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道:“低声些!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过,人家是要做侯爷的,大嫂严格些不是应该的吗?又不是我们家那两个,只要能比你有出息,我就心满意足了。” 珈宁见着二人窃窃私语的模样,一时有些好奇。 这二人连孩子都生了两个了,倒是比她与戚闻渊更有话本中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模样。 只可惜她与那二人坐得远,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情话。 思及此处,珈宁暗地里瞪了一眼见完礼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坐着宛若木雕的戚闻渊。 腹诽道,这人背挺得这样直,也不觉得累吗? 万氏察觉到珈宁看向三房的视线,怕那二人说出些什么珈宁不该听的,忙道:“传膳吧。”
第6章 永宁侯府自诩世家,虽只是一顿连家宴都算不得的朝食,也依旧是依循古礼、分席而坐。 珈宁跟在安和堂的侍女身后入了坐,理了理裙摆,埋头打量起今日的朝食。 正如戚闻渊所言,今上登基后一改奢靡之风,京城之中上行下效。是以侯府的朝食比起谢家,实在是算不得丰盛。 珈宁身前不过一碗春不老蒸乳饼、一碟圆润可爱的艾窝窝、一方白糖油糕与茯苓夹饼、并一小笼白里透红、皮薄馅大的肉角儿,那肉角儿与乳饼显然是刚刚出锅,如今还冒着白蒙蒙的雾气。 菜虽不多,但胜在色香俱全,珈宁心道,这北地的吃食也并非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 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小巧玲珑的漆碗,里头竟是装了一块莹白如玉的豆腐,边上还配了两块墨绿色、皱巴巴的酱黄瓜。 珈宁还从未见过朝食用豆腐的。 当真是怪哉! 又见席上众人上起永宁侯、下至三房家那位不过六岁的小女儿,俱都先用勺舀了些豆腐送入口中。 珈宁不解,便望向身侧的戚闻渊。 只可惜戚闻渊做事时向来专心,用膳亦是如此,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用着那碗白豆腐,生生错过了珈宁的视线。 珈宁只得照葫芦画瓢,学着众人的模样,也舀了一勺豆腐。 一入口,她便蹙了眉。 这豆腐瞧着漂亮,入口后的口感亦是爽滑细腻,但架不住这豆腐竟是生的!又不像小葱拌豆腐那般会加入些调味料,让滋味丰富些。 这一口下去,珈宁只觉晨起时那芸豆卷留在口中的蜜糖味都化作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豆腥气。 不浓,不烈,但是萦绕在舌根,让她她几欲作呕。 侯府的人莫不是舌头跟她生得不一样,怎么会都喜欢吃这样的东西? 珈宁不由庆幸,还好母亲给她特意寻了一位厨娘。 若是成日里都只能用这样的吃食,只怕不消两月,她便会变成弱柳扶风的捧心西子。 珈宁想到那场景,只觉一阵恶寒。忙摇了摇头,将这些可怕的想法逐出脑海,又拿起筷子,想要试试那方卖相极好的白糖油糕。 恰好此时侍女给众人都端上了一碗热乎乎的茶汤,珈宁听着名字,只当是解腻清口之物,也未仔细分辨,便直接喝上了一大口。 一时间,口中各种味道更是翻江倒海一般,惹得她连声咳嗽起来。 她低头一看,这茶汤与她素日里喝的那些清茶,实在是没有半分关系。 里头堆满了青红丝、核桃碎、松子仁之类的物什,仔细打量一番,这竟是一碗糜子面冲成的“茶”。 这怎能叫茶? 叫米糊还差不多! 戚闻渊听得身侧的动静,终于是放下了筷子,微微侧过身来,正色道:“夫人用膳时还请当心些。” 珈宁此时正因这碗不伦不类的“茶”心中烦闷,见着戚闻渊这副把她当作不懂礼节的小娘子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就是这吃食的味道怪异,她受不住咳嗽两声,在他眼中竟是成了错处不成? 先前还想着这人虽是严肃,却知晓二人之间需要沟通,也算是君子。 怎么现下却是不问缘由直接指责起她来,这是把她当作了误事的同僚? 这着实是冤枉戚闻渊了。 他于吃食上向来是随意得很,从未在意过味道如何,唯一讨厌的,便是吃起来不方便、极为费时的东西。 实在是未曾考虑到,珈宁会因为食物的味道奇怪而连声咳嗽。 且戚家又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只能长话短说。 只见珈宁冷哼一声,侧过身去,用发髻间的桃花簪对着戚闻渊。 却是又对上了上首的万氏。 万氏瞧着珈宁微微发红的眼尾,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放下筷子,指尖点了点身前的案几。她本以为这谢家女是个乖觉的,还觉得小儿子丢了婚事,着实可惜。 现在看来,谢家女到底是久居江南,不清楚京中的事情与规矩,实非良配。 万氏心道,老侯爷果真是乱点鸳鸯谱,她还是得好生为戚闻泓挑一位知书达理的京中贵女才是。 戚闻渊哪见过这样的场面,见着少女耳垂下那对一晃一荡的耳珰,心中想着,可是自己方才说的话太过了些 他实在是没有和姑娘相处的经验。 又想起戚临瑶幼时也是吃不惯这味白豆腐的,只怕珈宁也是如此。 便于心底叹了口气,耐着性子低声问道:“夫人可是用不惯这味豆腐?” 关于这豆腐的事情,他还得好生给珈宁解释一番才是,若是珈宁误会是侯府故意磋磨她,便不美了。 自幼便被逼着吃豆腐的临瑶听着这边的动静,好奇地看了过来,想着这侯府终于要有一位和她一样的人了吗? 要她说,这样的生豆腐,就是难吃得紧! 饶是吃了这样多年,她也习惯不了,每逢要来母亲院中与府上众人一并用朝食的日子,她回自己院子之后总得吃些糖果哄哄自己才成。 嫂嫂生得好看,又和她一样不喜欢吃这味白豆腐。 小姑娘摩挲着方才从珈宁手中接过的玉佩,想着,她真是喜欢嫂嫂! 珈宁瓮声瓮气地答道:“* 是。” 戚闻渊见众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怕珈宁尴尬,朗声正色道:“珈宁昨夜里受了寒,身子有些不大爽利,各位见笑了。” 戚闻渊自幼便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入朝为官之后更是周身都带了几分寒气,如今见他这样说,众人俱都歇了看新妇热闹的心思,埋首用起身前的餐食。 陈氏却是个例外,她手中还握着勺子,就歪着身子,凑到戚三爷身边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竟还能看着世子护着一位临瑶和临珏之外的小娘子,三爷,你掐掐我的胳膊,我莫不是在做梦不成?” 戚三爷道:“好生吃你的饭去。” 陈氏抓着戚三爷的左臂,道:“你说,会不会哪一天,世子就为了这位夫人把府上这么多年的规矩给改了?江南的风水果真是养人,我瞧着世子夫人的眉眼比那京城双姝都还要好看上几分。” “世子看过来了!”戚三爷这辈子无甚追求,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前些年老侯爷还在的时候就管不住他。 唯有一人,他实在是有些畏惧。 那便是戚闻渊。 戚三爷腹诽,也不知侯夫人是怎么养的这个儿子,瞧着是半分人情味都没有。 又想着方才戚闻渊维护珈宁的样子,嘴角一勾:“他如今倒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瞧着没以前那般骇人了。” “可不是?”陈氏松了手,好生坐了回去,又看了一眼戚闻渊与谢珈宁的方向。 见着戚闻渊竟是将珈宁身前那碗白豆腐端到了自己身前,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陈氏又重新抓住戚三爷,喃喃道:“这侯府怕不是要变天了……” 心中却是想着,她总算是不用吃这劳什子白豆腐了! 戚三爷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戚闻渊,道:“只怕还早着呢。” “总归是有个盼头了。”陈氏将酱黄瓜拌入剩下的豆腐之中,又用勺子全都捣成碎渣,这才囫囵吞了下去。 - 众人用罢朝食,万氏留了珈宁,交代了些侯府的事情。 又特意强调了些侯府的规矩,还让侍女取了一卷家规,递到珈宁手里,温温柔柔地对着珈宁解释道:“京中许多习惯都与江南不同,珈宁若是得闲,还是认真看看。” 却是未提要让她将这家规抄写一遍又或是背下来云云。 珈宁松了一口气。 与她那位冷面夫君不同,婆母却是如春风般和蔼,很好相处。 万氏又道:“既然已经嫁来京中,便不再是闺中女儿了,且又是世子夫人,身份尊贵,珈宁还得多上心些。” 珈宁点头称是。 冷静下来之后,她也知晓自己朝食时确实是有些失态了,那豆腐味道不好,她不吃便是,怎么又看也不看便去喝那盏奇怪的茶汤? 如此便也就罢了,怎还和戚闻渊当众赌气 等到回了熏风院,她冷哼也好不理他也罢,总归都是他们夫妻俩的事情。 真是一时昏了头,第一日就在侯府众人前落了面子。 想到此处,她脖颈至耳后都微微有些泛红。 她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在人前落了面子、平生尴尬。 却又总是沉不住气,容易冲动。 大婚那日弄花了妆是如此,今日和戚闻渊赌气亦是。 哎,珈宁出了安和堂,玩着袖口,低声叹了口气。 想起尚在江南时,母亲皱着眉说她怎么始终是长不大。 她还回了一句她已经及笄了。 如今想来,母亲说的不是她的年岁,而是她的性子。 她要试着改一改吗? 还未想出答案,抬头却见戚闻渊正在廊下。 他斜倚在栏杆边上,手捧一册史书。 时下春花未开,廊下只三两枯枝,却是越发衬出戚闻渊的出尘之姿。 她还以为这人已经回听竹轩了。 戚闻渊见她出来,收起手中读了一半的书册:“回熏风院吧。” “你是在等我吗” 戚闻渊不答。 等二人回了熏风院,戚闻渊屏退了众位侍女小厮,方对珈宁道: “夫人还得试着习惯那道白豆腐才是,我不能日日都如今次这般帮夫人吃掉它。” 见珈宁未答,戚闻渊又道:“先前来安和堂的路上,我便和夫人说过今上力行节俭之事。夫人可还记得?” 念及珈宁年少,他回想着夫子给自己上课时的模样,尽量模仿起夫子的口吻,慢条斯理地给珈宁解释。 珈宁听着他这语气,却是想起了幼时在女学读书时的事情,下意识地一怕:“自然记得。” 复又想起,她眼前这并非是面慈心冷的夫子,而是她的夫君,便道:“这与那道豆腐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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