柳湛言语,忙帮着解释:“陛下没有拘着我啦……出了京,他就放我海阔鱼跃,天高鸟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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