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己及人,若是自家娘亲突逢疾病,只怕她也没有心思成婚。 可她也不想就这样委屈自己。 一时间,珈宁僵在案几边上,看着已经吃得差不多的点心与馄饨,拿不定主意。 黄嬷嬷道:“那可还要让戚家子重新写几首诗来?” 珈宜见珈宁满脸纠结,知晓珈宁想要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本性却最是心善心软,便替她答道:“婚仪上总归是要让新郎官多作几首诗的,不能因为他来迟了便委屈了珈宁。左右如今天色已经晚了,再晚上一刻钟也无妨。” “去回话吧。” 见黄嬷嬷走了,珈宁还皱着一张脸:“织雨,你去前院帮我瞧瞧,这戚家子模样如何。” “大婚当日他家长辈就遭了急病,只怕是我们八字不合;若是他生得不好看,我看,婚事还是作罢吧,”珈宁小声道,“我当初就说了,八字应该送去鸡鸣寺算的,燕京城的大师根本靠不住。” 听着珈宁如此吩咐织雨,珈宜知晓妹妹已经原谅了那人二分。 三妹妹到底还是小孩脾性,容易生气,也容易原谅。 珈宜心道,这戚家子定要生得好看些啊! 毕竟,在珈宁眼中,好看的人更是可以犯错的。
第3章 燕京城,谢府。 府前的石板路上散落着许多烧剩下的爆竹外壳,汉白玉石狮安安静静地守着这座热闹了一整日的宅子。 戚闻渊一身大红的喜袍,胯下一匹枣红色骏马。 如今夜色渐浓,晴夜里皎洁如练的月光洒落在他衣摆与袖口的织金云纹上,越发显出他身姿挺拔、矜贵如玉山上行。 听着黄嬷嬷说谢珈宁不满方才那一首催妆诗,戚闻渊也不恼,他知晓今日之事本就是戚家之过,他合该多哄哄那位小娘子才是。 只见他以马背为案,左手松松握着缰绳,右手笔走龙蛇,于花笺之上又作上了两首催妆诗。 “还请嬷嬷帮我送去谢小……夫人处。” 虽则谢夫人并未允戚闻渊与戚家众人入府,但此时谢府大门大开,前院中有好事的宾客借故来门口瞧了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 “那人怕不是永宁侯家三公子吧?” “嗯?” “我瞧着,来人分明是铁面玉郎戚闻渊!” 今日的宾客多是谢家经年之前在京中的故交,是以他们或许不认得从江南来的新娘子,却不会不认识名动京城的永宁侯世子戚闻渊。 “夜色太浓你花了眼罢。” “戚家两位公子虽是一母同胞,模样身形上有几分相似,但气度却是全然不同。二公子如孤松、三公子若珠玉,错不了。” “代弟迎亲,这又是什么规矩?” “我方才还在想,侯府解释说是世子要入宫为老夫人请太医以至误了时辰,但今日是三公子成婚,就算世子不在,也并不会耽误迎亲的才是。” “有意思。” “你说,莫不是今日成婚的其实就是世子?” “这怎么可能!满京城谁不知道,世子他最是不爱风月事,满心都扑在政务上,前些年想给他说亲的人还少了吗?结果呢,他这人为了推拒婚事,竟是连体面也不顾,直接把上门作说客的郑国公夫人拒之门外。要我说,他就等着哪日出家当和尚呢!” “况且,帖子上写的不就是戚家三公子与谢家三小姐的婚事吗?” “非也,”一位宾客从侍女手中接过自己的那份帖子,先是瞧了一眼上首依旧稳如泰山的谢夫人,方才低声道,“这帖子上写的是戚公子与谢小姐今日大婚,结两姓百年之好。” “先前京中都说这是三公子的婚事,也都是先入为主、觉得世子不会成亲罢了。” “可……”他分明记得之前的赏梅宴上,戚老夫人还在为戚闻渊的婚事发愁。 “若当真是世子成婚,那可算得上是京中的一件大事了,怎可能半分风声都未曾有?戚家会任由满京城人都会错意不成?” “当真是一桩怪事,不枉今日拖到这样晚。” 众人正议论纷纷,忽然听得侍女高声唱道:“吉时到——” 自戚闻渊到谢府门前后便歇下的爆竹声再次响起。 此时谢宅地处偏僻倒成了一桩好事。 虽说本朝并无宵禁,但夜深之时燃放爆竹总归是有些吵人的。 戚闻渊稳稳坐于马背之上,静静看着谢家下人忙活,直到爆竹彻底烧尽了,方才翻身下马,带着几位随侍登上了谢府门前的玉阶。 他步伐不急不徐,面上亦是镇定自若。 晴夜无风,连他的衣摆也是安安静静地垂着。 只有缰绳与笔杆上的汗渍知晓,此时的戚闻渊,远没有看上去那般镇定。 未几,他行至前院花厅,目光掠过因着他的到来惊讶吸气的宾客,便见谢夫人身后站着一个窈窕少女。 少女的乌发梳成高椎髻,巍峨高耸的发髻间别了一支振翅欲飞的凤钗,在烛火照映之下显得愈发流光溢彩; 凤钗之外,她发间还簪了几朵开得正艳的海棠,如今尚是二月中,燕京中的花大都还是枯枝,也不知这海棠是从何处寻来。 只见少女手执一把绣有秾丽芍药的细绢纨扇,素手芊芊,指尖却是以蔻丹染成夺目的嫣红。 芙蓉面藏在纨扇之后,影影绰绰。 戚闻渊瞧不清扇后的少女,却没由来地觉得,她定是如纨扇之上娇艳欲滴的锦簇团花。 一时间,他竟是听不清上首的谢夫人在说些什么,只不住地点头称是。 却见少女手中的纨扇微微一歪,露出一双眼波流转的眸。 如漫天的星落入一汪沉静的池水。 亦如江南袅袅的烟波。 二人目光相对,戚闻渊本以为少女会羞怯,却未想她丝毫不惧,竟是将纨扇再往下移了半寸。 她似嗔似喜地望向戚闻渊,反倒是戚闻渊先败下阵来,微微侧过头去,僵直着背脊,目光落向一盏华丽的宫灯。 娇矜,明艳。 是他未见过的殊色。 戚闻渊滚了滚喉咙。 纨扇后的谢珈宁也在打量戚闻渊。 方才她派了织雨来前院打探情况,只可惜当时戚闻渊还在门外,织雨躲在一颗梨花木后,离得着实有些远了。 只说那人虽在马上,却也能看出身量极高,至于相貌如何,却是瞧不清楚。 如今见了,方知这人面如美玉,目若点漆,端得是丰神俊朗的好皮囊。 且他有书生的温文,却无书生的瘦弱。 今日一身大红喜袍,更是衬得他如蒹葭玉树,不似世间之人。 只是,这喜袍似乎是短了几分。 珈宁有些不解,这是燕京人裁衣的习惯吗? 珈宁以纨扇遮面,微微侧头,小声对着身边的珈宜问道:“这人是不是敷粉了?怎么瞧着比我还要白些。” 珈宜道:“再过上一个时辰你便知晓了。” 珈宁未听明白珈宜话中的暗示,还在偷偷打量戚闻渊,见他一一允了母亲的要求,又知晓了,眼前这人并非是她先前咒骂的戚闻泓,而是戚闻泓的兄长,永宁侯世子戚闻渊。 珈宁一愣,她的未婚夫婿竟是换了人? 她竟是成了世子夫人 复又是终于反应过来方才珈宜话中之意,只觉自己双颊与耳垂隐隐发烫,忙把整张脸都藏在纨扇之后,低声唤了句:“阿姐。” 尾音千回百转,珈宜会心一笑。 姐妹二人一时无言,听着戚闻渊与谢夫人的交锋。 终* 于,戚闻渊对着谢夫人行了个大礼:“总归是戚某来迟,今日天色已晚,回门之日定再好生赔罪。” 得了谢夫人首肯,方才穿过一众宾客走上前去,行至珈宁身侧,道:“夫人,请。” 许是因为紧张,那声请说得极轻,幽幽荡向珈宁的耳侧,惹得珈宁耳边隐隐有些痒意。 和那声音一起荡来的,还有那人身上沉稳的木香。 珈宁握紧了手中的纨扇。 戚闻渊本想伸手扶她,见珈宁始终双手紧握着纨扇,只得作罢:“夫人,夜里凉,快些往马车上去吧。” - 等到谢戚二人回到永宁侯府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宵,侯府这边的宾客已经散了,花厅之中只留着戚家长辈并戚临珏及戚临瑶两位尚未出嫁的小姐。 侯夫人姓万,瞧着倒是随和,先是对着珈宁赔了声不是,又将手中那只成色极好的碧玉镯交到了珈宁手中:“我成婚那日,老夫人把这只镯子交给了我,如今,也该交到你手里了。” 又道:“今日有许多宾客都说未见到新娘子很是遗憾,我自作主张,便定下十五日后再办一场赏花宴。” 临珏与临瑶两位姑娘也都乖乖叫了声嫂嫂。 珈宁一一应下。 至于永宁侯,则是始终端坐上首、不发一言,等到谢珈宁与戚闻渊准备回房的时候,才终于开了口:“今日是侯府对不住,除却之前闻渊答应谢夫人的,若是珈宁还有任何不满的,定要说出来才是。” 今日这桩婚仪与珈宁想象之中实在是相距甚远。 她读过许多话本,自然也有不少幻想。本以为自己会在漫天彩霞之下,看着未婚夫婿骑着高头大马,接她归家。 再在宾客的祝贺声中,与他拜过天地父母,祈求永结同心。 但如今木已成舟,她若继续不满,也只是徒惹自己生气罢了。倒不如以此为筹码换些好处。 瞧着戚家人的态度,他们应该不是故意戏弄自己。 只是换人之事在前,戚闻泓不在花厅在后,她实在是不能完全相信戚闻渊的托词。 珈宁眼珠一转,道:“珈宁知晓今日之事乃是因为戚公子纯孝,心中欢喜还来不及呢,如何会不满?” 又道:“珈宁明日便去拜会老夫人,也不知老夫人是生了什么疾,可缺什么药材?若是燕京城不方便买的,我可以托父亲从江宁城送来。” 她在心中道:我果真是再善解人意不过,父亲总说母亲将我惯得骄纵,着实是冤枉人了! 若是珈宜在此处,定是要点点珈宁的额头,无奈一笑。 万氏似是早已料到了珈宁的怀疑,并未慌张,温声道:“都是些陈年旧疾了,你们如今新婚燕尔,若是过了病气,反而不美。珈宁还是等到老夫人病愈之后再去拜会吧。” 珈宁道:“那便如母亲所说。” 向来只有子女生病怕给长辈过病气的,哪有长辈不允晚辈侍疾的? 果然并不是老夫人病了。 想着新郎官换人之事,珈宁心中有了计较。 复又望了一眼戚闻渊身上稍短了一截的喜袍,腹诽道,那死矮子以后可别后悔! - 戚家给二人准备的新房在侯府西南,名为熏风院,与正院花厅间有将近一刻钟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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