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夫子说的掩耳盗铃原是这个意思。 他面不改色:“我在中秋之前的这十来日会回来得晚些。” 还好,他还未俯身她便醒了。 珈宁半梦半醒。 一把拍在戚闻渊的手背上。 软绵绵的, 没什么力气。 戚闻渊反握住她温热的手:“夫人继续休息罢, 我走了。” “好吵。” 珈宁将手抽出来, 抱着锦被翻了个身。 谁在乎他走不走。 她要继续睡觉。 戚闻渊几不可闻地勾了勾嘴角:“我会尽量早些回来的。” 珈宁并没有再理会他。 戚闻渊又在床榻边坐了一阵,直到将今日要上奏的内容都在脑中过了一遍, 方才理了理官袍, 大步往廊下走去。 屋外已涌出第一道晨光。 薄薄的金红色笼罩着安静的熏风院。 苍莨问道:“世子可还要在府上用朝食?” 戚闻渊打量了一眼天色,快步往庭院中行去:“不必了。” 苍莨赶忙揣好方才就备好的糕点跟上前去。 却听得廊下传来一声有些尖利的“岁岁平安”,戚闻渊回头一看, 原是一只养在笼中的鹦鹉。 戚闻渊一愣:“夫人养的?” 苍莨颔首:“前两日程家娘子送来的,说是会说吉祥话, 讨个彩头。” 戚闻渊道:“你既知道, 怎也不告诉我?怎想着送她这个?” 鹦鹉……怎么是鹦鹉? 苍莨垂眉道:“奴原以为世子不关心这些。” 府上添了什么花草鱼鸟,世子几时关心过?他不是日日都只关心他那些卷宗与书册?怎的今日又开始注意这只廊下的鹦鹉了? 真是麻烦哦。 戚闻渊不再开口。 他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这鸟一大早便在这“岁岁平安”的, 它就不吵了吗? “它当然不吵, ”珈宁接过程念之递来的芸豆卷,“我还指望它多说几句呢。” 戚闻渊有自己的公事要忙, 珈宁也并不会就一个人在熏风院中等他。 接连几日,她其实都是和戚闻渊前后脚回的侯府……甚至有一日比戚闻渊还要晚上半刻钟。 她昨日去楚家赴宴, 今日与程念之并其他几位贵女饮茶,再过两日还有旁的安排。 她要在燕京城待那样多年, 除了善堂,她还得试着多认识些新朋友。 抿了一口茶水, 程念之向珈宁问起真定的事情。 珈宁莞尔:“这有什么好说的,左右就是我散了些银子,与那些小姑娘结了个善缘。” “也算是能每月里多个去处。” 见程念之仍在看着她,珈宁便将在真定的所见所闻挑了些有趣或是特别的讲给一众人听。 她说话时不只是嘴在动,那双粼粼的杏眸也好似在动。 众女光听她说便觉得有趣。 一圆脸姑娘直缠着珈宁让她再多说些。 珈宁自是不会拒绝。 真定的这些事情她偶尔也会捡些讲给戚闻渊听。 但他听着听着,就会从一开始地询问美食佳肴、山光水色,变成与她讨论善堂的各项章程,惹得她眼皮子打架。 有些事情,还是要和同龄人说起来更有意思。 譬如些奇奇怪怪的轶闻。 譬如县城中也有漂亮的绢花首饰:“等我九月给诸位带些回来。” 程念之建议:“倒不如我们同去?” 那圆脸姑娘瘪瘪嘴,委屈道:“我是出不了京的。” 她夫家规矩多得很。 珈宁一愣。 怕勾起那圆脸姑娘的伤心事,她赶忙讲起前几日从话本上看来的跌宕故事,将话题岔开了。 程念之听罢笑道:“我还以为你没来得及看这《快嘴李翠莲记》。” 珈宁抿嘴:“说来也奇怪得很,我也记得我还没来得及买这册书,结果那日翻书架时忽然就见着了。” 一紫衣姑娘道:“难不成还是凭空生出来的?” 珈宁语气颇为夸张:“我还真怀疑我的书架会生书呢!” 圆脸姑娘伸长了脖子:“此话怎讲?” 珈宁道:“先前我屋中还多了一本《西游记》,本以为是小姑子落下的,问过后才知晓她根本没买过这书,遑论落在我的屋中?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是我那书架堆多了话本、生了灵气,像顽石中蹦出孙行者一般、蹦出了些我没见过的书册来。” 众女听罢,俱都笑作一团。 还是程念之先轻咳了两声,用纨扇轻轻拍了拍珈宁的肩膀:“怕不是你哪次出门时话本买多了,连自己都忘了罢。” 珈宁赧然:“念之阿姊!我又不傻。” 其实……也可能? 她也想不明白这两册书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进出熏风院的人也就那么些,她都一一问过了,并没有寻到那两册书的主人。 总之奇奇怪怪的,她懒得去细想。 众女又聊起京中时兴的花样,有几位申时一过便回府了。 待到傍晚,珈宁想起今日戚闻渊说过要晚些回熏风院,便道:“不若我们一道去对街那家新开的酒楼用夕食罢?” 听闻那间酒楼的大厨祖上可是御厨! 众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由程念之带头应了:“也成,正巧今日我也不急。” 珈宁与众女用过夕食,又闲聊了好一阵,等到她将要回府之时,已然是戌时一刻了。 还好这街也在北城,离侯府并不算远。 与众女挥挥手,珈宁带着织雨与摇风往马车那侧行去。 本朝并无宵禁,虽已是戌时一刻,但街市两旁还有些卖小食的摊贩,珈宁走走停停,不多时,织雨手上便多了两包吃食。 主仆三人一路说说笑笑。 行至马车不远处,却见车夫身后还有一道人影。 车夫似是正在与那人说话。 远远瞧着,车夫对那人颇为恭敬。 三女又行了几步,这才看清那人是谁。 今日是个晴夜,鲜明莹洁的弯月高悬于楼阁之上,清明如水的月光倾泻在那人肩头。 珈宁眸中一亮,碎步跑到那人身前:“世子怎么在这?” 戚闻渊绕过车夫,将手上的薄衫披在珈宁肩上。 珈宁问:“世子下值后怎不直接回府?” 戚闻渊道:“正巧今日来这条街中有事要查,待事情结束,忽想起夫人之前说过今日要来这边饮茶,便顺路过来看了一眼,正巧见着府上的马车还在。” 珈宁拢了拢外衫:“还真是巧。” 戚闻渊道:“上车罢,时候也不早了。” 珈宁笑问道:“世子也不怕还得等我好些时候?” 戚闻渊正色道:“我本也就想着等夫人一刻钟而已,待回了侯府,我还有事要做的。我这也就是凑巧,刚好忙完了这边的事情,又刚好撞见了夫人。” 珈宁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薄衫。 是刚好凑巧吗? 有些奇怪…… 她今日有留外衫在马车上吗? 她不记得了。 她偏着头看了戚闻渊好几眼,压低声音:“世子也不怕等不到我。” 戚闻渊微微侧过脸去。 珈宁轻笑一声,一把拿过织雨手中的吃食,塞到戚闻渊怀里:“世子既是刚刚忙完,想来还没用夕食罢。” “方才随便买的,也不知合不合世子的口味,世子先将就用两口还是去寻个食肆?” 戚闻渊道:“既是夫人买的,定然味道不错。” 珈宁侧过身去,挑起马车帷裳的一角:“油嘴滑舌。” 戚闻渊:“嗯?” 珈宁笑:“夸世子果然是博闻强识、极会说话。” 戚闻渊:“……夫人谬赞。” 珈宁摇摇头:“世子先吃罢。” 戚闻渊颔首。 珈宁递给他这包吃食原是些米糕。 珈宁低声道:“我都没去接过世子下值,竟然就先等到了世子接我归家。” 戚闻渊将手中的半块米糕囫囵吞了,一本正经地辩解:“算不上接夫人归家,只不过是正巧路过这边而已。” 珈宁敷衍地“嗯嗯”了两声:“我就是说有些像那个意思。” 这人真是越描越黑,再这样下去,她可要怀疑他特意来接她了! 虽然……这不大可能。 他近日这样忙,怎么抽得出这些空来? 她都能猜到他是怎样想的: 在这等她,倒不如回熏风院多临一页字帖。 珈宁偷偷瞥了一眼戚闻渊的侧脸。 却见他正在闭目养神。 她后知后觉,原来他也会有累的时候啊。 也是,都察院中的事那样多,他每日都早出晚归,回了侯府还要继续温书练字。 如何不累? 珈宁不再说话。 马车中安静了下来。
第54章 那日果真只是个“巧合”。 过后两日, 珈宁都未能再“见”到戚闻渊。 他总是在她入睡之后方才回府。 又在她醒来之前离开。 留给她的只有一张又一张写有“夫人今夜不必等我、好生歇息便是”的花笺。 珈宁瞧着花笺,娇声道:“谁要等他了?” 心中却是想着,大忙人也怪不容易的。 她盯着笺纸上板正的字迹, 想起那日戚闻渊闭目养神时眼下的乌青,忽然对中秋那几日有了些旁的安排。 若是让他好好歇一日呢? 毕竟戚闻渊本就比她大了六岁。 他如今瞧着倒是丰神俊朗, 与她也算相称。但他若是因着整日操劳公事, 早早便白了乌发…… 那可配不上她! 她就喜欢好看的。 珈宁攥着笺纸一角, 暗自思忖,中秋那日的家宴是在傍晚, 朝早是没什么事情的。 她得趁着这两日好生想想, 要如何说给他听。 毕竟这人看上去就会直接告诉她,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今日少练了一个时辰的字、少温了一个时辰的书, 来年便会书到用时方恨少。 光是思及此处,珈宁便肩膀一沉, 重重叹了口气。 好麻烦的一个人嗳。 要不还是算了罢。 也就歇这么一日, 其实也没什么大用。 而且他都二十有二了,若真是累着, 应该也会自己去歇…… 会吗? 珈宁脑中嗡嗡的, 拿不定主意。 摇风见着珈宁看着看着笺纸,便忽然泄了力气, 整个人趴到案几之上,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姑爷为难小姐了?” 珈宁将脸枕在硬邦邦的矮几上:“可不就是为难我?” 摇风见状, 当即急得不行:“前几日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织雨气定神闲,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莫要胡思乱想。” 珈宁听着二女的动静, 抿唇道:“不是那种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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